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命恩人,夕兒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蕭煜擡頭看着她,深深嘆了口氣,十四歲的少年,卻處處透着一股老成穩重,只聽他沉聲道,“夕兒!你父親的事我并不太清楚,你說他是冤枉的,我便信你!而如今褚禦史也被你殺了,便就此罷手吧!”
“不!我爹娘都在天上看着我,我一定要将害他們的人都殺掉,替他們報仇!”
蕭煜看着她眼中的決然,道,“你還是個孩子,怎麽替他們報仇?你以為每次都會像今日這樣僥幸嗎?今日若不是我,你現在已經身首異處!”
錦書鄭重的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面容還那樣稚嫩,聲音卻充滿堅定,“殿下!夕兒感激您的救命之恩,但是父母之仇我必須要報!為了不連累您,夕兒這就離開!”
蕭煜深吸了一口氣,一向溫和的面孔此刻緊繃,似是氣極,冷聲道,“離開?離開這裏你去哪?陷害你父母的人都是朝中重臣,你要怎樣替他們報仇?你說你父母在天上看着你,難道就是在看着你去送死嗎?”
錦書跪在地上,脊梁筆直,貝齒緊緊咬着下唇,幾乎沁出血來,晶瑩的淚水無聲而下,瑩白的面容似是承載了巨大的悲痛和無助,看上去讓人無比心疼!
室內寂靜無聲,圓月已西斜,清冷的月光瀉了滿室,照在錦書小小的身體上,身影蕭索而單薄。
無聲嘆了口氣,蕭煜走過去蹲下身,溫熱的手掌将錦書面上的淚痕輕輕拭去,将她攬入懷中,嘆道,“我即買了你,你就是我的人,我怎會看着你去送死!我不阻止你報仇,但你要答應我在你沒有報仇的能力之前不要再輕舉妄動!”
錦書垂着頭,長睫輕顫,面上透着孩子氣的倔強,蕭煜繼續道,“還有一事你要答應我,如論如何不許傷害我皇兄,他和你父親的事絕無關系!”
錦書點了點頭,又聽蕭煜道,“夕兒,做我義妹如何?”
錦書一驚,擡頭不解的看着他,問道,“義妹?殿下何意?”
蕭煜溫潤一笑,和聲道,“我和納蘭将軍雖然沒見過幾面,卻一直久仰他的大名!如今他蒙冤被害,我又怎麽會讓他唯一的女兒做我的丫鬟,我便認你做義妹吧,你可願意?”
錦書目中璀璨如墜了繁星,含着淚,鄭重的點了點頭,“夕兒願意!”
“好!你即認我做兄長,那沒有我的話你萬不可再私自行動,你答應嗎?”
錦書思量了片刻,擡頭直視着他道,“我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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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
蕭煜再次将錦書弱小的身體擁入懷中,輕輕的抱着她,将身上的溫暖傳遞給她,以此來告訴她,今後,她再不是一個人!
将近年關的時候,又下了一場大雪。錦書從存書堂一路走過來,穿着一身淺綠色的蘇繡月華裙,外罩織錦皮毛鬥篷,一張嫩白的小臉因天冷微微發紅,一雙大眼卻分外的清澈明亮。進了行雲軒,看到廊下的蕭煜眼睛一亮,立刻跑了過來,明媚的笑道,“殿下今日沒進宮嗎?”
蕭煜雖認了她做義妹,錦書卻仍然殿下殿下的喊着,蕭煜說了她幾次,都被她一笑而過,也索性不再在意。如今,錦書每日在存書堂學習詩文,琴棋書畫,樣樣不落,且蕭煜請的都是京中有名的夫子,看樣子是真的把錦書當做妹妹來教習。
從前,這些都是錦書深惡痛疾的,如今卻真的認真學了起來,加上她本就聰明伶俐,如今已小有所成,夫子們每每都要在蕭煜面前誇贊一番。
蕭煜同樣穿着月華錦袍,袖口繡着銀色的祥雲圖案,面如白玉,秀眉黑眸,映着一旁的紅梅別樣的俊秀出塵。
他擡手将錦書落在鬓上的散雪撫去,溫和的笑道,“去了,剛剛回來。今日學的怎麽樣,夫子可難為你了?”
