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秘境(二)

陡然冒出來的陌生聲音把白柯他們吓了一跳,反倒一時間沒來得及注意那句話的內容。

白柯猛地轉頭,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就見一個精神抖擻滿的小老頭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捋着胡子,頂着一腦袋白發,邁着方步不緊不慢地朝這邊走過來,那姿态絕對是裝逼的典範。

而臭着一張臉跟在他身後的,正是一身黑衣的霍君宵。

白柯頓時覺得狀況混亂得他簡直看不懂了。

那只巨獸還在锲而不舍地舔着白柯的臉,旁邊終于緩過勁兒來的林桀默默扭頭,覺得那畫面太美,他不忍再看下去了,于是便轉而去盯那個身份不明的老頭兒。

老頭兒一邊走到衆人面前,一邊一揮衣袖,原本排排坐着的巨獸便像是虛像一般,随着他衣袖帶起的風,散了個幹幹淨淨,連個影子都沒留下。唯獨剩下舔着白柯的那只,依舊安好地蹲坐在那裏。

白柯:“……”要收就不能一次性都收走麽?留一個是什麽意思?!

虧得這巨獸生得奇怪,舌頭觸感很真,卻沒有留下一絲口水,不然白柯早就炸起來了。

像是看懂了白柯的怨念,那小老頭笑眯眯地道:“那些都是假的,只是從真身上投照出來的虛影,專用來威脅恐吓虛張聲勢。”

白柯沒什麽表情地伸手排開那條碩大的舌頭,道:“這個是真身?”

小老頭看着那巨獸又狠狠舔了兩下過瘾之後,終于擡手一揮,讓它也消失了:“這只也是虛影。”

白柯:“……”很好,故意的。

“真的在後面。”小老頭轉身看着密林間的一條道。

白柯他們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那條道路上拐出來一只跟剛才那群一樣的巨獸,身軀龐大堪比一頭象,只不過通體黑色,毛發極長,泛着光亮,一看就養得相當好。那張獸臉先前猙獰的時候看起來相當兇殘可怖,此時放松下來,反倒顯得有些憨厚,眼睛沒有怒睜着的情況下卻顯得挺有靈氣。四條腿粗壯但是很短,跑起來的姿勢傻得有些好笑,背後還拖着一條狐貍似的蓬松大尾巴,随着跑路的姿勢,左右晃蕩。

白柯:“……”

林桀:“畫風會不會變化有點大?”媽蛋這真的跟剛才差點要人命的那些玩意兒長得一樣嗎!看起來差很多好嘛!你特麽在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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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巨獸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麽似的,四條粗壯的短腿都快忙不過來了,朝這邊直奔而來,一邊奔,還一邊仰天咆哮了一聲,震得地面都抖了抖。

林桀縮了縮脖子,這回相信這只和剛才那群本質是一樣的了。

老頭兒朝那巨獸招了招手,可那巨獸卻似乎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徑直越過了那老頭兒,直奔白柯而來。

“怎麽回事?”白柯看着一個急剎車撂爪子停在自己面前的這個龐然大物,心裏有些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他這話音剛落,那好不容易站穩的蠢獸便蹲坐下來,先是用毛發長而密的臉蹭了蹭白柯的臉,結果因為臉太大,差點把白柯的衣服蹭掀開。然後在白柯一臉無語地整衣服時,歡快地伸出了粉色的碩大的舌頭。

這回可是貨真價實的舌頭,探出來的時候還帶着熱烘烘的氣息以及一滴晶亮的口水。

“……”白柯像是躲核彈似的,猛地彈起來,讓到了樹幹另一邊。

那巨獸見自己被白柯嫌棄了,蔫頭耷腦地趴在了地上,似乎還挺委屈。

“他一直就這副死德性,你第一天知道嗎?裝什麽相!”那老頭子一個箭步竄過去,恨鐵不成鋼似的在那巨獸爪子上抽了兩下。

聽到這句話,白柯又有些發愣。

之前他聽到這老頭兒說“因為它看到了主人”,确實有那麽一瞬間下意識地覺得那老頭兒說的主人是指自己。

然而這個想法剛蹦出來,就被他自己毫不猶豫地給反駁了回去——顯然,這主人指那老頭兒自己更合适。

結果現在這話聽起來味道就有些不對勁了——

誰這副死德性?

白柯心道:我嗎?

如果真的是指自己的話,那就真的有點暈了。

白柯覺得自己近日接二連三碰到的事情都有些太離奇了,然而當中最離奇的便是當初一見他就跪下來喊“師父”的霍君宵。

結果現在,便宜徒弟還沒醒悟呢,又要多個便宜寵物的節奏?!

可是你他媽的見過哪家寵物站可頂壞門,坐可震塌地的?!那絕壁是仇人送的。

“它認識我?”白柯忍不住還是問出了口。

老頭兒捋着胡子,一臉你這蠢孩子的表情:“廢話!何止認識,你養了把它從小貓崽子似的一坨,活生生養到了現在這麽大。”

白柯:“……”我真的不是還沒睡醒?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他正呆愣着,就見老頭兒對着那巨獸說:“花生米,跟這悶蛋打個招呼吧,都多少年沒見了。”他說完見那巨獸又要伸舌頭,趕忙補充道:“沒事兒作死玩,正常點!”

這麽大個兒的野獸,居然叫花生米,誰起的名字,虧不虧心?

