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火車（4）

李雲唐就在這時候走進來。

把傘尖朝向陸苗身後飛速地一扔。

啪！

像是列車壁都被穿透了。

嘶嘶聲劇烈地響動，有吧嗒吧嗒液體流落下來的聲音，還伴随着一股非常難聞的腥臭氣。

漸漸地，身後完全平靜下來。

李雲唐到他身後拿出傘，黑色的血從傘身流下而漬跡不染。

“我身後可怕嗎？”陸苗一直沒動。

“可怕。”

“你建議我回頭看嗎？”

“不建議。”

陸苗吞着唾沫，再往前走了幾步。

等李雲唐走到他身側，他忽然低聲說：“你是神吧？”

李雲唐停住，仿佛頗為驚訝，反應過來之後，則像是非常感興趣的樣子：

“你怎麽知道？”

陸苗想他當然知道，這似曾相識的感覺，還有同樣的傘武器。

李雲唐伸手攬住陸苗的肩膀，不過因為陸苗身體下意識緊繃着，肩胛骨略微聳了一下，他又松開手：

“少年，告訴我你從哪看出來的？”

“我認識一個跟你差不多的人。”

李雲唐目光在黑暗中隐隐發光，宛如星辰一樣，低聲默喃：“有趣。”

他擡起頭，越發興致勃勃：“告訴我他叫什麽名字？”

“唐修。”

李雲唐定了一定，重複道：“唐修？”

“你認識？說實在的，你們倆長得也很像，區別就是唐修沒有你那顆淚痣，還有一點點細微的地方。我都懷疑你們是不是雙胞胎兄弟？”

李雲唐像是想起什麽，把手中的傘轉了一個圈，笑了一笑：“跟雙胞胎兄弟差不多。”

陸苗愣了一秒。

啥，跟雙胞胎兄弟差不多？

那意思就是，李雲唐是他曾外公，那麽唐修就是他曾外叔公，或者曾外伯？

他有點兒難以接受。

也就是說唐修照顧他，是把他當曾外侄孫照顧的？

……內心突然覺得很複雜。

“唐修也來了麽？我沒在這列車上看見他。”

陸苗點了點頭，補了一句：“我不知道他在哪，不過我們是一起來的。”

“這樣啊。不用擔心，他遲早會來找你的。”

李雲唐笑了笑：“咱們先把這裏的事解決。”

“這裏的事怎麽解決？”陸苗問，連到底要解決什麽他都不知道：“剛剛那個是什麽？”

“屍怪，一種吃屍體的小妖怪，不用擔心很好處理。”

……是對于你很好處理吧？

陸苗還能想起它在身後盯住自己的那種不寒而栗感。

“我剛剛還看見兩個妖怪被抓走了。”

陸苗把剛剛的事大致說了一番，有些好奇：“現在的人都抓妖怪嗎？”

“當然，妖那麽值錢。”

李雲唐像是無聊，把透明雨傘高高地抛起來：“除了賣軍火，賣白面，就是賣妖最賺錢。”

“為什麽？”

“因為妖是一種很好的藥材，控制得好的話還是絕佳的武器。他們可以活很久，傷口能迅速複原，力氣大，跑得也快。很多達官貴人都喜歡喝他們的血，為自己延年益壽。”

現在這個屋子裏還有剛剛那個屍怪發出的腥臭味。

陸苗只覺得真有人能喝得下去嗎？

“啊，屍怪不算。”

接住上方轉了好幾圈的雨傘後，李雲唐像是看出了陸苗的想法，解釋說：“怪是有力量，卻沒有煉成人形也沒有意識的一種生物。妖更高級，能夠自由地控制自己，有本形，也有人形，比人類發達，實際上妖的血液處理好了，味道是很香的。”

陸苗想到了姜冬澤，他是妖王，他的本形似乎就是人形。

那兩只貓倒是既有貓形，又有人形。

“現在的妖怪都打不過人類？”

“人多了就打不過。特別是人手裏有子彈，又有大炮。而妖看起來厲害，弱點其實很多。”

那倒是。

剛剛那兩只妖聞了葉子就會暈厥似的，令他實在覺得很脆弱。

“以前是信息流通不發達，很多人發現了妖的弱點，要麽被妖趁機殺了要麽老死。現在電報電話很發達，妖就越來越抵擋不住人類。”

那要是到了現代，還有英特網，更是抵擋不住了……

陸苗突然想起來，姜冬澤曾經說過，從他誕生以來，妖族幾近滅絕。

也許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人大肆捕殺妖怪，導致到了現代，妖怪已殘存不多。

但為何沒有這方面的記載呢？

“那這些屍怪為什麽會在這？”

