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淩碩眼中的莫回

銳利的黑眸在水流中一眨不眨,胸口上下劇烈起伏着。這是章淩碩盛怒時的表現。

夢裏那個煩膩的女人,這半年來沒有哪一天不在他的夢裏出現,他厭煩卻也不會動怒。沒想到他卻因為心情煩悶而被最親的人設計。

好,真是太好了!

章淩碩把水調停,扯過架上幹淨松軟的白色寬大浴巾圍在腰間,走到書房的落地窗邊望着無盡的黑暗,向來銳利的黑眸閃過一絲懊惱,點上上好的雪茄有一下沒一下的抽着。

黑暗的幕布上突然浮現起莫回那傻愣的笑容,讓吸進喉頭的煙頓時卡住,讓章淩碩一陣猛咳。

為什麽總是做着同樣的夢?夢的最後都會是莫回毫無生氣地躺在手術的模樣,那樣的安靜,那樣的讓他毫無理由的窒息。

他從十歲認識她,今年他二十七歲,他們相處了十七年,他的生活幾乎沒有離開過她,或者說一直被她纏着。

她總是在他身邊吵吵鬧鬧,若無旁人的做她認為值得的事情。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安靜的模樣,靜得他極度不适應,甚至連她當時的笑容也是悲傷的。

他冷哼一聲。深沉的黑眸緊盯着窗外的某一處,任由着思緒飛得老遠。

章氏集團是由他的爺爺一手創建,經營家居用品。那時章家幾乎家徒四壁,只有一張床是完好的。他的奶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與爺爺差得天遠地別的。因為愛情,奶奶放棄所有富貴,跟着爺爺過起苦日子。為了不讓奶奶受苦,爺爺每天起早貪黑,上山伐木,自己動手做起家具,讓奶奶既心疼又開心。爺爺做了很多家具,有些家具自己留着使用,有些則出售,家裏的經濟狀況也有所改善好。爺爺的手藝很好,很快便有人上門訂購,就這樣爺爺和奶奶的生活也逐漸好起來。他的爺爺十分有經濟頭腦,便慢慢地請了些工人,開了個小作坊,爺爺也并不藏私,把自己所有會的技藝全交授給他人,那些工人很多都留了下來,成了現在章氏集團的元老。爺爺的公司在父親接手後,已經初具規模,逐步穩定了。

辛勞了一輩子的爺爺奶奶以為終于可以過上輕松舒心的生活,不料奶奶卻因病去世。奶奶去世後,爺爺有一度沉浸在悲傷裏,幾乎與所有人都有距離。突然有一天他提出要帶着奶奶的骨灰走遍天下所有美麗景致,起初父母不讓,但爺爺心意已決。爺爺說人有三魂七魄,奶奶即使離開了,但還是會感受得到。

爺爺知道奶奶一向喜歡居住在自然風光優美、民風純樸的地方,走了很多地方,最後選擇了莫回所住的落後小村莊定居。

而莫回,是他爺爺家的一個鄰居,那時候她髒髒醜醜,衣服破了也沒人幫補,跟個小乞丐沒兩樣,又不會說話讨大人歡心,村裏的大人們排斥她,小孩們不理她。那個時候在農村,媽媽跟人跑了,是件極為不光彩的事情,而莫回還是個傻子,更讓人排斥她。

她的爸爸不久便另娶了,後媽隔年給生了一個白胖的弟弟,莫家人就沒人再管她了,任她在外邊撒野。連家人都不關心的孩子,村裏的人自然也不會照顧到哪兒去,所以大家沒事就拿莫回來開玩笑,或是扔她石頭,而她傻傻的圓臉總透露着一股濃濃的傻氣任人欺負,圓臉上總是挂着笑容。

爺爺卻絲毫不嫌棄她,每當莫回被人欺負了,爺爺看到總會領她回爺爺自己做的小木屋,軟聲安慰她,給她村裏小朋友少見的糖果,逗她開心。而莫回也因此常上爺爺的小木屋,為他打掃屋子,甚至做飯。

她人雖傻,但做事很認真,即使是學木雕這麽枯燥、煩人的事情,她都一聲不吭的慢慢跟着爺爺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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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年的寒暑假也都會過去陪爺爺一段時間,也順理成章的認識了這個除了他爺爺再不讨任何人喜歡的女生,他也沒多喜歡莫回,看到她癡傻的樣子,他就直皺眉,只是沒跟着那些壞孩子欺負她罷了。莫回喜歡和爺爺在一起,卻不會粘着章淩碩,估計明白他的厭惡,遠遠看見他,她就轉身離開了。

後來,他們之間的親近算是從他說的一句話改變的。

當時他跟村裏的幾個小男孩去溪邊抓魚,莫回也破天荒地被他們叫上。那一天的莫回很開心,以為她終于像爺爺說的,只要自己愛護自己,就會慢慢被人喜歡了。她還特地回家換了一身幹淨的舊衣服,癡肥的身體一路蹦蹦跳跳着,十分愉悅。

