第18章 ☆、如臨深淵
她幡然醒悟,自己失去很久了,僅是懷念而已,便回不去了。
沉沉地嘆了一口氣,下床走到屏風後,将披挂在屏風上的紅衣穿上身,這件紅衣不是她之前那件,之前那件事由輕煙朱紗布料制成,花紋與繡紋,幾抹輕紗将玉肌籠罩得欲現欲蔽,而這件,領口繡滿了白月牡丹,從袖尾蜿蜒到肩膀的銀白滾邊繡紋,百褶裙後邊下覆上一層白紗,複雜的繡工和圖紋,妃傾不禁心生喜歡。
細細地打量着這件衣裳,十分合身,是為她量身定做的吧。
“看來你很喜歡,本皇子沒有挑錯。”
門外傳來一道熟悉而歡悅的男聲,帶着風流的纨绔味道。
妃傾圈了圈散發未梳的青絲,面上帶着溫蘊的笑,盈盈依禮,“原來是大皇子救了傾兒,傾兒再次謝過了。”
蘇樓尋虛扶她一把,“你我之間不必言謝,傾兒,你的面色看起來不太好,要不回床歇息。”扶着她向床榻走去。
妃傾走了幾步就停了下來,說自己無礙。蘇樓尋身上還彌留着藥香味,聞起來,确然讓妃傾提起了精神。
蘇樓尋帶她出屋走了一圈,有意無意地提起道,“傾兒,為何我每次見你都是受着重傷?是不是…上次那人将你打傷?你同他究竟是什麽關系?”
“傾兒原本不願提起傷心過往…”妃傾的手探-入花叢中,垂眸黯然,欲潸然,“既然大皇子問起,那傾兒就告訴你,他那人的名字叫商翎,喜歡化名為令羽,他殺了傾兒的家人…傾兒一再想要找他報仇,奈何他的實力不可小觑,傾兒也只是一介女流,若不是有朋友相助,傾兒早已遠離了人世…他又想捉走傾兒,傾兒幾次受了重傷,好不容易逃出來…不知今後躲于何處是好。”
蘇樓尋伸出手抓住妃傾的手腕,不緊避免将其弄疼,不松避免讓其逃脫,皮膚相貼,蘇樓尋就手放在他的胸口,“留下來,成為…”他似乎想起什麽,頓了頓,改口道,“我會保護你,相信我。”
妃傾擡眼,明明想要做出一副不屑輕蔑的神情,反之,她的淺笑僵硬在臉上,連手都是僵硬的,心也是僵硬的。
她沉默了,盯着他的臉,看着他的眸中的笑意被她的沉默消磨,看着他嘴角的弧度逐漸緊繃。
看來,妃姿所言是真的,果然,三朝都牽連到她。
雖然早就知道商翎不會傷害凡人,更何況是新朝皇子,只是自己待在蘇樓尋身邊,才會更引起商翎的注意,商翎會以為她會傷害蘇樓尋。
若是就此拒絕,,駁了他的面子,也沒什麽益處,他的準皇子妃鄭喜與她很是投緣,而她那個姐姐鄭檸卻絕非省油的燈,看着鄭檸的眼神竟透着絲絲狠戾,看來鄭喜會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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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量再三,笑着點頭。
突然,一個嬌小的人影飛快擋在他們二人之間,蘇樓尋為了不農商妃傾,及時松了手,那女子笑靥如花,“二位聊什麽還要握手呢?我也要聽。”說完,一手牽着妃傾,一手拉着蘇樓尋。
女子鄭喜轉過頭,這會兒才認真打量妃傾,恍然一驚,“這位姐姐…好眼熟…你…你不是那晚阿秦鎮的那位姑娘麽!”
妃傾輕點了頭,表示确然。
“妃谧,別來無恙。”妃傾脫口而出。
鄭喜搖搖頭,指了指自己,“我叫鄭喜,你可以叫我喜兒,我不是妃谧。”
“哦嗯…不好意思。”妃傾眼神閃躲,一時沒控制住自己,順口說出了這個名字,倒是真的很懷念。
“姐姐!姐姐!你走那麽快幹什麽!”一個拐角,一個男子出現在他們眼前,妃傾認得出,他是那日那位滿口刁蠻之詞的男子。
鄭喜将鄭鏡拖到妃傾面前,興致勃勃地介紹,“這位是我的胞弟,鄭鏡。”
妃傾撫上花枝鋸齒般的綠葉,一副對他的名字一點兒也不感興趣的模樣,少頃,裝作恍然的模樣,“鎮靜…你确實十分需要鎮靜一會兒,難怪你的父母會給你取這樣一個名字,是希望你能遇事冷靜,你…做到了嗎?”
