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杏園歡宴
蕭漠并不知道衛仲彥已經賞識自己到了恨不得多生一個女兒、好招他為女婿的地步,他正迫不及待的給姑丈盧青璘寫信,想盡快告知他,自己已經有了表字的消息。
在他邊上,表弟盧文希正立在窗前說話:“……雖然早知道新康大長公主府富貴無匹,昨日親眼見了,還是覺着令人咋舌。”不提別的,那裝着櫻桃的碧玉荷葉碗,玉質晶瑩剔透,又精雕細琢的如同一片卷起的真荷葉一般,實在是少見的珍物。
若放在一般富貴之家,這樣的珍奇之物合該放到多寶格裏擺設觀賞,可在大長公主府裏,竟然就這麽拿出來裝了櫻桃待客,可見此物在公主府也只算尋常。
“聽說如今都中宗室皇親之家多如此。”蕭漠專心提筆寫信,頭都沒擡的回了一句。
盧文希點頭道:“是啊,不單是宗室皇親,先頭我随堂伯父去王家拜訪,用膳時有一道鹿尾羹,說是用鹿尾所制。我看在座每人一碗羹湯,只怕要十數只鹿的鹿尾才能做得,可席間卻并無一樣菜肴是鹿肉,過後便問伯父。伯父說,王家飲食講究,非幼鹿不食,做鹿尾羹的那些鹿卻都是成年壯鹿,鹿肉太老,多半都賞賜給府中奴仆了。”
一面說一面搖頭嘆息,最後道:“比較起來,昨日公主府裏雖器具名貴,菜肴做法新奇、精致可口,卻都是尋常菜色,已算難得了。”
蕭漠回想昨日晚膳的菜色,也跟着點頭道:“确實。”聽衛嘉棠說,其中好幾個菜式都是他阿姐琢磨出來的,蕭漠想起那個嬌俏天真的小娘子倒有些驚訝,想不到那個看似嬌貴無比的小娘子,竟然會嘗試野菜之類的吃食,實在出人意外。
不過他轉念一想,也許這位小娘子只是吃膩了山珍海味,偶爾換個口味罷了,便不再思量此事,而是專心将信寫完,又與盧文希一起回了一次盧府面見盧諒,将衛仲彥為自己取字之事相告。
盧諒聽說以後雖然意外,卻也歡喜,叮囑蕭漠不要與衛仲彥斷了聯系,要像對真正的師長那樣,時常前去拜訪讨教,還從自己的藏書裏尋了幾本珍本給蕭漠,讓他帶去給衛仲彥做禮物。
蕭漠連忙推辭,又想起盧文希所說結親之事,意志更加堅定了幾分,只說自己有合适之物贈與衛仲彥,好不容易才婉拒了盧諒的好意。
自此之後他再不敢輕易登盧府的門,只以準備關試的名義關起門來讀書。一直到關試考完,授了左拾遺,蕭漠才在謝師宴那日,出門與衆同科去曲江池畔的杏園宴請主考官溫勉等人。
因今科狀元和探花二人都是少年俊才,又樣貌出衆,所以此次謝師宴也格外引人矚目。蕭漠他們剛到杏園,外面就已經停了不少華麗犢車,聽說皆是城中權貴,打算于此一覽新科進士風采,為自家揀選東床。
于是蕭漠一到就被年長已婚者打趣,問他怎不着意打扮,好在今日攀上一門好姻親,來日仕途上也能有所助力、青雲直上。
還沒等蕭漠答話,就有同樣未婚的同科酸溜溜的搭話:“遇臣兄何出此言?蕭探花可與我等寒門士子不同,有蘭陵蕭氏和涿郡盧氏照拂,何愁沒有好姻親?”
“這是酒放壞了麽?怎麽一股子酸味?”
一個聲音憑空自門邊響起,三人一同轉頭,只見一個身穿緋色狀元袍的青年背光站着,他頭戴烏紗帽,面如冠玉、五官俊朗,正是今科狀元郎謝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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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漠聽了他的話心中暗笑,面上卻平靜如常,走上前兩步與他拱手見禮:“狀元郎今日來的倒早。”
這是打趣他常眠花宿柳,日日晚起,謝如安并不以為意,還笑道:“今日有正事嘛!幾位剛才在談什麽,這麽高興?”
