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房間很寬敞,布置的也很雅致,內室和外室中間垂着淡青色繡梅花的紗帳,将內室的一切隔絕,影影綽綽中只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正伏案書寫。

韓是坐在內室,聽到聲響,頭未回,沉聲吩咐道,“放那裏就好,下去吧!”

“是!”

錦書口中答應着,輕輕放下水盆,長眸一擡,目光頓時冷冽如冰。

“怎麽還不出去?”

聽不到腳步聲,韓是眉頭一皺,回身卻見,一條淡青色的紗帳劃破空氣猛然就到了眼前,攜帶着淩厲的勁氣鋪天蓋地而來,整個房間似乎只餘一片淡青色,淡紅色的梅花點點,如血鮮豔。同時燭火一閃,房內瞬間陷入黑暗。

韓是大驚,伸手欲取佩劍,眼前黑影一閃,紗帳漫天飛舞,曼妙又詭異,卻快如靈蛇,迅猛的纏上他的手臂,緊緊一繞,“咣當”一聲佩劍落地,韓是頓時動彈不得,同時冰涼的匕首已抵在他的頸上。

同一時間,門外的侍衛見房內一黑,急忙推門而入。

一切只發生在剎那,錦書取紗帳,揮燈,襲擊韓是不過一瞬,侍衛湧進來的時候,她的短劍已經抵在韓是的脖子上。

房內一片漆黑,幽暗難辨,卻也看出韓王已被人挾持,侍衛心急如焚,急聲道,

“大膽!刺殺韓王,罪無可赦!”

錦書手中的短劍寒光一閃,一衆侍衛頓時忌憚的停在原地,再不敢上前一步。

黑暗中,錦書壓低聲音冷聲道,“讓他們退下!”

驚變之下,韓是面不改色,聲音依舊沉穩有力,“你們下去!”

“王爺!”

“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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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

韓王威聲喝道。

衆人一頓,雙眼噴火,瞪着錦書,慢慢向後,一一退了出去。

“你是春獵上刺殺我的那人?”

韓是緩緩問道。

錦書輕輕一笑,啞聲道,“韓王聰明!”

“你幾次刺殺本王,就算死也要讓本王死個明白,我和你到底有何冤仇?”

錦書目光一凜,短劍頓時逼近,沉聲道,“我有話問你,你如實回我,我自會告訴你我是誰!”

“好!你問!本王必然知無不答!”

韓王神色從容,聲音不卑不亢、幹脆直爽,毫無被人脅迫的不甘和畏懼。

錦書眼中閃過一絲敬佩,聲音卻冷寒如冰,

“當年你為何、”

話音突然頓住,錦書向後一閃,躲過淩厲的劍氣,電轉火閃間,手中短劍脫手,直沖韓是的心口紮去。

似窗外的月光一瀉而入,閃如驚電,迅速将短劍擊落。一道欣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眼神猶若寒潭清寂,冷冷的注視着她。

黑暗中,錦書目光一沉,毫不遲疑騰空躍起,破窗而出,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她身影飛起的那剎那,男人同時掠了出去。

迎着凄冷的月色,錦書一路狂奔,耳畔狂風呼呼作響,腦中也呼嘯狂鳴。穿過喧嘩的人群,穿過熱鬧的街道,穿過巍峨的城牆,最後停在人煙稀少的官道上,她彎着腰,大口喘息,眼中發出嗜血不甘的光芒,只差一點,只差一步,她便可問出當年的真想,便可殺了韓是!

一回頭,雙頰猛然被死死按住,男人雙目陰沉,眼神如刀,已是大怒!

“你竟然騙我!”

錦書毫不畏懼的回視,怒極反笑,冷聲道,“我說過,我一定會殺了韓是!沒人可以阻止!”

男人鳳眸一縮,猛然出手。

錦書此刻沮喪之極,全身力氣散盡,毫無抵抗之力,閉上眼睛等着劇痛襲來。

掌風背上三寸下停住,錦書猛然睜開雙眼,那是練九霄神功的人的死穴,他竟想廢了她的武功!

