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困獸之鬥

時間分秒而過,消失的狍子不知何時又沖了出來。烏涵這次沒有閃躲,而是等着狍子沖進自己的身體,将她重重撞翻。

身子摔向泥濘的道路,烏涵捂着生疼生疼的胃,盯着飛竄的狍子再次消失。

“該死。”她半跪地,支撐着身子警惕四周,“它們可以碰我了。我要想些辦法才好。”

努力站起,扶着一旁的白桦,烏涵大口喘氣。被這樣橫沖直撞的擊中胃部,實在讓她難受。慢慢掀起衣服,狍子的齒痕留在了身上。

“該死,該死。”她用拳頭捶打着樹幹,又倚靠樹幹休息一會兒,身上的疼痛總算稍緩。

天空又開始飄雨,烏涵站直身子,閉上右眼,對着某一處大喊,“出來啊,放只狍子算什麽?”

拔出綁在腰後的尖刀,烏涵擺正搏擊的姿勢,刀尖朝下,盯着東南方晃動不自然的枝葉。

一聲槍鳴劃破天際,一只野豬猛然沖來,與方才的狍子不同,野豬每跑一步都能踩出泥濘的深坑。又是一聲槍鳴,似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與此同時,三只白狐竄出樹叢,其中一只重重摔倒在地,另外兩只停下了腳步,圍着它打轉。

烏涵意識到,它們是真實的。

朝着三只白狐跑去,它們并沒有因為烏涵的靠近而跑走。

烏涵蹲在趴地掙紮的白狐面前,看到了纏繞着它後蹄的球型鐵絲網,外圍滿是細刺,是為了防止狐貍将鐵絲網咬下來而設計的。鐵絲網內部的勾刺巧妙的紮入白狐的腳掌,沒有損壞它的皮毛。

烏涵立刻意識到,是偷獵者放置的陷阱。

聽說偷獵者都極其兇殘,留在這裏,烏涵自知很危險。她想了想,正要起身,一只白狐在她手背上舔了舔,是在向她求救。

“我都快死了,誰來救我?”烏涵瞪着它們,起身。

剛跑了幾步,她實在邁不開步子再走。閉眼呼氣,她轉過身子,重新蹲在白狐一旁,一只手壓着它亂蹬的蹄子,另一只手握着帶刺的鐵絲網,将刺從它的後蹄拔了出來。

得到自由,白狐添了烏涵的手背一下,和另外兩只白狐繼續向前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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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下紮入肉裏的鐵絲網,烏涵全身的神經被疼痛刺激,她搖搖晃晃地起身,一張面目猙獰的臉出現在眼前,額頭上流着血,頭發全部脫落,眼珠裏是專吃腐屍的蟲子,那人盯着不敢動彈的烏涵,突然将眼睛移到了烏涵身後。

“在前面,應該上鈎了。”陌生的聲音由身後傳來,烏涵立刻轉身,淅瀝的小雨在林中如同飄起的霧氣,遮擋了部分視線。

烏涵伸手去抓好不容易等來的人時,他已經消失。

撿起鐵絲網,烏涵用帶血的手捂着還在疼的胃,朝着護林工的營地方向跑去。

“老大,有血。什麽人放走了它們。”

“奶奶的,給我追。”

身後的聲音似是響在耳邊,烏涵拼命地向前移步,不敢回頭。

眼前沖來幾輛摩托,那些她熟悉的護林工齊齊而來。背着槍,挎着水壺、裝備袋,用了最快的速度在雨中飛馳。

葉東從車上跳下,看着面前踉跄而來的人,眯起眼睛。

烏涵身前印着血痕,頭發蓬亂肮髒,滿臉的水漬順着脖頸滑下,仍在滴血的手掌握着鐵絲網,衣服緊貼皮膚,展露了她凹凸有型的身姿。

“葉東。”她突然歇斯底裏地喊了起來,“有偷獵的人,在後面。”

魯吉立刻朝天空鳴槍,這次他裝了子彈,“我這暴脾氣,都不想活了是吧。給我沖。”開着摩托,幾個人從烏涵身邊飛馳而過,滑出的泥點撲打到她的褲子、手臂上,讓她顯得更加狼狽。

葉東也從身邊飛過,騎着摩托看她一眼,朝着偷獵者的方向奔去。

轉身,烏涵神色淡淡,目光驟冷,她沒有選擇營地的方向,而是朝着另外一處地方走去。

密林深處,一片墓地格外突兀,在雨中陰森恐怖。

裏面埋葬着為守護這片林子犧牲的護林工。他們來自不同地方,卻都愛着一個地方。每座墳墓後都有一顆小樹苗,是在每個人下葬時一同種下,寓意:他們還活着。

用左眼環視四周,烏涵手裏依然抓着鐵絲網,她已經感受不到疼痛,手掌到手臂只有酥麻感。“你在哪兒?”

她原地轉了個圈兒。

停下腳步時,剛才見到的人又站在了眼前,直直地盯着她。

幾分鐘後,那人将她的手掌拿起,盯着她手裏的鐵絲網,打量起她。

“你是林森,那個一年前死去的護林工?”烏涵驚訝問他。她有他的照片,眼前人的輪廓很像已死的林森。

點點頭,林森晃了晃她中的鐵絲網。

烏涵明白,解釋,“我覺得不能扔了它。”

林森咧嘴笑了笑。

烏涵:“你來找我,是有什麽要告訴我嗎?”

林森指了指她的手指。

“戒指?你是說我撿到的那枚戒指?”

林森點點頭,在她的掌心用血水寫下:L&J。

“那是兩個人姓氏的縮寫嗎?”

