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原來你也奇奇怪怪呀◎

靈劍試煉過後, 寧念初和桑榆的評分毫無疑問最高。

浮長為他們指了指身後的牆壁,“兩位小友請看——這張牆面上懸挂的便是可供選擇的任務。兩位小友上輪的考核評價最佳,是以這次可以率先挑選。”

桑榆擡頭看去, 只見眼前的牆壁上密密麻麻挂滿了五顏六色的事項牌,顏色深淺不一。最淺的是白色, 最深的是黑色。各色木牌下分別懸挂着一張小紙條,紙條上的畫着的東西千奇百怪。應當是完成任務後能獲得的獎賞。

桑榆側身問道:“有念初想要的嗎?”

寧念初的長眉輕輕挑起,“讓我選?那我可不客氣了哦。”

……

也不知道桑榆選擇了哪裏。

坐在主殿裏的朝恒玉心神不寧。

一想到她馬上要離開幽洲, 可是他卻根本就不明白她下一步的動向, 他更是莫名心煩意亂。朝恒玉甚至能感覺到,一旦讓桑榆出了幽洲城, 那以後他能見到她的次數就真的屈指可數了。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但朝恒玉沒由來地就是不想讓她再和寧念初待在一起。

尤其是再想到尋晚晚煉制出來的那把糟糕透頂的法器,朝恒玉心中的不舍更重了。

以前他要得到些上品甚至是天品的靈器,那可真的是太容易了,他只需要說要什麽,其餘的交給桑榆去做就行。可是現在等他親自動手,才知道光是材料這一步, 便能讓人頓覺束手無策。如果以前他從沒享受過這些紅利, 他自然覺得桑榆去哪兒都無所謂。可現在他後知後覺地搞懂自己失去的好像是一個巨大的寶藏,不僅能賺錢、還能治病、還無怨無悔!

桑榆要是真的不回來,他要去哪裏再找個這麽好使喚的人呢?

想到這裏,他皺了皺眉,思來想去和淵一仙君道了聲身體欠佳便起身回去。

……

桑榆從沒有去過天水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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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她正坐在行雲州上,低着腦袋看着手中的地圖, 手中拿着寧念初選中的那塊黑色木牌。

天水國因為有一汪奔流不息的河流而得名, 沒有人知道這水的來源是哪裏。沿河而居的人不斷增加, 最終在那裏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邦國。

天水國居住的都是凡人,也不知道修士之類的概念。

出門前,浮長道人千叮萬囑桑榆二人不要暴露身份,更不要因為任務而破壞人界的規矩。

人界是什麽樣的?

哪裏又會有什麽樣的新鮮事呢?

黑色的木牌被緊緊地握在手心裏,或許太過不安,她的掌心都有些微微出汗。

“你以前去過那麽多地方,為何沒有踏足過凡間?”寧念初坐到她身邊。

“因為凡間沒有靈藥。”

“除了采藥,你平時就不想去凡間看看嗎?”

“浪費時間的事,都不被允許去做。”

“……”

“浪費時間?你的日子好無聊啊——”寧念初仰天長嘆,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回憶什麽,半晌沒說話。好不容易等他回神,再看看桑榆,忽然想起來道,“行雲舟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到地方,我先幫你治治病?”

“嗯好。”

靈氣入骨。

他的靈力緩緩查探着桑榆的心脈,一股微弱的靈識湧入她的靈根,桑榆渾身一個激靈,奇怪的感覺由心底升起,她忍不住擡眼看向寧念初。

他長眉緊鎖,雙眸滿是認真。

并無異樣。

或許是她感覺錯了?

那抹怪異的感覺慢慢消散,桑榆還沒放松片刻,他的手便一把拉過桑榆的手腕,扣住她的脈搏處。

……

她居然傷成了這樣?

要不是她的體質非人,這把瀕死狀态哪裏還能在他跟前活蹦亂跳?

到那時候,即便自己找到了她,他看見的也只能一具屍體了。

靈脈盡毀殘破不堪,靈骨全碎猶如瓷瓶碰都碰不得。

她這副身體哪裏還有能受傷的地方?傷無可傷、斷無可斷罷了。

可是,那不疼嗎?

