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北撣邦地區有大量華族, 是主要緬北華人聚居區, 這裏的柚木林和銀、鉛、鋅、銅礦等資源都很豐富, 古代還曾經處于過中國王朝的統治之中。”
一架小型的軍用私人飛機上,周覺山拿着一小本撣邦當地的旅游文化手冊,手翻着頁面, 給在思朗讀着一些寫在手冊上的标題和大字。
在思笑笑,将手冊拿過來,“我自己也會看。”
……眼睛眨眨,才發現是撣文。
各種符號和寫法跟緬文還不一樣。她摸摸鼻子, 掩飾着尴尬, 将手冊又遞回給周覺山。
周覺山斜她一眼, 用兩指夾着薄薄的手冊, “不是自己也會看嗎?”
“我……看錯了嘛。”在思赧然, 靠上他寬闊的肩膀, 閉眼, 撒嬌似的蹭了蹭他的頸窩。
“這麽大的字都能看錯。”周覺山朗笑,重新翻開手冊, 在思擡頭哼他一聲,轉而,又害羞地低下了頭。
他只讀了兩行字,目光便停在了一張略顯古老的照片上面。
說是古老,但其實最多也就不過是剛經歷了五六十年,一張黑白且模糊的照片上,十數名幹瘦的農民肩膀上綁着麻繩, 渾身青筋暴起,兩腳緊貼着懸崖邊緣,正在努力地往山下拖一塊巨型的帶有花紋的石頭。
在思動動眼皮,不一會兒,悄悄地睜眼。
周覺山還望着那張照片,她湊過去看看,“這個是大理石嗎?”
“嗯。”
照片裏的純天然大理石,是一種白色帶有黑色花紋的石灰岩,剖面可以形成一幅天然的水墨山水畫。這是北撣邦地區的特産,因其紋理特殊別致,因而一直廣受海內外市場青睐。
曾經的那個年代,沒有車,牛馬又極度匮乏,有多少北撣人為了運輸這一塊石頭,而命喪在陡峭的山崖之中。
在思輕蹙眉頭,又擡頭看了看周覺山的臉色,她伸手,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頰。“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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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不易。”
如果說南撣是窮,那北撣就是更窮,千百年來,這裏都從來沒有獲得過安心發展經濟的機會。論自然條件,這裏的地形地貌也遠比南撣更複雜,山地多石灰石,到處布滿了山洞,洞內極深,大部份地區被雲貴高原所包圍,沒有完整的山脊,也很少有大塊的平坦土地。自中國西藏高原而起的薩爾溫江南北縱向穿過這一片高原,長年累月,小溪與河水支流更将薩爾溫山脈的山頂切割成大大小小的丘陵山地。山地總沒有平原富庶,這是一個亘古不變的道理。
如果要論社會條件,這裏與南撣更沒什麽可比性,暗地裏,這些年南撣其實一直都在跟泰國合作,那裏有市場,也有技術支援,而北撣除了幾個小型的賭城和毒鎮被當地的巨頭所壟斷發展得還算不錯,幾十年來,平民百姓的生活都基本上沒有得到過任何改善,沒有家電,買不起新衣服。
或許用家徒四壁這個詞來形容鄉下人的生活都不恰當。畢竟這裏的房子都是用竹子做的,根本連一面牆都沒有。
“會好的,我們來這兒就是談合作的。”
“嗯,希望北撣人也能意識到這點。”
二十分鐘後,飛機停在了臘戌,這裏是北撣邦地區的主要城鎮,旅游城市,寺廟數不勝數,極目雲天、超塵脫凡,一座座巍峨的殿閣和高峭的寶塔金碧輝煌,吸引着當地人上香供佛。
緬甸就是這樣一個信仰極其虔誠的國家,人們哪怕窮得揭不開鍋,吃不上飯,每年也會供奉出一點香油錢供寺廟修葺,因而這裏幾乎走幾步就是一座寺廟,堪稱是全世界佛塔最多的國家。
負責接機的是北撣當地的一個營長,名叫朱多助。他安排了幾輛民用車,請周覺山坐到了最中間的那輛車裏。
北撣雖然更窮些,但像臘戌市這樣的重要城市還是能勉強看得過去的,“邦帕司令讓我先帶您四處看看,一是稍作休息,而是讓您切實了解一下北撣的情況,然後再去談其他的事。”
周覺山跟在思對視一眼。
下馬威?
應該也不至于。
“吳部長給我批準的和談時限并不算長,觀光的事情我不着急,眼下,我希望邦帕司令能盡快安排與我的會面。”
“好的,您放心,您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如實地轉達給邦帕司令的。”朱多助嘴上答應着,但暗地裏還是偷偷地指示前面的頭車往觀光地開。
整座臘戌城說大不大,從各處細節上來看,路面坑坑窪窪,城市的樓層也低,一打眼看去,這座城市的建設肯定遠不如東枝市先進發達。但臘戌好歹是旅游城市,類似于溫泉度假村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少,街頭巷尾,汽車在飛速地穿梭疾馳,不多時,先停在了一家碩大的粉紅色門牌的店前。
“周團長喜歡賭馬嗎?”
