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
着。
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
“球蘭——”
晴明勉強喚了一聲,突然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剛才刺向太陰的那道靈劍,可以說是弑神之力,那是對神的不敬,那種反噬的力量此刻正無情地蠶噬着他的五髒六腑。
“晴明——”
球蘭震驚地看着晴明胸前的血跡。
“快把我們一起帶走!”
晴明已經站不穩了。
“晴明——”博雅緊緊扶住他,“晴明,你一定要堅持住!”
晴明很想點頭,但眼前的景像已經模糊了。
“球蘭,你是我們最後的希望——把所有的人都帶走,包括、太陰——”
“好,好!”
狂風中,球蘭也不知從哪裏生出力氣,召喚了風神之力。
“風,起!”
趁着流木與流雲在對抗,球蘭将所有的人都卷入了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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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忙中,誰都沒有發現,有一道白色的光自半空中飄浮而來,沒入了已經氣絕的櫻冥雪的身體裏。
——“冥雪,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很高興,我能與你成為朋友,希望你能永遠幸福!”
……
已經進入深冬了。
這幾一直在下雪,幾乎沒有停止過,就好像整個世界都要被白雪給埋葬了。
雪也越下越大,球蘭艱難地在雪地行走着,短小的爪子深陷進雪地裏,然後又吃力地拔出來。
“啊啊啊,真受不了啊!這雪究竟什麽時候才會停呢?”
球蘭回過頭,看了眼被拖在身後的野豬。
它用了一條繩索緊緊地綁住那只野豬,費盡了氣力向前拖行着,在雪地下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雪痕。
這可是它找了大半天的獵物啊。
往後幾天的夥食就都要靠這只野豬了。
哎,他們已經藏了有大半個月了呢。
貓島的家肯定是不能回去了,流木一定不會就這樣放棄太陰的。他需要太陰的力量。而晴明深受得傷,養了大半個月也不見有什麽起色。博雅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所以在這樣的大雪天出來找食,就只有靠它這個唯一的勞動力了。
不過,晴明說,不可以用妖力,否則很有可能被流木發現蹤跡。
所以,現在它才會淪落到在雪地裏拖行野豬的境地。
大家都需要好好補一下,先不提受了傷的晴明,還有另外一個病人呢。
說起來,真是一個奇跡。
球蘭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雖然是奇跡,不過,也有不盡人意的地方。
果然這世上是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事。
好不容易,球蘭終于在風雪中看到了一間小屋的影子。
那是他們暫時落腳的地方。
到家了!
球蘭有種流淚的沖動。
拖着這樣一只該死而沉重的肥豬,真是要累死它了。
改天應該挑只小一點的。
“晴明,博雅,我回來啦!”球蘭大聲打着招呼,然而,才還未靠近門口,它就聽到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
“晴明!”
球蘭心一沉,連野豬也不顧了,直接沖進庭院。
它看見晴明正撫着牆,微彎着腰,一手緊掩着唇在低低地咳嗽着。
“晴明,你沒事吧?”
球蘭跑到晴明面前,仰起頭看着一臉蒼白疲倦的晴明。
“怎麽又咳嗽了呢?”
“沒事。”晴明好不容易才強壓下體內翻湧的氣血,“只是剛才喝水的時候嗆了一下。”
“真的?”球蘭狐疑地看着他。
自從上次受傷後,晴明就很經常這樣咳嗽,有時候會一直高燒不退,但他總是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這讓它很揪心。
“都說沒事了。”晴明彎下腰,将球蘭抱了起來,“我們的夥食沒問題了吧?”
“在外面呢。”球蘭伸出小爪子輕拍了拍晴明的臉頰,“晴明呀,你可別想着又轉移我的注意力,都大半個月啦,怎麽你的身體一直沒見好轉呢?”
相反,他的臉色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削瘦,讓人看了極為揪心。
“已經好了很多了。我自己最清楚不過啊!”
“哼!”球蘭瞪了他一眼。
它知道自己無法從晴明嘴裏探出什麽,只能作罷。
“博雅呢?”
“在裏面。”
“哦。”球蘭從晴明的懷中跳了下來,“我去找博雅幫忙做飯,一會兒大夥應該就有東西吃了——”
“我來吧!”
“不要!”球蘭兩只前爪叉在了腰際,“你現在給我好好休息。”
晴明苦笑。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這個式神已經爬到了他的頭上了?
“要好好休息哦,你也不瞧瞧自己的臉色有多很難看,又能騙過誰啊?晴明,你真是太不聽話了。”
球蘭最後教訓了一通,才轉屋裏走去。
晴明不自覺地撫了撫臉頰。
連球蘭都看得這麽明顯了麽?
