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第38章

楚昭游懷孕的事,他自己還接受不了,更不敢告訴姨母,他可算知道那些未婚先孕的小年輕心裏是怎麽想的。

糊裏糊塗,自己都解釋不清楚,最怕長輩來問。

回宮前,他囑咐趙金不要說,等他自己找個合适的機會告知,免得姨母擔心。

狄燕在福寧殿準備了一大桌子菜,怕楚昭游風塵仆仆一天,該餓得前胸貼後背。

回宮時夜已深,階前露水凝結,檐下霜花晶瑩。

桌上有一大盆湯汁沸騰的羊肉,楚昭游很不争氣地,一聞就幹嘔。

這回他很清楚不是什麽心病,幹嘔的情況在歇停兩個月後卷土重來。

難受之外還有一點小小的羞恥。

楚昭游一時沒有管理好表情,一臉生無可戀。

狄燕急了:“怎麽又吐,跟你娘當初懷你似的,趙金,到底怎麽回事,你今天要是再打馬虎眼,馬上給我回梁州,跟你主子趙城一起睡大街去!”

趙金:“啊?”這跟将軍又有什麽關系。

趙金看了一眼楚昭游,楚昭游正難受着,他沒頂住狄燕的目光壓力,說了。

“陛下懷孕了。”

楚昭游捂住臉,閉着眼睛裝死。

“開什麽玩笑,昭游又不是姑娘,我還給他換過尿布。”狄燕瞪眼,她外甥不可能女扮男裝,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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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游:“姨母……”

狄燕心一軟,馬上摸摸他的頭:“姨母不是說你不好,你當可以懷孕……你懷孕?”

她不可置信地擡頭,目光在趙金和楚昭游之間梭巡來回,這兩人都不是能開這種玩笑的性子,她迅速跳過男子如何懷孕這個環節,差點咬碎一口銀牙,怒問:“跟姨母說,誰幹的?”

腦海裏第一個跳出來的嫌疑人是攝政王。

“畜生!”狄燕摳着掌心罵道。

楚昭游默默看着她,明明他還沒說,為什麽覺得姨母已經在罵某個特定的人了?

“姨母在說誰?”楚昭游試探,就這麽好猜麽?

狄燕擠出一個笑容:“昭游,不要怕,告訴姨母。”

她目光盯着趙金腰側的佩劍,五指緊緊捏着桌緣,頭發絲都快燒起來了。

楚昭游端起高深莫測的表情,幽幽道:“聖人無父,感天而生。”

你外甥要生一個開天辟地的大人物,感不感動?

狄燕慈愛地摸摸他的頭:“你想說孩子他爹是神仙,還是想說姨母老年癡呆?”

說是前者也太高看小黑了。

楚昭游垂下眼,手背無意識在龍袍上搓熱,“是宮外的人。”

狄燕緊接道:“不是蕭蘅?”

楚昭游:“……”果然,他這邊一說蕭蘅,姨母就要提劍過去殺人了。

朕又不是姑娘,沒什麽吃不吃虧的,那邊蕭蘅也不認,這樣未免太沒面子。

他小聲道:“是在十月初,朕跑出宮玩的時候。路上遇見一個人,我走不快,他背了我兩天。”

從城裏到城外,幾乎都是小黑背着他跑,逢山遇水,他們都不認路,就是順着楚昭游瞎指的方向,一個勁兒遠離京城。

如果讓他一個人走的話,估計離京一裏地就被抓了。不知道小黑怎麽想的,他那時候挺怕小黑離開他的,他一個人囊中羞澀舉目無親,遇到破廟都要考慮一下會不會鬧鬼,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楚昭游急速思考怎麽說合适,如果照實說他在不清楚副作用的情況下幫人解蠱,肯定會被姨母揪着耳朵罵傻子,還不如說鬼迷心竅,姨母更能理解。

狄燕看見外甥的目光裏竟然有些懷念,心裏咯噔一聲。

就聽楚昭游以更低的聲音道:“我自願的,姨母別生氣了。”

外甥是在宮外找到喜歡的人了?這短短幾句話,讓狄燕想起了自己跟着趙城剿匪的日子,不管不顧,也不曾後悔。

但是長輩的樣子還是要有的,她硬着聲音道:“那他人呢?”

楚昭游淡淡道:“後來就找不到了。”

“還不是負心漢!”狄燕拍桌子,火冒三丈,“昭游,姨母不反對你談戀愛,但是這種人不能找,他長什麽樣,姨母幫你找出來套麻袋打一頓。”

楚昭游轉了轉眼珠,“不記得了。”

狄燕:“別蒙你姨母。”

“喜歡穿紅衣服,輕功很好,手腕有疤。”楚昭游瞎編了幾句,求饒道,“其他的真不記得了,朕看得都是他的後腦勺。”

狄燕氣得直拍大腿,都怪攝政王,不給他外甥張羅婚事,現在倒好,十九歲就被宮外的人哄得死心塌地。

“一個後腦勺你也能看上!你看上他什麽了!”