“它們應該是跟着這幫強盜來的。”

李雲唐把傘尖輕巧地抵在地上：“應該是他們做下的案子太多，這些屍怪跟在他們後面撿剩餘。”

真吃人的社會，陸苗想。

人也兇殘，怪也兇殘。

“等等……它……們？意思是還有很多？”

李雲唐看着他笑：“它們一般是十幾條一起行動的，也就是說這條列車上，起碼還有十幾條正在尋找食物。”

陸苗退後了兩步，下意識想去看看自己身後的屍怪，只瞄到類似于黑色葉片一樣的東西就不敢再看。

他音調都低了，“這些屍怪不會吃活人吧？”

“一般來說餓極了才會吃，正常不會。不過要是讓他們聞到妖的味道，癫狂起來，那可就不一定，說不定什麽都吃。”

“……”

列車裏現在就有兩個妖啊，說不定還有其他妖，要是聞到了味道……

實際上這裏剛剛也有妖待過，不知道那個屍怪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才進來的。

陸苗覺得好可怕，他現在就有點想下車。

“李神。”

李雲唐納悶地掉頭：“你叫我什麽？”

“李雲唐先生。”

“別叫我神，也別叫我先生，叫我雲唐吧。”

他如此溫柔可親，讓陸苗安心了不少。

“我其實是異世界的人。”

知道他是神，陸苗索性也就直接說了：“我來這是為了解除我身上的詛咒，還有找到其它失蹤的神明。我只想快點解決完回去，所以你能幫我嗎？”

陸苗沒有說他是他的曾外公，叫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人曾外公很別扭。

他也不想叫唐修曾外叔公啥的。

“異世界？”

李雲唐打量着陸苗，陸苗怕他不相信：“剛剛給你看的那個就是，我存在世界的手機，不僅能發光還能打電話還能上網。”

“這麽說，你是來自更高級的文明嗎？”

“差不多吧。”

李雲唐的眸光忽然像是燈泡一樣點亮起來:“有趣。”

他神采奕奕地抓住陸苗的手：“少年，你實在是很有趣。我活了這麽久，還沒碰見過來自異世界的人，你身上一定有很多謎題。你留下來，和我做朋友。”

啊？

陸苗愣了。

他不是想做朋友啊喂！

“你等等我，我先去把那些屍怪解決了，之後再跟你好好詳談。”

李雲唐用着輕快的步伐走到門口，記起什麽似的，轉身用傘尖指着他：“少年，你不要逃走哦。”

“等等。”陸苗追上去：“要是還有屍怪在貨車廂裏怎麽辦？”

“那倒是。”李雲唐若有所思的樣子。

陸苗無言。

說好的做朋友，原來沒替他考慮嗎？

“那你跟在我身邊吧，我保護你。”

陸苗和李雲唐走出貨物車廂。

他在前頭巡視，他就在後面亦步亦趨。

李雲唐問：“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通過一本書。”

“書？”?“嗯，我曾外婆寫的一本書。”

“從書中而來？”李雲唐微微側頭，顯出細致的輪廓，“具體怎麽進來呢？”

“書裏面有詛咒，詛咒形成一個繭，進入繭裏面就進來了。”

“啊！”李雲唐輕輕叫，“那麽現在我們是在一本書裏，對嗎？”

他像是極為好奇的樣子。

陸苗一邊觀察周圍，一邊慢吞吞地回答：

“也不算，現在發生的事不在書裏面，以後的事在。”

“以後的事，什麽事？”李雲唐轉過頭。

陸苗不得不提醒，“你要不先注意一下周圍，我怕有什麽妖怪竄出來？”

實際上，這時候他們已經來到了車廂裏。

強盜們都不在，只有窩在車座上睡着的乘客。

“不用擔心，我能注意到。”

“你說以後的事，究竟是什麽事？”

他還是糾纏不放，簡直有點像小孩。

“譬如說你跟施音……”

李雲唐一雙眼睛已經不是可以用發亮來形容，“你知道施音？”

陸苗點頭。

心想我不僅知道施音，我還知道你們的女兒，還知道你們的外孫女，還有曾外孫。

不過，如果外婆真的是施音和李雲唐的女兒，那麽她就是半人半神了？

且慢，照這樣說，自己也有神的血統？

“你們神可以和人生孩子嗎？”

“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

陸苗一臉正經：“好奇。”

“我喜歡好奇的人。”李雲唐頗為欣賞地說：“可以是可以。不過——別動！”

