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兩只竹馬

“和淩四郎他們幾個,說是要去雁塔那邊瞧瞧,我被客人堵着出不了門,就讓阿棠跟着去了。”衛仲彥回道。

新康疑惑:“去雁塔做什麽?”

衛仲彥道:“聽說那邊聚集了不少士子,要詩文會友,挺熱鬧的。”

“還有聚在雁塔的,我以為都去曲江池碰運氣了呢!”新康今日剛到曲江池那邊,就看見有不少士子聚在外圍,這也是歷年的傳統了。

春闱在即,有些行卷無門、或者詩文普通的,就在三月三這天跑去曲江池邊守株待兔,那邊權貴多,去了沒準就會被哪個貴人施以青眼、一步登天,所以士子們大多都在那天湧去了曲江池。

一直在旁靜聽的衛嘉桐插嘴道:“聽說是那些有傲骨的士子瞧不起這些人卑躬屈膝的行止,不屑與之為伍,才特意在今天召集了詩會,想要做出些千古流傳的佳句妙文來,羞一羞那些蠅營狗茍之輩。”

新康嗤笑:“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他們做出佳句妙文來是想給誰看?聲勢鬧得這麽大,連雁奴都給引去了,難道只是為了作詩為文?”

衛嘉桐吐吐舌頭,看向她爹衛仲彥,衛仲彥笑着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道:“事是這麽回事,不過總略好于那些腹中空空的投機之輩。”

新康一笑,也不跟丈夫辯論,只問道:“那姓蕭的……”

“蕭漠,廣漠之漠。”衛仲彥接道。

新康點頭:“這蕭漠是要應考還是蔭補?”

衛仲彥回道:“應考進士科。說起來他父親你應該知道,就是故于任上的原朔州刺史蕭緒之,他當年迎娶鮮卑女慕容氏還惹的蕭氏族長大怒,被王李兩家嘲笑許久。”

“是他呀!”新康還真知道,“聽說是個性情中人,比蕭逐那一班人強得多,可惜英年早逝,不然現在也調回中樞了。”

衛仲彥道:“是啊,當年我出兵雁門關外,還曾經與蕭緒之有一面之緣,此人頗有些英豪俠氣。對了,這個蕭漠就是在雁門關出生的。他父母故去後,被姑母一家接去撫養,此次是與其表弟盧文希一同入京的。”

衛嘉桐驚訝:“盧文希?我今天才聽人說起他!”

新康問:“誰說起的?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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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五娘說,上個月有個士子以一篇詠柳賦名動京城,連淩相公都驚動了,尋人一問,才知是涿郡盧氏子弟。茜娘就說,她祖父後來親自見了這位士子,就是盧文希,聽說是個挺英武的少年,現在他在京裏可是大大有名呢!”嘉桐把聽來的學了一遍。

新康聽完卻只微微搖頭:“算不得什麽,詠柳賦如何且不說,單只背着涿郡盧氏的名號,想不揚名也難。不過盧家小一輩裏頭也确實少個驚才絕豔的人物,再不推出一個來,就更被王李兩家甩的遠了。”

一家三口又數說了一遍各大世家的子弟和新入京的才子們,嘉桐看着母親似乎已經忘了先前那一茬了,就想趁勢告退,誰料還沒等她開口,門口的侍女就匆匆進來回禀:“太傅,公主,聖人送小郎君回來了。”

新康和衛仲彥一同起身,邊走邊問:“已經進府了嗎?”

侍女回道:“是,剛進府。”

嘉桐跟在父母身後,一路出正院穿廳過堂到了二門處,小皇帝楊劭已經帶着衛嘉棠進來了。楊劭今年十三歲,已經有了些少年的挺拔,只是兩頰卻還有一些沒有褪去的嬰兒肥,讓他顯出幾分稚氣。單從五官來看,顯然似極了他生母洛太妃,已可想見來日的美貌。

在楊劭旁邊還站着一個身穿藍袍、英俊文雅的小少年,比楊劭略高一些,正是衛仲彥先前提到的淩四郎淩軒志。

衆人各自行禮見過,新康就請楊劭進去正廳裏坐,淩軒志落後幾步,低聲問嘉桐:“你們怎麽回來的這麽早?我們白跑了一趟曲江池。”

“你們不是去雁塔了麽?”嘉桐驚訝問道。

淩軒志微笑道:“先去了雁塔,不過那邊沒什麽趣味,我們就又往曲江池那邊去尋你們,誰想到你們已經回來了。”

嘉桐看了一眼前面和楊劭說話的母親,悄聲回道:“訪客太多,我阿娘累了,就回來了。”

淩軒志了然點頭,此時他們已走到了門口,他沒再說話,跟着進去落座,聽小皇帝和大長公主談雁塔那邊的見聞。

嘉桐的弟弟嘉棠今年才十歲,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在廳裏一會兒就坐不住了,頻頻沖着嘉桐擠眉弄眼,嘉桐無奈,尋了個空向新康說道:“阿娘,我帶阿棠去收拾一下,他又鬧得一身土。”

新康剛才就瞧見兒子衣角和鞋面上的土了,只是一直沒空說,此刻聽嘉桐說了,就點頭道:“去吧。也不知他是什麽托生的,回回出門都鬧得一身塵土!”