楚昭游:“唔,看上他不禿頂吧。”

狄燕氣笑:“你就仗着姨母不敢打你是吧。”

楚昭游理直氣壯,那朕現在當然是打不得的:“朕看他長得好看。”

“這還差不多。”狄燕語重心長,“圖什麽都不能只圖他一時對你好,轉頭提褲子就跑,天涯海角沒地找。哪怕多圖個臉也是好的,起碼生出來孩子也好看,但腦子不好也不行……”

楚昭游突然維持不住鎮定,腦子不好……老狗逼當時腦子不好,朕會不會生出一個小傻子?

不,應該不會,在神醫眼裏,可能男人生子不算什麽嚴重的副作用,但生出來的孩子若有問題,一定屬于嚴重副作用,況且那時候的小黑被神醫施過針,腦子并不笨。

老頭說他不記得的東西,都是不重要的。

楚昭游這麽一分析,恍惚間竟然和老頭一樣,覺得男人生子不算什麽了。

朕真牛逼,世界上還有什麽朕不會的。

狄燕被楚昭游帶跑了,過了一會兒才想到問趙金:“他怎麽生?”

楚昭游豎起耳朵,說實話他也有點好奇。

趙金:“屬下分析,陛下三個月前可能有了什麽奇遇,體質發生了一些變化,所以前三個月脈象混亂到無法辨別。孕吐的反應也比別人來的早一些,據屬下推測,應該是身體內部劇烈變化,提前帶來的明面上的不适。”

楚昭游無語:“所以說朕最近偶爾想吐……”

趙金:“這也是。”

楚昭游沉默地用手掌碾碎了桌上的一粒花生。

憑什麽他要吐兩個階段,憑攝政王不做人嗎!

趙金連忙道:“陛下,不要輕易動怒。”

楚昭游冷靜地喝了一口茶,他現在脾氣很好,特別好。

“我游兒也太苦了!”狄燕心疼得眼眶都紅了,她生了一兒一女,過程有多苦自己知道。

“事到如今,你有什麽打算。”

楚昭游:“不知道,先順其自然吧。”

狄燕:“男人生子畢竟是奇事,你又是天子,傳出去不知道大臣們怎麽想,攝政王陰險狡詐,萬一以此做文章,傳出不利的言論,威脅到你附中胎兒的性命,就算最後能平安生下,對孩子的成長也不好。”

楚昭游臉色凝重,他管不了其他人的想法,自己也不怕,但是涉及孩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狄燕短時間內已經想好對策,只要楚昭游娶一名女子掩人耳目,到時候說是她生下來的,那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室血脈。

還有不到七個月,藏好肚子就成,實在大得掩不住,就帶楚昭游去梁州探親,一來一回慢慢走,路上就得花去三個月,将軍府都是自己人,萬無一失。

楚昭游皺着眉,“姨母,朕考慮一下。”

古代又不像現代,離婚像家常便飯,誰要是嫁給皇帝,這輩子就生活在後宮了。

楚昭游對她沒有感情,她還得幫忙養別人的孩子,太耽誤姑娘的青春。

再者,楚昭游摳了摳手心,若是娶妻他定然只娶一個,他自私,不想和不喜歡的人過一生。

在這裏雖然被攝政王壓着不夠自由,但起碼不用做他不喜歡的事,他不希望再“唱一輩子戲”。

楚昭游肚子裏孩子已經三個月多,快四個月,狄燕一副什麽都不懂的樣子,難得有些強勢,“明早就做決定。”

楚昭游不說話。

狄燕嘆了口氣:“你喜歡那個人是不是,姨母不是逼着你娶不喜歡的姑娘,誰要是逼我嫁給不喜歡的人,我寧可抹脖子,但是游兒,現在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你要是有,姨母都聽你的。”

狄燕又換個角度勸:“楚氏人丁稀薄,為君者都重子嗣,要名正言順,避免江山旁落,孩子的事要緊。”

攝政王不就是打這個主意麽?昭游要是沒有子嗣,他一個攝政王,先皇以前還賜過國姓,連篡位都不用了,百官擁戴,他“推辭”不過,黃袍加身。

楚昭游眼神晃了晃,深夜的燭火照着眼裏的波光,像脆弱而倔強的冰面,一碰就碎,卻還勉力飄在湖面上,等着什麽人來。

他想說什麽遲遲不開口。

有其他辦法嗎?

門突然被破開,狄燕和趙金迅速抽劍護在楚昭游身前。

“誰!”

