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這樣的黑影他們一路上看到過太多回了,不用走到近處也能猜到那是兩頭倒下的恐龍。

死亡見多了的衆人已經變得有些麻木,可麻木并不代表全然無感,他們不太願意去屍體近處,所以在往河邊去的時候,不約而同地繞開了那兩塊巨大黑影。

這河很寬,卻并不深,深藍要是變回滄龍的模樣朝裏一蹦鐵定沉底,但是對衆人來說卻足夠了。地中海一時激動,簡直回光返照似的,一騎絕塵繞到了最前面,衣服也沒脫,整個人“撲通”一下進了河,窩在深度比較淺的地方,而後長出了一口氣,似乎舒坦多了。

剩餘的人則相對克制很多,只蹲在河邊撩起水朝臉上潑了好幾回,順便洗了洗手臂等裸露在外的地方,招風耳和另一個悶不吭聲的男人則解了上衣,當做毛巾似的,浸了水将自己周身都擦了一遍。

皮膚上蒙裹着的那層汗和灰塵被洗了個幹淨,沒了那股令人難忍的粘膩感,似乎整個人的負擔都輕了一些。

盡管河水和深藍平日所适應的海水千差萬別,但這種時候也沒那個本錢去挑剔。深藍那一瞬間也想和地中海一眼直接跳進河裏,卻被緊跟在他身邊的夏川眼疾手快地揪住了衣服。

深藍回頭看他,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行為:“我很幹……”

夏川其實很理解,在海裏泡慣了的人在這悶熱又幹燥的陸上長途跋涉,沒晾成臘肉就不錯了,不過他還是沒有松開手,而是用下巴指了指深藍身上的衣褲,啞着嗓子道:“泡濕了太沉,趕路浪費力氣。”

他的聲音又虛又低,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可見已經累極了。不過他的話倒沒錯,衆人近乎是強弩之末,就算深藍體力比常人強很多也早就露出疲态了。這條河給衆人的幫助其實并沒有想象的那麽大,比起生理上的好處,更多是心理上的放松。而前面的路卻不知還有多遠多久,能有多少人撐到最終,體力自然是能省則省。

平日裏濕衣服的那點兒分量誰都能承受,但在這擡個步子都有些費勁的時候,負重多一分,最終能走的路就可能縮上幾米……

見深藍點了點頭,夏川便松開了揪着他衣服的手,可還沒縮回來就又被人一把撈住了。

“怎麽?”夏川其實并不喜歡被人抓着手。一路上蒸了這麽久的“桑拿”,他一個不容易出汗的人手心都有些潮,要是再貼上一個觸感粘膩潮濕的,那對他來說簡直無法忍受。可深藍的體質卻和常人不一樣,他的手掌中并沒有令人不舒服的汗液,正如他自己說的,有些幹燥。而且體溫比夏川他們要低一些,觸手溫溫的有些偏涼。

說實話,挺舒服的。

于是夏川難得忍受下來,沒有抽回手,就這麽任他拉着。

“噢,看你太累,借你點力氣。”深藍說着手上便使了力,把夏川拉到了河邊上。

河裏的水其實并不涼爽,和周遭不斷上升的溫度相差不大。夏川解開掩在口鼻上那塊幾乎快幹的布,撩起一捧河水拍上臉的時候,只覺得還不如剛才深藍手掌的溫度來得舒服,不過好歹能洗掉汗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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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慶幸的是,這河近處的空氣比起其他地方要略微好一些,塵霧感稍輕,沒那麽令人難受,也算是路途中難得的一處适應暫歇的地方了。

衆人過夠了水瘾,暫時也沒那力氣繼續趕路,便紛紛就地坐在河邊,放松按摩着自己的腿腳。跋涉中不斷累積幾乎到頂的疲累感總算有所緩解,盡管那種頭暈惡心的缺氧症狀始終存在,但也夠衆人稍喘口氣了。

最先恢複過來的居然是個頭最小的那個——小孩子就是這麽神奇,有時候脆弱得仿佛一不小心就會夭折,有時候生命力又強得令人吃驚。

小男孩兒艾倫腿短個兒矮,為了不拖大部隊的後腿,勞拉總是抱着他趕一陣,再放他下來走一段,這樣交替着一直堅持到了這裏。正因為這個緣故,艾倫的體力還有存留,又或許是矮地方的空氣相對好一些的緣故,他的頭暈惡心感也不如那群大人嚴重,歇了一會兒便沿河玩起水來。

于是等勞拉再擡頭的時候,就發現艾倫已經跑到了那兩頭恐龍屍體的旁邊。

她有心叫他兩聲,無奈力氣不夠,音量提不上去,小家夥也不知是沒聽見,還是聽到了卻沒回頭。他站在那兩塊陰影面前,對比之下,更顯得矮小。

也不知道是因為近距離地看到那麽大的屍體有些害怕還是什麽,艾倫一直定定地站在那兩塊陰影前面兩三米的地方,一動不動。片刻之後,勞拉看到他試探着走近了幾步,似乎把手掌放在了大一些的那團黑影上。

過了數秒,艾倫觸電似的猛地縮回了手,而後沿着河邊匆匆回來了。離勞拉還有一小段距離的時候,他便指着身後,沖勞拉叫道:“媽媽,恐龍還活着!在呼吸!我摸到了!”

