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不得不說,陸瀾川收起那副猙獰面孔還挺像個人,還是個一舉一動都俊逸不凡的男人。就如同此刻,他緩緩地走向兩人,挺拔的姿态在人群裏格外出挑,或許因為剛下班的緣故,他只穿了襯衫長褲,但哪怕如此也依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果然騙人就是陸瀾川的長項啊,蘇繡想,自己當年不也是被他這幅樣子給迷了心竅嗎?她快速地偏過頭,打算提前離開,轉身和葉小宇道:“我先走了,過幾天的考試你加油,一定沒問題。”

“讓陸哥順路捎你一段。”葉小宇一把拉住她胳膊。

蘇繡哪裏肯上陸瀾川的車,當即搖頭,“肯定不順路!”

“問都不問怎麽知道不順路。”葉小宇的想法倒是十分簡單,這麽熱的天,又正是下班高峰期,要是有順風車可搭幹嘛偏要去擠地鐵和公交啊?

眼看着陸瀾川已經走到兩人身前,蘇繡全身都警鈴大作,偏又葉小宇抓的她很緊怎麽掙都掙脫不開,心裏一急就下意識往後退。然後也不知道是她真的太倒黴還是怎麽了,退的太急腳下絆了下,然後就又扯到前兩天扭到的那處傷口。本來就沒好全,這下就更疼了。

蘇繡簡直欲哭無淚,果然陸瀾川就是她的災星!

“過來談事情,碰巧就看到你了,跑這來做什麽?”陸瀾川已經開口了,臉上還是慣有的微笑,他和葉小宇說着話,目光卻不着痕跡地滑過蘇繡臉上。

蘇繡心想這人可真可怕,明明和葉小宇說話時語氣那般溫和,視線落到她這就像淬了毒的箭。她強忍着劇痛不願被人看出來,腰板挺得筆直,氣勢上半分沒輸人。

“我找蘇老師有點事。”葉小宇說完又問他,“陸哥,你能順路送送蘇老師嗎?”

陸瀾川雙手插兜,無所謂的樣子,非常紳士地轉向蘇繡,“當然可以,蘇小姐住哪?”

他會這麽問,絕對是給她臺階讓她順勢找借口離開,蘇繡可一直記得他說過不想看到自己,而自己更是一秒都不想同他多待!所以她馬上就接話,“我待會還有事,你們先走。”

聞言葉小宇不由皺眉頭,“那你剛才還約我一起搭車?”

蘇繡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陸瀾川也一臉淡漠地瞥她一眼,卻絲毫沒有替她解圍的意思。她只得微笑,“唔,和男朋友約會嘛,之前打算回去打扮下,現在算算可能時間要晚了,我會讓他來接我。”

葉小宇依舊奇怪地盯着她看,他總覺得蘇繡有點怪……而且她什麽時候有男朋友了,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啊……

蘇繡很快地掃了眼陸瀾川的方向,發現那人也正晦暗不明地看着自己,那神情古古怪怪的,難道對她找的借口不滿意?蘇繡才管不着他的想法,反正不用和他一起就行,鬼才想坐他的車!坐了回家還得消毒,以防沾上什麽不吉利的東西,多麻煩。

陸瀾川招呼小宇上車,臨走也不忘“禮貌”和蘇繡道別:“蘇老師再見。”他說這話時,忽然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的腳。

蘇繡瞪着他,也從牙縫裏蹦出一句,“再見。“

最好此生都不要見了!

陸瀾川很快就走了,蘇繡再擡眼看過去,他的車已經漸漸消失在路盡頭。她這才整個身子都松懈下來,神經一放松,腳腕處的疼幾乎頃刻間将她淹沒了。這次似乎崴得比上次還要嚴重,蘇繡想嘗試着繼續往前走,可每走出兩步就要停下來緩口氣,她這麽能忍的人都疼得直抽氣。

蘇繡在心裏又将陸瀾川罵了個遍,他要是不出現,就什麽事都沒了。

舊傷也能很快就痊愈,不必再添新傷……

環視了眼四周,這裏是工業區,到處都空曠荒涼,廠區之間離得也并不近,蘇繡每天下班都得先走到地鐵站,中途還要再換一次車,眼下顯然很難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可總不能一直待在這吧?

