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相思空赴慘朱顏
治平三年三月,納故宰相向敏中孫女為皇子穎王婦, 封安國夫人。
對于這個結局, 雲娘早有預料,故而表面上還算平靜。不過對于她來說,宮中已非久留之地, 正巧富弼也出面請求放歸女兒, 雲娘跟曹太後提了提, 已經得到了允準, 于是給二姐寫了一封家書,又開始忙忙的收拾行李,準備月底就出宮。暖玉甚是不舍,問道:“娘子真的要走了嗎?”
雲娘把自己的一套頭面交給暖玉,笑道:“是,在宮中這段時間,多虧姐姐照顧。下次相見不知何時,這套頭面姐姐別嫌棄, 留着權當念想吧。”
暖玉一言不發收下, 勉強笑道:“娘子給我的東西,我自然要好好收藏。只是娘子走得太匆忙, 我給娘子的荷包還沒繡完呢,過了清明再走不好嗎?”
雲娘搖頭道:“大王的婚事已定,眼下又要給寶安公主議婚,閨學已經停了功課,我本就是公主的侍讀, 如今留在這裏毫無意思,不如早些回去與家人團聚。”又将趙顼贈她的物件和書畫交與她:“這些東西勞煩姐姐交還給大王。”
暖玉遲疑良久,還是勸道:“娘子何必如此絕情?若是心裏難受,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忍着也不過是苦自己罷了。”
雲娘決然道:“哭有何用,徒惹是非罷了。這些物件我若再留着,就是與皇子私相授受。這世上女子名節何等重要,我縱使不為自己考慮,也不能連累父母家人吧。”
暖玉無法,只得拿着雲娘給她東西出去了。雲娘收拾完行李,突然覺得身心俱疲,随意坐在一張矮凳上,百無聊賴中拿出一個柑橘來吃,許是放久了,只覺得一片一片盡是苦澀的味道。她有些懷念前世的家了,父母和睦,家庭美滿,自己有工作,有追求,也有夢想。大概唯一的苦惱,就是如何向暗戀的男神表白了,但不管如何,希望總歸還在。
而這一世,很多事情只是剛剛開始,就早已注定了結局,更加可悲的是,她能看得清歷史的走向,看得清很多大人物的命運,卻始終無法知曉自己的前路與歸宿。前路漫漫,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了。
不知在殿閣中坐了多久,那日頭一點一點漸漸落下去,天色漸漸暗下來,雲娘的影子越來越長,和煦的晚風吹來,她覺得自己眼中澀澀的,原來是有淚水落下來。她就勢低下頭,埋在臂彎裏,就這樣靜靜地一動不動。依稀有乳木香氣襲來,夾雜着濃烈的酒香,雲娘才驚覺那個熟悉的影子又映入眼簾,她匆忙想要起身避開,卻見趙顼一把拉住她的手低聲道:“做什麽要躲我,你非要這樣絕情嗎?不留一點念想。”
雲娘輕輕将手抽出,漠然道:“我現在怎麽想并不重要,大王不是已經做出了選擇嗎?這些東西留着,徒增煩惱罷了。”
趙顼沉默了,良久才道:“我若是說一切都是情非得已,你不是覺得我很虛僞。”
雲娘的心思百轉千回,終是輕輕嘆了口氣:“人生在世,會面臨許多選擇,并不是每一個選擇都是我們情願的。大王素有大志,非兒女私情可以局限,如今做出這樣的選擇,我完全可以理解,也無可厚非。”
趙顼的眼神中有一閃而逝的痛楚:“可是我不甘心,難道我們都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嗎?”
雲娘并不回答,半響方從容道:“妾入宮以來,大王屢次出手相救,自當銘感于心。如今蒙太後恩準即将出宮,惟願大王從此平安喜樂,得償所願。”
“平安喜樂,得償所願”趙顼自嘲一般念着這祝福的話語,他踉跄前行了幾步,緩緩向雲娘伸出了手,這短短的距離仿佛蓬山萬裏,雲娘怕自己同時伸出手去,就會堕入萬劫不複之地,她深深吸了口氣,命令自己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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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趙顼突然邁步上前,一把将雲娘拉近懷裏,低頭吻了下去。不同于上次溫柔,這個吻異常狂暴,雲娘覺得自己幾乎要窒息,可是他還是不滿足,似乎要索取更多。
雲娘在怔忪中,看到他似乎要解下錦袍上的金塗銀革帶,那刺目的顏色閃痛了她的眼,她終于清醒,他們這樣做,無異于飲鸩止渴,隐忍已久的怒火一點一點冒出來。
她用盡全身力量推開他,匆匆整衣起身,沉聲道:“大王這麽做,要将妾身置于何地?又将未來的王妃置于何地?”
趙顼頹然倒下,過了好久才問:“所以你我之間,就這樣結束了嗎?”