只是,只差一點,他停住了!

凄迷的月色下,蕭奕直直的看着她,突然唇角一勾,露出一個極輕極薄的笑,三分嘲弄三分冷,眼底仍是一片冰寒,似在嘲弄她不自量力,不知好歹,似在嘲弄他自己,竟以為、竟以為……

手順勢向下一拂,錦書霎時不能動了。

躺在客棧的床上,錦書腦中一片混亂,心中更是雜亂不堪,失落、沮喪、還有一絲陰郁。她一動不動,聽着外面喧嘩聲不斷,侍衛還在來來回回的搜查,客棧老板正在惶恐的和韓潇和解釋,鐘芷兒猶自不嫌亂的嚷嚷。

房裏沒有點燈,她身體绻在一起,覺得有些冷。

男人冰冷的眼神和失望的表情在她眼前一一閃過,第一次,錦書感到很累,感到沮喪。

最初練九霄神功的時候,她總是無法将這種磅礴的氣息在體內融合貫通,蕭煜說大概是因為她練過玉女決的,體內一股寒氣殘留,同九霄神功的勁氣相撞相斥,于是特意給她造了一間暖房,幫她壓制寒氣。夏伏天氣,房內同時點了十個暖爐,平常人在裏面呆半個時辰便會熱暈,可是她每日要在裏面長時間的練功,最久的一次她在房內呆了三天三夜,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蛻了一層皮,可是,那個時候她從來沒覺得累,沒覺得苦。

這麽多年,她一直為複仇而活,這是她活下去的信念,阿爹娘親梅姨都在天上看着她,她沒有錯!

她深吸了一口氣,咽下所有的郁結,是的,她沒有錯,她之所以難過,只是因為自己又一次失敗了。

外面漸漸歸于平靜,似乎又過了許久,門吱呀一聲打開,有人走了進來。

男人似乎剛剛沐浴過,清新的氣息在空氣裏浮動,他散着墨發,長衣寬袍,徑直向窗下的貴妃榻走去。

從始至終未看她一眼,似乎她根本不存在。

又過了許久,男人似乎已經睡着了,黑暗中,錦書睜開眼睛,靜靜望着床頂。窗外月光如銀,幽幽的傾瀉而入,照在少女消瘦的臉頰上一片雪白。

☆、三十九章 我沒興趣

第二日啓程的時候,侍衛明顯都謹慎小心了許多,片刻不離韓是左右,就連馬車和行禮也分別又仔細查看了一遍。

蕭奕依舊是那副冷冰冰模樣,對她視而不見,似乎一夜間,他們之間的相處又回到了之前,他厭惡她,她對他不屑!

不!怎麽能叫回到,他們一直不都是這個樣子!

錦書嘴角撇出一絲冷笑。

馬車剛起,韓潇和就跳了上來,一撩衣袍坐在蕭奕對面,望着錦書關心的道,“聽說你昨夜身體不适,提前回來了,可遇到刺客,有沒有吓到?”

蕭奕正在同自己下棋,聞言眉梢輕輕一挑,不動聲色的落子,吃掉一片白棋。

錦書淡淡的點了點頭,“多謝韓世子關心,已經不妨事!”

“那就好!”

韓潇和點了點頭,拿起一旁的白子,邊落棋邊問道,“這到底是什麽人?幾次三番,竟連你都抓不住他!”

蕭奕一身深藍色錦衣華服,墨發披在身後,以一條黑色緞帶松松的系着,慵懶的靠着車璧,長腿微曲,以手支額,淡聲道,“這要問你,你們究竟和別人結了什麽仇,惹的她一路追殺,誓死不休!”

韓潇和聞言真的認真思索起來,劍眉越皺越緊,最後搖頭嘆了口氣道,“我父親性子耿直,得罪的小人不少,我又怎知是哪一個?但他一向秉正嚴明,決無濫殺冤屈之事,想來,那人定是宵小之輩,不足為懼!”

