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第2章

楚昭游尋了個機會,和戲班大隊分離。

他得趕緊出城,很快,皇帝失蹤的消息就會傳開,他趁亂随戲班離開的事也掩不住。

楚昭游第一件事就是去當鋪,把頭上的釵環都當了,原主一頭撞在桌腿上,盤起的頭發亂了一半,一大頂鑲金點翠的鳳冠掉在地上沒人敢收。

戲班的行頭哪有這麽貨真價實,楚昭游怕抱鳳冠惹人懷疑,忍痛割愛,只護住了頭上幾個珠釵。

楚昭游從當鋪出來,兩把珠釵只當了五兩銀子,他趕時間,沒空和老板磨蹭,說多少就一口應下,老板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囫囵卸了妝,轉進隔壁的成衣鋪。

男裝、女裝?

楚昭游做了一番強烈的心理建設,手指依依不舍地放開男裝,他現在是在逃命,女裝保險,男裝備用。

我能屈能伸。

穿上鵝黃月華裙裝的楚昭游如是想到。

他手裏還有一套普通男裝,明面上一套,背地裏一套,攝政王見了都得誇句機智。

……

“怪事,一山不容二虎,一個戲班裏居然有兩個大花旦。”護龍衛首領錢世成,目睹煙塵滾滾的戲班出宮景象,咂摸嘴巴感嘆。

護龍衛乃是行走皇宮的大楚第一軍,裏面的護衛各個武功高強,都是攝政王親自核準過,方能正式入編。

作為護龍衛首領,錢世成威名赫赫,就是怕家裏的母老虎,一個他媳婦,一個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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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女人一臺戲,一個花旦頂十臺戲。

他心有戚戚地贊嘆道:“這戲班主真有大學問!”

如果戲班沒有被攝政王吓得一出宮便離京,他定要向戲班主讨教一套平衡之術。

“在說什麽?”

攝政王蕭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錢世成一個激靈,多少年了,他這個護龍衛首領還是絲毫捕捉不到蕭蘅靠近的動靜。

錢世成猶豫了一瞬,他是蕭蘅親信,比旁人更懂攝政王的逆鱗,那就是戲班子。若非攝政王冷心冷情,難以想象他愛上女人的樣子,他簡直要懷疑蕭蘅年少時是不是被戲子傷過心。

想歸想,他還是老實地複述了自己剛才那兩句話。

說完他小心擡頭看了看蕭蘅的臉色,心裏咯噔一下,他從沒見過高高在上的攝政王臉色這麽差。

蕭蘅繃着臉,聲音沉得像浸入湖底的巨石:“兩個花旦……去看看陛下在哪。”

不用查,他直覺楚昭游跑了。

從早上被頭痛刺醒,到現在,蕭蘅終于明白那股不安來自哪裏。

他身體裏的蠱即将發作……蕭蘅眸光一厲,趕這個時候逃出宮,楚昭游是不是有意為之?

不多時,錢世成便回來了,手裏抓着陛下身邊的薛公公。

“王爺,陛下他……失蹤了。”

“嗯?”蕭蘅目光如寒刀,所及之處仿若置身冰天雪地。

薛公公身體抖成篩子:“陛下說、說要看戲,不讓奴才跟着……”

蕭蘅打斷他:“封鎖消息,關閉城門,護龍衛全力尋找,天黑之前,務必把陛下帶回宮。”

錢世成:“是。”

薛公公有心想替他家陛下解釋幾句,他們陛下,說好聽點是一國之君,說難聽一點,就是傀儡。傀儡脫離掌控,回來可不會有好果子吃。

沒等他憋出一句解釋,耳邊一陣風響,攝政王不走正門,竟使輕功越向城牆,迅速化成一點消失天際。

全力使出輕功的攝政王,普天之下沒人能追得上。

蕭蘅想了幾個楚昭游會去的地方,打算回府叫人去找,突然自太陽穴始,爆發出猛烈的針紮似的疼痛。

接着眼前一黑,來不及吩咐任何事宜,蕭蘅行至半空,直接掉了下去。

蕭蘅閉眼自嘲。

匡扶社稷隐忍皇室七載有餘,天下人負他,楚氏最深。這一刻,蕭蘅放任仇恨滋長湮滅一切。

……

楚昭游繞着城牆走了一圈,非常遺憾,所有城門都戒嚴了。

天還沒黑,就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這找人的陣仗,看來他真的是個皇帝。

楚昭游嘆了口氣,要不是以後攝政王要把他關在皇陵,皇帝也不是不能當嘛。

他故意過一會兒換一種口音,從東北到川渝到閩粵,原主從小接觸的使用的,都是地道的官話,因此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懷疑他。