半年的時間,錦書身高又拔高了一些,只是還是只到蕭煜胸前。
錦書上前挽了蕭煜的臂膀,張揚的笑道,“我那麽聰明,他們喜歡還來不及呢,怎麽會為難我?”
蕭煜點了點她微涼的鼻尖,笑道,“是!我家夕兒最聰明,誰也比不過!”
錦書抿嘴一笑,聽着他那句‘我家的夕兒’心中暖意融融,似有什麽東西在心底發了芽,只待有一天生葉開花!
蕭煜接着道,“外域進貢了一條金狐皮,甚是稀罕。皇兄給了我,等下讓下人拿去給你做個暖手,上課的時候帶着!”
“嗯!好!”
夜裏,停了兩天的大雪又紛紛揚揚下了起來,青歌在門外跺了跺腳上的雪,端着一盤南番進貢的蜜桔進了書房。蕭煜正在燈下看書,聽到聲響,擡頭看了一眼,頓了頓問道,“給夕兒那放了嗎?”
青歌忙躬身回道,“還沒,奴婢這就送一盤到小姐那裏去!”
“嗯,她最喜歡吃這個,多拿一些給她。”
“是!奴婢記下了!”
蕭煜說完,又轉頭繼續看書,看了不到一頁,突然将書一放,起身道,“算了,還是我自己去吧!”
說完,端起桌上的蜜桔就走了出去。
青歌忙在後面喊道,“殿下,外面正下雪呢!”
“無妨!”
話間,蕭煜已遠去,青歌愣愣的站在原地,好看的月亮眼裏滿是羨慕。
蕭煜端着蜜桔到了錦書門外,敲了敲門道,“夕兒,你睡了嗎?”
房內燈還亮着,房門反鎖,說明人在裏面,卻并無人應答。蕭煜又敲了兩遍,突然眉頭一皺,用力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
內室裏,錦書和衣躺在床上,面色發青,唇角有血痕,已暈死了過去。
蕭煜心頭猛的一跳,手中的盤子落在地上,金黃的蜜桔滾了滿地。蕭煜幾步上前将錦書攬在懷裏,急聲呼道,“夕兒!夕兒!”
錦書雙眼緊閉,無半分蘇醒的跡象。
蕭煜雙手微顫,在錦書鼻下探了探才松了口氣,眉頭微皺剛要喊人,就見床上放着一本發黃的古書。
蕭煜将書拿起,待看到書面時臉色頓時大變,《玉女決》!
玉女決是一本女子修煉的上乘武功,修煉第一個條件就是需要處子,且最好是十四歲以下!練此武功功力可飛速增長,練成之後無人可敵。只是自古以來還沒有人練成過此功,因為它太過霸道,練此功者每上一層必會折壽十年。但是只要練到五層,在江湖上,幾乎已是所向披靡!
玉女訣在陵國的所有武功中排名前十,蕭奕的師父偶然在一個因緣巧合下得到了此書,卻覺得此書屬于歪門邪道算不得正宗,對它非常不屑。然而畢竟是前人心血,不忍毀去,便随手扔給了蕭奕,讓他看着辦。蕭奕又将此書給了蕭煜,蕭煜随便看了一眼便放在了書架的最裏面,不知何時被錦書看到,并修煉了此功。
蕭煜鎮定下來,看了看錦書翻的頁面,臉色再次微變,常人修煉此書一年都難過第一層,且越往上時間越長,修煉越難,而錦書,半年之內竟然已經過了兩層!
只是在關口氣息逆轉,走火入魔!
蕭煜不敢再耽擱,将錦書扶起,想将她的內力吸出來,廢了她的武功。
然而片刻後,卻遭到反噬,蕭煜一口鮮血噴出,倒在床上。半晌才起身,喊了言秣進來,勉強說道,“去請太子殿下!”