寧念初忽然想起來靈骨斷裂該是何等撕心裂肺的疼痛。

桑榆不會不疼,只是她表現得不疼罷了。亦或者是,她已經習慣了這種程度的痛楚了。

“我先幫你修複靈骨。”慢慢來吧。

“好,需要我做什……”話音剛落,桑榆忽然覺得腦袋裏昏昏沉沉,眼前的人晃晃悠悠,最後她扛不住,徹底昏了過去。

強弩之末的身體,做着逞強到底的事情。

寧念初收回掐訣的手,眉眼微垂,輕聲嘆息,“莫再胡鬧了。”

……

霧氣茫茫,冷若寒霜。

身邊不見寧念初的身影,這裏也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握緊了手中的靈劍,她小心翼翼地往前面走去。白茫茫的雪花不斷降落,淩冽的寒風呼嘯,桑榆忍不住擡手捂住眼睛。呼嘯的寒風不斷地吹拂着她露出的肌膚,白皙的臉頰不出多時被生生吹得通紅。

終于,寒風過去。

桑榆再次睜開眼,眼前驀然出現了一座從未見過的庭院。

她走到門前,剛要身手敲門,奈何手指觸碰到門把手的那瞬間,她眼睜睜地看到自己的手掌徑直穿了過去?!

瞬間,莫名其妙的諸多念頭出現在她的腦海裏,她緩慢地踏出一小步,果不其然整個人直接穿進了庭院之中!

她莫不是死了吧?

桑榆來不及多想,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

寧念初?

她想不通自己的狀态,只能去找眼前唯一的醫修詢問答案。

“念初?”

“寧念初?”

可是寧念初依舊坐在池塘邊的椅子上,呆呆地看着湖面,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桑榆試探着伸手,去摸摸他的衣角。

果然——

她的手再一次穿了過去。

好像沒有什麽用。

桑榆閉上眼睛,就像往常每次遇到困難時候,她會立刻緩緩,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個地方既然有他,那必然不是什麽危險地方。

而且她好像并不屬于這個時空。她無法觸碰到這個時空的實體,那麽可不可以認為,這個時空也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傷害?

這樣一想好像也沒那麽可怕了。

桑榆長舒一口氣,找個空位子她乖乖坐下,在離寧念初不近不遠的地方,雙手抱着膝蓋,呆呆地看着水裏漂亮的錦鯉。

她安安靜靜地看着水中的魚兒,沉得住氣的很。仿佛哪怕是看個魚,她都能看一下午。而她身邊的寧念初亦是如此。

他看着水中的錦鯉,同樣很出神。兩個呆呆的身影就這樣相映成趣,愣是坐到日頭西下,都不見有動靜。

“小紅好像又長肥了。”

“小白倒是瘦了,哈哈哈也是,它哪裏搶得過旁邊的大魚兒呢?”

“你覺得呢?是不是和我持有同一想法?”

很莫名其妙的,他忽然開始說話!

桑榆轉頭眨眨眼,喉嚨裏的話已經準備好了,卻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他在對着誰說話呢?

這裏好像沒人呀?