“嗒!”

蕭奕落下一子,沉聲道,“但願,只是個誤會!”

之後兩人再不提及此事,無聲落棋,眨眼就是一個時辰。錦書呆着無聊,車身一晃,困意襲來,很快就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暗,撩簾看去,天邊最後一抹餘光也将隐到山後。山路崎岖蜿蜒,樹影憧憧,遠處高山起伏不盡,看來已經錯過了住宿的地方,他們要在山裏過夜了。

環顧了一周,才發現韓潇和已經離開,蕭奕正依着靠枕假寐。

阖上那雙涼薄的眸子,閉上那張冷言嘲諷她的薄唇,男人雙眉似劍,鼻梁英挺,唇色邪魅的殷紅,竟是十分俊美。

少女看着對面的男人,眉頭緩緩皺起,如果她不放棄刺殺韓是,他們就要一路糾纏下去。

他們似乎一直都是對立的,永遠沒有緩和。

所以燈會上,他眼神中的柔和,她的笑,都是幻影,就如那些燈影車一樣,奢華誘人,黑夜過後,不過是一場華麗的夢。

如今,才是他們正确是相處方式。

就這樣吧,她從來都不想欠他的人情,至少,這樣會讓她心安理得一些!

馬車一直走到星子高挂,才在一處山谷中安營紮寨、生火做飯。

坐了一天的車,衆人都已疲乏困倦,下了車才精神了一些。侍衛打了野味,蕭奕和韓潇和圍在一起生火烤肉,遠處下人做了新鮮的蘑菇肉末湯,不出片刻,鮮美的肉味合着蘑菇的香氣就飄散在空氣之中,勾的人食指大動。

侍衛認定錦書是蕭奕的貼身侍女,端了湯交給她,錦書端着湯,微微有些躊躇,那人大概還在生氣,她要不要上前自讨沒趣?此時,鐘芷兒突然走過來,端過她手中的湯,将錦書擠到一邊,指了指後面的樹樁道,趾高氣昂的道,“你坐到後面去!”

錦書霎時松了口氣,聳了聳肩,沒有任何異議的點頭,坦然的走到後面的樹下席地而坐。

有好心的侍衛過來,遞給她一碗湯,錦書感激的沖那人點了點頭,那個小侍衛立刻紅了臉,一溜煙的跑了。

夜裏的山中涼風嗖嗖,錦書緊了緊衣服,捧着手裏的湯倚着後面的樹幹,微微出神。

“給!”

錦書回神轉頭看去,不知何時韓潇和坐在了自己身邊,手裏拿着一條烤好的兔腿,正遞給她。

放下手中的碗,錦書接過肉,輕輕點了點頭,客氣的道,“多謝!”

“你不是煜親王的人嗎?怎麽會和太子殿下在一起?”韓潇和似是随意的問道。

錦書撕肉的手微微一頓,目光一沉,沉聲道,“和閣下無關!”

韓潇和頓時一愣,似是沒想到她說話這樣冷硬,嗤嗤一笑,解釋道,“不要誤會,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

錦書冷冷的出口,“多謝你的肉,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世子和一個下人坐在一起終究不妥,還請回吧!”

雖然他爹的事和他無關,她也一向分的清楚,但她是來殺他爹的,他們早晚都會是死敵,怎麽可能成為朋友?

韓潇和審視的看着她,嘴角輕輕牽起,露出一個不明所以的笑,起身離開。

“離她遠點!”

剛坐下,就聽到身旁男人清冷的一聲,似是警告、似是勸誡,還帶着一絲不快。

劍眉一挑,韓潇和試探的問道,“為什麽?難道、”眼眸一沉,“你喜歡她?”

蕭奕仰頭喝了一口酒,嘴唇緊抿,酒光下透着妖異的紅,眼尾斜斜的掃了他一眼,冷哼道,“對這種女人,我從來沒興趣!”

