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神殿所在之地原是一個國家的都城,其在天人鬥争中滅亡後,大祭司的信徒便将此地移平,完全建成了侍奉蘇格的祭神殿堂。大祭司出身西域,因此神殿的建築風格也頗具異域風情,帶着夜明君走在布滿石雕的長廊,紀陌的心情卻沒有絲毫放松。
紀陌做事歷來小心,此次行動除了大祭司沒有告知任何人,可葉破偏就準确地找到了他所在位置,而且直到江陰城被攻破神殿探子都沒有發現任何痕跡,這固然是因為葉破身為魔洲皇子能力遠勝凡人,可若要說中間神殿沒出任何茬子,紀陌是絕不相信的。
有人把他的行蹤賣給了魔洲,甚至可能配合葉破襲擊想要除去他。
紀陌從不介意以最大的惡意揣度人心,早在船上便已确定了這一點,只是仍無法鎖定目标,大祭司那樣的聖人應該不會對他動手,是剩下的二位白衣祭司嗎?還是其它四洲插入的間諜?也不排除這個世界的土著想要讓天人們自相殘殺坐收漁翁之利的可能性……
無奈地認清了自己就算回到神殿也沒有休息時間的事實,紀陌突然覺着和夜明君同行反倒更為輕松,這位仙人雖然思維清奇,至少不會謀殺自己的攻略對象。
夜明君歷來是個閑不住的,此時打量着這些聖人救世的浮雕,發現并不是自己熟知的神話故事,這便對紀陌問道:“你們信奉的是哪路神明?”
“我們追随的是大祭司,大家只知道大祭司深愛着一個被稱為神的存在,至于具體是誰,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些浮雕夜明君自然看不懂,因為那就是大祭司蘇格行走人間時的所作所為,他從不對任何人提起自己信仰的神明,只守在高聳入雲的白塔之中尋找神的蹤跡。對蘇格而言,信仰是他自己的事,不需要任何人的陪同。
似乎沒想到神殿首領竟是這樣的角色,夜明君有些驚訝,“你們不傳教嗎?”
他有此一問紀陌并不意外,想着這人早晚要被拐進來,便也耐心解答道:“大祭司根本無意組建自己勢力,他唯一的目标就是追着神的足跡尋求天道。但天人裏只有他不喜殺戮看見任何百姓遇難都會出手相助,于是戰亂後無家可歸之人便自發在他身邊結成了神殿,後來旭日祭司也選擇跟随大祭司,在旭日祭司的打理下神殿才有了如此規模。”
其實紀陌還是沒說實話,蘇格的神明雖然神秘,看過劇情的他卻是心知肚明。但他不會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在紀陌最無助的時候是蘇格救了他,他不想這位聖人在真相面前崩潰。
“也就是說,你們的大祭司不需要同伴也無心争霸,只是在庇護弱小之人而已?”
紀陌這一瞬間的黯然隐藏得極好,即便是夜明君也沒有發現,只是覺着神殿遠比自己想象的有趣,終是起了幾分觀察的興趣。
如果說世上還有哪個天人能讓紀陌有些好感,那就只有大祭司蘇格了。因此他只難得地笑了笑,“很奇怪的人,對吧?”
紀陌甚少對人抱有如此明顯的好意,夜明君悄悄對比了一番,發現自己在此人心中的好感度只怕遠不及蘇格,可他自認對紀陌的善意并不比那人少,一時唯有疑惑地問:“我也可以保護你,為什麽你信大祭司卻不信我?”
廢話,大祭司又不想上我!被大祭司保護至多不過賣命,被你保護不止賣身還要傷心,傻子都知道該選哪個!
想起那個該死的戀愛系統紀陌臉色就是一黑,他現在還有一堆麻煩事要處理可沒時間陪這位仙人玩戀愛游戲,反正回到了自己地盤無須再忍,終是露出了屬于自己的冷漠神色,只淡淡道:“仙君,愛是一種很稀有的東西,它永遠不會出現在我身上。”
他的語氣很涼,仿佛真的早已冰封一切情感不再擁有任何熱度。聞言夜明君眉頭一皺,說出的話卻是讓紀陌的冰層瞬間出現幾道裂痕,“可我才是三千世界中最稀有的存在,你連我都遇見了,為什麽不能遇見愛?”
哦,那你很棒棒哦。
面無表情地望着此人,紀陌完全無法理解他到底是哪來的迷之自信,然而對方那理直氣壯的語氣居然讓他尋不到語言反駁,最終唯有扯了扯嘴角,“仙君的确很稀有。”
沒錯,皮成這樣的仙人普天之下絕對找不出第二個。
再次從夜明君身上收獲到了嚴重內傷,紀陌正想着趕緊把他扔給蘇格跑路,一個熟悉的身影卻是迎面走來。
來人看上去年近三十,頭發被整齊地收在一頂斜帽內,象征着太陽的火焰紋路布滿白袍,氣質是成年男人獨有的成熟穩重,正是神殿三大白衣祭司之首——旭日祭司常輝。
在紀陌的印象中,每當旭日祭司出現便代表他們的大祭司又去白塔上神游了,正在心道不好,對方便驗證了他的猜測一臉嚴肅地發出了通知,“晨星祭司,大祭司正在白塔占蔔神的蹤跡,請你和這位大人明日午時再去觐見。”
沒人比紀陌更了解大祭司對神是何等真愛,心知蘇格今晚是不可能下白塔了,唯有平靜地應道:“我知道了。”
對這個客卿身份夜明君原就沒在意,不用抽出時間應付旁人他還有些高興,立刻就對旭日祭司問道:“我可以和他住一起嗎?”