雲娘覺得自己四肢百骸都疼痛起來,然而內心卻有一股力量在支撐着她,她的話音已經不帶任何溫度:“是,妾身不日就要離開皇宮,願大王與王妃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妾身會活得很好,比和大王在一起還要好。”
她還是怨自己的,趙顼苦笑一聲,終是緩緩走出殿門,他知道,無論如何,自己終究辜負了她。
出宮以後,雲娘暫時住在姐夫馮京府上。許是多日強撐終于松懈下來,她才感覺到心中鈍鈍的痛,痛到飲食坐卧全都無心,每天仿佛行屍走肉一般活着。便是以前一向喜歡張羅的飲食,現在也毫無興趣,飯菜擺上桌,也不過是味如嚼蠟,為了保持體力強迫自己咽下去罷了。
姐姐富真娘不知就裏,還在費心張羅小妹即将到來的生辰,彌補她在宮中一年多的拘束和冷清。雲娘為了不讓家人擔心,也只得強打精神。她這幾日每夜也只能睡一兩個時辰,醒來後照常上閨學,到下午和姐姐說笑一陣,還要應付晏府裏幾位表姐妹的來訪,晚上寫大字、做針線,總要到深夜方能安寝,真的感覺難以支撐。
日子一長,富真娘也發現了小妹的異常,開口問道:“我看你近日總是怔怔的,莫不是在宮中受了什麽委屈?你看看你,比往年瘦了不知多少,氣色也不成氣色,索性明日晚起些,不用上學去了。”
雲娘找出銅鏡一照,才發現自己的黑眼圈已經相當嚴重,以前圓潤的鵝蛋臉變得尖尖的,皮膚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澤,心下一驚,難道真的如此憔悴了嗎?不過這原因是無論如何不能告訴姐姐的,她努力做出微笑:“大概是因為在宮中因濮議的事被禁足,所以吓怕了吧。還好後來順利出宮了。”
富真娘性子直率,也不疑有他,安慰了小妹幾句就去了。
這一日雲娘像往常一樣,正在味如嚼蠟地吃午飯,忽聽侍女傳報寶安公主來訪。
趙妙柔揮手屏退衆人,看着雲娘吃飯的樣子嘆了口氣:“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你就別再強撐着了,吃不下去不要強吃,少吃一頓又不會餓死。”
饒是雲娘愁腸百結,也被趙妙柔逗得莞爾。只是轉眼又變得郁郁寡歡:“若不是守着家人,我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說來也真是無用。”
趙妙柔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難道真的要像話本裏的娘子那般,患上相思之疾,從此一病不起不成?”
雲娘又羞又惱:“我把公主當成正經人,所以一吐煩惱,你還要如此調侃我嗎?”
趙妙柔笑道:“雖然是調侃,可也是正經話。大哥已經與向氏完婚了。我看他每天無事人一般去給爹爹孃孃請安,去資善堂就學,與侍講們讨論學問,便是對向氏也不曾冷落。你卻這麽傷心,真的值得嗎?”
雲娘只覺得一盆冷水潑下來,喃喃道:“原來他這麽快就将我忘了。”過了一會兒,又輕輕搖頭:“不忘又能如何?倒不如忘了,彼此倒能解脫。”
趙妙柔拍拍雲娘的手臂:“你是聰明人,豈不知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兒女私情對大哥這樣的人而言,只是可有可無的點綴。你還年輕,有大把的時光,宮中的歲月,就把它當做一場夢,都忘了吧。”
雲娘低頭不語,“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年幼時讀到這一段,總覺得不解,如今真正領會了,才發現無憂無慮的時光早已遠去。
慶寧宮內,趙妙柔給大哥遞上一盞茶,“大哥讓我說的話,我已經轉達給富娘子了。難道非要如此嗎?這樣一來,事情便再無轉圜的餘地了”
趙顼苦笑道:“我知道雲娘,她性子要強,但又重情,不這麽說,她是放不下心結的。”
趙妙柔急道:“她的心結是放下了,那大哥的呢?我聽說你日日和先生們講求學問到深夜,還要出去射箭跑馬,那裏像是新婚應有的樣子,你究竟還要自苦到什麽時候?”
趙顼默然不答,良久才問道:“她這幾日還好嗎?”
趙妙柔憐憫地看了大哥一眼:“能好到那裏去?我去看她時,她告訴我痛到極處,一切便都放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預收文《晚清第一女名士》求收藏
文案:
1.薛慕母親臨終前對她說:此生最後悔的事就是嫁人,有這樣一個渣爹,薛慕毅然決然走上了大齡單身女青年的道路。晚清第一批女學生+教師+校長+名士,這一路披荊斬棘,她終于一步步走上巅峰,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2.帝國銷量第一《新民報》獨家采訪:你是如何看待主編齊雲的?
吃瓜群衆:放着到手的功名不要去辦報紙,純屬敗家子。
報界同仁:新舊兼修,倡興女權,帝國無冕之王。
維新人士:精通西學,實乃推行憲政之通才。
薛慕:雖然都是套路,但他是我心中的英雄。
小劇場:
齊雲: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們是一樣的人。這世上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結婚人選了。
薛慕:我知道你很好,可是我這輩子都不打算結婚。
直到後來,汪氏專權,神州晦暗,齊雲聯合衆人力挽狂瀾,寧願身陷囹圄。
薛慕問他:你後悔不後悔?
齊雲笑了:茍能利社稷生民,雖九死而無悔!
薛慕眼中似有水光閃動:我要你活下去,等我來救你,等我嫁給你!
到最後,她言出必踐,他如願以償。願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頭。
閱讀指南:
1.種田升級流,事業線感情線并重,微甜不虐,結局he。
2.架空晚清,架空架空,一切為劇情服務,請勿對號入座。考據黨請移步《穿到北宋變法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