李雲唐突然嚴肅起來。

陸苗當然不敢動，連聲音都不敢發，一雙黑眼睛凝聚在李雲唐身上。

昏暗的燈光下，李雲唐臉微微側着，像是在集中注意聽什麽。

車廂裏只有呼吸聲和呓語聲，遠處像是刮起了風，聽不真切。

“糟了。”

“怎麽了？”按捺不住好奇心，陸苗還是問了。

“那夥強盜來了。貪心不足蛇吞象，還想把我抓回去。”

“……”

“但這不是最危險的，危險的是之前強盜在火車外扔屍體，把屍怪引出來了，還向他們開了槍。屍怪是一簇一簇聚集的，他們把地裏面的屍怪都引出來了。這火車停的地方很不好，原本是一個古戰場，是個大屍怪窩。”

陸苗不自覺的咽了一下唾沫。

砰砰砰砰，車後頭再次響起了槍聲，驚醒了不少人。

“怎麽了？”

“又打起來了。”

很多人喃喃，語氣已經不再大驚小怪。

“不行，我得趕緊過去，要是繼續放槍會把它們全驚醒，等所有屍怪都起來，會攀住這輛車，把裏面的人都憋死享用，要是不下心吃了那兩個妖怪更不得了，會狂亂的。”

“你去前頭讓列車員開車。”李雲唐認真說：“只要趕緊啓動就沒問題。”

李雲唐走到車門處一腳踹開，跳到了火車頂上。

陸苗懵了片刻，他連列車員是誰都不知道。

不過趕緊往前跑，時間來不及。

剛跑過兩個車窗，就看到四五個強盜們迎面而來，他們正舉着槍找人。

陸苗立刻停下。

背過身找了個人多的地方悄悄靠過去，旁邊站着睡覺的大哥還睜開迷糊的眼睛咕嚕了一聲。

“該死的李雲唐在哪？”為首的強盜一邊辨認車裏面的人，一邊氣急敗壞地說。

“牛哥，要不就算了，反正妖怪也到手了。待到天亮不好離開。”

“住嘴，我非把那個小子給逮到不可！”

那個強盜抓住他的後肩，掰過身來看了看。

陸苗心如擂鼓。

很快他們發現他不是李雲唐後，松開了手。

不過沒走出兩步，有個強盜想了想回頭，“那個好像是李雲唐的同夥。”

陸苗立刻拔腿就跑。

“再不站住，我就開槍了！”

身後有吼聲傳來。

他才不聽，只能慣性地一直往前跑，幸虧這條路剛剛強盜們過來，非常順暢。

身後傳來砰砰砰的槍聲，尖叫和慘叫。

陸苗一邊說着對不起，一邊更加急速往前沖。

早該讓李雲唐也把他帶上車頂。

直接從車頂上過去就安全了。

這個曾外公一點都不靠譜啊啊啊啊！

陸苗沒命地往前跑。

突然間，前面的人也沒命着這邊沖過來，高聲叫着：“怪物啊啊！”

“救命啊！”

“吃人了！”

整個車廂全亂了。

陸苗被巨大的狂亂的人流擠進了連接處的角落裏，緊接着被一個大個子一撞，直接被塞進了車廂縫隙中，橫着身動彈不得。

他輕微的扭動脖子，艱難地往後看，看不見強盜的影子。

不好！距離他最近的強盜看到他了！

他露出逮到獵物的神情，從人群中橫着出來，踩到座位上居高臨下朝拿起槍。

陸苗很想跑，但他只能橫着出來，而一個一個跑過的人完全堵住了口子，他又使不上太大的力氣。

眼見着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了自己。

難道這下要死了嗎？

陸苗悲哀地想。

因為過度緊張，陸苗肺都要炸了。

子彈要打中他了。

要打中他了。

巨大的恐懼下，陸苗緊緊閉上眼睛。

人流太大，無法瞄準李雲唐同夥的其它部位，能夠清晰看見的只有一個腦袋。

要是對準腦袋，必死無疑，他們還要問話，不能讓他死。

那個強盜改了主意，看他也無法跑，決定去抓住他。

槍聲一直沒響，陸苗睜開眼睛，舒了一口氣。

不過還沒得舒完，就看見那個人從車廂一側的座位上蹦跳過來，就在這時，人流斷了，像是突然産生了一個空擋，那個強盜帶着狡詐的笑容從陸苗最近的椅子上跳下來，還沒等落地。

在半空中——

他被一個極快的，像藤條一樣的東西卷走了。

陸苗：“……”

作者有話要說：

哪個小天使給我投了一瓶營養液，開心，麽麽噠(づ￣ 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