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兵變驟起

含元殿是大唐王朝禁宮的第一大殿。“含元”二字出自《易·乾坤》的“含弘光大、元亨利貞”,取萬象以為尊、巍巍乎上京之意。自高祖皇帝時建成,這裏就是帝國舉行重大朝會、儀式之所。

座落于崇仁坊、與皇宮咫尺相隔的泾原進奏院中,姚令言等到申時,才等來宮裏的內侍,宣他進含元殿奏對。宣旨的宦官叫霍仙鳴,是唐德宗在東宮時的近侍,一臉敦厚,說話卻惜字又清楚。他和和氣氣地向姚令言道:“姚帥須帶上些随身物品,今日陛下散朝晚了些,因此老奴現在才來,姚帥大約要在含元殿過夜了。”

姚令言理會得。他收拾停當,心事重重地邁出進奏院的大門,只見京兆尹府的不良人馳馬而來,翻身行禮道:“尊駕可是泾原節度姚使君?王府尹遣小的來告罪,皇甫将軍他,他今日與王府尹舅甥相見,喝得有些,有些……”

姚令言面生愠怒,但當着霍仙鳴的面也不好發作,只向這不良人道:“有勞府尹照看,某知道了。某倒有一件事向你打聽,聽說聖上為鼓士氣,對泾師很有些賞賜,可是京兆尹府來辦此事?”

那不良人是個伶俐的,雞啄米似地點頭:“回大帥,小的昨日也當差,親眼見那十幾輛的勞軍大車連夜往城外去,連坊禁都一路放行。”

姚令言心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姚、霍二人策馬來到大明宮時,已是日暮時分。流雲翻湧,晚霞如火,斜陽照在丹鳳門的碧瓦朱牆上,煥發出燦爛的光彩,使得這座有着五道壯闊大門的皇城第一城樓,如仙境高臺般令人目眩。

姚令言想起自己第一次這樣仰望丹鳳門,還是做安西軍校尉時。那是寶應年間,代宗在含元殿南面的丹鳳樓舉行壯闊的閱兵儀式,姚令言和安西軍的弟兄們騎在河西戰馬上,肩負長槍,從丹鳳樓下行過。

時光如白駒過隙,他記得,那一年,濬兒正是四五歲的年紀,而他的皇甫義兄剛剛得了珩兒。

丹鳳門內,穿過長長的禦橋,便見到重檐深庑的含元殿。翔鸾、栖鳳兩座高閣拱衛在含元殿的左右前方,與正殿形成“凹”字形。蓮花方磚鋪就的龍尾道蜿蜒而上,直通含元殿正門。

姚令言下馬,在霍仙鳴的引領下走上龍尾道。他覺得這條石坡路是那麽長,身上的重甲和肅殺的冬寒,加劇了這種艱難的感覺。當他接近那平闊的高臺時,恍惚看到殿前影影綽綽有些人。等他終于将龍尾道走完、看清那正中之人時,慌忙小跑上前,單膝跪地,振聲喊道:“泾原節度使姚令言,參見陛下!”

德宗李适,大唐帝國的第九位皇帝,站在含元殿前,面容冷峻地看着姚令言。

“姚卿平身吧。你莫慌張,朕只是出殿透透氣,那些煩人的禦史也不在,沒有人會以臣禮有虧來彈劾你?”德宗道。

姚令言謝恩,謹慎地擡起頭。他在戰場上練就的鷹一樣的眼力,令他在須臾間看清楚了德宗身邊的人。

太子李誦、蜀王李溯、平章事李勉、翰林學士陸贽。

德宗微微上前,離大殿的欄杆近了一些。他望着腳下數十萬戶的都城,各坊屋宇整齊,長安、萬年二縣間的朱雀大街寬如江河,仿佛能筆直通到遠處延綿的終南山。街上坊間的行人逐漸稀少,因為再過得片刻,“閉門鼓”就會敲響,都城将迎來例行的宵禁。

“都說千官望長安,萬國拜含元,惦記我李家含元殿的,大唐何止安史二人。”德宗轉過身道,語調沉重得仿佛四下合攏的酽酽暮色。

衆臣不語。他們知道,帝國東邊的局勢實在揪心。幽州節度使朱滔、魏博節度使田悅、淄青節度使李納、成德節度使王武俊、淮西節度使李希烈齊齊稱王,公然對抗朝廷,大唐的半壁江山都叫他們占了去。秋末冬初,德宗本來要去骊山避寒,但适逢泾原軍路過長安,德宗便全沒了那泡溫泉的心思,将太子等人和姚令言都宣到了含元殿,商議削藩平叛之計。

大殿上,德宗命宮人擺好了禦寒的胡麻鹿肉羹和羊餡畢羅。他也知道若自己不動筷子、座下自是無人敢張嘴,但舉箸夾起一塊餅,又“砰”地一聲仍在碟中。

“真正可恨之極!五鎮稱王,他們是想學春秋五霸,讓朕成為那廢物一樣的周天子麽!”

