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回到房間,景泺往床上一躺,之前溫泉泡出來的倦意又湧上腦袋。
緊接着,身邊的大床一陷。
宋轶揉着他頭發:“睡一會。”
一覺睡到天黑。
他是被一陣寒意攪醒的。
他睜眼,發現何原和許成雨都已經在房裏了。
“醒了。”宋轶坐在旁邊,給他遞來一杯水。
“她們……過來了。”
景泺坐起來,接過水喝了一口,宋轶拿過水杯,循着喝過的地方,也輕抿了一口。
“你們可真夠膩歪的。”何原用手抵着下巴,頗有些不耐煩,“這兩個鬼還真講究,非得等到半夜一點才肯過來。”
剛說完,無頭女就先穿過門進來了。
“記得我們說好的,不要為難她。”
何原:“想要早點解決,就別浪費時間。”
無頭女白了他一眼,抱着腰輕輕扭過身:“你進來吧。”
先入目的是一雙慘白的手。
對方似乎真的膽子很小,手剛探出來就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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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聲音弱弱的:“我……我會不會吓到他們?”
“不會,他們比你還吓人。”
“……”女孩猶猶豫豫的,半天才探進來半個身子。
景泺終于知道為什麽她會這麽在意了。
是真的吓人,女孩光裸的手臂上斑斑傷痕,又長又深,他都能看到裏面的森森白骨。
光魂體就這麽滲人了,肉體該有多猙獰?
女孩雙手捂着臉,還試圖用食指擋住她的耳朵。
但是手指太小,根本擋不住,景泺看到了她空蕩蕩的右臉側。
……沒有耳朵。
他唇不控制地微微張開:“你這……”
“……是不是吓着你們了?”女孩說着就想往後躲。
“沒有,”景泺趕緊叫住她,“你進來吧。”
景泺看清之後,心底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手上、腳上、脖子……
他甚至覺得女孩身上的痕跡,比之前老宅閣樓上那個劫匪還要吓人。
何原:“你把手放下來,我看看你長什麽樣。”
“啊,我的臉,已經都不能看了。”女孩有些抗拒。
“總有些能認出來的特征吧,你先把手放下。”
女孩透過指縫看了眼無頭女。
對方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女孩沉默片刻,緩緩放下了手。
景泺忍着驚訝,偷偷倒吸了一口氣。
太殘忍了。
她的眼角兩側都被劃了長長一道血痕,嘴巴被縫起……
他無法想象對方死前到底經歷了什麽痛苦。
女孩甚至還用力扯動嘴角,朝他笑了一下。
“見笑了。”
宋轶蹙眉:“你什麽都不記得了?”
“嗯,全都不記得了,”女孩說話時能帶動嘴邊的線,拉扯着嘴皮,景泺都怕她說着說着嘴唇會破,“連名字也不記得了。”
何原忍不住道:“你跟兇手有什麽血海深仇啊?”
女孩搖頭,馬尾随着她的動作輕輕起伏。
她看起來二十出頭,似乎還是個學生。
“不知道,可能我做了什麽壞事吧。”
一個死後還在替兇手找借口的姑娘,景泺不覺得她之前會是個壞人。
至少不是壞到需要被這樣殺死的程度。
宋轶:“你是什麽時候在這裏的。”
“三個月前。”
宋轶問:“在哪裏醒過來的?”
“溫泉池的走廊。”
女孩問什麽答什麽,柔順乖巧。
何原想了想:“你醒來的時候,有見到其他人嗎?”
“沒有,”女孩搖頭,“只有我。”
女孩一問三不知,除了她遍體鱗傷這點,他們沒獲取任何其他的信息。
景泺忽然想到什麽:“你今天中午為什麽會進酒店?”
“我,我看到了一個人,”女孩沒想到自己的舉動被發現了,有點不好意思,“我覺得他很眼熟……才跟上去的。我沒給誰添麻煩吧?”
“放心,沒有,”景泺安撫完,繼續問,“你看到誰了?”