韓潇和神色立刻放松下來,一撇唇,半是認真半是調侃,“那就好,我有興趣,你不要和我搶!”

蕭奕鳳眸一沉,看着火堆慢聲道,“随你!不過以後不要怪我沒提醒你!”

“不過是性子冷了點,如果你是在替我擔心,大可放心!人生這樣無趣,有挑戰的事情才合我口味!”

蕭奕大口喝酒,不再搭話,眼眸卻越發深沉。

衆人吃過飯,圍着火堆休息聊天,天上星子璀璨,知了鳴叫,偶爾還有夜歸的百靈布谷停在附近的樹上,好奇的看着山裏這群不速之客。山谷中一片靜谧,只偶爾會傳來遠處侍衛劃拳逗笑的聲音,錦書白日裏睡多了,此時也沒有困意,倚着樹幹,揪了一顆野草放在嘴裏,仰頭看着夜空。

小的時候,阿爹打了勝仗,晚上大家就會一起圍着篝火喝酒,阿爹手下那些副将,都過來逗她,将她放在脖子上圍着篝火一圈圈的跑,喂她酒喝,教她簡單的拳腳,完全将她當一個男孩子對待!娘親有時候看不過去,在一旁一直扯阿爹的衣服,阿爹卻只哈哈大笑。

錦書深深吸氣,面上露出陶醉的笑,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個時候,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然而她也無法忘記那一夜,重重的包圍下,阿爹怒吼着讓阿娘離開,平日軟糯的阿娘臉上卻是一片決絕。

她躲在櫃子裏拼命的掙紮,梅姨死死的抱着她,緊緊的捂着她的嘴,于是她便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死在亂箭之下,屍體被鞭笞踐踏。

那個時候她便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為他們報仇,可是,這麽多年了,她仍然沒有做到。

笑容漸漸悲涼,緩緩閉上眼睛,一行清淚無聲滑入兩鬓。

“你怎麽了?”

錦書睜眼,正好落入一雙漆黑如墨的深潭之中,霎時間有些慌亂,錦書扭過頭去,将眼角的淚痕不着痕跡的擦去,臉上又換上了平時淡漠的表情,沉聲道,“有事嗎?”

蕭奕面色如百年古井,語氣依舊淡漠疏離,“夜深了,回馬車上睡覺吧!”

“嗯”,錦書點了點頭,起身便走,幾步後突然停下,回頭問道,“你睡哪裏?”

蕭奕轉過頭,淡淡的道,“和你無關!”

☆、四十章 一場夢

錦書聳了聳肩轉身就走,走了兩步輕嘆了口氣,終還是又轉過身,看着遠處沒有馬車正在忙着支帳篷的侍衛,低聲的道,“你若不習慣睡帳篷,也可以、睡在馬車裏!”

反正馬車足夠寬敞,睡兩個人也綽綽有餘。

蕭奕斜斜的看過來,一雙鳳眸審視的看着她,似乎在問她又耍什麽花樣。

錦書立刻轉身,嘟囔道,“算了,當我沒說!”

馬車裏鋪着厚厚的絨毯,錦書又鋪上一層薄被才躺下,手指摸着被子上刺繡細細的紋路,白日裏睡多裏,此時一絲困意也無。

“吱”一的聲響,錦書猛的坐起身,就見尊貴的太子殿下走了進來,車內只有角上亮着一盞宮燈,燭火昏暗,看不清他表情,只見他在她身邊三尺遠的地方和衣躺下,将薄被蓋在身上,側過身背對着她很快入睡。

錦書鼓了股腮幫,撇了撇唇,也側身對着車璧躺下。

起初車外還一絲喧嘩聲,似乎是值守的侍衛在聊天,慢慢的,聲音逐漸消失,山谷恢複寂靜,只偶爾傳來幾聲蟲鳴。

過了許久,錦書終于睡着了。

外面不知何時起了霧,在山林中彌漫,圓月被濃霧遮住,漆黑的夜色裏到處一片白茫茫,伸手不見五指。

錦書眼皮一跳,頓時睜開了眼睛,猛然一只手伸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她擡起頭,就見蕭奕面色陰沉的半跪着,手握着長劍,側耳向外,似乎正在仔細聽着什麽。