結果白柯還沒在心裏吐槽完,就見那巨獸眼巴巴地看着他,然後縮回舌頭,伸出一個厚實碩大的腳掌,小心地擡起來,長着柔軟肉墊的那一面沖着白柯晃了晃。

也不知怎麽的,白柯下意識地便擡起手指,輕輕在那厚實柔軟的爪子底撓了撓。

那巨獸也不知是怕癢還是怎麽的,被白柯這麽一撓,猛地縮回了爪子,周身的毛全部炸開,威風八面搖頭擺尾地扭着腰繞樹跑了一圈,這才重新在距離白柯不到三米的地方坐了下來。

簡直……蛇精病。

林桀看着那巨獸的一舉一動,默默抽了抽嘴角。

在剛才的一番簡單談話裏,林桀覺得信息量太多,他已經有些消化不過來了。

什麽叫做這巨獸是白柯養的?你特麽果然是在逗我!

可是眼前這小老頭絕不是什麽泛泛之輩,能跟君宵纏鬥這麽久那必然也是在恒天門一衆掌門長老之上,那是堪比大能的存在。他加上君宵,兩尊大神級的坐鎮在這裏,林桀也不敢多問多說,只能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巨獸終于安分下來,那老頭兒拍了拍它的爪子,然後看向白柯,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了一遍。

那一瞬間,白柯在他臉上似乎看到了一絲悵惘,一閃即逝,快得白柯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等他反應過來是,那老頭便又是一副眯着眼懶散散的樣子,有些不大正經地沖他點了點頭,嘿嘿笑着道:“悶蛋徒弟,又見面了。”

白柯:“……”

他簡直有點無奈了,來了個便宜徒弟也就罷了,剛才還莫名多了個便宜寵物,一個恨不得有他四個大。這會兒更好,直接來了個便宜師父。

這是組團來逗他的吧?

他木着臉看向君宵,後者臉癱得比他還厲害,伸手指了指站在他前面的老頭兒,對衆人解釋道:“我師祖,餘世軒。”解釋完便拽了拽老頭兒的袖子,用傳音法道:“鹹魚師祖!你別亂來!”

老頭兒斜睨了他一眼,哼哼了一聲道:“終于知道叫人啦?”

君宵抽了抽嘴角:“我哪回不叫人了?”

老頭袖着手望天,撇了撇嘴。

這小子确實回回見到他都會叫上一聲師祖,從沒落下過。可是他所說的卻并不是這個意思……

自從白聆塵散了魂重入輪回,這棒槌便徹底成了一根死木,沉悶程度比起當年的白聆塵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白聆塵是因為活了太多年,而他卻是因為經歷了太多的事情,活生生被磨去了少年時頑劣的心性,同時磨去的還有那股子與生俱來的活氣。

這千年的時光裏,他變得越來越死氣沉沉,終日呆在這秘境洞府之中,太多年不和人交流,餘賢有時候甚至擔心他哪天連話都不知道怎麽說了。

這棒槌對他的稱呼,也從曾經咋咋呼呼的“鹹魚師祖”慢慢演變成了規規矩矩的“師祖”,沉悶得讓人有時候忍不住心生難過。

不過餘賢一直覺得,這小子總有一天會重新活過來,因為白聆塵的期限快要到了。

而在見到白柯,重新聽到君宵喊他“鹹魚師祖”的今天,餘賢便知道,是時候了……

他那背負着太多東西過了幾千年的徒弟徒孫,終于可以慢慢卸下負擔,重新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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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關于餘世軒

白聆塵活了千年,從來沒想過某一天,自己居然會拖家帶口地下山去過中秋節。

棒槌霍君宵活了七年,也從來沒想過某一天,他居然會跟着自家一向嚴苛的師父——玉生門出了名的一代冰山掌門,在中秋節破了門規溜下山,在看望了父母親兄弟之後,又去逛城裏的夜市。

不過他最沒想到的是,剛下山時還是個糟老頭的鹹魚師祖,在逛夜市的時候,居然搖身一變,成了一頭黑發、一身素色長袍、绾着玉冠氣質非凡的翩翩公子。

這位死不要臉的師祖,在夜市裏的第一件事,便是在一個扇面攤子上買了張全白的扇面,然後毫不客氣地拿了人家的毛筆,龍飛鳳舞地提了幾個字,付了點銀子,便搖着新扇子,裝纨绔子弟去了。

期間有人見他氣度不凡,攀談的時候問及了姓名。就見那貨輕輕搖了搖紙扇,眸光帶笑地道:“在下餘世軒。”

棒槌霍君宵頓時傻成了一只鹌鹑:“……”

就連邬南,對師祖這種換副皮囊就出來刷存在感逗樂子解悶的貨也頗為無奈:“……”

三個蘿蔔頭裏,唯一買餘賢帳的便是君宵的小師妹沈涵,直接流着口水抱住餘賢便再也沒撒過手。

君宵傻了老半天,終于忍不住偷偷拽着白聆塵問道:“師父,鹹魚師祖是不是今天吃了夾生米?”

白聆塵一本正經地回他:“他早已過了辟谷期,不用吃飯。”

君宵:“……那他怎麽跟吃了髒東西似的,把自己打扮成這樣?”

白聆塵:“這才是他本身的樣貌,平日裏的老态,才是他有意僞裝的。餘世軒也是他未入道之前的名字,每回下山,他都會用回這個名字。”

“……”君宵頓時覺得三觀都不太好了,“只聽說過把自己扮美的,哪有刻意把自己往老了醜了打扮的?師祖圖什麽啊……”

走在前面的餘賢回頭瞥了他一眼,挑着眉理直氣壯:“方便倚老賣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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