晴明苦笑了一下,低下頭,他拉起了衣袖。
右腕上赫然一片可怕的污青。
即使用符咒封印着,但也已經快到極限了。
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但——流木的事情,一定要有一個徹底的了結。
否則,他所在乎的人可能會受到傷害。
……
球蘭走進了屋裏,大聲呼叫,“博雅,博雅——”
“我在這。”
前方傳來了博雅的聲音,球蘭只覺身子一輕,已被人抱了起來。
“球蘭,小聲些呀,冥雪才剛剛睡着的。”
“哦。”球蘭連忙用雙爪掩住自己的嘴巴。
博雅笑了,“也不用這麽緊張,我只是讓你小聲些說話,并不是不讓你說話啊!”
球蘭放下了雙爪,“她怎樣了?”
博雅輕輕撫摸着球蘭那毛茸茸的袋,“她的身子已經好很多了,不過,精神還是比較差,總是一副很迷茫的樣子。”
“她還是什麽也想不起來啊?”球蘭有些失望。
櫻冥雪的蘇醒,是一個奇跡。
那天逃出來後,他們以為櫻冥雪死定了,然而就在他們準備要安葬她的時候,櫻冥雪竟醒了。
當時它差點以為是詐屍呢。
結果,後來晴明看了一下,告訴他們,可能是小雀最後殘留的一絲魂魄救了她的命。但因為那傷太重,她也昏睡了好幾天,這才漸漸開始好轉。
只是命是撿回來了,她卻忘記了所有的事,包括——
她曾經對晴明的表白。
現在的櫻冥雪對晴明完全是陌生的。
就跟陌生人完全沒有兩樣。
球蘭為此深深苦惱過。
它不知道此刻晴明的心底在想什麽,因為晴明從來也沒表露過什麽,即使傷重後的櫻冥雪蘇醒過來,晴明也是讓博雅前去照顧她。
現在冥雪反倒跟博雅走得比較近。
即使她失去了記憶,她也對音律有着極大的興趣,于是醒來之後,她經常與博雅一起讨論音律的事。
它對音律沒興趣,聽不到幾句話就會犯困。
有時,它曾悄悄地打量晴明的神色,可惜,什麽也看不出來,除了眸光有點黯淡之外,晴明真是把情緒掩藏得極好。
不知道晴明有沒有對冥雪動心呢?
當時傷重的冥雪那樣真切的表白,幾乎感動了周圍所有的人,晴明難道沒有被她所感動麽?
球蘭越想越煩燥。
它現在也不知道究竟是想晴明感動呢?還是不想他被感動!
畢竟現在冥雪已經忘記他了呢。
“球蘭?”
耳畔博雅的聲音拉回了球蘭的神智。
“嗯?幹嘛?”球蘭眨眨眼。
“你怎麽啦?我叫了你半天——在發什麽呆?”
“哦,沒什麽!”球蘭抓抓頭,“啊,對了,我想起來,我是來叫你一起幫我做飯的,我剛才抓了一頭大野豬啊!”
“好。那我們快點做,我也快餓扁了。”
博雅抱着球蘭走出房間,“晴明呢,怎麽沒看見他?”
“我讓他休息啦!”
“嗯,那就好。他的臉色很不好。”博雅臉上閃過擔心。
“你也看出來啦?”球蘭輕嘆了口氣,“這家夥怎麽越來越不會照顧自己了呢,真是讓人操心啊!”
“一會兒我們弄個大份的給他吃,要讓他好好補補身體了。”
“嗯嗯。我一定要讓晴明胖起來。”
……
一人一妖交談着走遠了,他們并沒發現晴明就站在身後。
苦笑了一下,晴明無奈地搖頭。
他最近真的很瘦了麽?
低下頭,他看了眼自己削瘦的身軀。
忽然,門外吹進了一股冷風。
風中,帶着滲入骨髓的寒意,就像把刀。
晴明神色一凝,快步踏進了屋內。
果然,就在櫻冥雪沉睡的床塌前,飄浮着一只渾身雪白,如幽靈狀态的女子。
那裏山裏的幽魂。
她正試圖伸出利爪直接刺入櫻冥雪的胸膛。
“驅魔消鬼,淨化!”
手中結下法印的同時,晴明念出咒語。
一道白光朝那女鬼疾去。
“啊!”
女鬼一聲慘叫,向門外逃竄。
晴明也沒去追,而是繼續念着咒語。
“明淨之心,破魔之刃,封!”