錦書不再亂動,也細細的聽了聽,窸窸窣窣,開始似乎是有人在說話,漸漸,聲音變大,說話的人也逐漸在變多,熙熙攘攘,幾乎已經是嘈雜。

深更半夜,似乎所有的人不睡,都起來三三兩兩的聊天了。

這個時候,侍衛不睡覺起來聊天,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

然而,這山林中除了他們,也再無旁人!

事情透露着一股詭異,讓人後背發毛!

蕭奕伸手掀開車簾,外面卻是濃霧彌漫,什麽都看不清楚!

“我出去看看,呆在這不要動!除了我,誰叫你也不許出去!”蕭奕沉聲說道,同時遞過一柄短劍放在錦書手中,然後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車門被關上,錦書半弓起身體蹲在窗前,仔細的聽着外面的動靜,随時準備出手。

然而一炷香的時間很快過去,蕭奕沒有回來,外面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大,有人在自言自語,有人在大喊大叫,有的人甚至在失聲痛哭,聲音嘈雜似在耳邊,卻又飄渺遙遠,仔細聽又聽不清到底喊的什麽。沒有人制止,沒有人察覺對方的異常,詭異的氣氛無聲蔓延,錦書後背起了一層密密的細汗,已是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出去看個究竟。

突然遠處似乎傳來一聲慘叫,錦書心頭猛的一跳,同時鐘芷兒的驚恐的呼喊聲傳來,“奕哥哥!”

錦書立刻推開車門飛身出去,然而一出馬車,聲音瞬間全部消失,周圍濃霧彌漫,睜眼如盲,一片死寂!

錦書背後一陣陣發涼,手中握着蕭奕給她的短劍,慢慢前行,試探的喊道,“蕭奕?”

沒有任何回應,也不見之前的篝火,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她出馬車的那一瞬間消失了!

走了幾步,錦書眉頭微皺,立刻轉身向馬車走去,卻驚訝的發現,本來只有幾步之遙的馬車也不見了。

握着短劍的手一片濡濕,錦書也不再亂走亂動,盤膝坐在地上,閉上眼睛。

“錦書?”

錦書猛的睜開了雙眼,滿臉震驚,是梅姨的聲音!

“錦書!”

聲音近在耳邊,錦書霍然起身,慌張的左右看了看,周圍依然是白霧茫茫,看不到任何身影。

“梅姨?是你嗎?”

錦書大喊了幾聲,聲音因為太過激動微微有些顫抖,帶着幾分不可置信和惶恐。

“錦書!”

呼喊仍在繼續,似是兒時,她貪玩惹了禍怕娘親生氣,故意藏起來,梅姨來找她,一遍遍的呼喊,聲音裏帶着軟軟的誘哄。

眼淚一下子湧出來,錦書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奔而去跑。

迷霧漸漸散去,前面出現裏一片一望無盡的草原,有人騎着馬漸漸出現在視野中,“錦兒!”

是阿爹和娘親!

錦書愣愣的站在那裏,看着遠處的人影越來越近,心中有個聲音一直在告訴她,這是不可能的!阿爹和娘親已經死了,而且這是深山荒林,也不可能出現草原,可是,錦書卻不受控制的向他們跑去,哪怕明知道一切都是夢,都是虛幻的,她也毫不猶豫的追逐他們而去!

錦書淚眼模糊,腳下瘋狂的奔跑,明明是幾步之遙的距離,卻似永遠觸不可及,突然阿爹踢馬轉身,向來的方向而去。

“阿爹!娘親!我是錦書啊!你們不要走!”