一陣寒風湧入,楚昭游衣袍被輕輕吹動,他擡眼,看見門口站着一身黑衣的攝政王。

外面料峭春寒,夜色濃重,攝政王看不清表情,唯有腰間玉扣反射着瑩瑩淡光。

攝政王喜歡穿黑衣,上朝也是,楚昭游從來沒在他身上看過第二種顏色的衣服,只有樣式在變,甚至連腰帶扣也沒幾樣新鮮。

今晚的腰帶扣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成雙燕的模樣,是楚昭游見過最隆重的一枚,早上狩獵時還沒有的。

楚昭游自己也沒發現,他眼裏升騰起微弱的期盼,像冬夜漆黑天幕裏一點将墜不墜的寒星。

他睜大眼瞅着進來的人,薄薄的眼皮籠着清淺的流光。

“攝政王深夜造訪,有何要事?”狄燕壓下驚慌,看着渾身戾氣的攝政王,不客氣地問。

蕭蘅一言不發,目光越過狄燕,帶着逼人的寒意和霸道,直直籠住楚昭游。

他聽見什麽?楚昭游大半夜不睡覺,在和狄燕密謀怎麽從他手裏繼承江山?

怕沒有子嗣被他趁機竊國?想和別的女人生太子?想都別想!

哪怕楚昭游在謀劃怎麽刺殺他呢!

僅剩的理智讓他還記得謝朝雲的話,竭力克制着。

楚昭游看着來者不善的攝政王,眼睛一眨,換上争鋒相對的冷眼。

蕭蘅背在身後的拳頭攥得青筋浮凸,他在離楚昭游三步外停下,像是從牙關裏擠出來一句話:“陛下的婚事只能我做主。”

不要妄想娶妻生子,這輩子都得跟他綁在一起。

或許沒有一輩子,只有一年,只有八個月。

楚昭游震驚地看着他。

蕭蘅靠近楚昭游耳邊,惡狠狠威脅:“膽敢擅自生孩子,立子廢父,本王幹得出來。”

楚昭游努力讓自己不生氣:“你有病?”

蕭蘅:“就算是你的孩子,本王不承認,他就永遠不是太子。”

楚昭游直勾勾盯着他:“朕記住了。”

蕭蘅被盯得心裏發虛,那目光仿佛在說他一定會後悔一樣。

他轉頭狠心不看楚昭游,決絕地往外走去。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他。

本王也不過分,就幾個月。

等本王只能在黃泉下生悶氣時,就管不到了。

“欺人太甚!”狄燕一劍刺向蕭蘅,劍芒如白練,裹挾無盡的怒氣。

楚昭游瞪大眼,“姨母……”

蕭蘅餘光一動,身形瞬移避過,右手一擡,劍鋒穿過肘下,順勢奪過劍柄,“吭啷”一聲扔到一旁。

謝朝雲閃身進來,腳尖一挑,踢起長劍,伸手拿住,插回趙金劍鞘。

“攝政王今晚脾氣沖,大家多擔待一些。”

蕭蘅氣一凝,但也沒管謝朝雲怎麽編排他,徑直離去。

謝朝雲暗暗嘆氣,說好的只說一句呢?

平時跟啞巴似的,一開口就氣人,一句比一句氣人。

你要只說第一句就跑,我還能給你圓回來。

謝朝雲看楚昭游臉蛋都紅了,連忙給他倒了一杯水,“陛下息怒,攝政王他真有病,不要往心裏去。”

楚昭游冷笑:“朕知道他有病,腦子有病。”

謝朝雲:“……“小皇帝今晚也挺剛的。

“總歸陛下現在和攝政王作對容易吃虧,臣真心勸您一句,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陛下先順着攝政王,讓他教你一些治國之道,學到手了才不虧。”

按照目前的趨勢,蕭蘅就是嘴硬,還政給小皇帝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忍一時,盛世江山全到手。

謝朝雲覺得楚昭游只要沒被攝政王氣得減壽,大體也不算虧。

“就一年,到時攝政王再這樣霸道,不讓陛下有子嗣,臣第一個不同意。陛下還年輕,想成家不急于這一時。”謝朝雲聲音有些苦澀,一年後他兄弟都該不在了。

楚昭游斜眼瞥着謝朝雲,勸朕忍忍,你怎麽不勸攝政王的崽子忍忍!

謝朝雲見楚昭游還生氣,福至心靈道:“今晚事出有因,微臣也不好直說攝政王的私事。總之不是針對陛下,蕭蘅有錯在先,陛下可以提一個要求,臣代為轉達,只要合理,攝政王一定會同意。”

謝朝雲心裏發苦,他太難了,要不是今晚是他先撺掇攝政王來道歉,心裏有愧,他早在還沒打起來前就溜了。

攝政王氣了人就跑,他還得幫忙哄着。

聽說錢世成哄媳婦就是送東西,那他幹脆替攝政王送一點好了。

楚昭游剛想說不稀罕,忽然改口道:“朕無子嗣,妥協于攝政王,愧對列祖列宗,朕要求即刻修繕皇陵,确保無一處漏風漏雨,以顯示朕的愧意。”

皇陵上一次修繕,還是先皇在位時,攝政王執政七年,削減皇陵開支,撥款幾近于無,基本只剩幾個老弱守門。

雨天漏雨,冬天漏風。

謝朝雲想了想,這要求合情合理,便道:“行,微臣先替攝政王應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蕭蘅:換最好看的衣服,說最氣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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