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溫經理終于竹筍倒豆地将話說完,他猶覺不夠,還想找其他人吐槽。可惜今天沒機會,他下午要帶妻女去海底世界。

小閨女被溫經理叫回來,她兩手扶着小書包肩帶,蹦蹦跳跳地撲到溫經理腿邊:“爸爸!”

溫經理這段時間把她走哪帶哪,逢人必炫,他還要去另外一個業主家走個過場,因此不再浪費時間,“跟叔叔說再見。”

小閨女對周揚甜甜地說:“叔叔再見!”

周揚應付小孩,搬着瓷磚回一句:“嗯,再見。”

溫經理牽着小閨女的手出門,邊走邊說:“現在先帶你好好玩,等過完年去新幼兒園,一定要聽話,好好學習,還有半年你就要上小學了,到時候上海迪士尼開張,爸爸再帶你去玩。”

小閨女甩着胳膊,童言童語:“我最聽話了。爸爸什麽是上海滴是?”

父女倆聊了一路,溫經理對女兒總是極耐心。

另一個小區的業主購置的是二手毛坯房,位處七樓,房子裏那些碎裂多年的窗戶玻璃剛剛被拆除,之後裝修就再沒進展。

溫經理在面對過趙小姐這樣要命的業主後,再看其他業主,感覺他們就像小兔子一樣無害。

業主是個中年男人,他嗓門略大:“我出錢還要求着你們,三催四請的你們每次只會敷衍,你要是不能做主,就把你們總經理電話給我,我親自去跟他說!”

溫經理一身肥肉看起來憨厚老實,業主說什麽他都點頭:“知道嘞,你放心好嘞……”

業主的唾沫全噴在棉花上,最後他無可奈何地揮手趕人。溫經理從善如流地準備告辭,他掃視周圍,叫小閨女的名字,卻沒人回答。

樓下突然傳來尖叫。

這幾日氣溫落差大,本來以為可以脫去毛衣,周日時溫度卻突然回落,早晨就開始下小雨,風也濕寒刺骨。

趙姮周末兩天沒再去華萬新城,她想起周揚跟她說“放心”時的模樣語氣,莫名的真放心不少。這種信任可能源于對方的長相以及舉手投足間給人的感覺,正派,穩重且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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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卻不能信任這家裝修公司,所以這兩天,她除了忙于展開HPV疫苗中介的相關工作,還找出裝修合同,研究解約條款。

她要在情況變得更遭前及時止損,可目前看來似乎沒有辦法。

忙碌一下午,見時間已差不多,趙姮收拾收拾,換身衣服,打算出門赴約。

女房東正坐在餐桌前發呆,聽見聲響,她轉頭叫了聲:“趙姮。”

趙姮穿着外套看向她。

女房東道:“你要出門?”

“是的,我不會很晚回來。”趙姮将長發從衣服裏拿出來,理一理外套。

“我不是說這個。”女房東指了下餐桌,“過來吃塊蛋糕吧。”

趙姮早已注意到桌上的蛋糕,大約八寸大,白色的奶油很誘人。

女房東道:“是淡奶油,偶爾吃一次不會發胖的。”

趙姮笑笑,走過去道:“那我吃一塊。”

女房東難得露出笑容,她拿起塑料小刀,仔細地切出一塊,新塗的紅色指甲油在白色蛋糕的映襯下像是生日蠟燭上的火焰。

趙姮慢慢将蛋糕吃完,然後說:“很好吃,生日快樂。”

女房東看着她道:“謝謝。”

趙姮重新補了一下口紅,坐公交車到達餐廳。她已經提早到了,蔣東陽竟比她到得還要早。

趙姮入座後開玩笑說:“我差點以為自己遲到了。”

蔣東陽笑道:“沒有,是我早到。”

“等了很久嗎?”

蔣東陽看看腕上的手表,“唔……等了八分零六、八分零七秒了。”

趙姮認真地說:“那真的等很久了。”

兩人相視一笑。

趙姮和蔣東陽高中時關系不錯,到大學才逐漸疏遠,工作之後更是沒有往來。如今蔣東陽是醫藥公司財務總監,她的工作也常年與藥有關,兩人倒不缺共同話題。

聊起工作,蔣東陽說道:“HPV疫苗中介……你接下來就打算做這行嗎?”

趙姮說:“不是接下來,是已經在做了。”

蔣東陽并不看好:“不是長久之計,等國內引進這個疫苗,不就沒生意了?”

“說這個還早吧。”趙姮道。

蔣東陽依舊不認同。職業規劃需要趁早,時間不等人,只為眼前利益,耗費在明知沒有前景的事情上,這在他看來是種目光短淺的愚昧。

但趙姮絕不是蠢人,因此他不再提工作的事,轉而問道:“聽說你最近忙着裝修房子?”

“嗯?”趙姮想了想,“李雨珊跟你說的?”

“嗯,她說你最近不好約。”蔣東陽試探,“不知道你明天有沒有時間一起看場電影?”

趙姮垂眸,她拿起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水,這時間以微秒計算,數字似乎很長。喝完放下,她才說:“幾點場的?”