錦書在後面嘶聲大喊,拼命的追趕。

內心無限惶恐,害怕他們就這樣走了,此時她仿佛又回到了幼時,還是個孩童,那樣弱小,跌跌撞撞的向着親人奔跑。

終于,他們停下來,前方卻是一處懸崖。阿爹仍然是從前的模樣,身姿挺拔,磊落潇灑,回頭留戀看着她道,“錦兒,我們很想你,回來看看,如今就要走了!”

錦書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無限絕望,這些年的不安,孤獨在這一刻通通湧上來,泣聲哀求道,“不要走!求你們不走要,不要在丢下錦兒!求你們!”

娘親眼底流露出幾分恬靜柔和,溫柔的看着她,“錦兒,我和你阿爹好想你,和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好!”心中突然又有了希望,錦書幾乎是驚喜的擡頭,迫切的回道,“娘親,錦兒要和你們一起走!可是我如何同你們一起走?”

“用你手中的劍殺了自己,然後你就可以上馬和我們一起走了。”娘親的眼中滿是慈愛和不舍。

“好!我馬上就做!你們等着我!”

錦書幾乎是急切的舉起手中的短劍,毫不猶豫的向心口紮去。

手臂停在半空,猛然被攔下!

☆、四十一章、幻霧陣

“夕兒?醒醒!”

有人在拍自己的臉頰,錦書不情願的睜開眼睛,就看到蕭奕眉心緊鎖,定定看着她,一向從容淡定的墨眸竟少見的帶了幾分慌張。

錦書臉上還挂着淚珠,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自己依然在山林裏,就坐在馬車旁,此時霧氣已散,月光幽幽的照進林子,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

眼神很快恢複清明,擡頭道,“幻霧陣?”

蕭奕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

幻霧陣,利用人的執念和貪戀,引人入境,攝魂,殺之!

殺人不費一兵一族,是江湖中最詭秘最霸道的陣法之一!

此時醒來方覺得荒唐,且不說阿爹和娘親怎會在這裏出現,他們又怎會要她的命?

“夕兒也進陣了嗎?”

韓潇和突然跑過來,看着錦書一臉的擔憂。

錦書點了點頭,起身道,“已經沒事了!其他人呢?”

“死了幾個侍衛!其他人都無礙!布陣的人突然撤陣了,不知道什麽原因,否則再有片刻,我們都難逃一死!”韓潇和皺眉道。

“奕哥哥!”

鐘芷兒突然從後面跑來,猛的撲進蕭奕懷裏,哭道,“吓死芷兒了!奕哥哥!我看到他們要殺你,要我自殺才能放你!我答應了,我真的答應了,只要你平安,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錦書微微挑眉,砸了咂舌,瞟了一眼哭的異常傷心,聲淚俱下的鐘芷兒,輕咳了一聲道,“我先回馬車上了!”

蕭奕眉頭緊皺,一把将鐘芷兒推開,沉聲道,“來人!”

兩個侍衛和鐘芷兒的侍女一起跑了過來。

“送你們小姐回馬車上,外面很亂,看好她!”

侍女忙上前将鐘芷兒一路安慰着勸了回去。

“去看看你父親,我怕這次是沖他來的!”

蕭奕沉聲道。

“嗯!會不會是上次那人?”

韓潇和邊走邊說,突然停下來,看了看蕭奕依然有些蒼白的臉,疑惑的道,“我們不是第一次遇到幻霧陣了,上次我們都入了幻境,只有你沒有,最後破了陣救了我們!這次怎麽回事,你竟然也入了幻境,我很好奇,你的幻境中出現了什麽?”

蕭奕腳步頓住,鳳眸一垂,頓時有些陰沉,片刻後眼神再次恢複沉寂,沉聲道,“現在查到兇手是最重要的!難道你還想再受一次暗算?”

說完大步離開,韓潇和在後搖頭輕笑,片刻後舉步跟上。

蕭奕回到馬車上的時候,錦書正擁着被出神,見他進來,往邊上靠了靠,問道,“是你行蹤暴露了?還是沖韓是來的?”