剛才原本襲向女鬼的白光,漸漸化為了一個半圈狀的光柱體,将櫻冥雪牢牢籠罩在了裏面。
渺無人煙的山林原本就是衆鬼妖的地盤。而已經踏入了鬼門關,卻又被拉回來的櫻冥雪,因為體內所帶着特殊靈力,更是成為了衆鬼妖最想要的獵物。
她好不容易才活過來,他又怎能讓她再次喪生在這座無人的山林裏呢?
施布完結界,晴明惚然覺得眼前一黑,幸好及時扶住了床沿。
他的力量正在不斷地消退。
詛咒之針、血毒,再加上弑神之力的反噬,基本已讓他達到了極限。
雖然這幾天一直在下雪,他無法觀測星相,但他也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運星肯定已經黯淡無光了。
但他還有最後一件事沒有做。
忽然,躺在結界中的少女緩緩睜開了眼眸。
晴明一怔。
“你是晴明大人麽?”
那帶着生疏的語氣竟讓晴明心口莫名地一揪。
“冥雪小姐,你醒了麽?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臉上還是那一副平靜無波的笑容,就好像他們之間原本就這樣陌生而客氣一般。
櫻冥雪輕搖了搖頭。
她無法理清自己心中的混亂,自從她醒來,她的記憶就變成了一片空白。
博雅和球蘭告訴她,他們是她的朋友,因為被壞人追趕,所以,他們只能暫時住在這個無人的山裏。
對于博雅和球蘭,她有着很強的親切感。
也自打第一眼,她就将他們認定了是自己最重要的朋友,即使球蘭并不是人類,她也欣然地接受了,就好像這一切是理所當然的一樣。
而對于安倍晴明,這個從自己醒來之後,就不怎麽親近自己的少年。
他總是帶着淡淡的笑,以一副旁觀者或是局外人的目光看着她,竟讓她感到了些許的不舒服。
似乎在潛意識裏,她并不希望他這樣做。
她甚至希望,眼前這個叫安倍晴明的人可以像博雅和球蘭那樣親近自己。
可是……
“既然冥雪小姐沒事了,那我就先告退了。”
晴明看了眼發呆的櫻冥雪,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
櫻冥雪喚住晴明,如果不是她的身子還沒複原,她真的想起來好好地看一看安倍晴明,這個總是讓她挂心的少年。
“冥雪小姐還有什麽事麽?”晴明淡淡地問。
“為什麽——”櫻冥雪停頓了一下,“為什麽你總是這樣客氣的稱呼我呢?而不像博雅和球蘭他們那樣——”
“因為我們從一開始,就不像他們那樣親近。我們不是朋友麽?”
晴明微微垂下了眼簾,“這是我的習慣。我習慣以敬語的方式稱呼別人——”
櫻冥雪輕輕咬住下唇,其實她很想說,那為什麽他稱呼博雅和球蘭時沒有用敬語?但最後,她還是将這句話給吞了回去。
畢竟,如果晴明回答了,大多數是給她很難堪的答案吧?
“還有什麽疑問麽?”
晴明再一次淡漠地問。
櫻冥雪搖了搖頭。
“那麽,我先出去了,冥雪小姐好好休息吧!”
晴明轉身離開了屋子。
也不知道為什麽,櫻冥雪只覺得心裏一陣空蕩蕩的,找不着邊際。
她不希望他們這樣!
這樣的冷漠與客氣,陌生與疏遠。
那麽,她又希望他們之間應該是怎樣的關系?
心口,猛地揪上了一陣疼痛,她拉過了被子,将自己深深埋進了被窩裏。
為什麽她要失去以前的記憶呢?
這樣讓她好無助,好彷徨。
可是安倍晴明……卻無法理解她的心……
……
走出房門口的時候,晴明意外地看見球蘭竟就站在外面。
“球蘭,你不是跟博雅在做飯麽?”
“我找不到調料,正想去哪裏弄一些——”球蘭說着,往屋裏看了眼,然後猶豫了一下,才問,“晴明,你真的——對她一點點的動心都沒有麽?”
晴明沒有回答。
“晴明,你說話啊!我就不信啊,她以前對你那麽好,甚至為了你都不顧自己的性命了,你竟一點動心也沒有!”
“球蘭——”
“嗯?”
“球蘭,天就快要黑了。”
“啊?”被突然間轉移了話題的球蘭,詫異地看了眼天際,“嗯,是哪,有點黑了。”
“時間已經不早了,球蘭,難道你是想我晚飯當宵夜吃麽?”
“啊,我這就去找調料。”球蘭聞言立刻蹦了出去,然而,才走出去不遠,它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是想追問晴明問題的啊。
“哎,又被他給轉移話題了呢。”
球蘭懊惱地筐下頭。
晴明的心啊,真是深不可測,誰也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