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崔靓荷的手還按在車門上,她條件反射地逃開了,馬上又反應過來,朝面包車追去,可哪裏能夠追上。

她神思不屬的回到家中,第一時間去敲趙姮的房門,敲了幾下卻沒人應。衛生間裏傳出水聲,看來對方正在洗澡。

崔靓荷想了想,走進廚房煮起咖啡。

這包咖啡豆價格不菲,是之前那人買的,她原先不喜歡,喝着喝着反倒愛上了這種滋味。

她以前其實不喝這個,那時她不過二十出頭,走出家鄉妄想出人頭地,每當經過咖啡館,見進出的人都是打扮好看或氣質卓越的,她內心憧憬。

如今她喝過了,也越喝越澀。人總是這樣,一旦産生某個“後悔”的念頭,接下來就是回憶往昔,深陷舊日時光之後,愈多的後悔層層疊疊地壓下來,泥沼越紮越深,困得人難以自拔。

衛生間的門開了,崔靓荷回神,她端着兩杯咖啡走出廚房,看向數米之外的人。

趙姮無疑是極漂亮的,五官精致,皮膚白嫩,一米六幾的個子,身材雖瘦,卻前凸後翹。她有時低眉淺笑,是有幾分楚楚動人的樣子。但她覺得趙姮更多的是柔弱之外的清冷。

大多數男人都難以抗拒。

崔靓荷叫住她:“趙姮,一起喝杯咖啡吧?”

趙姮擦着頭發,停在自己房間門口,她視線落在對方臉上,說道:“我晚上不喝咖啡。”

“那就不喝,一起坐下聊一聊。”

房東已經開口,趙姮不想推三阻四。她坐到沙發上,一邊擦頭發,一邊等着對方說話。

崔靓荷沒料到她這麽幹脆,她心底對她重新評估了一下,放下咖啡,她道:“我這個人比較直接,你不介意我開門見山吧?”

趙姮很客氣:“不介意,你說吧。”

崔靓荷道:“我跟周揚曾經交往過幾年,之後我們就斷了聯系,沒想到今天會突然遇到他。你能不能把他的手機號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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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姮微笑着說:“我想沒有經過本人同意,這個不是太方便。”

“我只是問一個號碼,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不會怪你的。”

“崔小姐,你剛剛是不是在小區門口?”趙姮答非所問。

崔靓荷愣了下,沒吭聲。

趙姮并不需要她回答,“我剛才下車的時候隐約看到你了,不太确定,以為自己看錯了。”她道,“如果剛才那人是你,你應該已經和周揚說上話,他沒把手機號給你,我又怎麽能擅自替別人做主?”

崔靓荷第一次與趙姮說這麽多話,也是第一次面對她的強勢。她與對方同屋一個月,今天才真正認識這人。

崔靓荷抿緊嘴角,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趙姮不懼這種眼神,她始終帶着和氣的微笑。

崔靓荷再次開口,不再問手機號,她轉而問道:“你跟周揚是什麽關系?”

趙姮說:“崔小姐,我并沒有告知你有關我私事的義務。”

“不是義務,就當做我是出于對老朋友的關心,周揚跟你在交往嗎?”

趙姮沉默,這個問題,她沒有答案。她站了起來,崔靓荷盯着她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在交往就點個頭,沒交往就說沒交往,很簡單的一件事。”

趙姮看了眼茶幾上的咖啡,說:“你的咖啡快涼了,別浪費。”

說完就直接回房。

崔靓荷心有不甘,但又不能硬闖對方的房間。第二天她不再随意出門,見趙姮離開卧室,她就守在客廳,等趙姮出門,她就試着跟上去。跟到小區外,沒見到周揚,她才返回。

周揚這天沒跟趙姮聯系。他獨自在華萬新城幹活,一個不小心,報廢了一根木條,他心頭火冒起,掄着木條砸向牆壁,木條斷裂,他一把摔到地上。

他抽了一支煙,抽完繼續做事,一直忙到天黑,小亞發微信問他回不回去吃飯,他才停了一會。看看時間,他接着幹活。

第二天周五,周揚天沒亮就走出卧室,小亞睡眼朦胧的從洗手間出來,剛好和他撞上,吓得拍了拍胸口。

見他已經穿好出門的衣服,小亞問:這麽早?

周揚說:“嗯,早做早了。”

小亞:趙小姐又催進度了?

周揚沒答,他擠出牙膏。

小亞試探:早點做完也好,以後就不用見到她了,溫經理不是說她很難搞麽?