兩人邊吃邊聊,飯後時間尚早。因剛才談到裝修,趙姮突然想去看看貼瓷磚的進度。蔣東陽說送她回家,趙姮推辭了。

蔣東陽道:“你要去哪,我順路可以送你一程。”

“華萬新城。”

“去看裝修?”蔣東陽打開車門,笑着說,“走吧,我回我父母那,還真順路。”

兩人最後在華萬新城門口道別。

走出電梯,樓道感應燈亮起,趙姮插入鑰匙,開門入屋。

客廳中央堆着一灘和好的水泥,像個小山包,已經幹透。瓷磚東一堆西一堆。衛生間的牆磚貼了小半面,工具扔在地上,旁邊是幹透的水泥堆。

顯然是幹活的人半途走了,水泥幹成這樣,需要足夠的時間。

這三天可以說毫無進展。

趙姮深呼吸,捋了下頭發。她翻出周揚的微信,照着上面的電話號碼打出去,聽到的卻是關機提示音。

挂斷後她又去打溫經理的電話,正常響了一會,接着被人掐斷。

趙姮皺眉,她再次打過去,第二次沒人接後自動挂斷,第三次響了許久,終于被人接起。

趙姮冷靜開口:“溫經理——”

“趙小姐,是我。”

趙姮一愣,電話那頭的聲音低沉沙啞,帶着明顯的疲憊。她有些詫異,“周師傅?”

“嗯。”周揚說。

“我找你也正好,剛才打你電話,你電話關機了。我現在在華萬新城……”

“你那邊的活暫時只能擱着了。”周揚打斷她,“催也沒用,現在沒法做。”

趙姮蹙眉:“什麽意思?”

那頭似乎在打火,響了兩聲後,趙姮才聽到回答。

“溫經理的女兒摔死了,在一個業主家出的事,這幾天事情鬧大了,你那邊只能先這樣。”周揚說的不緊不慢,平靜的陳述語氣像在讀課文。

趙姮反應了一會兒,沉默時間有數秒,電話那頭也一直無聲,卻沒有挂斷。

趙姮開口:“是那個小女孩?”

“嗯,他小女兒。”周揚回答。

“……怎麽會出事的?”

“業主家的窗戶玻璃拆了,沒做任何防護,溫經理沒看牢孩子,小丫頭直接從七樓摔了下去。”

他說話時,趙姮還能從背景中聽到嘈雜的吵鬧聲。

“等空了再說吧,先這樣。”

趙姮道:“好,再見。”

周揚挂斷了電話。

趙姮聽了會忙音,心緒一時無法完全平靜。等她慢慢走出小區,卻見蔣東陽的車還停在那裏。

趙姮頓了頓,蔣東陽已經看見她。

蔣東陽走下車,從後座拎出兩盒禮品,說:“你忘了拿這個,當地土特産,味道很好。”

趙姮接過來:“謝謝。”

蔣東陽打開副駕門:“回家嗎?我送你。”

趙姮坐進車中。

入夜後的城市,喧嚣中透着安逸的寧靜。

周揚告別溫經理一家,開着面包車,融入夜色中。雨刮器間隔很久才動一下,馬路始終潮濕。

周揚右手搭着方向盤,左手挂在車窗外。透了會氣,他收回手,瞄了眼擱在儀表臺上的手機。

前方不遠就是禦景洋房,周揚摸到煙盒,頂出一支香煙。把煙叼住,他撈到打火機,點着火時,車也已經靠邊,他慢慢停下。

周揚看着禦景洋房的大門。

他剛才挂得太快,話還沒講完。想了想,他拿起電話,試着開機。

碎裂的屏幕亮起,周揚等了一會,去點“電話”,沒有反應。

他夾起煙,在窗外撣了撣煙灰,擡頭時忽然看到禦景洋房的大門口停着一輛雷克薩斯,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打開副駕車門,女人從裏走出。

男人又從後座拎出兩個禮盒,女人接過來,兩人站在車邊說話。

周揚又點了點屏幕,依舊沒反應。

他叼着煙,搖起車窗,面包車開出後,他最後看一眼那一男一女。

第二天依舊細雨綿綿,趙姮帶着裝修合同大早出門,到裝修公司時才不到九點,公司大門口卻已經圍滿人。

趙姮從人群裏擠進去,哭嚎叫罵聲不停灌入耳,桌椅全都砸倒在地,員工被人揪打,公司大廳中央的地板上停着一只竹擔架,上面蓋着白布,白布底下微微隆起。

趙姮腳步一頓,擡眼掃過四周,沒見到溫經理。她正想試着去二樓找裝修公司領導,才走沒幾步,忽然有人拎起凳子狠狠一砸,水晶吊燈“嘩啦啦”碎裂。

碎片朝趙姮飛來,她手腕倏緊,被人猛地拽離——

”傻了吧你,找死啊?!“

趙姮踉跄着沒站穩,被人從背後抵住,她轉頭時額頭蹭到對方下巴。

她頭後仰,才看清對方一臉兇樣。他皮膚深色,五官又硬,兇起來叫人心悸。

趙姮叫了聲:“周師傅?”

叫完才察覺手腕劇痛,她被人抓在手裏,後背現在還貼着對方胸膛。

作者有話要說:  周師傅:“電影呢,是看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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