“我不太懂。”
“随便玩玩,覺得哪匹馬跑得快就壓哪只嘛。”朱多助回頭,又看了看坐在他身邊的在思。“周太太也去看看吧,專業的賽馬性情溫和,馬廄和賽馬場也很幹淨,玩這個的更都是有錢人,大家賭錢開心,權當是湊熱鬧嘛。”
在思眼波微動,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坐在她身邊的男人,周覺山撓撓頭,有些不耐煩地将嘴唇抿成一線。
他眼望着窗外,嘴上沒說,但表情已經出賣了他。
——玩tm哪門子的賭馬。
周覺山心煩,下意識地想摸兜找煙,下一秒又反應過來自己剛把煙給戒了,雪上加霜,一腳踹上車門,在心裏暗罵了無數聲草泥馬。
在思忍不住想笑,知道他是急性子,不愛攙和這些。轉而,又怕他真忍不住發作,連忙跟朱營長回應。
“好啊,去看看吧。”
北撣邦的人似乎是在存心拖延,沒關系,和談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越是這樣他們越不能着急,把持住,她們好歹是代表南撣來的,她就不信北撣的人真敢就這樣耽誤他們半個月。
周覺山看她一眼,在思拍了拍他的手背。
交際嘛,他不懂,那就都交給她來辦就好啦。
“朱營長,賭馬的本金誰來出呀?”
朱多助微笑,“當然是我們。”
瞧瞧,穩賺不賠的買賣。“您教教我,選馬有什麽注意事項嗎。”
“嗐,我這成天忙着打仗,又哪有錢玩這個。”
……朱多助嘴上說着不懂不懂,但還是禁不住在思軟磨硬泡,沒多一會兒,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老底兒都給吐了出來。
周覺山挑眉,嗤笑一聲。果然,這當過的記者就是不一樣啊。
“你還真打算買啊?”
“買啊。”
她眼神裏泛着一絲狡黠,機敏又機靈,拉周覺山下車。
粉紅色溫泉度假村的大堂極其寬敞明亮,金碧輝煌,純白色的建築邊緣鍍着一層金箔,穿過大堂,再繞過幾個回廊,很快,就看到了一片空曠的草場。
在緬甸能玩得起賭馬的人,非富即貴。一行人在門口站定,草場的邊緣地帶正支着幾個淺色的戶外遮陽傘。
遮陽傘下面的人看到他們,交頭接耳,聲音窸窸窣窣。
“是周覺山。”
“南撣新一代勢力。”
很快,已經有幾個人聽到了他的名頭,起身,朝他們闊步走來。
“久仰,周團長。”
“周團長真是年輕有為啊。”
商人們的那一套,周覺山司空見慣,人家跟他握手,他就象征性地回禮,但是話也不多,大喇喇地往那兒一杵,仰頭望天,看看雲,看看鳥,全程都不怎麽交涉。
反觀在思,那她就完全不同了,愛說話是女人的天性,更何況她還是個記者。
在思站在周覺山身邊,如魚得水,兩個人比肩而立,從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耀眼的光亮甚至絲毫都不比周覺山弱。
人們很快便不自覺地湊到她身邊,圍住了她。
再遠處,一頂最寬敞的帳篷底下,坐着一對父子,安安靜靜,閑适地喝着茶水。
丹拓輕呷了一口茶水,細聽着遠處的對話,他搓了搓胡子。不愧是周覺山看上的女人,“這女人有兩下子。”
柴坤還戴着那條鑲金的翡翠項鏈,他悶頭,用茶蓋輕輕地刮動水面,“你要是有本事對付周覺山,等到我們在撣邦站穩腳跟,我就幫你把他女人搶來。”
“算了吧。”
丹拓擺手。他這人最愛的是財,至于女人嘛,差不多就行,他可犯不上為了一個陌生的女人而去跟周覺山大打出手。
周覺山手裏可是握着南撣的軍政大權,南撣未來會怎麽樣,誰也說不清,依周覺山的實力,指不定哪天就江山易主了呢?丹拓雖然沒剛剛那些商人那麽愛倒貼和巴結,但打點的事情還是絕不會差了的。
草場盡頭,趙駿正好牽着一匹渾身漆黑的駿馬走來。
丹拓招他過來。
趙駿将那匹馬拴在馬廄裏,快步而行。
丹拓翹起二郎腿,手指着周覺山和在思,“趙叔,那兩個人你認不認識?”
趙駿回頭,看到了周覺山和在思。
他眼瞳裏驟然一片震蕩,握拳,極力地保持着鎮靜。“我,不認識。”
丹拓挑眉,低聲地解釋,“那是南撣的周覺山團長跟他未來太太。初次見面,你去替我到馬廄裏挑兩匹好馬,就當是見面禮送給他們。注意上點心挑,千萬別怠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