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見面地點是池顏定的——上次懲治劉堅的茶餐廳。這家店生意一般，但東西很好吃，服務态度也很好，環境優雅且隐蔽。
房間裏只有她們兩個人，中間隔着熱氣袅袅的紅茶，還有兩塊無人開動的抹茶白玉。紅茶醇香，蛋糕甜膩。南兮咽了口唾沫。
十點鐘接到池顏電話說要約她面談，南兮就不淡定了，抱着手機在家裏走來走去，走了一個多小時才下定決心。大概是那會兒消耗掉了不少體力，她現在很餓，卻不敢動桌上的東西。倒不是因為客氣，只是突然意識到，她好像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池顏的沉默讓她心慌。
那天晚上果果來找她，跟她解釋池顏是因為發高燒把腦子燒糊塗導致行為失常的時候，南兮半信半疑。
回到家裏，看到霍丹彤醒了，正蹲在電視機前翻箱倒櫃，南兮問她幹嘛，霍丹彤說找體溫計。
好巧不巧，那天霍丹彤也發燒了，體溫計一量，三十八度五。
霍丹彤不願意去醫院，吞了兩片藥躺在沙發上休息。
南兮進廚房想給她煮點粥，霍丹彤搖搖晃晃進了洗手間。怕她摔倒，南兮也跟了進去，看到霍丹彤拿起牙刷，要往嘴巴裏塞的時候南兮按住了她：“這是我的！”
拿錯牙刷就算了，霍丹彤還誤把洗面奶擠在牙刷上。南兮哭笑不得，幫她弄好，把牙刷遞給她時，看到她眼神空靈，恍恍惚惚仿佛在夢游。
看到霍丹彤生病後的樣子，南兮才敢相信，原來發燒+過度疲勞，真的會讓一個人行為反常，別說眼神，整個人的狀态都會發生微妙的變化。
果果前半部分說的話她是相信了，可是後半部分她遲遲無法接受——池顏喜歡女人？？？
南兮直覺這很荒謬。她其實想過，有沒有可能果果是為了安撫她故意撒謊？可是編造這樣的謊言對池顏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作為池顏的助理，果果怎麽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這個問題南兮從昨晚糾結到現在，此時此地，看對面池顏的反應，似乎……好像……她覺得果果可能說的沒錯……
池顏這是默認了嗎？
不然的話，為什麽不反駁她？
對于南兮來說，池顏喜歡女人的沖擊力甚至大過了池顏把她錯認成前女友“調戲”她這件事……剛才那番話，一半是出于好奇，一半是因為震驚，完全不經大腦，說完南兮就後悔了。
不管喜歡什麽人，那都是池顏個人隐私，她是不是不應該這麽直白？
池顏是生氣了嗎？
藏在桌子底下的兩只手緊緊纏在一起，長久的沉默讓南兮無所适從，她咬咬牙說：“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對同性……就是……你這種情況沒有任何偏見，我只是……”
池顏沒有表态，臉色平靜看不出喜怒，南兮卻感覺無形中有股氣壓擠着她——她知道是因為太緊張了，磕磕巴巴話都說不利索。
最後，她深吸一口氣，發誓一樣，中氣十足地說：“你放心，我保證不會說出去的！”
池顏：“……”
頂級流量唱跳天後池顏是個同性戀——這樣的消息要是傳播出去，整個娛樂圈，不，整個網絡都會炸掉吧？
雖然還是有些難以接受池顏喜歡女人的事實，但……作為一個粉絲，南兮會尊重池顏的選擇，也會遵守道德幫她保守秘密。
問題是，池顏會相信她嗎？
原來知道別人不能說的秘密這麽痛苦，早知道那天她就捂住耳朵不聽果果後面的內容了。
南兮坐立不安。
明明對面是她最熟悉的那個溫柔的池顏，她卻不敢看對方眼睛。
看着南兮頭一點點埋下去，一副好像做錯事的心虛樣子，池顏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良久，她輕輕嘆了聲氣，輕聲喚道：“南兮。”
“嗯？”南兮怯怯地擡起頭。
“謝謝你。”
“……不客氣。”南兮笑得有些勉強，她眼睛亂瞟，瞟到那份奶茶白玉，“我能吃一點嗎？”不找點事分散注意力她要憋死了。
跳躍的話題讓池顏怔了怔，看着那雙仿佛會說話的桃花眼，她勾唇笑了笑：“吃吧。”
嫌東西太少，池顏叫來服務員，把菜單遞過去。
南兮擺手：“今天我請客，你點，随便點。”
“我今天沒胃口。”
南兮“啊”了一聲，快速咽下嘴裏的食物。看着池顏略顯憔悴的面容，她突然想到池顏大病初愈，确實不适合吃這些甜膩的東西，大腦快速運轉，說：“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去吃？”
欠池顏那頓大餐太久了，她實在沒臉再拖下去。
池顏為難道：“抱歉，我現在真的什麽也不想吃。”
“……哦。”
看到她眼底的光芒暗了下去，池顏想了想說：“這頓我請吧，等我哪天胃口好了再聯系你，你看這樣行嗎？”
也只能這樣了。南兮點點頭。
池顏什麽都不吃，南兮一個人不好意思點太多，點了兩個葡撻。
池顏淡色的嘴唇動了動，好像想說什麽，停頓了一下又沒說。
點單這個小插曲總算緩解了一些尴尬，服務員下去以後又只剩下她們兩個人，胃口很差的池顏倒了兩杯紅茶，把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
南兮吃一口蛋糕喝一口茶，開始沒話找話。一會兒說茶很香，一會兒說蛋糕好吃，廢話連篇。
不管她說什麽，池顏都耐心傾聽，每次都微笑着附和。
“店這麽大，服務員這麽多，客人卻沒幾個，這能賺錢嗎？”話題不知怎麽扯到這上面。
池顏環顧一圈，失笑道：“應該是不賺吧。”