說來也是巧,正好有輛出租從不遠處開過來,還是空車,在這能看到輛出租簡直太不容易!蘇繡心裏開始掙紮,要不要打車呢?可是從這坐回市區一定不便宜,她手裏還握着葉小宇給她的信封,厚厚一沓,可這錢……她一分都不能用。

眼看着出租車從眼前經過,出租車司機也期待地看了她一眼,蘇繡卻咬咬牙,繼續堅持着往前走。

坐地鐵只需要四塊錢,再換乘一趟公車兩塊,六塊錢就能到家了。

能行的,咬咬牙就過去了,再疼也死不了人不是嗎?

蘇繡悶頭走路,都不記得自己走了有多久,走走停停,在夕陽下也已經沁出了一身的汗。眼看着離地鐵站已經不遠了,她不由長長籲了口氣,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對,堅持一下。再難的事兒,堅持一下總能辦到的!

她正打算一鼓作氣上臺階,卻有輛車慢慢地停在了她身後,然後她聽到了那個不太可能出現的聲音。

陸瀾川對她說:“上車。”

***

剛說過此生都不要再見的人,居然就這樣又出現了,蘇繡愣愣地看着他,有些沒回過味兒來。

葉小宇顯然已經不在車上,只有陸瀾川一個人。而陸瀾川向來沒什麽耐心,微微蹙着眉,一臉不高興的樣子,見她半天沒動作,于是開口提醒說:“我保證你這樣走回去,醫藥費要比路費多的多。”

蘇繡戒備地打量着他,她有些搞不懂陸瀾川去而複返的心思,而且他竟然知道她腳崴了?不管他又在算計什麽,但絕對不會是因為關心她才半道折回。

兩人僵持着,陸瀾川忽然側過頭非常認真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笑了,“或者你怕我,不敢上車?”

怕你,是惡心你才對!蘇繡翻了個白眼,人卻依舊執拗地站在那兒。

陸瀾川是商人,從不做無用功也不會浪費不必要的時間和精力,于是他也不等蘇繡反應,直接開了車門走過來,二話不說就把人打橫抱了起來。

蘇繡被驚得瞪大眼,“陸瀾川!”

陸瀾川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看也沒看她就徑直朝車邊走。

蘇繡都淩亂了,“你瘋了,放我下來,我不要坐你的車!”

沒人理她。

接着蘇繡就被直接扔到了車子後座,那動作絕對算不上溫柔,她忍着腳痛爬起來。

然而陸瀾川站在車門處伸手指了指她,警告的眼神,“敢起來試試。”

蘇繡抿着唇,滿臉憤怒,沒人喜歡被脅迫,更何況還是同一個人反複再三地脅迫她。

“老實了?”陸瀾川面無表情地說,“好好待着,我有話跟你說。”

原來如此,難怪好端端地折回來。蘇繡沉默地靠進椅背間,一副要談就趕緊談的架勢。哪知道陸瀾川順勢鎖了車門,人已經上了駕座發動車,蘇繡瞪圓了眼。

陸瀾川也不解釋,從一旁拿了個塑膠袋扔到她懷裏,蘇繡低頭一看,居然是噴霧劑和膏藥。她狐疑地又看了眼陸瀾川,可也只能看到他結實的肩背,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刻意調換過角度,後視鏡也壓根看不到他的表情。

蘇繡咬着唇沒吭聲,也沒用那些東西,只是手指用力捏緊了塑膠袋的邊緣。

這是她和陸瀾川重逢以來的第二次見面,第一次他就擺出那麽高高在上的姿态威脅她,這次卻又做出關心她的樣子,她真的不知道這人究竟想怎麽樣。

陸瀾川就跟背後長了眼睛似的,“不會用?要我教你?”