“一位叔叔,被很多人圍着……”
景泺脫口而出:“趙禾成。”
“他?”何原顯然也認識那位娛樂圈大佬,“他不會就是兇手吧?”
女孩猶疑了一會兒:“不知道。”
“不是,”景泺握着手機,肯定道,“新聞有報道,三個月前,趙禾成在國外參加電影節,上個月才回來。”
說來說去,都得去接觸趙禾成。
宋轶從桌上拿出酒店的地圖:“這三個月以來,你都找過哪。”
“我全都找過了,”女孩說,“而且找了很多遍。”
宋轶睨了她一眼:“客房裏呢?”
女孩局促地低下頭,慌慌張張道:“也,也找過,但是我匆匆掃了一眼就很快出來了。”
“知道了。”宋轶在心中把客房作為重點搜查對象。
無頭女:“那你們現在打算怎麽辦?”
“去找趙禾成,”何原起身,“既然不是兇手,就是熟悉的人了,自己身邊若是有人失蹤,他一定會知道。”
景泺認同地點頭:“而且……他會出現在這個酒店,可能不是普通的巧合。”
何原起身:“走吧。”
景泺啊了聲:“……現在?”
“當然是越快越好啊。”
“可是他在哪?”
“應該在這裏最貴的幾套房之一,不難找,”宋轶起身,“走吧,剛好這個時候,他身邊沒人。”
幾人走到門口,回身問:“你們要去嗎?”
女孩忙搖頭:“我不去了,這個時候我身上鬼氣很重,可能會影響到別人。”
景泺看着她身上那幾乎看不見的鬼氣,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也不去了,”無頭女雙手抱腰,“你們走好。”
**
春節,入住的人不多,會住總統套房的就更不多了。
他們一上到頂層就輕松找到了趙禾成的套房。
他按了兩下門鈴。
顯然,這個時間點,是普通人都不會開門的。
可偏偏趙禾成就不是個普通人。
許是因為睡覺的緣故,他頭發淩亂,不像早上看到時那麽威嚴了,還略顯老态。
他皺眉,防盜鏈拉着,小開着門問:“你們是誰?”
宋轶言簡意赅,單刀直入:“你身邊有沒有失蹤人口。”
趙禾成眉頭一挑,沒有說話。
這态度,顯然有蹊跷。
“馬尾,不高,瘦。”因為女孩被摧殘得太嚴重,宋轶只能說出這幾樣特征。
趙禾成抿唇半晌,張口正想說話。
叮鈴鈴——
尖銳的手機鈴聲響起,在這深夜中尤其刺耳。
趙禾成似是被驚了一下,随即立刻反應過來。
他板着臉,似乎剛剛那一絲波動不複存在:“沒有。”
景泺一愣:“不可能……”
“我說了沒有!”趙禾成突然被激怒,“我不知道你們從哪聽來的謠言,趕緊走!不然我要叫安保來了!”
他狠狠丢下這幾句話,立馬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景泺肯定道:“他在撒謊。他身邊有失蹤人口。”
“關鍵是為什麽撒謊。”何原轉身便走。
景泺叫住他:“去哪?”
“查查他身邊的人。”
**
次日一早,他們就收到了何原助理的回複。
“他有五個老婆?”景泺看到傳送過來的資料,愣住了,“那不是犯了重婚罪嗎?”
何原翻着資料:“他的出生地在幾十年前是允許一夫多妻的,當時他娶了兩個,後面這三個只是走了個形式,不被法律認可。”
“……這件事這麽轟動,他在娛樂圈這麽有地位,居然這麽多年都沒爆出來過?”
“二老婆大家倒是知道,只是剩下這三個瞞下來了。”
宋轶看着資料上,趙禾成後三任“老婆”一個比一個年輕貌美。
可是他可以确定,那女孩不是這三人裏的任何一個。
何原看到什麽,忽然笑了:“小泺,他不止有五個老婆,他還有八個孩子。”
景泺:“……”
許成雨只掃了一眼,就從何原手裏抽出其中一張資料。
“她。”
衆人目光齊齊看過去。
趙妮白,二十一歲。
照片上的女孩清秀動人,笑得溫婉,景泺實在沒法把她和昨晚看到的鬼魂重合在一起。
但仔細看上幾眼,就會發現還真有幾分相似。
“是他女兒,”景泺想不明白,“那他昨天為什麽避而不談?”