“你…”鄭鏡碰了一鼻子灰,察覺到蘇樓尋正不善地盯着他,他沒敢把火發出來。
流金铄石,空氣中的悶熱和不倦的蟬鳴容易使人心神煩亂,鄭喜從袖中取出一方手帕,認真地輕輕地點拭蘇樓尋的額頭,妃傾覺得沉默得無趣,正欲離開,卻瞧見鄭喜的動作,目不轉睛地看着蘇樓尋,面無表情泛起一絲絲凝重。
蘇樓尋注意到妃傾的神色的細微的變化,擔心她會不悅,制止了鄭喜的動作,說道,“不熱。”
“你還說你不熱,你的額頭都有汗了。”鄭喜撇撇嘴,收好手帕,這時,妃傾的手伸在鄭喜之間,要鄭喜停下,鄭鏡迅速一把抓住妃傾的手,妃傾的眼眸中折射熠熠陽光,閃出零碎的亮光,楚楚動人,嬌柔可憐得令人心疼。
“鄭鏡!放手!不得無禮!”蘇樓尋低聲怒喝,鄭鏡愣怔半會,似觸刺一般撒了手。
“鏡兒你幹嘛吶!”鄭喜也順着蘇樓尋說了句。
妃傾甩甩手,捂住了紅唇,故作偷笑給鄭鏡瞧,“傾兒離你的好姐姐還有一段距離呢,看來,除了你身邊的人,其他人都不能碰一下你的姐姐呢。”
“你…”鄭鏡再次把氣堵在喉。
鬧夠了,妃傾不再理會鄭鏡,轉頭看向鄭喜,指着她的手帕,問,“這手帕你是從何得來?”
鄭喜又露出那個熟悉的笑臉,眉眼彎彎像月牙,眼眸烏黑像暗夜中靜淌的流水,嘴角勾起似折疊的粉色葉子。
“在來尋哥哥府邸的路上碰見一位被蜈蚣蟄到手的姑娘,我們将其送回了家,叫來了大夫,那位姑娘才脫離險境,我挺喜歡這手帕上的圖紋,她便大方地送給我了。”
“她倒是大方。”妃傾嘆了口氣,神情有些恍惚,“這丫頭怎麽這麽不小心。”
“姐姐,你認識她?”鄭喜将手帕遞給妃傾,妃傾搖了搖頭,“你若是喜歡便拿着,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妃傾繞過鄭喜,蓮步輕移,蘇樓尋一個箭步擋在她面前,鄭喜還未回過神來,妃傾擡眼迷惑地看着他,蘇樓尋的解釋是,“你…這就要走…你不是說…”你會留下來麽?
鄭喜在,蘇樓尋沒有說出下句,妃傾固然明意,看了眼迷茫的鄭喜,目光又落在蘇樓尋身上,“那手帕是我送給妹妹的,照鄭喜姑娘所言,我妹妹可能受了傷,我不放心,故而回去看看她。”
“走了就別回來。”鄭鏡張望四周,目光就是沒有落在妃傾和蘇樓寒身上,小聲嘟囔着。
“鄭鏡!信不信本皇子罰你一個月的禁閉!”蘇樓尋冷不丁的一句話,鄭鏡就黯然垂首,單膝跪下,拱手道,“臣知罪。”
妃傾沒心思陪他們玩,就此辭別了。
妃傾沒有梳發髻,披肩到柳腰的青絲掩住雙臂,清風徐徐,撩起發末,傾城回眸一瞥,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早就擄走蘇樓寒的心。
立夏之際,赤日炎炎似火燒。府內有冰室,如此炎熱的天氣妃纖定受不住,不好好呆在家裏,往外跑作甚,妃傾是刀子嘴豆腐心,一臉的心疼,跨進門檻後逐漸止住腳步,方才耳風雖大,卻也不至于聽不見屋裏頭的嬉笑聲,一男一女的談笑。
妃傾敏捷地收回腳,一個旋身挨在門外,微側耳,青絲摩挲她的臉頰,遮住半臉平添一道神秘美感。
她一鼓作氣地将門撞開,金剛怒目地撩開珠簾,對上妃纖略微驚吓,略微疑惑,略微無辜的表情,妃傾粗略地望了望四周,并無不妥,沒有發現有其他人,只有妃纖乖乖地躺在床上,眼睛睜得有些幹,便眨了眨眼。
“纖兒,方才…我聽見一道陌生的聲音,你是否有把什麽人帶回家裏來了?”妃傾的言語中并無責怪責罵之意,只是擔心妃纖被世俗之人騙了去。
妃纖誠懇地搖搖頭,卻沒發覺藏在被裏的小手禁不住發抖,“姐姐,你可回來了…纖兒受了傷…”
妃傾總覺得屋內還有其他人,又感覺喉嚨有些幹,倒了杯水給自己,飲盡後,開始在屋內踱步,口中正念動咒語,遽然漲紅了臉,劇烈咳起來。
“姐姐!”妃纖掀開被子,雙腳還未點地,一道黑影竄出來,虛扶她,喉嚨仿佛被狠狠地扯着,拉扯後那種疼痛在回蕩,那人又遞上一杯水,妃傾一飲而盡,潤了潤,舒緩了許多。