蕭奕看了她一眼,眼神快速的閃開,別過頭去。高挺的鼻梁,不點而紅的薄唇,留給錦書的完美的側臉竟然看上去似乎是有些尴尬,錦書皺了皺眉,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除了冷沉以外的情緒,不禁有些好笑,這個男人又怎麽了?

起身湊上去,想看個分明,“喂!”

蕭奕回頭,看到近在咫尺的錦書猛的向後一仰,片刻的驚怔後,男人突然暴怒,“離我遠點!”

錦書咬了咬牙,瞥了他一眼,喜怒無常的男人!

半晌,別扭的男人突然出聲道,“你叫錦兒?”

錦書微微一怔,頭也未轉,只淡淡的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男人受了冷落也不再出聲,倚着車璧淡淡的望着窗外出神。

經過昨夜的一番折騰,早晨吃飯的時候,除了鐘芷兒仍沉浸在自己舍身救太子的激動情緒中,其他人都有些低落,韓潇和過來坐在蕭奕身旁低聲道,“我已經盤查過了,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蕭奕點了點頭,“嗯!不是我們隊伍中!”

韓潇和皺眉道,“他還會再來嗎?”

蕭奕思索了片刻搖頭道,“昨夜他明明已得手,卻突然撤陣,必然是突然發現了什麽,才沒有下殺手!我想應該不會再來了,但是我們在明,他們在暗!我們還是小心行事!”

“嗯!”韓潇和贊同的點了點頭。

蕭奕繼續道,“從今天起我們務必快馬加鞭早日趕回屬地,以免再生枝節!另外,多派些人手保護你父親!”

“嗯!我馬上去安排!”

吃過飯後衆人開始套馬啓程,韓潇和照例來找蕭奕下棋,錦書在一旁打瞌睡。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鐘芷兒推門而入,手裏拿着一塊繡了一半的手絹,揮了揮,不自然的道,“我、我這裏總繡不好,來找她幫我一下!”

說着飛快的坐在錦書身邊,随手指了個地方給錦書看。

“噗嗤!”韓潇和看着錦書皺緊的眉頭不禁笑出聲,掩飾的輕咳了幾聲繼續思考棋路了。

而蕭奕則一直看着棋盤,面上波瀾不驚。

錦書這些年确實學了很多東西,武功、詩詞、琴棋書畫……雖說不上樣樣精通,卻也都有小成,唯獨這女工,蕭煜确實沒找人教過她!錦書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剛要說話,就見鐘芷兒面色緋紅,眼中波光點點,癡癡的看向側方,錦書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見那人一身深紫色錦衣華服,長腿微曲,慵懶的支臂靠着車廂,面容冷峻疏傲,一雙鳳眸微寒卻是極為認真的思索着。

錦書突然想起,他似乎一直都是這樣,處處都透着一股慵懶優雅的氣質,可你若被他這種表象所迷惑想要接近,卻又馬上發現他是那樣的冷酷淡漠,拒人于千裏之外。然而,這樣冷漠的眸子裏,又總是流露出專注認真的光芒,讓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當然,這裏面肯定不包括她納蘭錦書。

鐘芷兒今日又換了一件雲雁細錦上衣,下穿紫绡翠紋裙,眉間畫着梨花钿,和山上正盛開的雪白梨花甚是應景。只是雖然女為悅己者容,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蕭奕自始至終都不曾看她一眼。

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錦書替她坎坷的情路無聲一嘆,繼續會周公去了。

後來錦書才聽說,在她睡着後,鐘芷兒大小姐還鬧了個笑話。且說這廂芷兒小姐看太子殿下看的正癡癡入迷,那邊韓潇和見蕭奕走了一招妙棋不禁拍案大聲贊道,“絕豔之極!”

芷兒小姐一愣,誤以為是在稱贊她,不禁嬌羞道,“韓世子缪贊了!”

韓潇和聞言一愣,轉頭問道,“什麽?”

鐘芷兒見他表情才知不是說的她,面色立刻羞的通紅,支支吾吾指着錦書道,“我和她說話呢!”