“我懷疑他根本不知道趙妮白已經死了,”何原看着女孩完美的簡歷,眼底有些感慨,“雖然我們現在找不到趙妮白在哪,但她無疑是在這酒店裏死的。你們想想,誰會在女兒死後的幾個月內,再次住進這個酒店?而且這酒店沒有任何關于趙妮白的消息,這顯然不合常理。”
景泺抿唇。
一般父親若是拿到了失蹤女兒的任何消息,應該會迫不及待地追問對方吧?
可是昨晚趙禾成不僅沒問,還趕他們走……不。
趙禾成是準備問的。
那通電話!
顯然,其他人也想到了這一點。
宋轶站起身:“看來還要去找他一趟。”
“現在不行,”景泺馬上制止住他,“白天他周圍有很多人,我們近不了身的。”
計劃只能擱淺到晚飯點之後。
景泺控制不住手,在沙發上傻坐了一會兒,拿手機搜了趙妮白的微博。
粉絲幾千人,沒有加V,博文也只有兩條,最近一條還是兩年前發的,顯然她對微博這個APP不是特別感興趣。
他想了想,打開某國外社交網站,再次搜了一下趙妮白的英文名。
果然,趙妮白長期活躍的地方是這個社交網站。
“今天陪媽媽去購物,非常開心~/玫瑰/親吻,永遠愛您。”
配圖是她和她的母親,一對母女靠在一起,笑得香甜,互相依偎。
景泺忍不住了,他往宋轶身上靠去:“你說到底是誰,會對一個女孩子下這樣的狠手?”
“不知道,人心難測。”
景泺繼續往下翻。
女孩子的社交賬號都會有不少圖片,趙妮白也有。
每張自拍她都笑得燦爛,照片也都是吃喝玩樂,偶爾還摻雜着幾張在圖書館的照片。
“要去H市過冬天,春節見。”
這條是趙妮白最後一條動态。
就此,她的動态永遠停留在了三個月前的這一天。
晚上,他們把資料給了趙妮白。
她看得很仔細,眼底有茫然也有驚喜。
她喃喃道:“原來我長得這麽好看。”
景泺猶豫了一下:“我們還要去找你父親,你要一起去嗎。”
“我父親?”她翻到下一頁,“他原來是我父親……”
這一次,趙禾成沒有開門。
按了許久的門鈴都沒人回應,趙妮白有些緊張:“會不會是你們認錯人了?”
“不會,他就是你父親,”何原像是不耐煩了,直接用上了手和嗓子,他拍着門,“你要想知道你女兒的消息,就立刻開門!”
趙禾成終于在五分鐘後開了門。
他有些煩躁:“你們還來幹什麽!?”
