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門外的人，比池然高一點點，穿着常見的藍色外賣公司制服，一手握着手機在按下某個按鈕，另一手剛遞給她紙袋後收回。
那只手，好白，指甲修剪得幹幹淨淨，和當年在教室桌面上漫不經心轉筆的樣子逐漸重合。
是一樣的。一點也沒有變。
池然站在半開的門口傻呆呆地看着對方，驚訝的樣子仿佛被按了暫停鍵後的定格。
對方也露出了一絲恍惚的神情，而後微微笑了一下，叫出了她的名字：“……池然。”
池然大腦當機，語速緩慢：“你還，記得我？”
當年那個散着長卷發、只穿簡單白T也明豔至極的校花，此刻留着剛到下颌的挑染了藍色的短發、穿着最尋常樸素的外賣員制服。
乍一看根本是判若兩人，但那張臉，還是讓池然瞬間認出了她……就是她剛剛還在微博偷看過的仇寧心啊。
怎麽會這樣？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面前的女生明顯認出了并且很記得自己，仇寧心的心情一陣複雜，握着手機的手指緊了幾分，幾秒後保持着平和淺淡的微笑點頭：“嗯。”
眼前清晰看見，耳邊清晰聽見，池然整個人都有點傻了，“好、好巧啊。”
很想說點什麽，又因為太突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表面上像是不熟的老同學在這種場合偶遇的尴尬寒暄，心裏的小人卻在焦急地轉圈。
“您有新的訂單……”外賣專用的手機裏傳出AI提示音，突兀地打破了這一刻兩人的沉默。
仇寧心低頭看向亮起的屏幕，這個最近做過無數次的動作在這一刻有了一點不自然。
她沒有去點接單，卻也沒有擡頭。
“沒事，你去忙吧。”池然的理智逐漸回歸，露出一個溫軟的笑容，“……下次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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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仇寧心擡眼，微微牽了下嘴角，轉身離開。穿着藍色制服的背影走向樓梯，在漸輕漸遠的腳步聲中消失不見。
池然看着空蕩的樓道，呆了很久都沒有動。
直到手裏的咖喱飯都冷了，完成發酵工作的烤箱發出了“嘀嘀”的提示音。
她如夢初醒，快步走去島臺邊，放下外賣，彎腰取出烤盤，點按烤箱電子屏開始預熱。
又站着呆了兩三分鐘，才伸手打開外賣袋子，取出紙碗和勺子，動作有些機械地吃起了飯。
咖喱飯快涼了，已經不那麽好吃，她不久前的饑餓感也淡了，原本期待的晚餐變得很随便。
沒吃幾口，預熱完成，她又放下勺子，戴上隔熱手套把烤盤送進170度的烤箱裏開始烘烤。
一切按部就班，家裏的燈光、沙發和植物都安安靜靜，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除了坐在島臺前吃冷咖喱飯的池然的心情。
為什麽回憶濾鏡中留着海藻般長卷發的高高在上的漂亮校花會變成這樣樸素不羁短發還挑染的外賣配送員？好魔幻。
池然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屏幕也因為新消息而亮起，但她也只是瞥了一眼就不管。
現在的她完全不想聊天，只想一個人好好消化一下剛才發生的事情。
窗外，樓下。
仇寧心站在路燈旁，擡頭望了那亮着暖色燈光的落地窗一眼。然後收回目光，腳步很慢很慢地朝小區外走去。
過程中，始終沒有點開手機接新的單。
八月底的晚風輕拂，木芙蓉樹的葉子搖晃着發出沙沙的聲響。老小區的門衛舒服地靠坐在躺椅上喝茶，腳邊的大音箱正放着語音聽書。
就在這寧靜的一路上，許多以為早已忘卻的久遠回憶，一幕幕浮現在仇寧心的腦海中。
池然的門只開了一小半，她沒仔細看，只留下了大概的印象——木色，白色，綠色。和森系穿着的屋子主人很搭，給人寧靜治愈的感覺。
綠衣白裙，無袖露出白皙胳膊，褶皺勾勒纖細身段。看起來像是微帶自然卷的黑色長發襯得女生的臉格外清秀小巧，像是水彩漫畫裏的人物。
和以前區別很大。
高中時的池然，坐在靠左邊牆壁的中排位置，看黑板不太方便，總是戴着銀色細邊框的眼鏡。
頭發不長，剛及肩，常紮成短短的低馬尾。
喜歡穿白襯衫配校服褲，整個人清秀素淨。不論是站起來回答問題還是從窗外走廊經過，都是一幅很養眼的風景。
其實學校裏穿白襯衫的女同學很多，也有和她一樣又白又瘦的，但就是都沒有她那種好看。
那種輕盈自在的好看。仿佛自帶柔光一樣。
還記得同桌那個成績很差的男生，在操場打球到筋疲力盡後回教室上課，老師一開始講話就困倒在桌子上。向左倒的，正好看見坐姿端正的池然，立即支棱起來說：“我又好了！”
鄰座別的同學都懂，側頭啧啧啧，順便給她一個內容豐富的眼神：這家夥坐在你這個校花旁邊還看別人，真是不識好歹啊啧啧啧。
仇寧心卻不在意，甚至很理解。
校花又怎樣，不過是天生的皮囊，她也欣賞對方那種寧靜美好的氣質，那是總是無法真正開心起來的自己所無法擁有的。
時隔多年，池然的風格變了，給人的感覺卻還沒變。只是這樣短暫的一面，仇寧心就覺得心裏一團亂麻般的情緒似乎被奇異地撫平了一點。
再低頭看自己，深藍色的外賣員制服上還殘留着沒能洗掉的奶茶污跡……苦笑。
說來也巧。她平時送外賣的時候都會戴上平光眼鏡和口罩的，這天卻因為天氣好訂單也少而沒戴，不然，也不一定會被認出來……唉。
對方現在會怎麽想自己？
會不會正在很震驚地和朋友發消息說“天哪我以前的同學竟然在送外賣”？
可能、應該……不會。
那不符合她給她留下的印象。
仇寧心走到小區外面，不再回想過去，打開手機接了下一個單，然後騎上摩托車離開。
而池然，現在真的在和朋友發消息，只是內容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