周揚放下牙膏,側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下巴朝外一點:“出去。”

小亞:幹什麽,為什麽每次我說起她,你都……

小亞還沒比劃完,就被周揚一掌推出去,大門沒碰緊,他回頭想繼續比劃,裏面的周揚剛好對着馬桶拉開褲子拉鏈。周揚轉身一步上前,“嘭”一下将門甩上。

小亞閃得及時,差點撞到鼻子。

周揚随便買了幾個包子當早飯,開車時吃了一個,剩下的他停好車後邊走邊吃。

打開大門,他照例把鑰匙放回消防栓門裏,包子還剩最後幾口,他胃有點噎,灌下大半瓶水,做了幾下擴胸,他才好一點。

周揚擡頭看了看屋頂,接着整理工具,準備材料,他挪動桌子,站到上面,繼續做吊頂。

溫經理是木工出身,周揚最初跟着對方打雜,後來他學了木工,再後來他又跟了一個水電師傅,考出證後,他開始自己單幹。

木工活他很熟練,也無需幫手。今天屋內沒太多木屑灰塵,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做到下午,餓了叫來一份外賣,吃完繼續忙碌。

傍晚時他蹲在廚房外找釘子,聽見鑰匙插進大門的聲音,他心一提,朝外望去。

門打開,周揚怔了下,眉頭微皺。

“……是你!”周餘偉一眼認出對方。

周揚撚着釘子站起來。周餘偉想了一會,恍然大悟,原來對方是裝修工人。

趙姮搬家換號以來,周餘偉從沒想過來華萬新城找她。他知道趙姮有多少積蓄,她一人承擔所有首付,還要供房和生活,很難有能力馬上裝修。

誰知下午出去辦事,聽見門衛聊天時聊到華萬新城的房價,周餘偉下意識地朝他們看了眼。

上周中年女人來這裏找他,這事門衛當天就已經告知他了,因為不是第一次,周餘偉并沒關心細節,也不想提那女人。

這回門衛順嘴問了一句:“周先生,你之前不是買了華萬新城的房子嗎?當年房價是多少?”

周餘偉待人向來和善,他回答了對方,門衛感慨:“你是買到了,現在房價漲得太厲害,裝修材料也在漲,你裝修大概要多少錢?”

門衛對他的事一知半解,并不知道房子已經沒他的份。

周餘偉沉默了一下,說:“還沒開始裝修呢。”

“啊?上回不是說在裝修麽……”

周餘偉一愣,細問之下,才明白那天的具體情景。他緊張期盼,熬到下班,匆匆忙忙趕來這裏。

他打開消防栓看到鑰匙,心裏抱着一絲希望,試着開門,确定鑰匙沒有錯,他心頭大石終于落下,這房子确實在裝修。

此刻,周餘偉望着對面的人,說道:“我姓周,你還記不記得我?我之前打過你幾次電話,你都挂了。”

“是麽。”周揚應對地敷衍。

周餘偉猜他要麽是聽命于趙姮,要麽是擔心他因為修車費一事找茬才會拒接他電話。他沒有想太多,心裏念頭一過,他也不為難人,只問道:“你知不知道趙姮什麽時候會來?就是這裏的業主。”

“不知道。”周揚說。

周餘偉想了想,拿出錢包,抽出兩百塊錢,“師傅,你能不能幫個忙,下次趙姮來這裏,你能不能給我發個短信?我不會告訴她的。”

周揚垂眸看了看兩張大鈔,又盯向對方,“不能。”他說。

周餘偉又抽出一張,說道:“你放心,我不是什麽壞人,我是趙姮的男朋友。”

“已經分手了。”周揚說。

周餘偉一愣,“是……我們是有些争執,但是,”周餘偉看着房子,道,“這是我們的婚房,她現在一個人裝修這房子,我知道她其實……”

周餘偉口拙,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他和趙姮交往這些年,遇到什麽事,比如出租車司機故意繞遠路,都是趙姮出來說話的。他口才不好,趙姮倒是說過:“挺好的,這樣我們就算吵架也吵不出花來。”

他們基本沒吵過架,真的吵起來的時候,就這麽分手了。

這會周餘偉只能把錢往前面遞,誠懇地說:“師傅,你就幫我個小忙。”

周揚盯着他的臉,扯了下嘴角,他慢慢推開面前的手,越過對方,朝大門走。

周餘偉不解地看着他。周揚走到大門邊,拔下鑰匙,握着它,朝外頭随意一指:“走。”

周餘偉怔了怔。

“聽不懂人話麽?”周揚把門一甩,大門猛烈晃動,風吹過,帶起地上的木屑灰塵,他冷冰冰地說,“這裏是私人住宅,你給我出去!”