言秣也被房內的情景吓了一跳,聽到吩咐忙轉身去了。
☆、玉女決
蕭奕聽了言秣的描述後匆匆而來,待查看了蕭煜的傷勢,頓時大怒,揮手就要将錦書一掌拍死。
當阿煜說要認她做義妹時,他就知道這丫頭心機和野心遠在青寧之上,當初就不該讓阿煜買下她,更不該讓她靠近阿煜一步!
現在将她處死也為遲不晚。
蕭煜受了重傷,氣息不穩,臉色慘白,卻拚盡全力攔住,夜色中,眸光幽黑,更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皇兄,求你救她!”
蕭奕臉色鐵青,漆黑的墨眸冰冷如雪,瞥了一眼昏死過去的錦書,冷聲道,“她死有餘辜!我為什麽要救她?她害你損了半成功力,我不殺她已是仁慈!”
“不可以!我請皇兄來,就是希望皇兄可以救她!皇兄若不救,那阿煜就自己救!”
“蕭煜!”蕭奕怒極,“你收她做義妹,我并未阻止,以為你只是喜歡她的聰明伶俐。而如今,你卻要為一個不知死活的丫頭搭上自己的性命嗎?”
“是!”蕭煜氣息微弱,卻毫不退讓的注視着蕭奕,“她同我一樣,這樣小就沒有父母疼愛!我即做了她的哥哥,就會護着她!皇兄若不肯救,就請回吧!”
“你!”蕭奕眸光一頓,深深吸了口氣,片刻後才緩聲道,“好,我答應你!你先回房運功療傷!”
蕭煜此時終于松了口氣,“皇兄,我把她交給你了!”
“嗯!我既已答應,自不會食言!”
蕭煜由言秣攙扶着離去,“吱呀”的關門聲後,房內安靜之極,幽暗的燭火輕輕搖曳,似有似無的桔香無聲飄散。
蕭奕轉身再次掃了一眼不省人事的錦書,眉頭輕蹙,臉色已是難看之極。半晌才頗不情願的将她扶起,探了脈,漆黑的眼眸低垂,思慮了片刻,動手将錦書的上衣全部除去。
錦書過了年了才十一歲,身材還是幼童,并無什麽看頭,只是皮膚嫩白如玉,摸上去如上好的綢緞,映着昏黃的燈光,更是如珠玉奪目。蕭奕性子再如何冷沉,十六歲尚不谙世事的少年此時也不禁紅了臉,不自然的別過頭去。
眉心一皺,低聲咒罵了一句,很快收斂心神,拿出随身攜帶的匕首,在她背部找對穴位,精準的刺入,立刻湧出一股黑血。
待錦書臉上的青灰色褪去,蕭奕才運氣将雙掌平放在她背上。
一炷香後,蕭奕臉上汗珠滾滾而下,薄唇緊抿,似是忍耐巨大的痛苦,片刻後,猛然噴出一口鮮血,仰面倒在床上,昏迷中的錦書也随之翻倒在一旁。
許久,蕭奕才勉強起身,抓過錦書的手探過脈後,才長長的舒了口氣,又不禁有些惱火,他怎麽真的救了她?
漫長的一夜,在滿城的飛絮中緩慢而過。
第二日蕭煜醒來時,已經快到晌午。轉頭就見錦書跪在床下,低着頭,臉色雖然依舊有些青白,卻已無恙。
見蕭煜醒來,錦書抿着唇,努力讓眼中淚水不要掉下來,讷讷的喊了一聲,“煜哥哥!”
蕭煜面如表情的直視着床頂月白色的帷帳,聲音帶着疏離淡漠,“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哥哥嗎?”
錦書伏在地上,鄭重的磕了一個頭,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直起身哽咽道,“夕兒欺瞞殿下偷練武功,還險些害了殿下,夕兒萬死不足以抵罪!”
蕭煜臉色漸漸緩和下來,聲音卻依舊清冷,“你知道,我是為什麽生氣!我一直将你當做親妹妹一般疼愛,你卻根本不拿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卻還要害的我這般為你心疼,我又何苦?”