何原:“你女兒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你胡說八道什麽,”趙禾成揮手,“快走,別來煩我了。”
他邊說邊回頭,眼底有些隐隐光芒。
就在對方即将關門之即,景泺出聲道。
“你女兒已經死了。”
……
趙禾成的動作頓住了。
他眉頭緊蹙,眼底愠怒,再次轉過頭:“你們到底是誰?你們不是警察。”
“不是,”何原忽然一甩頭,“自我介紹一下,我主業是演員——當然,我名氣不高,你可能不認識我;然後副業……是個道士。”
景泺:“……”
趙禾成這人,出生地的風俗極其迷信,他也難以避免,平時買房子都要看好久的風水。
女兒失蹤這件事被他掩蓋得很好,就連警察都不知道,現在突然冒出一個道士說妮白死了,再加上他女兒已經被綁架長達三個月……說實話,趙禾成信了八成。
他們成功進了客房。
進去了才發現,房中不止有趙禾成一個人。
旁邊卧室足足住了三個保镖。
趙妮白站在角落,不敢往前。
他當着景泺等人的面打了電話,查到何原的确是個明星。
景泺覺得趙禾成的心真的很大,有保镖在,他都敢親自上來開門。
“說吧,”趙禾成坐到沙發上,“我女兒怎麽了。”
他語氣沉穩,面容平靜,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何原看他這反應,也不怕紮他的心了:“死了,托夢來找我,讓我給你帶句話。”
“……說什麽了。”
“在這之前,我得先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趙禾成考慮了很久。
“銘仔,”他朝旁邊,最靠近他的彪形大漢招了招手,“去把我手機關了。”
被叫做銘仔的男人猶豫了一下:“老板,如果一會有電話……”
趙禾成睨了他一眼。
銘仔立刻收聲:“我這就去。”
關了機後,趙禾成喝了口茶。
“大約一個月前,我收到了綁匪的字條。”
“等等,”雖然知道不禮貌,但景泺還是忍不住打斷,“一個月前?”
“嗯,”趙禾成頓了頓,“其實準确來說,是三個月前,我當時以為是廢紙,又剛好在忙公事,随手放進了抽屜,沒放在心上。是後來不經意間又看到了那張紙條,我才知道妮白被綁架了。”
“綁匪沒給你打電話?”
“我的電話哪是誰都能打進來的。”
何原皺眉:“你女兒失蹤了兩個多月,你毫無察覺?”
趙禾成:“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我已經有半年沒跟她見過面了。”
聽到這句話,景泺沒忍住朝角落看了一眼。
女孩抓着衣袖,眼巴巴地看着她的父親,眼底滿是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敬意,似乎剛剛男人說出的話對她并沒有什麽影響。
“看到字條後,我查了一下,才發現她失蹤了,”說到這,趙禾成眸底一沉,“也不知道她媽成天都在做什麽,一個女兒都看不好。”
景泺:“你也沒看好你的女兒。”
“我這麽多兒女,若還要我一個一個照顧,我還娶老婆做什麽。”
景泺很想應,你不娶老婆,哪來的兒女。
後來想想,後三任他确實沒娶,而且那三位也的确給他生了兒女。
“你沒報警?”
“錢就能解決的事,報警做什麽?也不嫌丢人。”
趙禾成把話題拉了回來:“然後我給字條上的號碼打了電話,對方跟我周旋了近一個月,叫我拿錢到這個酒店來換人質。”
“你們說她死了,那她死在哪了?”
“這也是她叮囑我們的事,”何原道,“她忘了自己的屍體在哪了。只記得就在這家酒店裏。”
那個銘仔又說話了:“老板,如果小姐沒有死,我們的舉動豈不是會驚動綁匪?”
宋轶忽然想到什麽:“昨晚我們來找你時,電話是綁匪打來的?”
趙禾成:“沒錯。”
他話音剛落,宋轶和許成雨立即動身,把那三個保镖齊齊按在了膝下。
這一變故讓趙禾成措手不及。
他瞪大眼:“你們做什麽?”
“你覺得誰會知道大半夜我們來找你?”景泺面色淡淡。
趙禾成馬上反應過來:“……怎麽可能?他們三個這幾個月以來一直都跟我在一起。”
他年紀大了,別的不說,自認眼力很好。
他這三個保镖,對他一定是忠心的。
何原蹲到那個叫銘仔的保镖身前,抽出他的手機,硬是拿着他的手摁開了指紋鎖:“有幫兇,而且大概率是這個酒店的工作人員。”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再不走我報警……”
話還沒說完,趙禾成就看到一堆警察湧了進來。
是他們來找趙禾成之前報的警,人都已經死了,根本沒有什麽可顧忌的。
“警察先生,”景泺把趙妮白的資料遞了過去,“趙家六小姐被綁架,時長三個月,我們懷疑她已經遇害了。”
警察把資料接了過來,面色複雜:“那你們是?”
景泺斂眼:“我們……都是趙妮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