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醜的光宗耀祖 (1)

一路跟随在那紫衣男子的身後,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而這一路上,街上衆人的閑言碎語挺被她聽了一遍過去——

“郡王掉下那麽高的山崖竟能生還,那麽那令狐家的二小姐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是呢,要麽說紅顏薄命,那二小姐與司徒家的公子原本是情投意合的一對,眼見二人的婚期都要到了,那二小姐卻摔下山崖生死不知,這婚自然也就成不了了。”

“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原本和司徒家大公子有婚約的令狐二小姐,為什麽會與禮郡王在一起,且據說掉下山崖還是因為拉禮郡王不成反而被他給帶下去的,我聽人說,這令狐二小姐原本和禮郡王才是一對,否則做什麽以命相救?”

“誰知道呢,話說回來,似乎只有看見禮郡王回來,不曾看見令狐二小姐,該不會是只有禮郡王一人生還吧?”

聽着耳畔那些七嘴八舌的議論,風閃靈除了想翻白眼,沒有其他的想法了。

八卦的力量果真是偉大的,群衆的好奇心導致了這些各種傳言的産生,一傳十十傳百,到最後版本越來越多,結果往往越來越離譜。

然而最讓她好奇的是,誰看出來她和顧無歡像一對了?

她記得在掉下山崖之前,她與顧無歡一起出現在人前的場景十分少,實在是沒理由傳出這樣的話。

原本不被人所關心的她,就因為結識了顧無歡與司徒徹,成為了衆人八卦的主人公之一。

但這些都不是她關心的,她現在只好奇這假無歡的出現,究竟是有什麽樣的目的。

顧無歡崖底‘複生’一事似乎給衆人帶來了不少的轟動,尤其是帝都中的閨閣小姐們,一路回禮郡王府的路上,風閃靈都能看見路邊莫名其妙出現了許多妙齡女子,都只遠遠地站着,視線鎖在她前頭的紫衣男子身上,只是那麽看着,卻沒有人上前。

風閃靈終于明白顧無歡本人的自戀是從何而來。

果然是被人慣出來的。

這些女子看他的目光,是濃濃的傾慕以及歡喜,但又似乎帶着那麽一點兒顧忌,就像是明知道那個人遙不可及,于是便不敢靠近,好似他的高貴是她們觸手難及的,于是只能看着,得知他生還的時候為他開心着。

顧無歡在帝都裏,當真是國民男神一樣的存在。有一部分人想要得到他,例如那些出生高貴的朝中大臣的女子,有一部分人卻只是單純地傾慕他,從沒想過能與他沾上什麽關系,例如那些平民家的女子,富人商賈家的小姐們。

她覺得此刻扮演顧無歡的這個人,心中的感觸應該良多吧?

也許有生之年,能享受這樣的時刻不多。

就在風閃靈想七想八的時候,那紫衣男子的步伐已經離禮郡王府,只剩下兩三丈的距離了。

王府外守着的守衛們大老遠地看見他走來,眼睛瞪得似乎比燈籠還大,嘴巴也微微張着,直到那人走到了他們的跟前,他們才回過了神——

“郡王?!”

“郡王,您回來了?!”

“嗯。”紫衣男子輕輕應了一聲,随後道,“郡主呢?”

風閃靈就在他身後不遠處站着,聽着這毫無波瀾的聲音,不由得挑了挑眉。

喲,聲音倒還真是像。

“郡主正在大堂裏坐着呢,自從郡王落下山崖之後,郡主便很是消沉,郡主在您落崖之後便飛鷹傳信給梁王殿下和王妃,他們約莫這兩日就會回來了。”

“嗯。”又是淡淡地應了一聲,随後紫衣男子什麽也沒有再說,徑自走回了王府中。

風閃靈邁着步子跟了上去。

她忽然很好奇,舞陽能不能認出自己的親哥?

風閃靈在跨過門檻的時候,腳下的步子一停,看着一側的守衛,淡淡道:“守衛大哥,你們有沒有覺得郡王這次回來,有什麽地方似乎不太一樣?”

被她問的那人面上浮現一絲疑惑,“方大小姐這話是何解?郡王他哪裏不一樣了?”