桑榆呆呆地看着他,後者卻遲遲沒有聲響,仿佛剛才那兩句不是他說的一樣。

也是這個時候,桑榆才徹底看清楚他的表情。

清清冷冷的模樣。

好看的眉目并沒有絲毫笑意。

明明幾步之遙的距離,他卻有着明顯的疏離與冷淡。哪怕他不說話,哪怕自己與他不在同一時空,桑榆也能察覺到寧念初周身散發着清冽感,讓人膽怯也不敢靠近。

但是桑榆卻不受束縛。

畢竟寧念初也看不見她。

可她依舊乖乖地保持着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唯恐惹怒主人家。

畢竟這屋外頭可是下着鵝毛大雪呢,來者是客,不管寧念初能不能察覺到她的存在,她還是循規蹈矩為好。

太陽徹底西沉。

他終于不再看魚兒了。

桑榆跟着起身,乖乖跟在他身後。他穿過安靜的長廊,走過寂靜的假山,不知道走了多少路,都快把她繞暈了的時候,他最終回到自己的房間。

這一路有寬闊的練武場,有漂亮靈修的小山,甚至還有放滿了書的藏書樓。可是沒有一個人。

這個宅子很漂亮,桑榆剛進來立刻感覺神清氣爽,身上的重傷全都不藥而愈了一般。可這個不知道多大的宅子裏,只有寧念初一人。

“好像還是沒有好。”他嘴角咬着紗布一角,手上拿着另一邊的紗布卷着自己的肩胛骨處。桑榆還沒回過神來,回神看到的就是寧念初已經脫下上衣,肩膀處沒幾塊好肉,深深淺淺的傷痕遍布,甚至有一處窟窿般的傷痕,一看便知是縱穿傷。

不知道當時縱穿多深。

能将他傷成這樣。

但她是不會害怕這些面目可怕的傷痕的。

以桑榆豐富的受傷經驗判斷,這種程度的傷,他的肩胛骨會留下病症,還是不可痊愈的那種。

這樣的話……

桑榆若有所思地垂下目光。

寧念初的手臂強勁有力,平時不用力氣時只能看到些許輪廓,但此刻肌肉緊繃,更襯得他的臉和這副身材不符。倒也不是特別誇張的肌肉,只是手臂上顯露的青筋紋路和她腦海裏那副他笑得溫柔又可愛的模樣太過搭配不當。

“白雲觀那幫老頭子不會是糊弄我吧?”寧念初拿起藥瓶聞了聞,“你呢,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又在對着空氣說話了。

桑榆環顧四周,她确定周圍沒有人,也沒有貓貓狗狗。

【你看,他好像有點不正常诶。】

【他來歷不明,奇奇怪怪的,桑榆,你別相信他,他肯定是看上了你的天賦。】

【你看看他多奇怪啊,一個人居然也能自言自語這麽久,真是叫人害怕!】

腦海裏久違的女聲又響起,但桑榆沒空搭理她。

【待會兒你直接和他分道揚镳吧?別再和他一組了!!】

【你看看,他一個人住這麽大間屋子,居然連個伺候他的人都沒有。整天都待在這裏,這不是沒有病也有悶出病來了嗎?】

【而且他在你面前總是笑得溫柔又燦爛的,你看看,都是假的!他現在這張臉多冷啊!】

的确。

桑榆這才發現,原來寧念初不笑的時候,他原本的氣質顯露無疑——

清冽又疏遠,客套又疏離。

只是他笑起來的時候太可愛了,笑容和眉眼彎彎的神态将這股疏離感揉碎得支離破碎。

原來他不是看起來那般輕松暢快的人。

原來他的內心和外表存在巨大的反差。

原來他也會一個人自說自話……

“太好了。”她的眼裏亮亮的。

【什麽意思?你可莫要被他的笑容蒙騙!疏遠他才是正确的!】

“可是……我不是也自言自語嗎?我和他一樣的話,那我為什麽要嫌棄他呢?”

【……】

況且自言自語算什麽。她自言自語的毛病時間更長,甚至腦海裏還會經常出現兩種激烈的想法碰撞,自己和自己辯論,這樣的症狀讓她很難受,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奇怪的人。但是現在奇怪的人找到病友了。

……

時間又過了兩天,桑榆在寧念初身邊當了兩天的小跟班才發現他的作息真的非常的規律,每天都是看魚、去書房、換藥。

日複一日,或許……也會年複一年。

整個院子非常大,桑榆嘗試過找到院落的邊界。可是最後得出的結果卻是,他的院落好像沒有邊界。

每到半晚,夕陽西墜的時候他可以看到整個金烏,這樣熱烈燦爛的陽光,孤獨又熱烈地照在落在他的發梢,将他烏黑的頭發點綴上點點燦爛金色。

桑榆看了看那輪熟悉的夕陽,垂眸若有所思……

“砰!”猛烈的撞擊感襲來!

