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在思仰起頭看他。

秋日濃烈,山谷裏微涼的秋風吹拂在兩雙深色的眼眸之間,荒草在沙沙作響,此時此刻,如果他和她都能暫時忘掉彼此的身份的話,那麽周遭的這一切的景象都将變得很美,很詩意。

在思心裏犯嘀咕,沒動。

周覺山忍不住将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馬上就開飯了,你到底走不走?”

她連忙答應,低着頭,伸出了一只素白的小手,輕巧地搭在了他的掌心。

他瞬間握緊,彎腰,從車裏翻出了一根繩子,迅速地纏繞,将兩只手腕緊綁在了一起。

“”

在思擡頭小心地觑他一眼,“我不會亂跑的。”

這兒附近都是荒草地,能見到的人也都是不會說漢語的民兵和撣族人,她能跑到哪兒去,萬一再遇見一些山野流氓,那下場說不定更會比現在還慘。

周覺山不以為然,微攏着眉頭,将繩索打了個雙扣結,“你想多了,我是南撣邦軍區的團長,上校軍銜,在外出差随時可能會有人刺殺我,我綁着你,是做最壞的打算,一旦遇到危險,需要有人第一時間幫我擋彈丸和岩石碎片。”

“”

在思呆住,瞪眼,兩片柔嫩的唇瓣還悄悄地蠕動了兩次。

周覺山掃她一眼。

“你不願意?”

“我”她好像确實沒有這個義務。

“那你當初抓着我不放的時候想什麽了。”周覺山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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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思低頭,沒話說了

周覺山等了幾秒,驟然手腕用勁,将女人用力地從車裏拽了出來,猛力地擠在車門上,拿兩條結實粗硬的大腿夾住了她,“你不願意也晚了。”

他低着頭,目光深深的,嘴唇就貼在她耳朵旁邊說話。

在思的臉有點燙。

她紅着臉閃躲,可她跟他手腕被綁在了一起,盡管推搡了幾下,依舊沒能避開對方的視線。

附近沒人,周覺山難得安靜地望了她一會兒,認識了半個多月他才發現,眼前的女人皮膚很白,鎖骨很深,頸子纖細修長,一旦感覺害羞就容易臉紅,從脖子根兒一路燒紅到耳朵後面。

很美、又單純的一個女人。

就她這副模樣,被任何一個緬甸男人看見了,九成九都要忍不住肖想兩天

周覺山眉梢微動,忽地抽身,一臉正經,扭頭看向不遠處的山嶺。

“就在這兒附近走走,有人住的地方相對安全,遠了或許會有蛇,軍隊裏抗蛇毒血清稀缺。”

在思惶惶地點頭,背身,用手背貼了一下紅透的臉頰。周覺山沒有多等她,手牽着她步速很快,她蹙眉,只能一瘸一拐地盡力跟着。

緬甸當地林業資源豐富,随處可見紅壤土和闊葉樹林,臨近河堤,土質松軟,空氣潮濕,她跟着他穿過樹林,迎着河岸的涼風徒步而行,衣服都兜了起來,像是要把人吹飛了一樣。

正前方有一塊岩石,再往下隐約能看到一艘被帆布遮蓋住的小船。

“想劃船嗎?”

周覺山側頭問她。

“不了,謝謝,我不會。”其實在思是會的,但她水性不好,她怕自己萬一在船上惹怒了周覺山,這男人再把她扔進這河水裏。

周覺山倏爾輕笑一聲,駐足在原地。“原來在你們國家都是女人負責劃船的是嗎?”

“嗯?”

在思仰頭望他。

周覺山聳了聳肩,在附近找了一塊石頭坐下,北撣邦這一帶的河岸邊風景很好,空氣清新,很适合整頓武裝,休養生息。

整片河岸朝外凸出呈半圓弧形,周覺山恰好背對着剛才經過的地方坐着,河岸邊的涼風拂面而過,大自然的草木味道沁人心脾,他目望着遠方,随意地把玩着褲袋裏的打火機。

在思就安靜地站在他身後。

她眼波微動。

趁機,偷偷地瞥了一眼那條小船,又低頭看了看綁在二人手腕上的那條繩索

其實,這半個月以來,她從未放棄過逃跑,每一個夜晚,她輾轉反側,想過無數種方法要離開這支軍隊,只可惜之前在南撣邦軍區生活時,她被困在軍營裏面對那附近的環境一無所知但是今天的情況不同,今天她跟着周覺山一路北上,時不時地還能聽到有士兵報告途經的主要村寨與城鎮。

熟記被派遣國的城鎮地名,是一名境外記者的基礎工作。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剛剛隐約聽到有人提到孟貢鎮,那麽眼前的這條河水就是南渡河,南渡河的下游離中緬邊境不遠,她可以從這裏劃船離開,穿越一小段撣邦東北的原始森林,順利抵達位于中緬邊境的瑞麗口岸。

當然,前提是她沒有被周覺山發現也沒有觸礁而且原始森林那一段路途必然也很兇險。

但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她沒有更好的選擇,不管自己能否堅持得住,她說什麽都要試一試。

“周團長。”

在思鼓足了勇氣,試探性地開口。

周覺山淡淡地睨她一眼。

“我肚子不太舒服你可不可以讓我去上個廁所,不用太久,兩分鐘就可以。”

周覺山嗤笑一聲,将打火機揣進了上衣口袋裏。狡猾的女人他見多了,“你不覺得你找的理由有點太爛了嗎?”