“您的意思是指郡王的臉色不大好麽?我知道絕命崖底下有條河,郡王定然是掉進了河中被河水沖上了岸才得以生還,也許是受了些傷,不過謝天謝地,總算是沒事兒。”身後有人接着話道。

風閃靈聽着這話,便知道這些人什麽也沒看出來,索性也不和他們多說,只道了一句,“也許吧。”

看來,正常人都看不出來這個假無歡和真無歡的區別。

就連在這看守王府門口這麽久,每日看着顧無歡進進出出的守衛都看不出來。

其實她若是沒有發現那點身高差,多半也不能确定,最初她以為顧無歡忽然變得冰冷是和昨晚的事情有關。

她果然是想多了。

快步朝着前頭那紫影的步子而去,一路上碰見好幾個下人,望着她前頭的人均是愣住,随後反應過來,皆是一副歡喜的模樣,紛紛朝着他道——

“郡王回來了?”

“郡王,您沒事?”

面對衆人的一驚一乍,他只不過是淡淡地應着,“嗯。”

風閃靈雙手環胸,悠閑地跟在他的身後走,見他走進了大堂,便也跟了過去,但她并未直接進去,而是躲到了門邊,聽着裏頭的動靜。

下一刻,是東方舞陽疑惑的聲線響起——

“你做什麽大喇喇地出現在這裏?我這一會兒有人要上菜呢,你別讓人看見了。”

東方舞陽這句話出來後,站在她對面的人沉默了好片刻,才道:“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你沒耳朵聽不出來麽?一會兒有人要來,你還不趕緊回去藏好,你今兒是怎麽回事啊?還是說你壓根就沒發現你自己沒帶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對方說着這話的時候神色忽然變了一變,但只是一瞬之後,便又恢複了原樣。

而東方舞陽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間的變臉,不禁道:“你今天是怎麽了?你是受了什麽刺激了?”

“沒事兒。”他如往常一樣的面無表情,只吐出了這兩個字之後便轉身離開。

東方舞陽一臉的莫名其妙,見他要走,忙站起了身去扯他的衣袖,“你別從這兒出去啊,你進密道裏去!從這出去你會撞上不少下人的。你今天真是莫名其妙。”

說着,她強行扯着‘顧無歡’走到了大堂後的壁畫跟前,掀開了壁畫,将手裏的人直接推了進去。

完了之後,她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回想着方才顧無歡的舉止,只覺得有些莫名的怪異。

她也不知顧無歡今天是怎麽了,說不上來有什麽地方變了。

正在她疑惑的時候,忽然聽見有腳步聲從大堂外響起,擡眸一看,正是風閃靈走了進來。

“舞陽,難道連你也沒有發現麽?”風閃靈走到了她的身旁坐下,“你剛才與他對話,就沒察覺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你怎麽知道我剛才和他說了什麽?”東方舞陽望着風閃靈,“你不是才來麽?”

風閃靈道:“來了有些時候了,一直在外面聽來着,我就是想知道,你有沒有看出些不同來?”

“你指的是他今天有些古怪的事情麽。”東方舞陽蹙了蹙眉,随後道,“我自然有發現,看他剛才說話不太對勁,但是——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

“發現不對勁就好,我還就擔心你什麽都沒發現。”風閃靈笑了一笑,道,“我來告訴你哪裏不對勁,神态。他平日裏總是一副天塌下來都能淡淡定定的樣子,讓人有時恨不得把他那張雲淡風輕的表情撕下來,而今天的他,缺失了幾分漫不經心,缺失了幾分慵懶,多了幾分冰冷。”

東方舞陽斟酌着風閃靈這話,片刻之後,驚覺,“剛才那人,是個假貨——我就說他怎麽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原來是因為他根本就聽不懂我在說什麽,他是認為真的顧無歡死了,便假扮他的身份,而我剛才對他說的那些話,他必然已經知道大哥還活着。”

“讓他知道也沒什麽關系。”風閃靈冷笑一聲,而後望了一眼身後的壁畫,“舞陽,那壁畫裏頭的密道是通往書房的吧?咱們去書房裏看看,如何?”