“殿下待夕兒如親人,夕兒心知肚明!可是夕兒不願茍且偷生,我的父母親都在天上看着我,一日不為他們報仇,我便一日寝食難安!殿下,您的恩情夕兒必永記于心,只求殿下不必再管夕兒!”
“夕兒,我聽說你父母臨危之前讓奶娘将你帶走是嗎?他們是為了讓你報仇嗎?他們只是想讓你好好活下去!你現在這樣,他們在天之靈才不能安息!你懂嗎?”
錦書低着頭肩膀微微顫抖,已是泣不成聲,“夕兒不知道怎麽辦?他們冤屈慘死,夕兒每每想起,便是錐心之痛,我若不能為他們報仇,還不如一死了之!可是我現在又不能死,我什麽都做不了!”
蕭煜嘆了口氣,起身同樣跪在地上,将錦書緊緊抱在懷裏,鄭重的道,“不要哭!從今天起我親自教你武功,教你這世上最厲害的武功!但你要和我保證沒有我允許,決不可以私自報仇,更不許急于求成!等将來你有了可以報仇的能力我自不會再攔你,且到那時你仍然要報仇的話,我一定會幫你!幫你報仇,幫你父親平冤昭雪!夕兒,你信我嗎?”
錦書擡頭,淚眼朦胧的看着他,邊抽泣邊道,“殿下為什麽要對夕兒這麽好?”
蕭煜輕輕一笑,擡手将她面上的淚水拭去,意味深長的道,“我自己也不清楚!大概就是眼緣吧!我只問你,信不信我?”
錦書長睫上還挂着晶瑩的淚珠,貝齒緊咬着下唇,堅定的看着他點了點頭,“嗯!我信!”
蕭煜彎唇微微一笑,“那好!從今天起,我即是你哥哥又是你的師父了!我這個師父可是很嚴厲的,害怕嗎?”
錦書牽了牽嘴角抿出一個淡笑,輕輕的搖了搖頭。
“嗯!”蕭煜點頭,看着女孩的稚嫩的面龐,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依然明亮清澈,卻承載了這個年紀的孩童不該有的傷痛、責任還有堅強,這些,都是多麽的似曾相識啊!
所以,他要幫她,就像是幫助了當年的自己!
☆、誅殺郭進
郭進近幾日眼皮總跳個不停,心中發慌,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可是能有什麽事,自從六年前他舉報納蘭青通敵有功後,一連再升如今已是陵都紫金衛的總統領。陵國民風尚武,如今在這雲都,無人不高看他一眼,他又能有什麽事!
郭進晃了晃頭,嗤笑了一聲,拚去那些胡思亂想,吩咐下人去準備幾壇好酒,打算今夜痛快喝一場!
此時還不到三月,春寒料峭,到了戌時竟然又下起了雪粒子。
外面天寒地凍,屋裏燃着炭爐卻是異常暖和,小妾莺兒上衫半褪倚在他懷中,一雙媚眼早已染了醉意,半睜半眯,一雙柔夷不斷的在他胸前揉捏着。酒已喝了兩壇,郭進卻只有五分醉意,迷蒙着雙眼看着懷中嬌人,手也漸漸不老實起來。
似醉似醒間,突然發現窗外多了一個人影,郭進初始沒注意,多看了兩眼卻是越看越加心寒,那身影竟和納蘭青有七分相似,好似納蘭青正站在窗外直直的看着他。郭進跟了納蘭青八年,自是對他萬分熟悉。
酒已醒了一大半,推開莺兒,郭進起身喝道,“什麽人在外面?”
莺兒懶懶的躺在厚厚的錦絲絨毯上,半閉着眼随意的道,“幹什麽大驚小怪的?是哪個侍衛吧!”
