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似夢非夢

莫靖言做了一個夢。

她和邵聲兩個人在岩壁下練習,她興沖沖提議幫他壓腿,将雙手按在他背上。

邵聲警惕地回頭,“你要幹嗎?”

“教你怎麽壓筋啊。”她笑嘻嘻探頭,“放松,放松就好。”

“用不着。”邵聲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向下輕輕一帶。她站不穩,整個人趴在他後背上。他攥着她的雙手,交疊在自己胸前,仿佛莫靖言從背後擁抱着他一樣。

他低沉的聲音有些含糊:“當時我和老傅說,讓他快刀斬亂麻,趕緊選一個。其實我多希望,他選的那個人是楚羚。”

在夢中她羞怯尴尬,想着如何能掙脫開來,又不必回複他的答話。好在這是心想事成的夢境,下一秒她就已經和他分坐在岩壁兩側。莫靖言想,裝睡吧,裝作剛才都是做夢,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于是她側身躺在海綿墊上,閉上雙眼。依然能感知到一輪明月高挂在深藍的夜空中,白色的月光涼涼地籠在皮膚上,岩壁投下的黑影随着月亮的步伐而緩緩移動,覆蓋在自己身上。而邵聲不知何時半蹲半跪在自己面前,他伸出手來,粗粝的指尖輕輕劃過她的面頰。

莫靖言在夢中緊閉雙眼,想着也不知他走了沒有,涼意越來越濃,如果動一下,是否就讓他知道自己正在假寐,那又如何應對他剛剛那句話呢?

想着想着,她打了個激靈,這才意識到一切都是南柯一夢。一側胳膊露在被子外,涼涼的已經有些麻木,莫靖言搓了搓肩膀,覺得有風從窗外透進來。她半坐在床上,發現窗簾沒有拉緊,一絲秋風鑽過宿舍木窗框的縫隙,無遮無擋吹在她身上。

涼白的月光也從窗簾的邊緣投射進來,莫靖言将窗簾挑高,一輪滿月挂在中天,銀輝沁涼,顯得天宇更加澄澈。窗臺上落下一層清朗的月光,如同鋪了白霜。

莫靖言将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重又躺下。她意識尚未完全清醒,朦胧之間,心頭些許迷茫,些許惆悵,還帶了一絲絲的羞澀,不及細想便又沉沉睡去。

夢中有涼白的月色相伴。

醒來後莫靖言幾乎忘記這個夢境。傅昭陽難得有半日空閑,請她去附近新開的風味餐廳吃飯,又問她是否有時間,周五晚上一起去看電影。莫靖言想到那一日恰好是和邵聲、方拓約好的訓練日,遲疑了一下,低聲說:“要期中考試了呢,複習很忙,不想分心。”她有些底氣不足,聲音漸漸低下去。

“沒關系,等你考完也好。”傅昭陽微微一笑,“你現在的課程大多是專業課吧?但如果有數學或模型的部分,我還是可以幫你講講。”

莫靖言心虛,連忙搖頭:“沒關系,沒有什麽不太懂的地方。”她的語氣客套,沒有了當初的親昵與依賴,傅昭陽無奈地笑了笑。

到了約定的時間,莫靖言依舊來到岩壁下和邵聲、方拓一起練習。夜裏已經有了中秋時節的涼意,邵聲在短袖暗紅T恤裏套穿了一件黑色長袖速幹衣,被莫靖言和方拓一致笑為時尚蜘蛛俠。

邵聲瞪了二人一眼,指了指方拓,“什麽蜘蛛俠?是知你俠。”

“哈哈,”方拓愣了愣,繼續大笑,“莫莫姐,還是你來吧,知你俠。”

“什麽知你知我?”莫靖言一頭霧水,“明明是蜘蛛……啊,你說我……”她擡手在邵聲後背拍了一掌,“你說我是豬?!”

“哎呀,有這麽冤枉人的麽?”邵聲倒吸一口冷氣,“我明明說的是方拓,臭小子你給我過來!”

邵聲給了方拓一頓爆栗,又指了一條怪異的路線,方拓一邊身體扭曲地爬着,一邊抱怨着,“這是什麽擰巴線啊,我整個人都要打結了。”

莫靖言在一旁看着,幾乎笑出眼淚來。

“你個笨!給我下來!”邵聲大聲呵斥,“給你十個饅頭你就都吃了,不怕撐死!豬!”

方拓跳到墊子上,揉着胯骨,“那個角度太難上了,抻死我了。一會兒還得壓壓筋。”

“壓什麽壓?讓你爬的,真是難看到影響食欲。”邵聲抓了一把鎂粉,雙手搓了搓。他重新爬了這條路線,但和方拓的用點順序截然不同。方拓是自低向高依此抓過去,有些點距離很近,他伸展不開,只能扭曲身體;而邵聲則是上高一步,将腳後跟挂好,身體水平挂在岩壁上,向後手臂舒展,輕松搭到下一個點上。

“原來如此。”方拓恍然大悟。

“爬點也是要動腦的,不是光有力氣就可以。你說我能不罵你麽?”邵聲又重重拍了拍方拓的肩膀,“當然,有力氣可以用另一種解決方式。”