“好。”東方舞陽應了一聲,起了身,與風閃靈抄着大堂外那條路去往書房。

二人的步子很快,然而二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打開書房的門之後,看見的會是這樣的一幕——

書桌後頭,坐着身着紫色錦服的絕美男子,單手抵着額頭,望着正前方,此時正被兩名黑衣人扣着肩膀,兩名黑衣人撕扯着臉皮,同樣一身紫衣的男子。

且那人的容貌與他一模一樣。

“爺,這人皮面具好難撕啊,我根本就摸不到邊緣!”

“爺,要不拿把刀,往下颌這裏開一個口子,整張臉皮都撕下來算了?”

“本王有辦法,讓他自己撕。”顧無歡說着,伸手端起擱在自己面前的茶盞,輕抿了一口茶水,“非刑伺候。”

“非刑?!真好,好久沒玩過這個了!青雲,你去找兩根羽毛來,白雲,你去拿雙筷子來,紫雲,你把他拎着,整個人倒過來。”

風閃靈望着裏頭這一幕,大約猜到了是怎麽回事。

也許顧無歡原本正和四大暗衛在商量着什麽事兒,而舞陽在不知道這紫衣男是西貝貨的情況下把他推進了密道裏,那密道通往這書房,讓這西貝貨好死不死的撞上了正主,寡不敵衆,一瞬間被拿下了。

風閃靈原本還想着這西貝貨也許能有什麽本事,畢竟他扮演顧無歡也有七八分的相似了,卻沒有想到,他這麽快便被拿下了。

不過此刻她很好奇,顧無歡剛才說的‘非刑’是一種什麽懲罰?

“非刑……”東方舞陽聽着這個詞,挑了挑眉,扯着風閃靈到了一旁看着,“這個好玩,不信你看看。”

風閃靈此刻離書桌的距離隔得并不遠,便擡眸朝顧無歡那兒望了一眼,顧無歡像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望了過來,眸光裏波瀾不驚,只是一瞬,便又收回了眼神。

風閃靈同樣撤回了眼神,面上沒有絲毫的表情流露。

他方才望着她的眼神,好似真的在看一個陌生人呢。

想到這兒,她忽然有些想嘆氣。

明明之前都決定不與顧無歡牽扯在一起了,這會兒為什麽好像又有些心堵了。

而東方舞陽此刻只顧着看好戲,完全沒注意到風閃靈的情緒,只扯着她的袖子,“你試過被筷子戳鼻孔麽?哈哈……”

風閃靈被她這麽一說回過了神,擡眸望向正前方,然而這一看,卻讓她一瞬間也笑出了聲——

“噗嗤!”

那紫衣男子此刻正被紫雲倒着拎,腳上的靴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脫下來扔到了一邊,露着光潔的腳底心,白雲和青雲二人一手拿着一支羽毛,頻率極快的撓着他的腳底心,而黑雲,正蹲在他的跟前,左手托着他的頭,右手拿着一雙筷子,分別插在那男子兩邊的鼻孔上,一進一出一進一出——

風閃靈覺得這個畫面可以這麽形容:四名彪形大漢對着一瘦削男子上下其手。

果真能算得上是上下其手,上撓腳心,下戳鼻孔。

那男子一開始要咬着牙忍着沒有叫出聲,但堅持不住多久,便開始喊了——

“住手,住手!哈哈哈……疼……住手……別撓……別戳”

他忍不住笑意,也經不住疼痛,整個人開始扭曲,但在四人的控制下,他的掙紮似乎一點用也沒有。

風閃靈只覺的,這鼻子疼腳底癢,又疼又癢又想哭又想笑的刑罰,果真——滅絕人性。

自古以來,酷刑何其多,夾手指,針刺,鞭笞,烙鐵等等,都是讓人感受肌膚疼痛的類型,然而很多硬漢子能挨得住疼,卻受不得癢。

而且用筷子反複戳鼻孔這樣的懲罰,她也是頭一次看見。

這所謂的‘非刑’還真的可以稱之為一個非常特別的刑罰。

尋常的酷刑,有些人會經受不住直接翹辮子,而這樣的刑罰,不會把人給弄死,但是絕對能把人折騰瘋。

“哈哈哈……疼……住手……這他爺爺的誰想出來的,你們簡直喪心病狂……”