“追兔兒追的。”楊劭笑着接話,“王宣在雁塔那邊買了一對野兔,不小心跑了一只,阿棠追着跑,愣是給捉回來了。”

嘉桐囧,連野兔都追的上,衛嘉棠你怎麽不托生到現代去做田徑冠軍啊?!被腹诽的衛嘉棠卻早已不耐煩聽他們說話,此時得了母親的話,也不管別的,跳過來就拉起嘉桐往外走。

嘉桐匆忙向楊劭行了一禮,擡頭時正對上楊劭含笑的眼睛,就自然的跟着一笑,然後才跟嘉棠出去。

新康正看見這一幕,心裏更加狐疑,思量着不會是雁奴早把自家小阿喬給哄住了吧?那可不好辦了,她雖然沒與王太後敲定立後的事,但心裏已經打算遂了太後的意思,讓她選王氏女為後,可不想讓自己的女兒摻合進去。

嘉桐不知母親的擔憂,拉着嘉棠先去他的屋子,讓下人服侍他洗幹淨手臉,又換了一身衣服。之後姐弟兩人坐下來吃了些點心,聽嘉棠說外出的趣事,滿以為楊劭應該已經走了,不料侍女把淩軒志帶了過來。

“你們兩個倆躲得倒悠閑。”淩軒志見了他們就笑道。

嘉桐嘿嘿一笑:“我以為你送聖人回宮了呢。”

淩軒志搖頭:“聖人有話要跟太傅和大長公主說,我正好也餓了,來你們這尋點吃的。”

嘉棠大方的把點心盤子推過去:“淩四哥快坐。”又叫侍女再去取一些來。

嘉桐則叫人端了水盆來服侍淩軒志洗手,等他收拾好坐下了,才問:“怎麽聖人來還有別的事?”

“我也不知,不過聖人一早出門就好像有心事。”淩軒志拈了一塊玉露糕,先回答完嘉桐的話,才斯斯文文的吃了。

嘉桐眼珠一轉,道:“不會是因為立後的事吧?”

淩軒志正要端茶,聽了她的話,手不由一頓,看向她道:“你也聽說了?這麽說,這次是真的?”

嘉桐笑,回了一句一樣的話:“你也聽說了?”

她本就生的嬌俏可喜,現在一臉狡黠的笑,更添了幾分靈動,淩軒志看着就不由歡喜起來,也不再試探,只一臉無奈的道:“我是聽說姑母跟祖母打聽,今早太後又留了聖人許久……”

“看來消息已經傳開了,今日來見我阿娘的客人,我猜多半都為了這事。”看他這麽坦白,嘉桐也不再賣關子,說了自己的見聞。

這事淩軒志也能猜到,他并不關心誰來見了新康大長公主,反正他們淩家沒有送女入宮的意思,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看來這次是真的了,立後是大事,聖人是要問問大長公主的意思。”眼下在衛嘉棠房裏,還有下人在,淩軒志不好直接問,只能迂回着探問。

嘉桐沒想那麽多,聞言點頭道:“聖人一定是想知道選的誰。”

淩軒志聽了心中一跳,故意說道:“現在哪裏能知道選誰,還沒開選呢。”

“這你就不懂了吧。”嘉桐笑眯眯的,“這是選皇後,你以為真的要到最後才能知道是誰麽?”

淩軒志心跳的更加厲害,他有意壓制,故意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才說:“你這樣說,倒好像你知道了是誰似的。”

淩軒志是楊劭的伴讀,一直跟着楊劭一同讀書,而嘉桐的父親衛仲彥身擔太傅一職,負責教導楊劭讀書,所以淩軒志也沾光做了衛仲彥的學生。加上淩軒志的姑母淩氏正是嘉桐的大伯母,他們兩人從小就熟識,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嘉桐在他面前就沒有那麽多的顧忌,有什麽說什麽了。

“我是不知,但我猜,太後娘娘心裏一定是有譜的,我阿娘沒準也有譜。”楊劭必定也知道這一點,他今天一定是想探探新康的口風。

聽她這樣說,淩軒志略有些失望,但再一細想她對此事的态度,又不由高興起來,她果然是沒想做這個皇後的,不然怎能這樣坦坦蕩蕩的說起此事?

與他的喜悅相反,此刻坐在正廳裏聽新康說話的楊劭則是滿心失望。

早上他去太後宮裏問安,正好生母洛太妃也在,太後就提起選立皇後一事,問他自己有何想法。他生母出身低微,若不是新康大長公主建議太後将他接去養育,這帝位可未必會是他的。所以楊劭在太後面前一向懂事孝順,加上他年紀尚幼,幾乎沒什麽能自己做主的事情,于是理所當然回說婚姻大事一切由母後做主。

他早想過了,太後做主,未必會如他所願、選他心愛的,但還有姑母在呢!姑母一向疼愛他,只要他去求姑母,姑母一定會幫他的。

可是此刻,他甚至沒來得及開口相求,姑母就囑咐他要聽太後的話,還說太後必定會給他選一個賢良淑德的皇後,姑母也會幫着看着,讓他放心。

他放心,他怎麽能放心?等到太後選好了,他不願意,難道還能違逆太後不成?姑母為什麽連他的喜好都沒有問一句,難道她們已經有人選了?這人選,會是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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