冒着風險買了兩個肉包子,從容地穿街過巷,楚昭游尋到一個破落的胡同。

不等他走進去,就遠遠聽見拳打腳踢譏诮謾罵的嘈雜聲。理智告訴他,好奇害死貓,逃命的時候不要多管閑事,但腳步卻下意識停了。

如果因為他的冷漠,而讓裏面一個人喪命……楚昭游幹不出這事。

我就看一眼。

楚昭游躲在拐角處偷瞄,原來是一群乞丐在圍毆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看不清樣貌,看着個兒挺大,蜷縮在角落裏,一聲不吭,任打任罵,不知道還有氣沒有。

“敢在你爺爺休息的地盤睡覺,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他娘的,身上一分錢也沒有,滾滾滾,還不快滾!”

乞丐們口音奇怪,楚昭游豎着耳朵,好不容易聽清楚了他們罵的內容,大概是黑衣人不小心睡在了乞丐大爺們的地盤,被欺生了。

他倒吸一口冷氣,這古代也不好混,要不是他晚來一步,就會像這位大哥一樣被群毆。

黑衣人拳打腳踢都沒反應,楚昭游看見有個乞丐從角落了抽出一根竹竿,頂端削得尖銳,紮進去必然見血。

楚昭游環顧四周,沿着一棵樹爬上別人家的院牆,貓在後面,手指解開錢袋,摸出了一把銅錢。

怎麽說也是個便宜皇帝。

天子腳下不平事,朕得管管。

剛從皇宮逃出來某人動了動腳,沒錯,真正意義上的天子腳下。

他一揚手撒了一大把銅錢,壓着嗓子,聲音欣喜:“嚯,有人掉錢了,這麽多,發財了發財了……”

寧可信其有,乞丐們迅速呼啦跑出去,争先恐後地撿錢,幾人為一個銅板內讧,完了還一直徘徊不走,生怕落了犄角旮旯裏的銅板。

楚昭游從牆上跳下,崴了腳,吃痛地跑到黑衣人身邊。

這人一直捂着自己腦袋,楚昭游以為他被踢到腦袋了,大發善心地給他摸了摸,“不疼了不疼了,咱們走。”

半扶半抱起黑衣人,楚昭游深吸一口氣,瞬間被壓彎了小身板,太重了,一點也不軟和,全身肌肉硬邦邦的,弓着背都比自己高。

他可能管的不是閑事。

楚昭游嘴巴一撅,這人不會是大戶人家養的死士吧,這一身黑衣鬼鬼祟祟的,就很像沒完成任務,即将毒發身亡的樣子。

那我豈不是浪費錢。

楚昭游把人拖進另一個胡同,遠離乞丐,尋了棵樹,把人撂下,自己也跌坐在一旁喘氣。

他掏出兩個肉包子,邊吃邊心痛撒出去的錢,他也不是聖父,這樁閑事管到這裏夠了,他吃完包子就離開。

秋高氣爽,胡同院裏露出的天空湛藍湛藍,楚昭游望着天,不着痕跡地想,他來到這裏,那原來的皇帝呢,是不是去他那裏了?

那他可虧大了。

人家一過去,功成名就得來全不費工夫,職業還是最适合他的戲劇。

我呢,楚昭游悲戚地想到,我這邊是個爛攤子。

攝政王聽個聲音就很兇。

楚昭游撐着額頭暗中觀察那邊的疑似“死士”,随随便便都能遇見一個,由此可見,攝政王養的只多不少,暗殺皇帝分分鐘的事。

朝中有虎,這哪個皇帝晚上睡得着?

皇帝這個職業不好當,他不想當,也沒能力當。

天下為公,能者居之。

他和原主都沒為這天下百姓做過什麽,錦衣玉食受之有愧。“禪讓”于攝政王,或許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楚昭游嚼着包子,給自己慫得一批的跑路,找了一個絕佳理由,自個兒美起來。

朕真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楚昭游臭不要臉地自誇,思緒開始天馬行空。

朕如此賢明大度,有一天攝政王會不會良心發現,找到隐居山林的他,請他回宮享福?

那必須不能答應,接着攝政王放火燒山逼他出現,他寧死不屈,活活燒死,攝政王萬分感動,把這一天定為國喪,從此有了清明節……?

呸!

遇到攝政王,連腦補都沒好事,跑出來真是這輩子最正确的決定。

楚昭游變相又罵了攝政王誇了自己,餘光看見他的某個子民,正不自覺地往他這邊靠近。

冷嗎?