門外無人應答。
郭進瞥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窗外,厚厚的眼皮下細長的眼睛一轉,終是有些不放心,猶豫了片刻大步向外走去。
猛的将門拉開,寒風裹着雪粒子也跟着呼嘯而進,刮的他一時有些睜不開眼。
門外卻一人也無。
天氣寒冷,又刮着風雪,侍衛早已躲到牆角裏貓着去了。
郭進狐疑的左右上下都仔細的看了看,并無異常,才返回房內将門重重的關上。
然而回來以後卻再無剛才的情致,打發了莺兒回去,一個人坐着看着爐火發呆。
莺兒很不情願的起身,将衣衫穿好,嬌嗔了一聲,嘟着嘴從側門出去了。
莺兒走後,郭進繼續喝酒,一個人自斟自飲,不時便又多喝了一壇。
酒喝的多了,加上之前的事,不禁就想起了自己的過往。
郭進生在西關的一處鄉下,打小就聰明伶俐,及冠後善騎射又通文墨,後來鄉試竟然中了舉,得了個小官做。然而一年後因為和嫂子通奸被抓,不但革去了功名,還被發配到丘川做苦力。
郭進自是不會乖乖就擒,半路便找機會逃跑了,後來輾轉到了漠西,一路颠沛流離,吃了許多苦,見納蘭将軍正在招兵,索性入了伍。
納蘭青無意中發現郭進骁勇好戰智勇雙全,每次沖鋒都在最前面,立了不少功,更難得的是此人竟然識書通理,不似一般武人。因此漸漸生了惜才之意,一番鍛煉提拔後,将郭進升為了副将。
郭進從校尉到中将到将軍,一路攀升,人也開始得意起來,漸漸露出本性,納蘭青有所發覺後便開始慢慢冷落了他。
終于在一次征戰中,路過一個村子時,看中了一姑娘,到了夜間命手下人強行擄了來。後來那姑娘不堪其辱,上吊自盡,這事暴露傳到了納蘭青那裏,納蘭青大怒,命人打了郭進二百軍棍,并革去了他的軍職。
雖是如此,納蘭青心中依然視郭進為可琢之才,只是有些恨鐵不成鋼,也希望能借此打壓一下他的銳氣,以後能堪以大用!
再後來納蘭青奉命來到陵都,不放心郭進,便也将他帶了來,卻哪只郭進一直對他心懷怨憤,到了陵都不久便和褚福永勾結在了一起,裏應外合陷害納蘭青通敵叛國,最終将他害死。
往事歷歷在目,郭進仰頭倒在絨毯上,低聲喃喃道,“都怪你自己,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案上的燭火漸漸熄滅,四角的宮燈發出昏暗的光,郭進伏在案上似乎已經睡着了。
此時側門突然輕輕一響,暗影一閃,有人走了進來,慢慢走到郭進身後。
多年習武的警覺,郭進立刻睜開了眼,低聲喝道,“誰?”
“是妾奴!大人不去睡,莺兒一個人睡不着!”
軟糯的聲音傳來,郭進緊繃的肩膀微松。
莺兒走上前,攙着郭進嬌聲道,“臣妾陪大人去歇息吧,都這麽晚了!”
郭進起身随着莺兒向內室走去,此時,四周燈火忽然同時一暗,剛才還腳步略踉跄的郭進突然整個人繃勁,快速出手抓住莺兒的手,莺兒手中的匕首落地,手卻如游魚一樣自郭進的手中滑出,然後身體憑空後退,只剎那間已離郭進一丈遠。
郭進臉色鐵青,警惕的看着‘莺兒’冷聲道,“你是何人?”
‘莺兒’展顏一笑,同樣的面孔,同樣的表情,卻全無之前的媚态,聲音清冷的道,“我想知道我哪裏漏出了破綻?”
郭進目光犀利的盯着她,在她腳下一掃,冷哼了一聲,“莺兒她不會武功,不像你你走路一絲聲息也無!”
“原來是這樣!”
那女子懊惱的嘆了口氣,惱恨的聳了聳肩道,“真是個笨蛋!”
“哼”,郭進得意的揚頭,似乎也不打算呼喊外面的侍衛,滿滿的勝券在握,“閣下露出真容吧!”