在思抿唇,暗下決定。時至今日,她可能也不再需要什麽尊嚴和矜持了。

“我、我是真的不太舒服,我來姨媽了”

周覺山勾起唇角。

在思紅着臉,往他跟前又站了站,擡起手腕,用手掌心輕輕地扣住了男人結實的後脖頸,主動将自己的小腹湊了過去。

他常年在前線打仗,應該對鐵鏽般血腥的味道再熟悉不過。女人的月經血本來就帶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兒

“姨媽就是月經”

周覺山瞬間将頭轉走。

“你帶東西了嗎?”

在思這輩子都沒幹過這麽丢人的事兒,她紅着眼眶,仰頭看着刺眼的天空,“嗯。”

“自己去那邊處理幹淨。”

他斂眉,很快地解開手腕上的繩索,松開她,還很利落地将身體背了過去。

在思看準時機,回頭看了他一眼,迅速地跑到了靠近河岸邊背坡的位置。

小船被綁在一根木樁上面。

河岸有點陡,船面與岸邊之間相差大約有三米多的高度,遠處倒是有一塊平坦的地方可以迂回過來,但周覺山随時會起疑,她并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繞路。

在思快速地調整呼吸。

閉眼。

深呼吸。

“砰!”一發直徑5.8mm的子彈同時與她右腳的腳筋擦身而過。

子彈射進了灌木叢裏。

在思僵住。

一抹涼風吹過,眼前的河面波光粼粼。她低垂着眼睫,眼望着淺泛着漣漪的河水,眼睜睜地看着身後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不緊不緩地走來,慢慢地靠近,終于,完全地籠罩住自己

周覺山微彎着腰,單臂摟住她的肩膀,靜靜地凝望着河水裏二人的倒影。

“好玩嗎?”

在思垂眸,話音輕顫,“不好玩”

“那你為什麽還要騙我。”

周覺山嗤笑着扯了一下嘴角,格外認真地凝望着小女人清麗的面容。他本以為他先前在車上對她的警告已經夠清晰了,沒想到,她還是把他的話當耳旁風了。

在思攥拳,強忍着淚水,“周覺山,我不屬于這裏,你放了我吧”

她知道他本質不壞,她不記恨他,她只是想離開這裏。從踏入緬甸的那一天起,這一行的所見所聞就早已遠遠出乎了她的意料,在交戰區,她幾乎每天都在生死的邊緣游走,這裏沒有人權,她害怕,她受夠了,她想逃,這裏本就不是她應該存在的地方。

聞言,周覺山沉下臉,慢慢地挺直了腰背。“哦?你好像有點兒健忘。”

半個月前,她目睹了南撣邦軍屠村,她是被他手下的人帶回來的。“當初是你選擇了我。你現在想走,可以,但代價你未必承擔得起!”

說完,他瞬間提起槍口對準在思的太陽穴,上膛,槍口的餘溫讓周遭的氛圍陷入一片死寂。

“”

在思不怕死。

但她不能死。

她的命是那個中國醫生換給她的,她身上背負着的不止是她一個人的未來,她根本沒有資格去死。

在思哽着嗓子。

“好,我明白了。”她認清現實,她以後都不會再亂跑了。

周覺山眯眼,推開她,收起了槍。

在思腿軟,癱在了地上。

荒野裏樹木茂盛,她也沒有留心,忽地,只感覺手掌一陣劇痛,她倉皇低頭去看,一根8厘米長的長釘紮進了她的手掌白皙的肌膚裏瞬間湧出一股鮮紅的血液,她忍痛拔出釘子,立即含住傷口,但血流不止

“找塊布包紮一下。”

周覺山站在河岸邊居高臨下,他雙手抄兜,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在思點頭,可是她疼得厲害,她眼裏蓄淚,用力地扯着自己的上衣袖口,然而半天過去,她連一丁點布料都拽不下來。

鮮紅的血紅色越來越亮,滾燙的血液滴到了滿是長絨的嫩綠色草葉上

無奈。

周覺山蹲到她身邊,捏起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下,“賣完心計又開始賣慘?”

在思搖頭,臉色愈來愈蒼白。

周覺山于心不忍,反手摸了一下左肩,從軍裝的口袋裏翻出來一袋還沒有拆封的紗布和一瓶緬甸軍方專用的止血藥。

這藥是從國外進口的,附有殺菌消毒效果,南撣邦軍內部并沒有配備,唯一的幾瓶是從政府軍手裏奪來的。

他看她一眼,用拇指撬開藥瓶,用力地将她的手掌拉了出來,倒了點白色的粉末上去,轉頭又用牙齒咬開紗布的包裝袋,找到布頭,快速地往在思的手心纏繞了幾圈。

“還疼嗎。”

他用手背溫柔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臉頰。

在思臉紅,惶惶地将臉別開一點兒。

周覺山巋然不動,安穩地蹲在她面前,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回答我。”

在思垂眸,略略地點頭。“好點兒”

周覺山得寸進尺,又往前湊了湊。

“連句謝謝都不會說?”

他好歹又救了她半條命。

在思微怔,擡頭,兩個人視線交彙,目光恰巧撞在了一起。

他和她近在咫尺,她眨眼,漸漸地發現,他眼睛深深的,漆黑的眼睛深不見底,很沉靜,可看久了又會讓人心慌。

她想了想,咬唇,迅速地将手收了回來,小聲地說道。

“謝謝”

周覺山嗤笑一聲,心想,就她這點兒本事和溫柔的性格竟然還想着要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目光随意地朝前方一瞥。

驀然,他瞳孔皺縮,一把将在思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抱緊我!”

“為”

在思話音未落,四面八方,驟然傳來了一陣陣震耳欲聾的巨響。

河裏的小船緊接着爆-炸。

無數的沙塵、碎石和樹葉向岸邊的兩人呼嘯襲來,河岸陡然坍塌,伴随着最後一聲轟鳴的巨響,兩個人同時墜入了深不見底的南渡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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