尊貴的太子殿下破天荒的輕聲一笑,鐘芷兒一怔,回頭看去,才發現錦書不知何時早已睡熟了。

鐘芷兒讨了個沒趣,尴尬的無地自容,匆匆的下車走了。

最後一抹晚霞落山之前,衆人進了臨安城。

☆、四十二章 書公子

馬車在上雲客棧門前停下,錦書跳下馬車,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坐了一天的車,實在太累了。

鐘芷兒在她面前經過時,很嫌棄的瞥了一眼,然後在丫鬟的攙扶下身姿婀娜的進了客棧。

晚上在大堂吃飯的時候,韓潇和張望了四周問道,“小二,我看你這店面不小,怎麽除了我們的人,一個你們本地吃飯的都沒有。而且這剛入夜,家家關門閉戶,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

蕭奕和錦書早已注意到了這些,此時均不出聲,靜靜的聽小二解釋,只有鐘芷兒聞言驚訝的四周看了看,湊上來道,“果真如此!快說快說,怎麽回事?你這店不會是黑店吧?”

小二聞言忙将菜放下,擺了擺手急道,“客官哪裏話?我們上雲在這臨安城說不是百年老客棧,也開了有幾十年了,怎麽會是黑店!”

“那是怎麽回事?”鐘芷兒一臉的好奇。

小二左右看了看,才弓着腰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的道,“幾位客官初來臨安,所以不清楚。前幾日,城裏的首富李掌櫃一家突然被滅門,一家十八口沒有一個活的,啧啧,血都流到了大門外,那叫一個慘不忍睹!不過兩天,東街的周掌櫃和他的三夫人又橫死在家裏!衙門裏的人進進出出好幾天了,也查不出什麽來,這不,城裏人人自危,這天剛黑,就都不敢出門了!”

鐘芷兒斜了他一眼,用手絹扇了扇風,有些意興闌珊的道,“我當是什麽呢?不就是死了幾個人嘛!肯定是家裏有錢遭人嫉恨,不過這樣明目張膽的殺人也太不把官府放眼裏了!”

小二忙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客官您小聲點!要是劫財我們窮老百姓就不害怕了!據周掌櫃的家人說,家裏的錢財一分沒少,兇手自稱是書公子,是納蘭将軍的遺孤!來為他族人報仇的!”

錦書持筷子的手輕輕一頓,就聽韓潇和不解的問道,“哦?納蘭将軍的遺孤?可是納蘭青?”

小二為他倒了茶,“可不是!咱陵國哪還有第二個納蘭将軍?”

韓潇和繼續問道,“聽說納蘭青生前只有一個女兒,兇手是女子?納蘭青當年是謀逆之罪,皇上下的命令!她報仇到臨安來做什麽?”

小二忙陪着笑道,“誰說不是呢?不過我也聽人說,當年納蘭家的女子都變賣為娼了,興許這書公子是受到了什麽侮辱如今來報複的!嗨,這其中內情,咱又怎麽會知道,咱要知道也沒官府啥事了,您說是不?”

韓潇和輕輕一笑,拿了些散碎銀子賞給小二,“多謝小二了!”

小二立刻眉開眼笑起來,弓着腰千恩萬謝的退了下去!

“書公子?你聽說過這個人嗎?”韓潇和看向蕭奕。

蕭奕眼尾淡淡掃過錦書,搖了搖頭,“沒有!”

“好了!我們吃飯吧,都快餓死了!”鐘芷兒嘟着嘴道,“管他什麽書公子,畫公子,又和我們無關!”

錦書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吃了飯大家也好早點休息,明日一早還要趕路呢!”

韓潇和将一塊竹筍夾到錦書的碟子裏,英俊的面孔上一片溫柔,和聲道,“多吃些,這幾日舟車勞頓,衣食不周實在是辛苦了,等到了嶺南,在我家一定要多住幾日,讓我好好招待招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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