女子輕輕一笑,将臉上的面具扯去,露出本來面容。
饒是見過無數嬌美女子,擁有過衆多絕美的姬妾,郭進仍然感覺呼吸一頓。隔了一丈遠,宮燈下的女子秋水清眸,素面如蓮,穿着莺兒雪貂,墨發如雲,整個人如從絕頂的畫師的畫中走出來一般,美到了極致。
郭進還在發怔中,那女子已然出手,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軟劍,平平卻急速的向着他刺來。
郭進斂了心神,卻不禁冷冷一笑,這樣平平的一劍就想要他的命,也太小看他郭進了!這次定要生擒了她,這樣的絕美的女子可是一生都可遇不可求啊!此時也更加慶幸,剛才沒有呼叫侍衛,驚跑了美人。
心中一邊打着算盤,一邊想着躲過這一劍。
這樣普通的招式,郭進想都不用想,閉眼都可以躲過的,然而,就在他快速的閃身的剎那,突然覺得胸前一涼,不可置信的低頭看去,看到的竟然是一個滴血的劍尖,透胸而過!
女子站在他身後猛然拔劍,郭進圓目大睜,吐血倒地,伸手捂着仍在噴血的傷口,指着女子,不置信的語氣斷斷續續的道,“九霄神功第六層,幻影!你、你是什麽人?”
女子提着劍走到他身前,蹲下身去,輕輕一笑,“周将軍不認識我了嗎?我是錦書啊!”
郭進大驚,捂着胸口想向後退去,眼中神色變幻,似是不敢相信,似是恐懼到了極致,還帶着無比的絕望,“你、你……”,手似乎想擡起來,但是卻只說了這幾個字,便砰然倒在地上。
女子冷冷一笑,起身,倒提着仍在滴血的劍,踹開房門,大步的走了出去。
四周的侍衛感覺不對圍過來時,只在風雨中見到一個模糊的白色身影一閃而過,快的甚至懷疑自己是看花了眼。
錦書回到行雲軒時,雪似乎下的更大了。剛要推門,軒門立刻被拉開,青歌探出頭來見是錦書,驀然一笑,道,“殿下讓我在這給你留門,快進來吧,冷不冷?”
錦書跳進來,拉着青歌的手道,“這樣冷的天,讓下人開門就好了,你在這等着做什麽?你瞧,手這樣冰!”
如今青歌已是行雲軒下人的掌事,一身碧色長裙襯托的她亭亭玉立,早先的嬰兒肥也已褪去,眉目含笑,面容清新淡雅,一行一動都散發着溫婉娴靜的氣質。
“無妨!”
青歌關門回身,剛要問錦書這半夜又挂着風雪出去幹嘛,就見蕭煜走了出來,站在廊下靜靜的看過來。
心下了然,回頭沖錦書做使了個眼色,壞壞一笑,然後行禮退下了。
錦書走上前,站在廊下,水眸中似有點點星光,仰頭看着蕭煜道,“怎麽還沒睡?”
蕭煜慢慢自臺階上走下,曾經溫潤如玉的公子如今更加沉靜、更加謙和、也更加清俊。他擡手将錦書雪裘上的雪撫去,星目中波光點點,溫柔的看着錦書道,“還順利嗎?有沒有受傷?”
十六歲的錦書已經十分的窈窕玉立,比同齡的女子還要高一些,但站在蕭煜面前還是只到他下巴,這些年,他們一同成長着。
錦書随着他的手一邊拍着身上的雪,一邊回道,“嗯!他太輕敵了!”
蕭煜拉着錦書的手向房內走去,“進來說!”
錦書在兩人緊緊相握的雙手上一頓,唇角微彎,腳步輕快的跟了上去。
房內溫暖如春,錦書将大裘脫掉,兩手哈了哈氣,在爐前邊烤火邊跺腳!