是挺冷的,楚昭游不客氣地在黑衣人身上搓了搓,發現這人的火氣真旺,身上特別暖和。

楚昭游也往那邊湊了湊,分了幾分關心給黑衣人。見他一直捂着腦袋十分痛苦,楚昭游掰開他的手,在他腦袋上摸了一圈。

沒有傷口、沒有腫包,包括這人被乞丐群毆,身上除了髒亂,居然也沒有任何傷,身體跟鐵打的似的。

“怎麽回事?腦袋裏面疼?”

頭疼最要命,恨不得把腦袋鋸下來當球踢。楚昭游智齒發炎過,牽動了整個腦袋劇烈疼痛,他有點感同身受,不禁伸出手給黑衣人揉了揉太陽穴。

不一會兒,楚昭游發現黑衣人躺在了他腿上,雙眼緊閉,似乎沒有那麽痛苦了。

楚昭游被壓得雙腿麻痹,仿佛腿上壓了一塊巨石。這位大兄弟對自己的體格真的很沒有自知之明。

他連忙念了兩句“愛民如子”。

楚昭游低下頭,第一次看清黑衣人的正臉。

他腦袋裏空白了兩秒,竟然一時找不到恰當的形容詞,只能“嘶”一聲,腦子裏只剩下四個字,天人之姿!

楚昭游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蛋,皮膚也好得不像話,這樣的容貌毫不設防地躺在胡同裏太危險了。

幸好我筆直且正直。

“唔……”黑衣人眉心一擰,睫毛微掃,眼皮睜開一條狹長的縫,掃了掃,看見一團模糊的粉黃,便又撐不住腦內傳來的劇烈痛意重新阖上。

他把人捏醒了?

楚昭游連忙松了手,尴尬的等了等,才從對方剛才微睜的眸子裏反應過來。

雙眼赤紅……應該是被痛醒的。

痛成這樣還一聲不吭,連身體都不顫,這得多麽強悍的意志力才能辦到。

楚昭游有些佩服他,頓時對他更好了。

“給你唱個歌兒吧。”

他捏着女腔,一邊按着黑衣人的穴道,一邊安慰他。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

人在喪失意識極端痛苦的時候,大多數人會想起媽媽,有些人出車禍躺救護車上,嘴裏都無意識喃喃叫媽。

楚昭游半抱着黑衣人,對天發誓自己絕對不是在占便宜。

黑衣人往楚昭游懷裏縮了縮,楚昭游的按穴手法讓他的頭痛緩解了一成。

真有效?

果然,行走刀尖的死士,心裏最柔軟的地方一定是娘親兒時無微不至的呵護。

楚昭游眼睛一亮,搜索詞庫,“啊,這個人就是娘啊——”

我救了你,是你爹知道不?

剛唱了幾句,聽見外頭有軍隊搜查的聲音,頓時閉嘴,顧不得新認的兒子,把人往旁邊一推,就想自己跑。

跑、跑不動?

嗯?

一股強勁的力道鎖住他的右腿,楚昭游差點想跪在地上喊“攝政王饒命朕馬上回宮”,結果一轉頭,發現是黑衣人醒了。

“喂,放手!”楚昭游道。

對方眸光一動,原是極為威嚴鋒利的丹鳳眼,此刻有些渙散迷茫,只是執拗地拉住了楚昭游。

“我們不熟,放手。”楚昭游再次強調。

可惜對方還是聽不懂,他只好一跺腳,把人從地上拉起來一起跑。

不小心撿了個大爺!

“動作輕點!”楚昭游蹬着眼睛,兇巴巴的吩咐。不過他的眼形根本兇不起來,比一般的桃花眼狹長一些,又寬又深的雙眼皮在眼尾微微上揚,像一把扇子輕收,看誰都含情脈脈的。

黑衣人沒有回話,只是聽話地放輕的步伐,有好幾次楚昭游都懷疑自己身後沒人了,将信将疑地往後一看,一堵黑影依然杵在那裏。

楚昭游從城東挪到城南,天快黑了,城南的大門仍舊關着,護龍衛親自守城。

錢世成四個城門都巡邏了一遍,面上有些着急。

再找不着皇帝,攝政王恐怕要大發雷霆。那戲班子剛出宮不久,攝政王就發現了不對勁,他們也在當鋪找到了陛下當掉的三鳳釵,據老板說,此人剛走不久。

因此,陛下根本來不及出城!

錢世成強調了一番事情的嚴重性,雖然心慌,但對京城的防守有信心。

他敢說,只要護龍衛嚴守城門,除非攝政王親自帶人越獄,否則一只蚊子都飛不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楚昭游:每天都要誇誇自己,越誇越聰明。

你永遠不知道,你的上司會在什麽時候以什麽方式突擊檢查.jpg

錢世成:嘤!

謝謝大家的熱情評論,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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