“我也覺得賺不了幾個錢。”
南兮以為池顏只是出于禮貌附和她，下一秒，聽到池顏說：“我記得三年前，我和陳彥聲約在這裏，發現這家店很清靜，很适合談事，兩個人就合夥把店盤下來了，沒想過要賺錢。”
“……”南兮往嘴裏塞蛋糕的動作一頓，囧了。
原來池顏是老板啊……
難怪那天她們一起整治劉堅的時候，那兩個黑衣服務員對池顏唯命是從，她還天真地以為是池顏給了錢的原因……
人家池顏根本不差錢，她卻鹹吃蘿蔔淡操心……
南兮尴尬不已，埋頭吃東西，冷不丁聽到池顏說：“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麽第一期比賽你就宣布放棄？”
節目錄制結束後，南兮以為池顏會問她這個問題，事情過了兩天再被提起，她已經沒有當初那股激情和沖動了，聳聳肩，很随意的語氣：“我的目的也不是為了進娛樂圈，能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唱我自己的歌，我很滿足了。”
“不想進娛樂圈？”池顏顯然沒有想到她會這麽說。
池顏現在的反應，和果果聽到她不想進娛樂圈的反應一模一樣——她們都覺得她想法很奇怪吧？
如果不是為了表現自己，不是為了出名，為什麽要參加選秀？大概只有南兮是朵奇葩。別人都是拼了命往上爬，她是剛到達山腳下就宣布放棄了。這麽一對比，南兮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很沒出息。
可是娛樂圈對她來說好遙遠，好陌生，這裏面的人和事她不了解，也沒有怎麽憧憬過。
“你的歌聲很幹淨。”池顏緩聲道：“能唱又能寫，說明你有音樂方面的天賦。”
南兮被誇得臉微紅，咬着勺子腼腆一笑：“我就是瞎唱，瞎寫。”
池顏莞爾，邊回憶邊說：“我記得海選的時候，你介紹自己說很喜歡唱歌，所以我以為你是抱着要出道當歌手的心态來參加比賽的，真的沒想到你原來這麽容易就滿足。”
生病後池顏聲音有些虛，語氣裏好像暗藏了別的情緒。
是遺憾嗎？
池顏這是對她失望了嗎？
南兮張張嘴想為自己辯解，可是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麽。關于未來，她第一次陷入了迷茫。
池顏看她眉心緊擰好像很糾結的樣子，善解人意地又說：“不過人各有志，這種事勉強不來……你今後應該有別的打算了吧？”
不，她沒有。
直到這一刻，南兮才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什麽偉大的人生目标。找工作的事擱置幾個月了，她一點也不着急。參加選秀是因為受了刺激一時沖動。說好要幫池顏寫歌……一點靈感也沒有寫個鬼。
迷茫又迷茫，南兮感覺頭都大了。她真的得回去好好想想。
池顏狀态不是很好，南兮聽到她低聲咳嗽，心中十分不忍，吃完那兩個蛋撻借口有事先走。
池顏強打精神站起來送她。
南兮磨磨蹭蹭走到了門後，轉身看着池顏，厚着臉皮問：“池老師，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天晚上我的演唱你本來打算打多少分？”
雖然放棄了比賽，但她還是想聽聽池顏對她的點評。
“……”池顏一下被問住了。那天晚上的事她完全不知情，南兮放棄比賽的事也是後來蘇醒後果果告訴她的。她快速組織好語言：“那天我還沒有欣賞夠，等看完今晚節目錄播，我再對你重新評價吧。”
南兮眼睛一亮：“你不說我都忘了今晚有錄播！”
南兮的關注點成功被她帶偏，池顏心底一松，微笑道：“我會好好看的，看完再微信和你說。”
“好！”
南兮滿心歡喜地走了。
池顏跌坐在椅子上，笑容慢慢掩去。
門被人推開，果果走了進來，看到池顏虛弱地趴在桌子上，問她要不要回去休息。
池顏推開她要來扶自己的手，眼睛直直看着她，表情少有地嚴厲：“為什麽要擅自做主去找南兮？”
果果知道她這是要秋後算賬了，嗫嚅道：“是你讓我這麽做的，我不去你還威脅我……”
“我什麽時候讓你這麽做了？！”池顏拍了一下桌子。
能讓池顏生氣的事實在不多，果果縮了縮脖子，小聲說：“就是在你高燒的時候啊，你都那樣了，怎麽可能還記得……等一下，我錄音了。”
等果果掏出手機放完錄音，池顏沉默了。錄音裏是她的聲音，可是那語氣和說的內容又完全不像是她平時的風格。她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南兮還是不相信嗎？”果果拿不準她的态度。
池顏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無力道：“要說就好好說，你為什麽要編前女友這樣的理由？”
果果攤攤手：“這不是編啊。”
“不是編？”池顏被她氣笑了，“我問你，我什麽時候交過一個會泡咖啡的女朋……”
想到某種可能性，池顏戛然而止。
在她清醒的意識裏，別說女人，就算是男的，池顏也沒有和誰交往過。
可如果是在不清醒的時候……
想起錄像裏自己像只幾天沒進食的餓狼一樣盯着南兮，還和她說那種引人遐想的話，池顏簡直崩潰。
還好南兮警覺跑得快，不然的話……她自己都無法想象會發生什麽。
上一次犯病是五個月前，不到半年時間就發病兩次，池顏意識到情況有些糟糕。
決不能再發生前兩天那樣的意外了。
她疲憊地閉上眼睛，說：“幫我約一下張醫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