蕭煜輕笑了一聲,倒了一杯熱茶給她,然後坐在一旁,拉過她冰涼的手放在自己溫熱的手心裏替她捂暖。
錦書一手端着茶盞吹了吹,放到嘴邊,白皙的臉龐慢慢爬上一絲紅暈。
“夕兒!這一次有一大半是郭進輕敵,否則以他的實力,不會就這樣輕易的敗了。”
錦書正了心神,鄭重的點了點頭道,“是,他連外面的侍衛都沒驚動!”一向視女人為玩物的人,怎會将一個女子看在眼裏。
蕭煜颔首,“明日以後,陵都各府必然加強防衛,何況那人也不是郭進,他的精明遠遠超過一百個郭進,朝中多少人栽在他的手裏,論謀算和謹慎,無人出其左右!”
錦書眼中眸光一閃,臉色變得凜然,“我知道,沒有十足把握,我不會輕易動手!”
“嗯!我想說的就是這個,不要急于一時,我們有的是時間,安全是最重要的,等風聲過去我們再做打算!”
錦書點了點頭,彎唇一笑,“是!而且,沒有你的允許我怎麽會私自行動!”
“滑頭!”
之後又說了一些細節,時間在兩人的低聲細語中緩緩而過,直到外面的更鼓聲響,蕭煜才道,“夜深了,回去睡吧!夜裏寒涼,讓青歌多給你加一床被子!”
“好,你也早點休息!”
錦書寝房在軒院的東南角,和蕭煜隔了一條長長的回廊,廊下三步一盞紅燈,長長的一排随着長廊無限蔓延。
夜色中淡淡的紅光搖曳,寂靜而旖旎。
此時風似乎停了,雪卻越下越大,錦書突然停下,伸手接了幾片雪花,絲絲的涼意透過指尖一點點沁入,卻不能抵消心中的那片暖熱。也不顧寒涼,錦書轉身坐在廊下的木椅上,擡頭淡淡的看着漫天飄雪,唇角浮起一個淺淺的笑。
☆、行宮之行
郭進的死在陵都引起了軒然大波,然而兇手并未留下任何痕跡,小妾莺兒吓的三魂少了兩魄,只道自己一出門就被打暈了,後來的事什麽都不知道。值守的侍衛本來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閃過,但因為那個影子太快,趕來那麽多人竟然都沒看出來是什麽,說了又怕說不清楚從而引起更多的麻煩,于是齊齊緘口,稱什麽都沒看到、沒聽到!
這樣一來這件案子無端又增加了一層詭秘!
一時間陵都人人自危,蕭皇下令嚴查,新提升的紫金衛的總統領薄野親自帶人在陵都一戶戶暗訪明查。然而半月過去,卻沒有任何蛛絲馬跡,郭進的死和幾年前褚禦史的死同樣成了懸案!
城中緊張壓抑的氣氛随着一趟趟走來走去的侍衛無限蔓延,而煜親王府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初春剛至,桃花似開未開,風中卻已盡是繁花的香氣。
翠湖中央的莫語亭裏,悠揚的琴聲穿過重重的絲幕緩緩的在綠水上蕩漾,随風飄散,整個王府都沉浸在這一片清音之中。
風吹起紗帳,蕭煜端坐案前,修長的十指根根如玉,在古琴上輕撥慢挑。一身月白色的寬袍錦服襯的他面如冠玉,眸如秋水,偶爾轉目,眼角眉梢盡是流轉的風華。
寬大的衣袖拂在案上,淡青色的紋邊随着他撥琴的手微微晃動,上面如墨的發絲也随之起伏,即便如此,伏案熟睡的錦書依舊睡的香甜,頭枕在雙臂上,唇角甚至因為做了什麽好夢而微微揚起。
似是被琴聲吸引,一只黃鹂穿過絲幕被風吹起的縫隙,拍着翅膀進了亭中,落在錦書湛青色披風後面的帽沿上。黑黑的小眼睛叽裏咕嚕的一轉最後盯着蕭煜“咕哩咕哩”叫了幾聲,聲音清脆婉轉,動聽之極。
蕭煜卻是眉頭緩緩一皺,別過頭,看了一眼錦書,見她仍在熟睡才舒了口氣,食指輕輕一撥,一股淡而淩厲的真氣直沖鳥兒而去。
黃鹂被驚的炸翅而飛,撲棱着翅膀直直的撞在了紗帳上,然後順着絲滑的紗帳驚慌的飛了出去,展翅沖上高空。
蕭煜不禁輕彎唇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垂目在錦書睡顏上輕輕掃過,目光柔和,如水蕩漾。
青歌穿過木廊,一路疾奔而來,待走近亭子才止步,垂首喊道,“殿下!”