原本看上去還冷冰冰的男子,因為這樣的折騰而終于沒忍住爆了粗口。

風閃靈覺得能發明出這樣刑罰的人多半就是顧無歡,他的喪心病狂向來沒有人能比得過。

“你一個勁兒的喊也沒用的,你既然如此受不住,何必還要固執下去呢?你直接将你的這人皮面具去了,再招供究竟是誰派你來的,你來此有什麽陰謀不就好了麽。”黑雲止住了戳他鼻孔的動作,嘆息一聲,“只是讓你做這麽簡單的事而已,你若是不肯,咱們就繼續好了……”

“別別別,再戳我的鼻子可就爛了。你早說啊,我方才又癢又疼,根本除了喊都想不起來該做什麽。”那男子的鼻子已經隐隐可見血跡,“你馬上給我準備一盆涼水來,我立即就卸下面具。”

“這才對。”黑雲将手中的筷子扔到了一邊,“其實,再戳一刻鐘也不會爛的,我把握的力道不輕也不重,否則一下子就把你的鼻子戳爛了,接下來還怎麽戳。爺特別交代過,這個鼻子當然要保證能戳的長久一點才好玩,這麽一來你受折磨的時間長了,才願意招供,但是如果你耍什麽花招的話,我就把方才那雙筷子撿回來,咱們繼續,紫雲,放開他。”

東方舞陽在一邊竊笑,“這個刑罰是很喪心病狂,不過,看別人受刑的時候,蠻好玩的。”

“那你想不想自個兒試一試?”風閃靈對她小聲道,“其實我也很好奇,拿筷子戳鼻子是怎麽一個酸爽的滋味,會影響之後的呼吸嗎?”

東方舞陽聞言抖了抖肩膀,“我才不試呢,影不影響呼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哪一天我試了我可能會對筷子産生恐懼感的。據說受過這個刑罰的人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對筷子恐懼。”

風閃靈聞言,瞥了一眼那背對着她此刻正準備拿清水洗臉的紫衣男子。

這人方才被這麽對待,一段時間裏看見筷子會不會産生陰影?

“那個,不要說我沒有提醒過你們。”那男子從懷間掏出了一個瓷瓶,去掉了瓶塞倒了些粉末在自己的掌心裏,而後将臉湊到了清水盆中,正要洗臉的時候,卻忽然一頓,“你們可要有心理準備,一會兒我恢複了容貌,我怕吓到你們。”

“這話什麽意思?”東方舞陽望着他,不解道,“是俊的吓人,還是醜的吓人?”

那男子回道:“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是後者,等會兒你會受到驚吓麽?”

“開什麽玩笑,本郡主什麽樣的人沒見過。”東方舞陽挑了挑眉,“那你便卸下面具吧。”

“好。”那人應着,随後将掌心裏方才倒出來的粉末一把拍在了臉上,在臉上揉搓了幾下之後,用手鞠了一把盆子裏的清水,潑在了臉上,反複搓揉。

周圍一衆人望着他的動作,似乎在等着看他原本的模樣。

然而接下來,讓人驚訝的事兒發生了——

原本是一盆可見底的清水,被他洗着洗着,忽然就染成了一盆白色的睡,随後,衆人可以看見,他那原本白皙如玉的臉龐卸下了一層白白的、十分薄的面具,面具之下的整張臉黑如碳!

而由于他的手方才也挫了粉末浸了清水,手腕以下直至手指的部位幾乎也成了和臉一樣的黑色,于是乎就演變成了十分詭異的一幕——

一個男子,光看側顏就知道整張臉應該都是黑如碳,而臉部以後,脖子部位的地方沒有經過清洗,依舊是白皙的如玉一般,露在寬大的袖子外的手臂,截止到手腕處都是白皙的,而整個手掌卻是漆黑的。

衆人想到一個可能性,幾乎都大眼瞪小眼——

此人但凡是經過清洗的地方都黑的令人無法直視!而沒有經過清洗的地方卻那麽白皙,這是不是說明,他其實就是一整個的黑人?!那麽他是如何将全身黑都弄的這麽白?!

東方舞陽此刻已然目瞪口呆,“我從未見過如此漆黑之人……”

哪怕是那田間裏天天被陽光暴曬,做農活的農夫都沒有這麽黑!