幾個人到了溪邊,發現溪水很深,幾個孩子沒一個人敢下水,幾個人推桑着,眼神一對上,何不讓那個傻胖丫頭下去呢。莫回也不會推讓,傻笑着就卷起褲腿下了河,一步一步走到河中央,水已經蔓延到胸口,河邊上的幾個壞孩子依然沒有讓她停,騙她魚就在前面。

那時候莫回的眼神是有些可憐的,黑白分明的眼裏有點泛紅,嘴唇抖了抖,最終她還是什麽都沒說,繼續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直到水淹沒到脖子時,她不敢再往前走了,轉過身眼睛通紅可憐兮兮地看着他們。

“哈哈,就是那裏!當年有跟你一樣胖的傻子就是在那裏淹死的。哈哈哈!”一個男孩惡劣地說着,引發了其他男孩子的哄笑。笑着笑着幾個男孩發現明媚的陽光不知何時黯淡了,風也冷了,也把幾個嬉笑的聲音吓得停住,他們對上莫回泛紅的小眼睛,突然感覺被鬼盯住一樣,幾個人撒腿就跑,除了章淩碩。

一眨眼間,河邊就只剩下章淩碩一個人,他一向知道不能站在大家的對立面,他也想轉身跑的,但突然覺得莫回十分可憐,他只看到她的身影,癡肥地站在河裏,頭發亂糟糟的,還是虱子在上面跳來跳去。

“來,抓住竹竿,我拉你上來!”

就是這一句話,莫回從此都圍在他的身邊,他也記得她那時的眸光燦爛,幾乎讓整個天地都失了顏色。

莫回跟在他身後時間一久村裏的人開始多了個笑話,章淩碩喜歡莫回。而莫回也聽進去了,開始一臉腼腆地跟着他,他說什麽她都聽。

他自高中畢業後就再也沒回過那裏,因為爺爺已經離世,沒有再去那裏的必要,連帶的莫回的事也聽得少了。那之後他一邊上大學,一邊管理跟在父親身邊開始管理章氏集團,前程燦爛到夜裏都失眠的程度。

在他暗自慶幸完全擺脫她時,她又傻裏傻氣的出現了,手腕上帶着爺爺十分珍惜的玉镯子,還莫名其妙地成了他公司的清潔工人,她沒學歷,沒特長,只能做最髒最累的活。每次他路過她身邊,她都膩着大嗓門地叫他:章淩碩、章淩碩,引得跟在他身後的員工們都側目,眉目間散發着濃重的戲虐光芒,而莫回也把他當自家男人看,逢人就說:這家公司的老板是我的男人。

這些話傳到他的耳朵裏也讓他更加深了對她的厭煩。

一個外表清隽貴氣的年輕老板,能跟一個癡肥傻氣的農村姑娘有暧昧嗎?答案是不可能,但是莫回看不出其中的差別,仍每天頂着大嗓門膩煩地叫他章淩碩。

而他的父母雖然膩煩,也為了避免莫回在公司繼續打擾章淩碩,把莫回帶回章家,讓她打理着家裏的日常事務。

為什麽他的父母會容忍她呢,完全是因為她手上的玉镯子,那個玉镯子是爺爺與奶奶的定情之物,爺爺生前說過會把傳給自己的孫媳婦,而爺爺卻将镯子給了莫回。因此就算他父母再不喜歡莫回,卻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只是讓莫回留在章家,并沒有給她任何好臉色,而莫回似乎從未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尴尬。

每天清晨都是自她大大的嗓門和廚房裏一片熱火朝天中醒來,煮着一些難以入口的飯菜。他、他的父母一臉木然地看着簡單的菜色,沒一個人擡手吃飯,而她胖胖的臉上挂着的憨厚笑容一直沒有掉下。

早餐事件沒有給莫回任何的打擊,她仍是在他家的別墅裏忙碌着,天氣一好就拿着被子到陽臺上去曬,趿着的拖鞋嗒嗒嗒的吵得令人頭痛。

她在身邊的日子一直是吵鬧的,她總是一見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他身邊說個不停,叽叽喳喳,全然不理會他是不是聽了進去,肥膩的身材一動,身上的胖肉就抖三抖,比盛夏的天氣更令人煩躁。甚至她每做的一件小事都會跟他報告,以此彰顯她的賢惠。殊不知,他心裏的厭惡已經到了極點,甚至家裏開始明着暗裏開始為他打理起婚姻大事,而她依然像沒事人在別墅裏為他們一家忙碌着。

就連他母親患了腎衰竭,每天拿她出氣,甚至把她趕到連傭人都不住的小房間,她也沒有任何怨言,依然笑眯眯地接受。

最後,他們一家人幾乎沒有任何內疚地把她壓上手術臺,然後在她昏迷時連夜離開。以前他沒有任何內疚,随着他和吳洋的訂婚日期越來越近,莫回在他心裏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還都是她躺在手術臺的安靜模樣。她從來不是一個安靜的人,大嗓門可以吼遍整個別墅,即使被他和他父母甩臉色,她也依然笑兮兮地做着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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