他嗓門不高,但是坐在這一片休息的幾人卻都聽見了,頓時便擡了頭。盡管并非同類,也不屬于同一個地方,但是在這種情況下突然聽到還有活物的消息,誰心裏都會好受一些。

“它的身體在起伏,不過它身上有傷,眼睛上也有疤。”艾倫描述着那頭大恐龍的模樣,在說到眼睛上的疤時,林頓教授和丹尼斯楞了一下,就連夏川和深藍都擡頭朝那兩頭黑色陰影看了一眼。

林頓教授沖他們擺了擺手道:“我去看一眼。”他說着便起身朝黑影走了過去。只看了一眼他便沖夏川他們這邊叫道:“是它!是牙牙!老天!它居然還活着!”

他沒那力氣跑回來,但步子也不慢,邊走近邊道:“确實受傷了,身上有幾道刮痕,血的顏色不對勁,可能被帶毒性的東西劃傷了。”

一旁的勞拉抱着艾倫聽了一會兒,接話道:“要不我去看看吧?”她看得出來林頓教授他們對這個被稱為“牙牙”的恐龍很特別,或許有點兒什麽淵源,而在場的所有人裏,只有她在這時可以幫那牙牙做些什麽,盡管她從沒醫過這麽……吓人的“寵物”。

其實說“醫治”也是誇張了,在這種要什麽什麽沒有的境況下,能盡量幫它緩解一點兒痛苦就不錯了。

這種事情人去多了也沒用,于是勞拉跟着林頓教授過去,艾倫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對動物有着不亞于同類的同情心,所以也颠颠地跟過去幫忙。餘下的人便依舊在河邊歇着。

深藍蹲在河邊,一邊撩着河裏的水緩解自己的幹燥感,一邊和坐在旁邊的夏川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話。夏川的目光偶爾會投去丹尼斯手裏,看兩眼那示波器的狀況。

“我剛才好像真的聽見它發出提示音了……”丹尼斯苦着臉,把示波器的屏幕湊到夏川面前給他看了兩眼,而後又自己埋頭調起來,邊調邊嘟囔:“怎麽會一點變化都沒有呢,難道我暈出幻聽了?”

兩人為了就着深藍,都坐得離河很近,水面只要有些波蕩就能夠漫上他們的褲腳。

而深藍安分了沒多會兒,突然盯着河裏的某處“诶”了一聲,似乎發現了什麽東西似的。夏川自從上次在水窪中被毒蟲咬到全身發麻,就對這種野河有些神經敏感,一聽深藍出聲便立刻轉頭道:“怎麽——”

“了”字還沒出口,深藍已經一個猛子紮進了河裏。這人大約在海裏霸道慣了,就連下個淺河都氣勢十足,濺出了一大片水花,潑了河邊的人一頭一臉。

夏川:“……”

丹尼斯:“……”

這下好了,深藍自己衣服浸水不算,還連帶着坑了這兩個。

丹尼斯傻了兩秒,立刻火燒屁股似的嗷嗷叫着把示波器上的水抹掉,又順手扯了身後招風耳的袖子來擦,生怕把示波器搞失靈了。

夏川的雙眸頓時變得很忙碌,一邊要盯着丹尼斯的示波器,看看有沒有被水影響,一方面要盯着河裏的深藍,看看他究竟要幹嘛。值得慶幸的是,丹尼斯的示波器非但沒有因此失靈,被亂晃亂動了好一陣後,陡然響起了“滋滋”的提示音,而屏幕上的波線也開始有了變化。

丹尼斯:“……”

招風耳:“……”

夏川突然就想起他曾經住過的一處房子,隔壁有個獨居的老人,每每家裏電器出了點兒什麽故障,都是“噼裏啪啦”一陣拍打,居然十次有八次都能湊效,只有在不湊效的時候,才會來敲夏川的門,問他能不能幫忙看一下,是不是她拍打的力氣不夠之類。

而在三人愣神的同時,沿河摸了一圈的深藍也猛地從水裏探出了頭,手裏抓着什麽東西,沖夏川晃着邀功:“看我找到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很久以後深藍和夏川住回那處房子,隔壁的老人還在。

老人:能幫我看看這電視嗎?突然就打不開了。

深藍撓了撓腮幫子:怎麽修來着?

老人噼裏啪啦對着電視狠拍一氣:這樣。

深藍:哦,我試試。

夏川剛進門就看到霸主沖着電視機擡起了手。

夏川:等等!

霸主已然一巴掌下去了。

電視機徹底散架。

老人:……

夏川:……

深藍:……手速……有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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