同一時,風閃靈唇角也有些抽搐。

這半黑半百的視覺沖擊着實是有些大,這個世界應該沒有非洲這個地方吧?如果有的話衆人應該也有所耳聞,但見周圍這一個個的反應,顯然是從來沒見過也沒聽過。

她最好奇的是,這人要花多少時間來給自己化一個全身的皮妝?這現在化妝技術都沒有這麽牛叉,二十一世紀那些白的如雪一樣的女明星們,大多都是天生膚白,再不濟,也絕不會黑,所以經過稍稍的修飾,便十分美豔動人。

但今日看見的這個人,實在是太神奇了。

若非他自己卸下面具,根本沒有人看得出來他那皮膚是假的,之前他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分明看着就像是真的肌膚,完全沒有塗抹了什麽東西的痕跡。

“天吶,長這麽黑也能扮成爺,太佩服他了……”

“底子這麽差,卻還能僞裝的那麽像,神态模仿了六七分,外表卻是讓人看不出破綻,我從未見過易容術如此高超之人……”

“我有生之年也是頭一次見易容這麽厲害的人,也是頭一次見——這麽黑的人!就像是從碳裏滾了一圈出來,都跟烏鴉身上的毛色差不多了。”

“喂,你們說他那身黑皮是不是真的?要不咱們去幫他搓搓看?”

四大暗衛們圍在一起議論着,甚至有些懷疑那男子到底是個什麽膚色。

衆人神色各異,唯有顧無歡坐在書桌之後波瀾不驚,只望着那依舊在洗臉的人,眸光微深。

此人的易容術,不得不說确實是高明。

“你們若是覺得我這原來的皮膚可能是假的,大可以來幫我搓一搓,我倒希望你們能幫我搓下一層黑皮,如此一來還能讓我變的白淨一些。”那人說着,便從清水裏擡起了頭,将有些濕了的頭發往後一甩,露出真面目來。

然而下一刻——

“我的娘!”

“我的神!”

“嘔——”

“你離我遠點!”

四大暗衛離那男子原本就是最近的,此刻看見他的真容,竟都抑制不住整齊有致地連連後退好幾步。

“我早說了嘛,讓你們做好心理準備,不要說我沒提醒你們。”那男子嘆息一聲,随後轉了個方向,望向了東方舞陽與風閃靈這一頭。

“啊!”東方舞陽望着那張臉,幾乎是一瞬間跳到了風閃靈身後,将頭直接藏着她背後。

風閃靈:“……”

她此刻呈現呆滞狀态。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龐?

黑如碳一般也就罷了,左臉上是五六道長短不一的疤痕,右臉上是一個一個疙瘩,夾雜着大大小小的麻子,光是這些還不算,一邊臉黑中還有點兒紅腫,一邊臉純黑,紅的那邊仿佛是被人打腫了一樣,且整張臉的五官幾乎是變形的,眼歪嘴斜,比起當初東方舞陽招親那一會兒醜八怪,簡直不知道難看了多少倍。

當初那些個叫花子,起碼人家膚色還沒有這麽黑,兩邊臉不至于如此失衡。

那滿臉形同黃土高坡般的千溝萬壑外加熱帶雨林般複雜的麻子疙瘩,讓人看的禁不住都要虎軀一震。

風閃靈饒是事先做好了心理準備,此刻也忍不住想後退。

說實話,真不是她看不起人,平時看見一些相貌不佳的,她從來不去歧視人家,更不會去貶低人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人的容貌無論是美是醜都是天生,這個道理她懂。

可今日見到眼前的這個人,她真的有些難以直視。

視覺沖擊力實在太大太過詭異,她無法做到雲淡風輕。

而她的神情落在那男子眼中,那男子倒也沒有什麽反應,面色十分淡然。一副‘我早就知道你們會受到驚吓’的模樣。

看完了風閃靈與東方舞陽,他最後才偏過了頭,去看那書桌之後的顧無歡。

顧無歡迎上了他的視線,那一瞬間,他的眉頭似乎抑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不過他的反映倒是比其他人平淡的多,沒有受到驚吓的模樣,就在衆人以為他果然是最淡定的時候,顧無歡忽然偏過了頭,伸手捂上了口,那動作分明就是想嘔出來了。

風閃靈望着他,唇角一抽。

其實他也根本忍受不住與那人對視的吧……只不過他堅持的久一些,到最後依舊是被惡心到的。

“我早說了,我的模樣會吓着你們的,你們偏偏就是要我卸下面具,此刻又都是擺出這麽一副嫌惡的模樣。”那人說着,便直接坐在了地上,“你們幹脆給我個東西遮着臉吧,省的你們看了也鬧心。”