林森搖搖頭。

“那是什麽意思?一枚戒指,不該是愛情的象征嗎?”

林森牽着她的手,突然放在了腐爛的胸口上。

烏涵驚愕,“你……你是女的?”她猛地搖頭,“不會,我得到的信息,你是個男的。”再看眼前人的臉部輪廓,确實像個女孩子,回憶照片,那是個剪了短發的俊俏女子。

烏涵正要再問,林森慢慢後退,指了指營地的方向,笑着消失在烏涵面前。

“別走,你有沒有什麽願望,讓我幫你。”烏涵撲向她,卻沒能抓住她,“別走,我必須幫你,求你了。”

可是,林森再也沒有出現。

跪在地上,烏涵握着鐵絲網捶打地面,埋頭哭了起來,“讓我幫你,我怕死,我想活着。”

雨越來越大,将烏涵全身澆了個濕透。她一身狼狽地倚靠着林森的墓碑,愣愣發呆。

“找到了。”程俊的聲音傳來,緊接着是一張撲到眼前的熟悉的臉。

一米八二的人将她從地上拽了起來,扛在肩上,又扔到摩托車上。拿走她握緊的鐵絲網,裝在随身的挎包裏,冒着大雨在泥濘的道路飛馳。

魯吉等在門外,見他們平安回來,立刻從葉東的車上接下烏涵,“她去哪兒了?”

程俊将摩托停在臨時搭好的棚子裏,“在墓地。”

“跑那兒做什麽?”魯吉扶着烏涵進屋。

“鬼才知道。”程俊拍了拍一直沒說話的葉東。

将滿身血水的烏涵扶穩放在沙發上,魯吉扔了個毛巾給她,順便吩咐,“程俊,給她看看傷。”

程俊拿着大個的醫箱蹲在烏涵面前,“身上都是擦傷,沒有大礙,不過,手掌的肉一直紮在鐵絲網裏,要打破傷風針才行。”說着,他已經從醫箱拿出針管。

魯吉見烏涵沒有大礙,放下心,轉問站在門口沉默的葉東,“周珉那裏什麽情況?”

程俊搶話回:“抓到的那三個偷獵的已經送到林場管理處了。估計他和孫志高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魯吉:“着急回來做什麽?雨這麽大。”

程俊挑挑眉,“估計怕他們有餘黨,我們幾個對付起來吃力。”

魯吉點點頭,看了眼始終沉默的葉東,他的眼睛正放在愣愣發呆的烏涵身上。

“你可真夠特別的,不是林業局來考察樹木的嗎?怎麽看個樹看了滿身的血?”程俊給烏涵打好針,手上纏了紗布,起身,“快擦擦身子吧,別讓髒水進入針眼兒裏,再感染了。”

聽了他的話,葉東走到烏涵一旁,拿起她一旁的毛巾扔給程俊,“給她擦擦身子。”

程俊見烏涵不動毛巾,挑挑眉,也不顧她緊貼皮膚的衣服,在她的臉上、後背、胸前、腿上胡亂抹着。直到碰了她的左肩,烏涵立刻驚起,害怕地跑回屋子。

拿出鏡子在肩膀照了照,‘25’還在,她放心地呼出一口氣。雙手支撐着桌面,對自己這樣貪生怕死譏諷地笑了起來。

脫下濕透的衣服,烏涵換了身幹淨的運動衫,從房間走出。

周珉、孫志高剛剛回來,正在擦洗身上的泥水。

“我熬了些姜湯,都過來喝點兒,暖暖身子。”魯吉面色平平,像是剛才沒有看到慌張的烏涵一樣。

倒是葉東一直黑着臉,打量這個不太正常的女人。

“你去墓地做什麽?”程俊好奇地問了句。

烏涵捧着姜湯坐在他對側,抿了抿唇,“我迷路了。”

葉東眯眼,瞪一眼愛說謊的女人,将碗裏的姜湯一飲而盡,他倒是不怕燙。

“所以呀,你就別一個人出去了。”孫志高很信烏涵的樣子,“不過,你今天幹的可真漂亮,該記上一大功。我來這麽久,還沒跟偷獵的大幹過呢,今兒真是長見識了,那種你追我趕的場景,可真過瘾。”

他略帶激動,“你不知道,他們看到魯吉、葉東來了,立馬掉頭就跑。可是,我們人多,他們兩條腿,路又滑,跑不過我們的摩托。所以呀,被我們包圓兒了。”

程俊也是帶着笑容對烏涵贊嘆,“是啊,今天看到你從雨中沖出來,活脫脫的森林守護神的模樣,喊出聲的那股勁兒,我現在都記得,漂亮極了。”

烏涵笑了笑,有些尴尬。

她當時根本沒想什麽抓住偷獵者,而是私心地想要甩掉身後致命的尾巴。

那些偷獵的出現,會打擾她見其他人,所以,她就将偷獵者交給了剛好趕來的葉東他們,自己去處理自己的事,不是他們說的那麽偉大英勇,她只是一個膽小鬼。

不在乎別人生死的膽小鬼。

至于那根緊攥的鐵絲網,她确實怕它再害了其它動物。不過,更主要的是,鐵絲網會讓她意志薄弱,她想見的人喜歡她意識薄弱時來找她,依然是為了私心才做的事情。

“我沒做什麽。”她實在不敢聽面前幾人恭維的話,因為聽起來像是譏諷。

“你別謙虛,你這樣子可有林森當年的影子。”魯吉又放了碗姜湯在她面前。

提起林森,大家沉默了幾秒,都贊同地點點頭。

這倒讓烏涵提起了興趣,她立刻問道:“林森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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