琴聲戛然而止,卻不見蕭煜起身,青歌再次提高聲音喊道,“殿、”
話被打斷,青歌霍然擡頭看去。
就見蕭煜掀帳而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偏首看了看,才低聲問道,“何事?”
青歌忙低頭回道,“太子殿下來了,正在書房等候!”
“嗯!我知道了,夕兒睡着了,你在這裏守着,不要讓旁人吵醒她!”
“是!”
蕭煜的身影已經遠去,青歌站在亭外,忍不住回身向亭中看去,薄薄的紗帳後,少女黑發如雲披散在肩上遮住半面如蓮的素顏,雙目緊閉,紅唇輕輕的抿着,光潔的面孔上泛着柔和的光。而青歌卻清楚,那雙眸子若睜開,她整個人又散發出完全不同的氣質,沉靜、穩重、傲然卻又不會拒人于千裏之外。
青歌又想起錦書初來王府的時候,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驚豔,驚詫這樣的女孩怎麽會來做下人,忍不住和她親近,處處幫襯她,也許是自己一時的心善,後來才得到好報,這些年處處受到錦書的照顧,如今在府裏才能有如今的地位!她似乎真的和她們是不同的,眼睛裏從來沒有謙卑,又不像當初的青寧那樣小人得志後的張揚,所以殿下才會認她做義妹,那樣的寵她,愛護她,讓她們只遠遠的看着,就羨慕的無法自拔。
青歌輕輕的嘆了口氣,坐在石階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發呆。
春日的午後,陽光尤其的溫和,似睡了許久,錦書霍然睜開雙眸,直起身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才想起自己聽着蕭煜彈琴竟不知不覺中睡着了!
很久沒有這樣舒服的睡一覺了,她的九霄神功在第六層已經徘徊很久了,她迫切的想突破這一關,這段時間晚上都在練功,平日裏也沒覺得怎樣,今日睡了一覺才發覺自己累的很!
伸了一個懶腰,起身走出亭子,才發現青歌就在亭外,倚着廊柱竟然也睡着了。
錦書輕輕一笑,半蹲下身,拿起她衣服上的流蘇在她鼻子上輕輕一掃,青歌打了一個噴嚏猛然睜開了眼睛,慌張的就要起身,待看清錦書才松了口氣,懊惱的道,“殿下讓我守在這裏,我竟然睡着了,真是該死!”
錦書眉眼彎彎,笑着搖了搖頭道,“天氣還有些涼,睡在這裏小心感染風寒,對了,殿下呢?”
“太子殿下來了!”
錦書點了點頭,起身就見蕭煜正向這邊走來,唇角不禁輕輕彎起,走上前,“太子走了?”
“嗯”
蕭煜溫和的看着她,“皇兄要去城郊的行宮住幾日,邀我一同前往,夕兒也一起去吧!”
“自然!你在哪,我就在哪!”
暮色中,少女挑着眉,笑的張揚,說出的話是那樣自然,仿佛本應就是如此,就像日落月升一般,無需解釋,亘古存在。
蕭煜突然就笑了,笑的滿足惬懷。
就這樣吧!只要擁有這樣的笑容,心底又隐隐感到一絲害怕,因為擁有而害怕,害怕失去!
第二日天還蒙蒙亮,宮中的馬車就已經在府外等候。
蕭奕見了錦書微微一怔,沉聲道,“她去作何?”
蕭奕不喜歡她,甚至看不起她,錦書一直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