風閃靈聽着他這語氣,只覺得此人說這話的時候,是以一種十分平淡的口氣,仿佛是早已經習慣了類似于他們這樣的目光。

驚吓,恐懼……

“得得得,我給你。”最先開口的是黑雲,他彎下腰撕下自己身上的一塊衣料遞給了那男子,等那男子接過之後,他又迅速地退離了開來。

“我從小就這模樣,我見慣了你們這樣的目光了。”那人一邊說着一邊将那塊衣料蒙在臉上,“我也希望能長得俊俏,我也希望能有許多的漂亮姑娘喜歡我,可我知道,那只是癡人說夢罷了,我也埋怨上天的不公平,為什麽有些人生來就燦如明珠一樣奪目,而有的人注定平庸一生,還有一種人,就是像我這樣的,連想平庸都不能,我從小就一直聽人罵長大的,我醜的能把小孩兒吓哭,村子裏的人評價我只有一句話:醜的光宗耀祖。”

衆人:“……”

“如此說話确實是有些過分。”東方舞陽見他蒙了面,便覺得适應了許多,許是因為那一句“為什麽有些人生來就燦如明珠一樣奪目”有些悲哀的語氣,讓她覺得人與人之間當真是有許多不公平。

作為這個男子形容的——‘燦如明珠一樣奪目’的那類人,她對于此人起了一絲同情,開口說話的語氣也好了許多,“那你為什麽假扮大哥前來禮郡王府,你是想取而代之?是誰指使你這麽做的?”

她當真好奇,幕後的指使者怎麽就能夠派出這麽黑這麽醜的一個男子來假扮顧無歡,難道就是因為看上了他的易容手藝麽。

“指使?”那男子聽聞這句話,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東方舞陽額,随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原來你們是懷疑有人指使我扮成禮郡王,覺得我來是有什麽陰謀?這個你們當真是想錯了,沒有人指使我,你們可別不信呢,你們自己好好想想,我這幅模樣,除了我自己想,誰會讓我來扮禮郡王,光是看着我的模樣都能反胃。”

“那你想說,你扮成郡王是意圖這王府的財産與他的權勢麽?”風閃靈這般問着。

“我已不想要財富,二不想要權力,我想要的——其實只是郡王的臉而已。”那人說着,嘆息了一聲,“作為一個如此醜陋之人,所希望的無非就是能有一張好看的臉,我常常看着一些英俊的男子從我的身側走過,看着那些漂亮姑娘們欽慕他們的眼神,我心下無比羨慕,我原本不是帝都的人,是因為在自己的家鄉實在呆不下去,這才一路掩着面來帝都,逢人就說自己得了怪病才蒙着臉,否則像我這麽醜的,必然也是帝都的風雲人物的。風雲人物無非只有兩種,一種是衆星捧月的,一種則是人人嫌惡的。”

衆人聽着他的話,不得不說确實是無言以對。

“我來帝都也不過兩個月而已,好在我掩飾的好,一直沒讓人看出我的醜陋,直到有一日,我看見了從禮郡王府裏出來的一個男子,那一瞬間我幾乎是驚呆了,我從未見過如此風華絕代之人,他的面容就仿佛是最出色的畫師精雕細琢一般,我随口打聽就知道這人是禮郡王顧無歡,從那之後,我便很時常在禮郡王府附近轉悠,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王府門口的守衛從來沒有發現過,我這麽一看便是看了将近兩個月。”

衆人聽到這兒,幾乎眼角都在抽搐了。

他爺爺的,這話聽起來怎麽就那麽像是一個男子暗戀女子才會有的行為?

