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節外生枝

新康腰背筆直的跪坐在氈墊上,眼睛直視着同樣跪坐在她面前的王太後,問道:“阿嫂有何打算?”

王太後微微嘆息:“說起來當日是我思慮不周,不管怎樣,那洛家總是雁奴外祖家,即便看在雁奴面上,也該封個郡公,可我當初一時疏忽,竟讓禮部那些人做主封了侯,偏洛氏又素來謹慎小心,于這些事上再不肯多語半句,也只好現在補救了。”

“阿嫂說的是,眼下正好要操辦雁奴婚事,借着聖人大婚的名義封賞洛家,也在情理之中。”新康不理會王太後的推脫之語,只說應對之策。

王太後點頭道:“我正是這個打算。”她說完這句話,沉吟了一瞬,又道,“我看洛氏那個侄女兒生的頗類洛氏,像是好生養的,脾氣性格看着也溫順,不若這次讓雁奴一起納進宮來,七娘意下如何?”

新康今日一早進宮見太後,本是為了催促太後盡快定下皇後人選,好昭告天下,免得暧昧不明,楊劭再有什麽小動作讓人誤會。誰知她一進了太後宮裏,還沒等開口問,太後就提起洛家有人進宮拜見洛太妃,似乎說了些不滿的話,惹得洛太妃大發雷霆,将娘家人痛斥一頓,趕了出去。

太後打發人細問之下,才知是洛家人不知聽了誰的調唆,覺得自家爵位低,不堪匹配皇帝外祖家的身份,又聽說皇帝正在選立皇後,他們洛家也有适齡女兒,責怪洛太妃不想着娘家。

洛太妃氣的關起門來哭了半日,到黃昏時楊劭去問安,自然察覺不妥,他一追問,王太後也坐不住了。在這個要立後的當口,她可不想節外生枝,讓楊劭因為生母娘家那邊而對她和王家心存芥蒂,她倒不怕楊劭對她怎麽樣,但侄女兒将來入宮,靠的還是楊劭的恩寵,她不能不為侄女考慮,所以急忙跟新康商量對策。

“此事合該阿嫂做主,我一個做姑母的,怎好多言?”新康微笑回道。

王太後早把此事思量透了,她屬意王娴為後,蕭家那邊卻有宗室中人支持,不得不将蕭芸一起納進宮。可那蕭芸當日在賞花宴上就大大出了個風頭,引得楊劭與她說話,人又生得出衆,反觀王娴不過中人之姿,少年人都愛俊俏,萬一楊劭對蕭芸的寵愛壓過了王娴,倒不好處置。

現在憑空殺出來一個洛氏女,卻不失為一步好棋,她盡可扶持着洛氏女與蕭芸争寵,讓王娴坐收漁利,王太後早把主意打定,此時見新康沒有異議,就笑道:“我這不是慣了凡事都與你商議麽?”

新康根本不在意楊劭會納幾個妃子、又都出自誰家,她只問她關心的:“阿嫂打算何時發明旨?”

“就這幾日吧,這事跟你說定了,我心裏也就安心了,明後日就把三個女孩兒都接進宮來,再過個十天半月就下旨意。”王太後笑吟吟的說道。

新康點點頭:“早定下來,大夥也就都安心了。”她說完該說的事,惦記嘉桐自己在家,就要告辭。

王太後卻不肯放她走:“用過午膳再回去吧!你府裏能有什麽事?一會兒我把洛氏也叫來,當着你的面,把這事跟她說個清楚明白,也讓她知道我們并沒忘了她的功勞。”

什麽我們?新康心裏嗤笑,這個王太後,好事記不着自己,這事倒要拉自己下水!當初楊劭繼位的時候,她不是沒提過洛家的封賞問題,可王太後不接茬,洛太妃又緊抓着“本份小心”四個字不放,這才只給洛氏的父親封了侯的,她不過是不願翻舊賬,王太後倒還敢說這話!

“瞧阿嫂說的,洛太妃生育雁奴有功,乃是上至宗室下至黎庶人人盡知的事,不用說也沒人會忘。”新康一臉認真誠懇的笑意,“不過說到功勞,阿嫂撫育雁奴至今,也是勞苦功高,小妹這裏有個提議,不若趁着聖人大婚之際,給阿嫂和洛太妃都上個尊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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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康短短幾句話說完,王太後臉上已經變換了好幾種神色,從尴尬僵硬到緩和又到驚詫羞惱,種種細微變化一閃即逝,最後都化為标準的貴人微笑臉:“你這就扯遠了,我與洛氏不過盡己本份罷了,哪當得起上尊號?”說完也不待新康回話,轉頭就吩咐人去安排午膳。

新康也不是真想給她和洛太妃上什麽尊號,不過是不滿她的态度,故意拿這事膈應她一回罷了,當下也不多言,只端茶慢慢品。

王太後心裏從沒瞧得起平民出身的洛太妃,生平也最不喜別人拿自己和洛氏相提并論,一直認為洛氏不過是個以色事人的女子罷了,所以在洛氏面前每每都要拿出原配正室的款,力壓洛氏一頭。好在洛氏也乖覺,在她面前從來都老實本分,半句話不敢多說。

偏偏今日新康竟把洛太妃生育楊劭的功勞放在了自己前頭,還要讓洛太妃與自己一同上尊號,這怎不讓王太後意氣難平?