太子李誦道:“陛下息怒,倒行逆施終無勝算,我大唐仍有諸多忠君讨賊的藩帥可用。”

德宗嘆了口氣道:“朔方節度使李懷光,朕用他,他卻不死不活地僵在東邊。朕又用了哥舒曜,甚麽名将之後,自己倒被李希烈圍成了困獸。環顧四周,朕可以倚仗的,也就只有姚卿你和東南的韓太沖了。”

姚令言見德宗竟将自己與韓滉置于名将李懷光之上,不由胸中一股熱流,忙忙地又伏地謙謝一番。

和含元殿略微壓抑的氣氛相比,皇城外崇仁坊的泾原進奏院,此刻早已是箭在弦上一般。申時,姚令言前腳離開進奏院,京兆少尹源休後腳就跨了進來。

坐卧不寧的進奏院守邸官周轶急忙迎了上前。

源休見周轶的腦門上細密一層汗珠,嘴角不由露出冷笑:“周兄,看你熱得,怎麽,你這院子也像聖上的華清宮那般,冒出溫泉了?”

周轶将源休拉到院角一棵古槐下,指着頭頂說:“府君,今晨天還沒亮,這老樹上的烏鴉就叫個不停,恐怕不是吉兆。”

源休的嘲諷之情益發顯露,故意壓低嗓音道:“那就該直接把這棵樹砍了,烏鴉還會來尋晦氣麽?”語氣在揶揄之外,另有一絲惡狠狠的亡命意氣。

周轶打了個哆嗦。

周轶的噩夢,始于半月前源休的深夜到訪。源休要往進奏院藏一批兵戈。

“自今日起,周兄在長安的一言一行,源某都會知曉,若你将不該奏報的去奏報給哪個愛管閑事的臺省,你遠在泾州的老母與嬌妻幼子,恐怕即刻就随大人做了那舍身取義的高潔之士了。”源休的聲音聽起來輕描淡寫,卻分明含着一絲有恃無恐。

泾原進奏院所在的昭仁坊與長安城的東市僅一牆之隔,即使宵禁關閉坊門,白日裏被僞裝成貨物的刀劍仍能用隐蔽的方法運入昭仁坊。這也是進奏院會被源休看中的原因。

這半月,周轶度日如年。他驚訝地發現,原來整個進奏院,那些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下屬或雜役,竟早已唯源休是從。他們和他一樣也都是泾州人,他想問問他們,本為泾原的駐京機構,如此為京兆尹府作嫁衣,置泾原鎮的前景于何地。然而這些同鄉仿若行屍走肉,除了夜間如鬼魅般漸次接收武器,對周轶關于此事的發問充耳不聞,只嚴密地監視着他,同時對宮裏來的诏令和泾師的奏報循例處置,使整個進奏院在外人看來并無異常之處。

周轶內心承受着烈火烹油般激烈的煎熬。他數次想一把拽住大明宮來人,大叫“下官有十萬火急的大事要禀告朝廷”,但他生生地忍住了。到了夜裏,周轶枯坐燈前,冥思苦想源休的目的。要造反?源休為何要造反?少尹源休如此,王府尹是否知曉?

周轶如此左思右慮,終于熬到了十月初二這天。源休又來了,同來之人竟還有一位當朝二品大員——太尉朱泚。

周轶是七品文官,向來不會與朱泚這樣的紫袍權貴有什麽交往。不過,當源休毫不避諱地帶着朱泚去察看院落深處的兵戈鐵甲時,周轶即刻意識到,源休這條賊船上,真正的掌舵者,大約正是這位朱太尉。

周轶聯想到自己在長安官場聽到的各種淵源,不由心頭百念交集。他猜測,那些兵戈在未來的主人,也許是朱太尉在長安城招募的閑雜子弟。不不,閑雜子弟皆為烏合之衆,又不像他周轶這樣被源休捏住了阖家性命,萬一随便哪個走漏了風聲......所以,朱太尉會不會早已在長安城各處蓄積了自己當年率軍時的親信?那麽,這十年來,他的種種舉動莫非只是韬光養晦、等待時機一躍而起?

“若真是這樣,此人心機着實可怕。”周轶暗道。

朱泚察看完畢,回過頭向周轶道:“君在長安為官多久?”

“回太尉,下官是大歷初年中的進士科,做過錄事、殿中侍禦史,拜官後從未離開過長安。”

“哦,算來已逾十年,君可曾想過,男兒一生,建功立業,光陰幾何?”