瞬間,桑榆從靈識海中被剝離!

她趕緊睜開眼睛,下意識拿起靈劍。但卻因為靈識剛被強制分離,大腦空白一片。眸中滿是迷茫,眼尾還帶着暈紅,迷迷糊糊呆呆傻傻的模樣,讓原本看起來就好糊弄的她,顯得更是不太聰明的樣子。

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她擡眼就看見了那雙熟悉的、好看的眼睛。寧念初挑眉,聲音裏染着活潑可愛的笑意,“再不醒來的話,我的胳膊可就不能要了哦。”

桑榆眨眨眼,渾身僵硬。她立刻直起腰身,端坐在一旁。可似乎想到了什麽,她又立刻湊近,再次拉近距離,認真仔細地盯着他的雙眼。

近到氣息都能相互交換。

寧念初半晌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而等他意識到桑榆此刻的距離與他不過那麽點點以後,他的耳尖頓時緋紅一片,眼睛都不由得慢慢睜大,下意識就像往後拼命拉開距離。

他主動摸摸桑榆的腦袋,沒有問題,但是桑榆一旦主動靠近他,寧念初頓時覺得自己哪兒哪兒都不對勁了!

但轉念一想,靠近他的是桑榆。

他為什麽要後退。

“會不會……有些太近了……是我臉上有……蚊子嗎?”他摸了摸臉,臉上跟着染上緋紅。

“沒有。”桑榆觀察完畢,認認真真地說道。

念初的笑意并非刻意僞裝給她看的。

他的笑容是真,剛才的錯愕也是真的。

“砰!”

“砰砰!”

又是一陣撞擊!

桑榆被突如其來的力量推得猛地向前沖去,結結實實地倒在了他身上。意識到自己的額頭磕到了他的肩膀,她片刻都沒猶豫,趕緊拉住雲舟側畔的木頭強迫自己起身。

而撞擊根本不停,桑榆被推得重心不穩,眼見着又要倒下去——

她索性松開木頭,抱着自己的腦袋往旁邊一滾。整個人滾到了雲舟的甲板一側,腦袋重重地磕到了木頭上。額角頓時青紅一片,沒有任何停頓,她借着機會站起身,手持靈劍快速捏訣,道道咒法随着靈力顯現……

“轟!”地一聲,還沒等她的攻擊生效,不遠處那個可以攻擊他們的船只已經被瞬間擊沉。

寧念初收回陣訣,眼神淡漠地看着雲團混亂的地方。桑榆跟過來,而後她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居然可以調動靈力了!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眼裏由迷茫化作欣喜,最後呈現出來的便是誠摯的笑意。

“謝謝你,你真的特別厲害!你的醫術好厲害!超級厲害!”

她笑得其實很好看,眉眼彎彎,身上的那股疏離與冷冽都被她的笑意驅散。寧念初能察覺到桑榆的身上總有種和他人保持距離的疏離,只是她懵懂的、不谙世事的呆呆的情緒,将這股疏離感藏了起來。

但是現在,所有的情緒都被笑意染上。

“是啊是啊……我這麽厲害,小桑榆可不得好好犒勞犒勞我?”寧念初挑了挑眉,似乎忘記了剛才被她一瞬不瞬注視的慌亂,說話間又恢複了往常那副活潑愉悅、甚至帶着點小驕傲等着誇獎的調調。

不過等桑榆真的要開口答應時,他卻又立刻道,“今天只能修複一小半的靈骨,你受傷的時間太久。受損的靈骨和靈脈有些粘連,不能一次完成。”不過僅僅恢複了部分靈骨,她就能施出那等程度的陣訣,可見她的修為非同一般。

“沒事,我已經很謝謝你做這麽多了。”桑榆認真道謝,“不過……剛才那個被炸掉的船是誰的?”

“嗯?誰知道呢……”寧念初搖搖頭,似乎真的不知道來者何人。

“哦,這樣啊。”來歷不明的人不需要留意。

桑榆眨眨眼,乖巧道,“那我們早點休息吧,明日我們就到天水國去做任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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