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顧易?你是顧家老二?”
太後坐在床上,看着他滄桑的臉,一臉的不可置信。
顧郎中颔首:“一別數年,想不到太後還記得顧易,更加想不到咱們還有再見面的日子。”
“快,起來,柳嬷嬷趕緊将他扶起來。”
柳嬷嬷難怪一直覺得剛才見他眼熟的很,此刻湊近些看,眼前的人雖然略顯滄桑,眉目輪廓間不是顧易還能有誰。
想不到十幾年前名滿京城的侯府顧家老二此刻成了這副模樣。
歲月催人老啊。
她忙上面一步,準備将他攙扶起來。顧郎中見柳嬷嬷年事已高,哪裏肯讓她扶,便趕緊起身。
柳嬷嬷轉頭将身後的顧小喬扶起來,仔細打量一番,顫抖着雙手,滿含淚光的看顧易:“顧二爺。這是咱們青桔小姐的女兒嗎?”
顧郎中點點頭:“青桔走了之後,我便帶着她遠走他鄉,今日我将她帶來給太後您老人家還有柳嬷嬷瞧一瞧。”
“丫頭,你上前來給皇祖母看看。”太後眼裏滾下熱淚。
顧小喬跟李璟桓皆是一臉震驚。
青桔小姐是誰?
顧二爺又是誰?
尤其是李璟桓,被那句“皇祖母”吓了一跳,難不成他與顧小喬有什麽血緣關系不成?
不,若是如此,顧郎中早就跳起來了阻止他們了!
他又把提起來的心髒放回了原處。
太後朝顧小喬伸出手來,此刻她的心裏震驚極了,歡喜極了。
想不到青桔丫頭還有女兒活在世上。
顧小喬看了看那笑得慈祥的老人家,本能的朝她走過去,緊緊握着那雙感受的手。
那雙手溫暖而有力,顧小喬心中竟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感動之情,眼圈也跟着紅了。
三位長者唏噓不已,似對往事多有感慨,又似對重逢充滿了喜悅。
她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但是她明白,眼下不是問話的時候,總有一天,她會知道事情所有的真相。
眼前的老人家談起她的母親,充滿了感情,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的母親是個什麽樣的人。
“丫頭,咳咳……”太後一激動,只覺得嗓子又幹又癢,呼吸跟着急促起來。
李璟桓趕緊替她順了順背,一臉着急:“有什麽事慢慢說,皇祖母,往後我們有的是時間,您不要着急。”
太後飽含期待的眼神看了看旁邊的柳嬷嬷,,柳嬷嬷見狀,忙替太後說下去:“想必你爹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母親的事情,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她到底是誰?”
顧小喬趕緊點了點頭。
“你的母親是太後娘娘的義女。自小被待在身邊長大。十五年前,她就已經是名滿天下的醫師,也是太醫院唯一一個女醫師。若不是礙于她女子的身份,便是院首也當得。”
她說罷,又看向顧郎中: “就連顧二爺的醫術也是她教的,顧二爺是與不是?”
顧郎中點點頭。
柳嬷嬷一臉惋惜的說道:“她是一個特別了不起的女子。可惜英年早逝,令人惋惜。”
她伸手摸了摸顧小喬的臉:“你跟她長得像極了,尤其是眼睛。”
柳嬷嬷說起她的母親的時候神情裏充滿了慈愛,佩服。
顧小喬想像了一下她母親的音容相貌,可是她從未見過,卻發現自己連想象都是匮乏的。
太後拉着顧小喬的手,語氣間充滿了惋惜:“可哀家卻沒能護住她,哀家沒用。”
顧小喬嘴唇有些顫抖,眼眶裏的淚流個不行。
一旁的李璟桓緊緊的拉住她的手,他也是失去母親的人,他感同身受。
他想緊緊的将顧小喬攬在懷裏,但是他不能當着這麽多長輩的面這麽孟浪。
“青桔走的時候跟我說,她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便是年幼的時候遇到了太後。她原本就是個無根的浮萍,是太後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家。如今她早早去了,卻不能夠再報答您老人家。臨走的時候,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後您的病還有就是小喬。”
話剛說完,太後才剛剛止住的眼淚又留了下來。
柳嬷嬷忙上前勸慰她,逝者已逝,生者尤斯。切莫太過傷懷。
然後她也替顧小喬擦了擦眼淚,一臉慈愛的看着她:
“你母親的事情你父親比我們更清楚,這個我想由你父親親自告訴你更好。眼下重逢了,往後咱們有的是時間。”
顧小喬乖巧的點點頭。
顧郎中看着床上的老人家: “眼下,還是看看您的病吧。”
太後揮了揮手:“不急于一時,哀家現下只想跟兩個小輩聊聊天。”
說話間她拉着李璟桓同顧小喬的手,一臉慈愛的問道:“好了,孫兒剛才說有好事,現在先跟皇祖母說說究竟是什麽樣的好事,嗯?”