周轶結舌,不知怎樣回答。

朱泚雲淡風輕地微微一笑:“周君可知,當初君被擢升為進奏院判官,本太尉敢居一功。”

周轶倒吸一口冷氣,難道自己數年前已成為朱泚的一顆棋?

朱泚上前一步,聲如魔音道:“某向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周君随我等起事,當不僅出于忌憚家人安危,更因這心中本就有一口英雄氣吧?當今雖是亂世,亦處處良機,割據一方不過是燕雀之志,君不若與我等共謀,志在天下,豈非不枉此生!”

周轶心緒起伏。與源休的笑裏藏刀不同,朱泚身上彌漫着一股亂世枭雄的氣息。面對這般人物如此近昵的勸誘,周轶竟有一種想趨附的嘗試。他想着自己苦讀經年,好不容易進士登科,混了十餘載,也不過是個低品階的小官。長安米貴,官俸微薄,一家老小至今仍遠在泾州事農,妻子間或做一點針繡活,賣給往來的胡商,貼補家用。

但讀書人以孔門子弟自居,君君臣臣的那道檻,也似乎還橫在那裏。魂不守舍間,他只聽到屬于自己的聲音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請太尉示下。”

源休以探尋的目光望向朱泚,見朱泚微微颔首,便直言不諱地對周轶道:“周兄當已知曉,明日姚帥奉诏奏對,若不出所料,他應先來進奏院候着,周兄不得向他吐露一星半點。待他進宮奏對後,周兄在院內靜待即可。待宵禁開始,戌亥前後,會有千餘軍士結集而來,取走兵戈。”

他停了停,陰鸷之色又浮上嘴角:“成敗在此一舉,周兄便不要離開這個院子了,本府的不良帥自會緊随周兄左右。”

周轶明白,至明日起事前,包括自己在內的阖家老小的性命,便都在他們手裏了。

朱泚打斷源休:“周君莫怪源少尹的安排,某也認定了君是識時務之人,奈何茲事體大,某又一向被上至天子、下至同僚算計慣了的,實在不得不防。”

周轶覺得事已至此,自己如魚肉般,哪有什麽可以置喙的資格,本也麻木聽命而已。

“下官只有一事不明,據前日鴻翎奏報,泾師五千将士正駐紮城外,他們本為朝廷所用,若明日城中有變,這些精銳恐怕不是擺設。”

他作為泾原進奏院的長官,自然知曉京兆應府拖着朝廷給泾師的賞賜,導致那些西北來的悍軍還賴在京郊。這也是他發懵的地方,照理如果朱泚要聯合京兆尹謀叛,兆應府應該快些打發泾軍東進,怎會對這個勤王之師視而不見一般。

難道,難道泾原軍也已經成為朱泚的棋子?他幡然醒悟,這朱太尉,原本就做過泾原節度使吶。

可是為何他們方才所言,分明是提防着姚令言。

見周轶臉上神情紛雜,朱泚終于忍不住開懷一笑,他并未正面回答周轶,而是向源休道:“吾等之計,堪稱燈下黑,連周判官都蒙在鼓裏。”

建中四年十月初二至十月初三的十二個時辰裏,如果有一位天神在帝國都城的上空俯視,他會看到這個與往年相比特別寒冷的初冬日,長安內外的暗流湧動。星夜出城、慰勞泾師的軍資車隊辚辚西行,卻在中途停了下來,不知換上了什麽東西;天亮的時候,姚令言與皇甫珩入城,皇甫珩去了兆尹府,無端被自己的舅父秘密地囚禁;朱泚在兆尹府宴席後,悠哉游哉地回到自己昭國坊的宅中;姚令言在進奏院等到傍晚,随內侍去往大明宮含元殿;京兆府尹王翃送走了李冶一行後,登時便似變了個人,與趕來的少尹源休作了半個時辰的交代。

即便周轶是這樣的天神,他也未必能理出更清晰一些的頭緒。

直到戌時三刻,自西北角的光化門和開遠門隐約傳來吶喊聲,已經沉入宵禁的長安城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所驚醒。黑暗中,戎甲之師的拼殺聲,自西向東急速推進,越來越清晰刺耳。周轶疾步沖到院中,擡頭看着天空。

天空并未映出火光。那隊伍像熟門熟路的暗夜蛟龍,無須燈燭指引,所向披靡地向東邊而來。

一旁帶着不良帥的源休,冷冷道:“周兄,這可比你院中那老樹上的烏鴉有意思罷?來人,把東西運出來,準備迎接姚将軍。”

不多時,整個昭仁坊一片人馬喧嚣,進奏院門大開。周轶看到無數身着單薄戰服的軍士提刀抗矛,往丹鳳門方向奔馳。他們像潮水一樣湧過後,又有一支服色不同的隊伍自南面而來,足有千人,陳列于昭國坊十字街上。