可新康不是別人,她既不能出言斥責,也不能擺臉色給新康看,只得默默忍下這口氣。等洛太妃來了以後,甚至不敢再攀扯新康,怕她真的當面提出上尊號的事,只說是自己當初疏忽,禮部辦事不力,這才委屈了德陽侯雲雲。

洛太妃在王太後面前做小伏低慣了的,她又凡事都只為楊劭考慮,倒并不在意娘家的爵位高低,因此只說能封侯已是太後恩典,怎稱得上委屈?請太後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話可不是這樣說,這爵位高低不只是你們洛家的臉面,也是我們雁奴的臉面,若爵位不升,知道的是洛家知禮知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雁奴刻薄寡恩,不念母家。所以這事你就不要推辭了,就這樣定了,待雁奴大婚之前,升德陽侯為德陽郡公。”王太後幹脆拍了板。

洛太妃不敢再說,忙行禮謝過太後恩典,又謝新康。

新康笑道:“此事卻與我沒什麽相幹,都是阿嫂的恩典,太妃只謝太後便是。”

王太後接過話道:“都是一家人,就不必多禮道謝了,都是該當的。另有一事,上次你帶來給我看的那個玉娘,我瞧着很好,想明日派人接她進宮來住幾日,跟娴娘和蕭家小娘子一塊處處。”

洛太妃一驚,下意識看了新康一眼,見新康只微笑傾聽,沒有別的表情,才小心翼翼的道:“玉娘那孩子能得太後青眼,是她的福分,只是這孩子小門小戶出身,自小沒學過什麽規矩,只怕……”

“你又自謙了不是?玉娘是你的侄女,她是小門小戶出身,你便不是了?我瞧着你就很好,難不成你們洛家只你一個好的?”王太後一臉打趣的笑,“不懂規矩不怕,進宮來,你慢慢教她便是了。只要孩子是好孩子,那就沒什麽不成的。”

洛太妃見王太後早已拿定主意,言語中又有敲打自己的意思,旁邊的新康也一聲不吭,只得行禮道謝,答應此事。

午膳也用過了,該說的事也都說了,新康先起身告辭,這次王太後沒有留她,連同一塊告辭的洛太妃,都爽快送走了。

洛太妃與新康一同出門,執意要送一送新康,新康回頭看了一眼太後宮裏的宮人,也沒推辭,與洛太妃一同慢悠悠往外走。

洛太妃似乎很是不安,幾次欲言又止,可新康總是不搭話,她只得先開口道:“大長公主,今日這事,您看妥當麽?”

“什麽事不妥當?”新康微笑反問。

洛太妃自然不敢評論太後的作為,只說:“不怕您笑話,自家事自家知道,妾那個侄女,根本不曾見過什麽世面,如何能入宮侍奉聖人?妾實在摸不準太後的意思……”

新康面色不變,輕描淡寫的回道:“太後不是說了麽?不懂規矩慢慢教,太妃就不要擔心了,就算小娘子真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大夥看在您面上,總不會難為她。何況雁奴心裏自有一杆秤,您就把心放回去吧!”

不知為何,洛太妃聽完新康的話以後,果然覺得安心多了,遂笑道:“您說的是,是妾多慮了。”

“今日怎麽沒見雁奴去太後那裏用午膳?”新康有心提點洛太妃,故意把話題引到了楊劭身上。

洛太妃不知底細,笑着回道:“雁奴一早出宮了。說是昨日放榜,想出門去看看進士們做什麽,太後見他求得可憐,就放他出去了。”

出宮了?新康還不知自家女兒已被楊劭拐走,只覺得為防楊劭上門,自己該早點回家,遂長話短說:“是麽?那今日是見不着了,不過這話說給您聽也是一樣。過兩日是阿喬生辰,雁奴和榮娘她們都有禮相送,可雁奴這孩子忒實心,給阿喬送了一對白玉如意,若在平時,雖禮物貴重了些,也沒什麽要緊,可眼下正是立後的當口,恐有心人知道了,大作文章。本來嘛,他們兄妹自小要好,跟親兄妹也不差什麽,送什麽禮都是該當的,但到底孩子們一年年都大了,有些嫌疑還是該避一避的,這話不好說給太後聽,她那裏也忙,我就只能跟您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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