他這一問紀陌就心道不好,果然,旭日祭司很快就宣布了第二個噩耗,“閣下既受晨星祭司邀請,自然由他安排。”
所以他在神殿最不想見到的就是旭日祭司,這個人每次出現在他面前不是布置高難度任務就是催促他幹活,反正就沒一件好事,活脫脫一只報喪的烏鴉。
心中腹诽着旭日祭司和自己犯沖的唯心理論,紀陌只能接受了自己還要繼續和夜明君綁在一起的現實,帶着他就往屬于自己的別殿走。
“這一路不甚安寧,仙君大約也累了,我這就命人收拾客房,今夜還請好生休息。”
言下之意,皮了這麽久你也該消停了,至少今晚千萬別來折騰我!
紀陌這方正想着如何不動聲色地把這人扔在距離自己房間最遠的客房,夜明君卻是聽出了他言語中的疲憊,細細打量着他,忽地就問:“你似乎很累?”
累?自然是極累的。
自葉破攻城開始,這幾日紀陌皆在連夜逃亡,加上夜明君這個敵友不明的仙人跟在身側根本不敢安睡,也就是在渡船上才得空小憩片刻。他的經脈早些年被廢無法修行,這樣的奔波對凡人身軀而言已是極限,若掀開面具便能看見眼下的一片烏青,然而縱是如此仍憑借意志力僞裝出了完全無事的模樣,面對夜明君的問話也只雲淡風輕地答道:“我體質不比修士強悍,令仙君見笑了。”
“給我一個距離你近些的房間。”
不知是否看破了他的僞裝,夜明君沒做任何糾纏,難得順應了紀陌安排。然而紀陌并沒有因此安心,想想這人的性情,又叮囑道:“仙君,神殿宵禁極嚴,就算感到無聊也請留在房間不要随意走動。”
“好。”
他答得太快,紀陌很是懷疑地看了過去,終是不放心,又提醒了一句,“我這幾日不曾安眠,可能會睡得沉一些,仙君若有什麽需要可以吩咐神侍。”
“嗯,知道了。”
夜明君的回應依舊淡然,倒是已經習慣被胡攪蠻纏的紀陌有些不敢相信,
今天怎麽這麽聽話?這不是他認識的夜明君!這個人該不會準備在他睡着後偷偷搞出什麽大事吧?怎麽辦,他是不是該再熬個通宵把夜明君交給蘇格之後再休息?
夜明君歷來我行我素,興致一來連地府準備多年的歷劫之旅都能輕易爽約,沒想到今日難得聽話一回紀陌反倒是更為緊張了,內心無奈之餘唯有掏出一物遞了過去,“這個給你。”
仙人掌心上是一枚以銀絲絞成的香囊,可內部卻未放置任何香料只鑲嵌着一顆圓潤明珠,這珠子在夜色中依舊散發着月色般的皎潔光輝,明亮卻不刺眼,雖隔着雲紋銀絲也是觸手生溫,隐隐有一股清淡香氣,應當不是凡品。
有些猶豫地打量此物,紀陌沒有接,只是問:“仙君這是何意?”
知道他對自己仍有戒心,夜明君溫和地笑了笑,“我參照自己煉制出的小玩意,它可以讓你做個好夢。”
他這一說紀陌才發現那珠子果然和夜明君的氣質極合,瞧着應當不是危險物品,沉默了片刻終是接了過來,只輕輕道:“多謝。”
見他收下此物夜明君也沒多話,心知只要自己在這裏這人就無法放松,雖然無奈卻是揚了揚攜帶的畫卷,只作出頗感興趣的模樣同紀陌告別,“我回房研究它,你好生休息。”
他說完果真是跟着神侍走向了客房,直到那道白影從視線完全離開紀陌才緩過神,有些恍惚地回到了自己房間。
紀陌的房間沒有燈,這裏只有不需要借助肉眼視物的他可以行動自如,熟悉的環境和夜色的安靜總算令心神漸漸放松,困意也随之席卷而來。他疲憊的躺在床上,身體一沾上被褥就不想動彈,然而掌間明珠的光輝卻無法忽視。
只是個仿制品便已如此珍貴,那人的本體也不知是何等寶物……長了腳的大寶貝要往他袋子裏跑,可他偏把袋子捂得死死的堅決不肯要,說出來只怕世人都當笑話聽。
心中不由自主地閃過這樣的想法,紀陌無聲地笑了笑,他知道不可以把陌生天人的物品留在身邊,可是似乎真的極為疲憊,居然連起身把此物放去別處的力氣都沒了。
這裏是神殿,他應當是安全的。
如果放在一旁,夜明君那性子明日定要鬧騰一番,安撫仙人會浪費他許多時間。
嗯,他只是想避開麻煩而已,放在身邊躺一會兒,應當不妨事。
腦海閃過種種念頭,紀陌終是沒有将其移開,只是默默切斷了和無厭的聯系,視線完全陷入了黑暗,那片皎潔又溫暖的光輝依然無法從記憶中驅散。
下意識握緊了香囊,夜明君離去時他不曾說出任何話,此時卻是對着那枚明珠鬼使神差地道出了一聲,“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夜明君:為什麽你不要我這個真品反而抱着贗品不放!
紀陌:因為一顆珠子不會開車但你會!
夜明君(茫然):車?我們仙人都是踏雲而行,不用交通工具。
今天更新會遲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