周餘偉面紅耳赤,周揚見他不走,慢慢走到他跟前。對方比他高,塊頭也大,周餘偉忍不住後退兩步,看了看他。過了會,周餘偉沉着臉,離開了這裏。

周揚把門一甩,嗤笑了聲。

他神情漸漸冷下,一把拉下外套拉鏈,松了松T恤領口。

還是覺得不舒服,他把外套脫了,甩到桌上,接着走到陽臺,擰開水龍頭,接水洗了一把臉。

洗得火氣消下去一些,他才把水龍頭關上,搓了把濕漉漉的頭發,他半靠着陽臺,點燃香煙。

煙抽得猛,很快滿地煙頭。周揚從煙盒裏拿出最後一支煙,将煙盒揉成一團,他眯眼點火,視線盯住走進小區大門的女人。

趙姮是拿着筆記本電腦出來的。

今天周五,明天就是家博會,周揚一直沒跟她聯絡,明天也許不用去了。

趙姮不打算主動找他,她傍晚在卧室裏聯系中介,請對方幫忙找房子。中介好奇,她才搬家一個月。趙姮深思熟慮,仍讓中介抓緊時間。

說完這事,她走出房間倒水,果然又見女房東坐在客廳沙發上。她待不下去,索性回房穿外套,帶上電腦出來,打算找個地方辦公。

她一時沒想到去哪裏,最後還是坐車來到了華萬新城。

趙姮拎着電腦,開門進去,一眼就看到靠着陽臺落地玻璃門站着的周揚,她沒想到對方這麽晚還沒走。

趙姮問道:“你還沒走?”

周揚彈了彈煙灰,看向她說:“怎麽現在過來?”

“哦,”趙姮道,“沒什麽事,就過來看看。”

周揚指了下她的電腦:“還帶電腦來?”

“嗯。”趙姮沒說什麽,她進屋關門,彎腰朝桌子吹了吹灰,又拿紙巾擦了擦,才把電腦包放了上去。

趙姮不說話,周揚也不說,夕陽快落下,屋內光線一點點變暗。

趙姮看了會電腦,沒看進去,她覺得在浪費時間。她把電腦收起來,重新放回包裏,道:“我先走了……”

“你前男友剛才找來了。”周揚忽然開口。

趙姮愣了下,“周餘偉?”

“問我你什麽時候會來。”

“你怎麽說?”

“我怎麽知道,你又沒跟我說過。”

趙姮沉默,她點頭,“那沒事。我走了,你忙吧。”

“趙姮。”

“嗯?”

趙姮拎着包,站着等他說。周揚連續猛抽幾口煙,頭微垂,目光盯在她臉上。他扯了扯T恤領子,然後把煙蒂一扔,踩腳碾滅。

他大步朝前走,走到趙姮面前,一把捧起她的臉,低頭吻住。

入春後氣溫逐日攀升,她已換春裝,這會薄風衣脫落,緊身的打底衫漸漸遮不住腰。

周揚将她腰一勒,直接将人提到了桌子上。

這張桌是做吊頂時用來當梯子使,他長得高,因此這桌特意做矮了一些。

他把人放上去,然後蹲下來。

他長得這樣高大,此刻單腿屈膝,像在俯首稱臣。

天黑了,頭頂垂落着的燈泡随風輕擺,周揚親手做的桌子被撞歪,又吱呀地響。

過了許久,呼吸慢慢平複。周揚把人扶起來,想去開燈,趙姮沒坐穩,她歪了一下。

周揚抱住她,這一幕像在情人節的長樓梯,那時她也是坐不穩。

周揚親親她,摸黑幫她穿上衣服,低聲問:“好點了?”

“……嗯。”

“我去開燈?”

趙姮沒反對。

周揚把燈打開,光線刺眼,趙姮擡手遮擋。周揚将人抱下來。

趙姮說:“衣服……”

周揚把她外套拎起。風衣已經褶皺不堪,他用力甩了甩,給趙姮披上。

趙姮想起什麽,又推了下他的胳膊,周揚一笑,“哦,那不穿了。”

趙姮理了理頭發,周揚問:“走嗎?”

趙姮說:“電腦。”

周揚又把她電腦拎上。

趙姮先出去,周揚窗戶都關了,再将電閘拉下,兩人坐電梯去地下車庫,趙姮一上車就靠到椅背上,車子開出小區,她已有幾分昏昏欲睡。

過了一會,又或者過了很久,她朦朦胧胧醒來,見還在路上,問了聲:“到哪了?”

“在找酒店。”

趙姮不問了,又睡過去。

再次睜眼,她是被周揚推醒的,周揚說:“到了。”

趙姮轉頭,看到邊上是一家五星級酒店,她看向周揚。

周揚準備下車,趙姮一把按住他手臂,“這裏?”她問。

“嗯,下吧。”周揚說。

趙姮不知道該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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