蘇繡不悅地擡起頭,斟酌良久,還是自己拿了噴霧處理,沒必要和自己過不去,腳傷不好更沒體力和這混蛋鬥!結果脫鞋一看,還真是慘不忍睹。不看的時候不覺得,看了之後才發現傷勢恐怖,腳腕那兒的顏色都變成了青紫,更別提早就腫得跟個饅頭一樣了。

陸瀾川也看到了,眉間的結不由擰了擰,結果那女人居然吭都沒吭一聲,自己拿了噴霧簡單處理了下就算完事。

記得以前她膽子小,怕疼,有次和子西爬山摔了腿,那一個星期眼睛都是紅的,每次換藥都緊緊抓着他胳膊不松手。其實蘇繡是個很內斂的人,容易害羞,話不多,哪怕心裏有什麽想法也從不主動說出口,那時候他有心逗她,想要她主動往自己懷裏鑽,只要作勢去碰她傷口,她要會紅着臉照做。

有時候鬧得過分了,就用小手軟軟地抓住他,在他耳邊小聲嗔道:“別鬧了,陸瀾川。”

陸瀾川将車窗完全降下,有風呼呼地灌了進來,只有這樣他的腦袋才能稍微清醒一些。

兩人再度遇上也不過才短短三四天的時間,可他想起蘇繡的時候明顯變長了,這很不妙,非常不妙,陸瀾川心裏清楚。

***

兩人沒話可說,車子一路駛進了市區,蘇繡指了指前方的一個路口,“把我放那就行。”

結果陸瀾川直接無視了她的話,然後方向盤一轉,車子居然往另一條路開過去。蘇繡眼睜睜看着車離自己家的方向越來越遠,她都無語了,“陸瀾川,你到底要幹什麽!”

仍是沒人回應她,可開出一段之後,蘇繡漸漸就不說話了,因為她看到不遠處的“人民醫院”四個字。

一個人的心,究竟能有多堅硬呢?蘇繡一度覺得自己的心早已經被陸瀾川給揉碎了,縫合不能,所以再看到陸瀾川,她除了麻木什麽也沒有。不會疼,不會恨,不會怨,好幾次想起來,都覺得這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了。

可此刻這樣,她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疼了一下。

陸瀾川自來都不是個會解釋的人,所以他也不需要對蘇繡解釋什麽,直接帶着人去了診室。

然後就是一通忙,照片子做檢查,上藥,陸瀾川一直等在門口沒進去,但交錢拿藥的事兒還是他一手包攬的。

最末要走的時候,醫生在門口叮囑陸瀾川,“她的腳本來就有舊患,以後要加倍小心,崴了碰了最好都來檢查一下……”

醫生的話沒說完,陸瀾川已經開口了,他奇怪地看着醫生,“舊患?什麽舊患?”

醫生也覺得稀奇,“她腳踝骨折過你不知道?”

時間有短暫的定格,陸瀾川點點頭,什麽也沒說就帶着蘇繡離開了。

到了車上,陸瀾川很久都沒動,蘇繡想,他之前沒說的話,現在是不是終于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可陸瀾川坐了半晌,居然只是點了支煙,然後就跟徹底忘記了她這個人一樣,坐在那專心抽起煙來。

蘇繡等了好一會兒,準備提醒一下陸瀾川,誰知他終于有了動作,卻是從置物箱裏拿了個信封遞過來。

這個信封和葉小宇拿來的一樣,可裏面就薄多了,蘇繡打開一看,認真數了數支票上的零。

呵,陸瀾川可真大方。

然後陸瀾川說話了,聲音微啞,緩慢而低沉,“我知道你缺錢,以後不要再見小宇。蘇繡,我和韻清早晚會結婚。”

這全無關聯的幾句話,蘇繡還是聽懂了,陸瀾川以為今天葉小宇來找她,是她在欲擒故縱?或者不管怎麽都好,陸瀾川只想用這筆錢,封住她的嘴,讓她離他的未婚妻一家遠遠的?

前一秒還痛過的心,這時候就跟凍住了一樣,除了冷就什麽都感覺不到了。蘇繡想,陸瀾川怎麽就能總是那麽厚顏無恥地在她心中一再刷下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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