而此刻坐在書桌之後的顧無歡本人,擡手扶着額頭,也不知是聽不下去了還是難以相信,竟連一句話都沒說。

“直到我聽見了郡王落崖的消息。”那男子又繼續道,“我當時只覺得真是可惜啊,那如畫一般的男子就這麽薄命,但同時,我心裏也起了一個想法,也許我可以借着這個機會,扮一扮禮郡王,感受一下作為帝都第一美男的那種優越感,而我也果真這麽做了,我的個頭也高,與禮郡王差不多,我人也瘦削,我唯一需要改變的地方,就是我的膚色與我的臉。”

“這叫唯一麽……都這麽多要改的地方了……”風閃靈糾正着他的詞彙,“還有,你的個子和他還是有差距的,知道我是怎麽發現你是假的麽?我的頭頂大概只到他的下巴,而我到你的耳朵下邊一點,你二人個子都很高沒錯,但是他,還是比你高出了半根手指頭左右的距離。”

風閃靈此話一出,衆人望向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可思議。

如此的細節,她竟也能發現。

四大暗衛不得不承認,這個他們都沒有發現。

一群爺們平時站在一起,哪裏會動不動看人家的身高?即使看了,那麽一小段的距離也估算不出來,高個子與高個子之間差那麽一點,如果不站在一起比對,着實不好發現。

同一時,顧無歡聽着這話,瞥了風閃靈一眼,似乎也有些意外,因為他沒有與這冒牌貨近距離站在一起,故而他也真沒發現這一點。

她竟是根據這一點來判斷出真假麽,果然是很簡單。

“這位姑娘,你着實是細心了。”那冒牌貨笑了笑,“因為我當時想着,禮郡王沒有生還的可能了,所以也沒人能拿出真的禮郡王來跟我比較,只要我把膚色和臉弄好了,扮幾天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我見過禮郡王的次數實在不少,已經能記得他的神态與氣質,我努力地去學,終究只是學了六七分像,我努力擺出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從大街上出現,一直走到王府這兒,這一路上我接受了無數女子偷來的傾慕目光,那一刻我真覺得值了,原來我也有這樣的一日。”

他說着,似乎有些感嘆,眼神在這一瞬無比知足。

衆人無言以對:“……!”

風閃靈覺得這世間奇葩當真多。

扮成顧無歡就只為了享受一下當絕世美男的樂趣,感受着漂亮姑娘們傾慕的目光,實現自己的美男夢,這個理由也是醉……不過似乎也可以理解,原本還以為會是什麽陰謀,沒想到卻只是這麽單純的一個原因麽。

“我當時險些激動地跳起,可終究還是忍着,平靜地進了王府。但我沒想到的是,原來禮郡王是詐死,因為舞陽郡王的話出來之後,我就明白了,而更倒黴的是,原本想出了密道找條路逃跑,沒想到撞上了真正的郡王。”那人嘆息一聲,“我的錯,不過我還是不後悔,你們想把我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反正我是知足了。”

衆人還是無言:“……”

能把他怎麽樣呢?以假冒頂替之罪處死麽?

可若他說的是真的,他的遭遇委實也太凄慘了些,試問一個如此醜陋的人,人生中必然充斥着各種不幸,為了當一日的美男寧可去死,簡直……讓人不知道說什麽。

“不過在我死之前,能不能讓我再說一句話。”那男子說着,轉了個方向看着顧無歡,“郡王,能扮成你那麽片刻我只覺得是從未有過的滿足,如果你不介意,能不能在處死我之前,讓我多看看你?讓我記得,曾經有那麽一刻,我就是你……”

“你出去!”顧無歡不待他說着,忽然伸手朝房門外一指,“這輩子別再讓本王看見你,再有下次,格殺勿論。”

“郡王。”那男子愣了,“你這次就這麽放過我了?”

顧無歡看也不看他,“出去!”

“謝郡王,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那人朝着顧無歡的方向拜了一拜,轉過身麻利地跑開了,拉開了書房的門,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裏。

“就這麽讓他走了麽?”風閃靈望着那人的方向,有些怔愣。

顧無歡當真還就不和他計較了?

“你們以為本王當真就信他的鬼話麽。”顧無歡擡眸望着那半開的書房門,冷哼一聲,“我早在他身上撒了追蹤香,一到夜裏,就讓蠱蟲去尋他的蹤跡,我倒要看看,他打的什麽鬼主意。”

……

是夜。

月色高挂,在巍峨的幢幢宮殿上灑下點點月華。

憶雲殿內,燈火通明,然而,卻有人在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秘密交談。

“我早就懷疑,顧無歡怎麽會真的那麽輕易的死了,果然是有詐。”男子的聲線清朗,帶着一絲冷意,“百裏無心,今日見到了顧無歡,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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