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人一聽,具是一驚。尤其是沈衡,內心波濤洶湧,面上卻不動聲色。
青桔的孩子,難道是顧易回來了?
他拼命壓制自己的情感,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殿下說的可是十多年前名滿天下的女醫青桔,太後的義女?”
李璟桓看他一眼:“正是。”
李煜眼裏透出喜色,道:“若是她,倒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璟桓。”
“兒臣在。”
“你先讓她給太後瞧一瞧,若是有進展,帶她過來跟朕瞧一瞧。”
“是。”
李煜看向沈衡,并未注意他的不對勁,喜道:“今日沈相給朕帶來了一個好消息,璟桓又給人帶了一個好消息。好,很好。”
二人忙道:“是天佑我大月朝。”
李煜說了這麽久的話,也有點累了,他沖三人擺了擺手:“你們都回吧,朕有點乏了。”
李璟桓同皇後以及沈衡向皇上行了個禮便退出了禦書房。
出去的時候戌時末了,秋季的晚上天氣格外的涼。
沈衡好似才從剛才的恍惚中醒過神來,慌忙的向皇後與太子告辭後踏着月色朝着宮外的方向去了。
門外,皇後的轎辇已經在外面等候多時了。從香扶着徐心柔的人不緊不慢的往轎攆走去。
一直侯在殿外的阿喜見到太子殿下出來,忙上前将大氅給他披上。
徐心柔正準備坐上轎辇,身後卻傳來李璟桓冰冷的聲音。
“這樣好的月色,不如姨母陪璟桓走一程?”
徐心柔回過頭看他,只見他披着玄色大氅站在長街燈下。
皎潔的月色籠罩在他身上,使得他整個人都變的虛幻起來。
徐心柔看着他,仿佛是看到了另外一個人。她得姐姐徐敏柔,他們實在長得太像了。
彼時,她們的母家是早已沒落的貴族,徐國公府。
母親早逝,父親娶了其他的世家女子為繼母,日子越發不好過。倒不是繼母苛責,相反,她很客氣。待她與姐姐客氣極了,就如同她二人不過是借助在徐國公府得兩個客人。
老話都說,寧要讨飯的娘,不要做官的爹。這句話放在她爹徐國公身上最是恰當不過。
徐國公并不是一個長情的人,有了新歡,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新夫人身上。再後來,新夫人有了兒子,就更加看不到她們姐妹了。
從來都道新歡好,又有多少人去關注舊愛遺留下來的孩子呢。
她跟姐姐在府裏過的如履薄冰,生怕做錯了事情糟了嫌棄,日子過得越發誠惶誠恐。
就連國公府的下人都慣會見風使舵,待她們倆越來疏懶。
那時她與姐姐相依為命,感情極好。沒人管也有沒人管的好處,她倆經常女扮男裝偷偷跑出去玩。
這種日子持續了數年,直到徐敏柔及笄之後才慢慢得改變過來。
因為京城得人都知道,徐國公家的嫡長女,生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不僅如此,馬球打的更是一絕。
她那個爹是個趨炎附勢的,這種寶貝在家裏,又何愁不能給自己謀個王權富貴。
自古都說紅顏禍水,但偏偏照舊這一切得始作俑者卻是男人。
她看着跟姐姐越來越像的李璟桓,心裏莫名的有些恐慌,面上卻笑得溫柔:“璟桓若是願意,姨母自然求之不得。”
從香正欲扶她,她揮了揮手:“後面跟着吧。”
說完,輕輕轉身,徑自向前走去。
李璟桓幾步追上了徐心柔,放慢了腳步,與她并向。
從香跟阿喜還有一群侍從便跟在後面,與前面得人保持着一定得距離。
長街得路很長,似是看不到盡頭。
徐心柔看着這長街,問道: “不知璟桓想要與姨母說什麽?”
李璟桓看了看挂在天上的上弦月,聲音飄忽:“不知姨母可曾在午夜夢回得時候想過母後?”
徐心柔打了個寒戰,只覺得腳底下的鵝卵石一滑,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李璟桓忙伸手扶住了她,“姨母可要當心,夜裏露水地滑,傷了可就不好了。”
“不過,若是一個人心裏藏了太多虧心的事情,也總會害怕,姨母你說是不是?”
徐心柔撫了撫胸口,看着笑意不達眼底的李璟桓,只覺得冷風吹進了骨縫裏,冰涼刺骨。
她穩了穩心神,又擺出溫柔的笑意:“姐姐她一直在本宮心裏,從來都沒有離去。本宮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她。”
“是嗎?也不知若是母親知道這兩年來,有沒有給姨母您托夢,有人總想要害她的兒子。午夜夢回的時候會不會求您高擡貴手,姨母?”
徐心柔止住了步子,擡頭去看李璟桓。只見他盯着自己,一臉的真誠,讓她以為剛才聽到得是錯覺。
她強撐住微笑,柔聲道:“璟桓在說什麽,姨母有些聽不懂。”
“姨母是不是覺得若是這一次孤沒有回來該多好呢?這樣子就沒有人攔在璟琰前面了。你看,父皇這麽多年除了我也只得了璟琰這麽一個兒子。”
徐心柔得笑容再也撐不下去了,她收起了笑臉,聲音有些低沉:“璟桓總是愛說笑,沒有證據得事情,怎麽能信口開河呢?”