“多謝。”喉部的疼痛使妃傾的聲音變得微弱,妃傾擡起頭,看了面前的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整張面容像是用最珍貴的墨水繪畫而成,眉目間點染無暇,清隽無雙。
妃纖赧然,悄手悄腳地将身體縮成一個球,用被子認真地包裹自己。
“妃傾,你的心太狠了。”商翎後退一步,将妃傾眼中複雜的情緒看得更清晰一些,他同妃傾對視了一會,商翎受不住妃傾灼熱的目光,從後面取出一把匕首,開了鞘後,只見匕首上沾滿了淡粉色的液體,妃傾的神色緩和了些,毫不客氣地伸出手指揩一圈上面的血,粉舌舔了口。
“你把梵司怎麽樣了?”妃傾問。
“自己回魔界看。”
妃傾勾起嘴角,梵司在魔界誇下海口商翎将會臣服于她,如今卻是被商翎打傷,一定不可能回魔界,或許連妗知道梵司現今在何處療傷,得盡快聯上連妗奪回九夜奁,九夜奁在梵司手上一會都感覺道滅頂之災的臨近。
商翎真是一把好刀,只要她一天不說虞朝往事,一直,他或許會全力保住她的性命,只是畢竟妃傾不了解商翎的脾性,哪天逼得兔子咬人禍連更多,倒不如今次試他一試。
妃傾嘆了口氣,準備開口,而妃纖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偷看,小心翼翼地問,“姐姐,你和羽哥哥認識嗎?”
妃傾看了眼沉默的商翎,爾後走近妃纖,答非所問,“纖兒,你是怎麽受傷的?”
“回姐姐,纖兒見你前幾日氣色不好,近日也把《醫戒》背的滾瓜爛熟,一心想要為姐姐采藥補血,誰知沒注意…被一條蜈蚣給…蟄了一口。”
或許妃纖還未完全适應凡人的生活,看見一條蜈蚣就像看見了毒蛇連妗,沒多大在意,很有可能捧在手上把玩,被未成精的五毒蟄到,從前的玄雪之狐覺得僅是被碰了一下,如今是凡胎肉體,自是受不住五毒的毒性。
“乖。”妃傾坐在床沿,妃纖把腦袋冒出來,趁妃傾捧着她的腦袋摸來摸去,眼神飄到她身後的商翎上。
“她也是玄雪之狐?”商翎已經猜到幾分,但還是問出口。
正好妃傾趁機和妃纖咬耳朵,“那人就是我們的滅族仇人商翎,以後不要同他有太多交集。”妃傾為了不讓商翎聽到,故意咬詞含糊不清,聲音極小,就像針落地一般,弄得妃纖也沒聽到。
“姐姐?你說什麽?”妃纖問。
妃傾吐了口氣,待商翎離開後再同她講清楚罷,妃傾剛要開口,商翎就回答,“你的姐姐說我是壞人,讓你離遠點。”
十有八九是這個意思了,商翎很有信心。
“若是纖兒是玄雪之狐,為何她身上一點狐妖的氣息都沒有?”商翎再次走近妃纖,欲探個究竟,妃傾立馬擋在他面前,“你敢動她一根毫毛,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商翎微垂首,看着妃傾滿臉的固執和堅貞不屈的模樣,他的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笑意,在妃傾眼裏,他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商翎往妃傾面前輕揮手,妃傾眼前的事物開始扭曲,渙散又重疊,毫無預兆,未開始她就輸了,果真不自量力,商翎将妃傾扶到床頭,妃傾的手肘只能撐着床欄,眼前景象模糊不清,手腳無力酸痛,她隐約看見妃纖很乖地坐起身,商翎的手碰到她的臉…她的額頭,一道藍綠夾雜的光芒出現在妃纖的額頭上。
妃傾倒在床在,努力保持清醒,最後從牙縫中攢出一句話,無力講出要挾的語氣,艱難得變成了請求。
“你若是傷害纖兒…虞朝之事我一個字都不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