先頭那含酸的同科一見這二人站在一處,如青松翠竹相得益彰,早覺自慚形穢,又反應過來謝如安說他酸,便招呼也不打一聲,轉頭就走開了。
“只是閑聊罷了,狀元郎既然到了,不如我們一同去看看都準備的如何了,看時辰,溫臺主也該到了。”蕭漠見那人走了,幹脆轉移話題。
謝如安便一伸手,示意蕭漠先行,蕭漠謙讓一回,到底兩人一同前去查看才罷了。
與此同時,距杏園不遠的紫雲樓內也迎來了一位貴客。
楊劭只帶着三五随從進了一間雅室,先撩簾向外看了幾眼,才問道:“溫臺主還沒到?”
“是,溫臺主想是要等其餘考官,須得過一會兒才到。”趙金寶上前回道。
楊劭點點頭,又指着外面擁塞的車馬笑道:“今日城內幾有半空了吧?姑母府裏真的沒有人來?”
趙金寶早打探過了,忙回道:“真沒有!這新科進士又不是什麽奇景,大長公主怎會稀罕?”
“嗯,你說的也是。”姑母可不會從這些進士中選婿,自然也不會讓阿喬來這裏湊熱鬧,這裏這麽多人,萬一人多擁擠,磕着碰着便不好了。
他回到桌前坐下,令人卷起竹簾,一邊往外望一邊喝茶,過了一會兒,底下便有喧嘩騷動聲,趙金寶探頭看了幾眼,道:“是溫臺主他們到了。”
楊劭“唔”了一聲,并沒動彈,依舊坐在原位,直到杏園那邊有絲竹之聲傳來,他才轉頭吩咐:“叫人送些吃食來吧。”
趙金寶忙出去安排,很快就指揮着幾個小黃門将準備好的精致菜肴送了上來。
楊劭獨坐飲酒,舉著欲食,外間卻忽然有了聲響,趙金寶溜出去查看一回,進來回禀:“聖人,興平大長公主求見。”
“唔,興平姑母也來了?快請。”楊劭放下筷子,吩咐道。
趙金寶再次出去,很快就引着盛裝的興平大長公主進來,興平欲向楊劭行禮,楊劭已先道:“姑母快別如此,這又不是在宮裏,這些俗禮就免了吧。”又讓趙金寶扶興平入座。
興平一副和藹長輩姿态,笑着對楊劭說:“我可有些日子沒見到聖人了,聖人像是長高了,也壯實些了。”
“是高了一些。”楊劭微笑回道,“姑母氣色也很好,今日這是來游園麽?”
興平道:“聽說新科進士在此飲宴,過來湊湊熱鬧罷了。剛才在外面一晃像是看見了金吾衛的人,我便進來看看,沒想到聖人果然在這裏。”
兩個人不着邊際的寒暄了幾句,終于還是興平心急,先将話題扯到正題:“……沒想到太後這時節能讓聖人出宮,我以為要立後了,太後會留你在宮裏多與幾個小娘子相處呢。”
楊劭始終以一副溫和敦厚的笑容面對興平,此刻聽聞這個自己最不喜歡的話題,笑容也沒有絲毫變化,回道:“姑母想是誤會了,母後接幾位小娘子入宮,是為了與她做伴,立後之事,眼下并無定論。”
“哦?是麽?”興平故作詫異,“都說太後屬意王氏女為後,我還以為此事已經定準了呢!怎麽,聖人不中意王氏女?”
楊劭臉上适時露出些羞赧,道:“侄兒還小,于此事上并無主見,自然是要聽母後的。至于母後屬意于誰,還不曾與侄兒提過,侄兒也并不知曉。”
興平心中暗罵,這個小混蛋,裝的一副純良樣,卻在她面前如此遮掩,看來她不下猛藥是不成的了,便正色道:“聖人怎能如此自輕?你是一國之君,不論年紀大小,都是我大趙的天子,你的婚事,更是關系到家國安定、子孫後代的大事,怎能光憑太後做主?要是聖人擔心茲事體大、難以定奪,不如問問宗室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