李璟桓點點頭:“姨母說得是,璟桓剛才跟您說笑呢。”
他看了看前頭不遠處的未央宮,輕聲道:“但願姨母能夠問心無愧的住在這偌大冰冷的宮殿裏。母後閉眼前,還惦記着您呢!”
李璟桓看進她有些慌亂的眼神裏:“母後說,除了孤,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那柔弱可欺的妹妹。”
“母後她當時定是病糊塗了,柔弱可欺,呵,這詞語不太适合姨母,你說是不是?夜深了,孤先回去了!”
說完,他看都沒看徐心柔有些發白的面色,大步流星得向前走了。
他剛走沒幾步,聽見徐心柔沖她喊道:“璟桓。”
李璟桓頓了一下,并沒有回頭。他話已至此,只盼望她能夠及時收手,過了今日,他再也不會為了母後心慈手軟。
此刻,他歸心似箭。因為東宮裏有個溫暖的女子在等着他,那是他歷盡世間冷漠滄桑,看透人心涼薄後的最終歸宿。
顧小喬,等我,永遠!
徐心柔呆呆的看着已經消失在長街盡頭的李璟桓,心裏面充滿了恐懼,愧疚。
她想哭,想要流淚。卻發現心裏猶如枯井一樣,擠不出半點眼淚來欺騙自己。
時間如流水,從來只是向前,回不了頭。
姐姐,那曾經是她在這個世上最溫暖的詞語。為什麽到最後都變了!
在這寂靜的長街上,在無數個漫漫長夜裏。她不知一次的替自己委屈,不只一次在心底埋怨,若不是姐姐,她又怎麽回來宮裏,又怎麽會被皇上強行寵幸。
姐姐,你知不知道,若不是你,我本應該有更好的人生。
她腦海裏浮現出了一張年輕英俊的臉。帶着世上最和善的笑意,向她伸出手來:你是哪家的姑娘,怎麽躲在這裏哭?
趙弘,你說過要帶我走,怎麽就食言了!
想到這裏,徐心柔的心裏湧出一股恨意,眼淚順着眼角流下,哭的悄無聲息。
世上皆欺我,辱我,負我,為什麽我不可以負所有人!
“娘娘?”從香出現在她身後,幫她披上一件大氅。
“娘娘,更深露重,咱們回吧。”
徐心柔握住她放在肩頭的手,有些哽咽:“從香,你也覺得本宮錯了嗎?”
從香替她拂去眼淚,柔聲勸她:“若不是當初徐國公當初看着先皇後病重,想用你來鞏固徐家的地位,把你進獻來宮裏,就不會有現在這些事。娘娘,許多事不做也做了,如今,咱們回不了頭了。”
“為什麽她們男人想要成就王權富貴,偏偏要犧牲咱們女人!”
徐心柔想起自己親爹那副可惡的嘴臉,咬牙切齒。她的眼裏滿是恨意,沒用的人,妄圖利用自己的親生女兒來謀取利益,死不足惜!
“咱們回吧。”從香柔聲勸道。
徐心柔的情緒已經平複下來,她回頭看從香:“趙弘就要回來了。”
從香見她這麽多年仍是這麽執迷不悟,想了想,說道:“恕奴婢直言,這樣一個負心人,不值得您記着,娘娘,忘了吧。”
“回吧。本宮有些冷了。”
說罷,她步伐堅定的朝着前面的未央宮方向去了。
這條路從來都容不得她後悔。
從香知道她根本沒有聽進去自己的話,嘆了一口氣,忙跟了上去。
李璟桓回到東宮的時候,顧小喬已經睡了。她看着躺在床上睡得安穩,呼吸綿長的女子,露出會心的笑意。
他蹑手蹑腳的走過去,輕輕在她額頭印上一吻,然後幫她熄滅了燈,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今夜,他們注定好眠。
…………
有人歡喜便有人憂。
沈宛如自她爹進宮後一直在書房焦急的等着消息。
她的侍女露珠見子時都已經到了,小心翼翼的上前勸道:“小姐,都這麽夜了,該歇着了。”
今日小姐一回府,便發了好大的脾氣。她家小姐平日裏人挺好,就是脾氣差了些。
沈宛如橫她一眼:“要睡你先去睡,我今晚一定要等爹爹回來的。”
露珠哪裏趕回去睡,雖然她也困極了。
這時,書房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沈宛如一喜,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忙迎了出去。
果然,爹爹回來了。
只見他面色深沉,非常不好看。
沈宛如大驚,忙問道:“爹爹,發生了什麽事?”
沈衡看了露珠一眼,“去叫廚房做一份宵夜送過來。”
沈宛如連忙體貼的給他爹斟了一杯熱茶遞到他手上。
沈衡緩了一會兒,氣色才好些了。
他一臉慈愛的看着面前生的跟朵花兒一樣的閨女,說:“怎麽這麽晚了,還不去睡?”
“爹爹都沒回來,如兒不放心。”
沈衡被她這句話暖的五髒六腑十分妥帖,他明知道自己閨女這句話半真半假,但仍然十分受用。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就你嘴甜。”
沈衡見她眼巴巴看着自己,心裏一動,說道:“丫頭,咱不能換個人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