馬蹄聲疾,一匹雪青色河西高頭戰馬奔到進奏院門口。

重甲銀盔的大将翻身下馬,高喊一聲:“源少府辛苦了,請速速武裝朱太尉所部。”

周轶看清了這将軍的面容,原來源休口中的“姚将軍”,不是姚令言,而是姚令言的長子——姚濬。

……

門下侍郎盧杞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定。他感到聖上開始不信任自己。兩年前,盧杞利用禦史大夫嚴郢排擠掉左仆射楊炎、自己終于獨攬大權後,他還沒有像今天這樣惶恐過。

七月的時候,他奏請德宗将禮部尚書李揆派往吐蕃出使,德宗沒有反應。九月初,東邊戰事吃緊,他又趁勢提出将太子少師顏真卿派往戰區曉谕叛将李希烈。這一次,德宗直接對他說:“子良,你扳倒了楊炎和杜佑,朕沒說你什麽,這兩人确實讓朕不放心。但是李尚書和顏少師都是古稀老人了,平日裏不過古板了些,你何苦這樣驅逐他們。”

盧杞一驚,好在戶部侍郎趙贊眼色機敏,及時奏報了間架稅和除陌錢的征收情況,算是給盧杞坐實了廣開財源之功,才令德宗又龍顏大悅。

可是其後的一月,他在大明宮的眼線告訴他,德宗有幾次在太子在場的朝議後,悄悄命內侍攔下了平章事李勉的車駕,将李勉又叫了回去。

“聖上只和太子及李司徒商議嗎?”盧杞問。

“小人還看到顏少師和陸學士。”線人很肯定地說。

聽到顏真卿和陸贽的名字,盧杞脊背一涼。他知道,這一老一小,在朝中最看不上自己。他們一個是聖上的近臣,一個是太子的近臣,德宗這樣做,顯然,是刻意疏遠他盧杞。

自此,盧杞便沒有一個晚上睡得安穩。他打算等這幾日東進平叛的泾原軍從長安過去後,得閑去拜訪一下郭晞,聊聊自己的猶疑苦悶。郭晞是名震海內的汾陽王、“尚父”郭子儀的第三子,因功受封檢校工部尚書,正在長安養病。盧杞微時,郭子儀待他不錯,即使郭子儀去世後,盧杞與郭氏一門也維持着較為親近的關系。在盧杞看來,楊炎、杜佑、顏真卿等人的傲慢實在有些可笑。自高祖起,若論與帝君相處的本事,有誰能與功高蓋主主不疑、權傾朝野臣不棄的汾陽王郭大帥相提并論呢。

盧杞是在翻來覆去終要入睡時,被兵燹的驚雷震醒的。他睜開雙眼,看到他的姬妾繡芸已經起身打開房門,盧府的管家在門外道:“主公,出大事了!”

繡芸吓得忘了尊卑,搶着問道:“西蕃蠻子又打來了?”她自小就在長安教坊中長大,于廣德元年吐蕃人攻陷長安的災禍記得十分清楚。

不待管家繼續禀報,戶部侍郎趙贊徑直闖了進來。

“盧相,泾原軍攻入丹鳳門了。咱們在宮裏的人跑了出來,說是北衙、十六衛和東宮的六率根本抵擋不住。”趙贊氣喘籲籲,沒有系好的袍領裏露出淩亂的中衣,看起來十分狼狽,但說的倒是沒有一句廢話。

“聖上和太子呢?”

“泾原軍是從西面進的城,又陳兵丹鳳門,陛下和太子怕是,怕是已經從玄武門出去避難了。現在整個長安亂成了一鍋湯。”

“怎會有如此驚天大變,泾師不是應該往洛陽方向去,救襄城之圍嗎?”

趙贊的臉色又氣又苦,跺腳道:“聖上應許給泾師的賞賜,我們戶部是一個子兒都沒少,全交接給了京兆尹府,誰想到王翃那個老狐貍,多半是貪了去。聽說泾師今日見到運去的物資牛酒簡薄,盡是些連馬匹都不吃的豆餅,也沒半塊賞賜的布帛,那幫西北軍漢當下就打進城來,說是要向聖上讨個公道。”

盧杞已經穿好了常服,卻越想越不對。王翃這個人他知道,為官一向滴水不漏,又正得聖上寵信,何苦為了這麽點兒軍饷惹怒虎狼之師。

除非……

這時候,一旁的管家上前來,沖盧、趙二人行禮後,小心禀道:“聽聞出事,小人立時打發機靈的家丁去街上探了探,說是提槍拿刀的,除了泾原軍,還有其他服色的壯漢,而且陣列齊整,看着不像是趁火打劫的城中地痞。”

盧杞略一沉吟,當下讓管家備兩匹快馬,對趙贊道:“趕緊出城追上陛下,你我二人的仕途,不可毀于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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