他站在岩壁下,拉住起步手點,腳尖抵住岩壁,彎腰弓背,如同捕獵的猛獸般,而後迅疾發力,貼着岩壁飛竄,捉到上方手點後身體向外側擺蕩開來,他挺腰收腳,側身踩了一個小點,将身體牢牢控制住。一躍之間,省略了中間三五個相仿高度的點。

“哇哦,太帥了!”方拓看得興奮,兩眼放光,“看師父爬,我自己都出了一手心的汗。”

莫靖言本來也在心中揣摩攀爬的路線,然而邵聲一躍之間,肩背用力,即使隔了兩層T恤,依然顯出寬肩細腰的輪廓來。她腦海中一下想起那個夢,自己伏在他的肩膀上,雙手被他攥住。幫邵聲壓腿時,她的小腿抵在他的後背上,他看着瘦削,身體卻并不單薄,堅實的肌肉似乎蘊含着無窮的力量。

莫靖言想起來,忽然覺得臉上一陣發燒,夢境中他指尖劃過面頰的感覺似乎仍真實存在着,就如同他那次為自己擦拭粉筆灰時一樣。随即她又想到許久之前的場景,邵聲站在自己面前,身形高大,汗濕的T恤貼在身上,顯出狹窄的腰線和平坦的小腹。她甚至感覺到當天那種說不清的氣息,帶着她的思緒回到《情人》紛亂的光影中。

她心跳驟然加速,覺得自己的想象力太豐富了,就像多米諾骨牌,無意觸碰,心中道貌岸然的圍牆便急速倒塌。莫靖言大氣也不敢出,心想,我這一腦袋什麽念頭啊?而且上次怎麽就那麽大膽,毫無避諱地把少爺按來按去,男女授受不親啊。

她兀自忸怩着,再不敢擡眼看邵聲。他第二次飛撲用了不少力氣,索性脫了外面的短袖T恤,露出裏面貼身的長袖速幹衣,身體的輪廓更加清晰,顯出斜方肌和背闊肌的隐約線條。

莫靖言索性扭頭,看着場外。

方拓好奇,“莫莫姐,你看什麽呢?”

“那邊……”她随手指了一朵雲,“有些像棉花糖呢。”

方拓眨了眨眼,“呃……我覺得吧,大部分的雲彩都很像棉花糖。”

“那個呢,像不像蛋筒冰激淩?”莫靖言飛速地指了另一側。

“哇,有點像。”

“對哦,尤其是把頭側過來一些。”

兩個人嘻嘻哈哈,對話中夾雜了若幹“你看,你看”,“對哦,對哦”。邵聲佯作愠怒,喊道:“喂,你們倆,是來練習的吧?你們都多大了,上幼兒園啊?去去去,要聊回去慢慢聊!”

莫靖言如獲大赦,跳起身來,“我今天早點回去,還沒打水呢。”

她不顧方拓在後面喊着“等等我吧”,飛速告辭離開,低着頭從邵聲身邊經過,都不敢回頭打量。夢中他指尖劃過的痕跡,在臉上隐約發熱。

期中考試如期而至。這一學期的專業課相對比較容易,只是莫靖言仗着當初高等數學成績良好,選修了外系的《計量經濟學》,上了兩節課,才發現這門課對于微積分、概率統計的要求極高。等她想打退堂鼓時,已經錯過了退課的時機;而且也無法再補選其他限選課程。莫靖言只好硬着頭皮學下來,在圖書館自習時叫苦不疊,她翻着通篇看不明白也記不住的教材,手掌扶着額頭,哀嘆一聲,心想:“怎麽就上了賊船呢?還拒絕了昭陽哥補課的建議。果然,沖動是魔鬼。”

想到這句話,她有片刻怔忡。熟悉的措辭,在某種場合也曾脫口而出。那是自己第一次到學校的岩場,看四周無人,偷偷爬了一半,挂在半路下不來。她頭抵在岩壁上,嘆息着“沖動是魔鬼”。當時便是邵聲扔過來一張海綿墊,幸災樂禍地笑道:“讓你淘氣,下不來了吧?”

兩年前的場景歷歷在目,莫靖言扳着指頭,數不清自此之後,有多少次在岩壁下遇到過邵聲。她托着腮,又想起方拓描述的十渡之行,隐藏在腦海深處的夢境也漸漸浮出水面。莫靖言暗想,自己之所以做了那麽詭異的夢,一定是因為師弟的話裏有些誤導性的信息,最近和邵聲又見面太多,重重情節就雜糅到夢裏了。

其實邵聲記得自己說過的一句話,又能說明什麽呢?自己不也很清楚記得關于他的很多事情麽?如果因此就認為對方對自己青眼有加,那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想來最近如果方拓不去訓練,邵聲也不會單獨約自己去岩壁練習,他對自己的态度親近而不親昵,所有種種都是自己胡亂猜測。再說他與傅昭陽和莫大是至交,照顧自己也是天經地義,他不也說是自己的知心大哥麽?

她又記起自己為了左君和堂兄的擦肩而過黯然落淚時,邵聲單膝跪在墊子上,微笑着問她:“小小的紅豆妹,你是怎麽了?”語氣像極了《縱橫四海》裏的發哥。然後他大大咧咧坐在她身旁,說:“知心大哥來啦。”想到他當時學着發哥,略帶痞氣挑眉而笑的神情,莫靖言仍忍不住微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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