…………
未央宮內殿裏。
徐心柔橫卧在睡塌上,正閉着眼睛假寐。
她并未梳妝,滿頭青絲不過用一根碧色簪子松松挽起。
塌下,一宮女正不急不慢的替她垂着腿。
殿內的兩旁的熏香爐裏點着沉水香,香煙袅袅升起,殿內靜悄悄。
不一會兒,未央宮的掌事姑姑從香進來了。
她蹑手蹑腳的靠近塌邊,沖那個宮女擺擺手。那宮女忙起身行了個禮,悄悄的退了出去。
從香是徐心柔的陪嫁,也是徐心柔最信任的人。
她輕輕的替徐心柔捏着腿,低聲道:“娘娘,太子殿下回宮了。”
睡塌上的人猛地睜開眼睛,一雙美目眼波流轉。
她似有些不敢相信,坐直了身子,摸了摸鬓邊有些松動的簪子:“你沒有看錯,他真的回來了?”
“奴婢沒有看錯,千真萬确。太子毫發無損的回來了。”
“廢物!”徐心柔低聲罵道。
她握緊了拳頭,只聽“啪”的一聲,小指兩寸長的指甲脆生生的折斷了,迅速的滲出血珠子來。
“娘娘,您流血了!”從香驚呼,連忙掏出絲帕将那血珠子擦幹淨,眼裏透着心疼。
徐心柔不去理會那痛楚,接着問道:“眼下他去了哪裏?”
“直奔長樂宮去了……”
“哼,他倒是個孝順的!”
徐心柔冷哼一聲,站了起來。從香連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娘娘,眼下咱們該如何是好?”
“回來就回來吧,兵來将擋水水來土掩,沒有證據的事,難道他還敢往本宮身上推!”
徐心柔朝着梳妝臺的方向走去。
她坐在梳妝臺前看着鏡子裏那張溫柔妩媚的臉,微微一笑,眼裏滿是嘲諷:“既然他去了長樂宮,那咱們就該去看看皇上,替本宮梳妝。”
說話間,她将剛才那支松動的碧綠簪子拔了下來,輕輕的在上面撫摸。
那簪子碧綠透亮,色澤極好,似是被主人輕撫了無數遍。徐心柔拉開首飾盒,小心翼翼的将它放了進去。
“娘娘今日想要帶什麽首飾?”
從香一下又一下的梳着徐心柔那滿頭錦緞似的青絲,看着鏡子裏似乎從未改變過的容顏。
“去見皇上,自然是帶皇上最喜歡的,就那只步搖吧。”徐心柔神色有些蔫蔫的。
從香看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麽。她們人生中的大半時間都在一起渡過,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她低聲勸慰:“娘娘,您別這樣……”
“從香,女為悅己者容。可本宮這十幾年來為的卻是權力,是地位,是這大月朝的天下。從香,本宮不服。”
從香看着鏡子裏這個一臉哀傷的女人。
走到今天這一步,她們實在付出了太多太多。她們的腳底下早已白骨成堆。她們的手上沾滿了鮮血。
幹淨的,肮髒的,都有。
從最開始的自保,到最後的步步為營。這一路走來,就只剩下她一個陪在她身邊。
“娘娘,您還有五皇子,他是個孝順的孩子。”
徐心柔想起了他的兒子,眉宇間柔軟起來。
她語氣充滿了慈愛:“你說的對。本宮還有琰兒,只要本宮還有一口氣,就要幫琰兒把路鋪平了。本宮的手裏早就沾滿了鮮血,賬上記了無數條人命。本宮也不怕再多添幾條。”
“從香。”她伸手拉住梳頭的手。
“昨夜我又夢見姐姐了,夢見昔日裏和她一起在徐國公府的時候……”
“娘娘!”從香梳頭的手停了下來。
“你說的對,本宮不該如是想,終究是姐姐先對不起我的……”
說罷,她從剛才的首飾盒裏取出簪子,輕輕的在上面摸了摸,眼神裏充滿了柔情:“是她先對不起我的……”
“從香,替本宮好好盯着長樂公還有東宮。”
她伸手摸了摸梳好的發髻,親自将那步搖插上去,認認真真的看了看。
她又恢複了對着皇上時那副溫柔妩媚的樣子。這張面具她帶了十幾年,眼看着一個個都倒下了,她不能功虧一篑。
“是。娘娘,從香會一直陪着您,五皇子也是。”
“琰兒那樣單純,但願他以後知道了,千萬不要怨本宮,怨他竟然有一個這樣惡毒的娘親。”
從香朝她鄭重的行了個禮,語氣堅定:“那便永遠都不要讓五皇子知道。”
徐心柔将她扶起來,笑的越發溫柔:“你說的對,只要本宮能贏,他永遠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