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對抗
趙榮偉了解夏悅,于是她知道怎麽才能傷夏悅傷的最深。
用她的四班。
這是夏悅當班長的第四個年頭,四班是她最寶貝的東西,是她的四班。
趙榮偉一句話,讓四班因為她而蒙羞。
趙榮偉啊趙榮偉,你真狠,你真的知道我的軟肋在什麽地方,知道說什麽我最受不了。
夏悅僵硬的臉上甚至都要擠出笑容了……她知道,四班什麽樣對趙榮偉來說不重要,她也當然不覺得四班輸在什麽水平不夠識人不清。她只是單純為了攻擊夏悅而已。
她憑什麽當一位老師。
她有什麽資格。
而更令人無奈而憤怒的是——夏悅清晰地聽到,從她的身後傳來笑聲。哦是的,那位剛剛換屆時被葉子頂掉的“前紀律委員”這時候是笑了。
她tm笑了。
在整個班級同仇敵忾對抗外敵的時候,她身後這位夏柳同學卻因為她單方面和夏悅的“恩怨”、笑出了聲。
你憑什麽在四班。
你憑什麽在“我的四班”。
夏悅僵着一張臉看着趙榮偉,頭一次與她毫不膽怯地對視。因為一向尊重老師的夏悅,把趙榮偉開除出了這個隊伍。她不配。
然而趙榮偉并沒有就此放過已經要崩潰的夏悅和震驚憤怒的四班,她對夏悅又提了一個要求:“夏悅,剛剛在門外不只是你一個人吧?你們可是一群人在跳起來夠門框啊。但就你一個女生比較顯眼我就記住你了。”她的目光在夏悅看來甚是怨毒,“——你幫我把他們點出來。”
全班陷入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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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連一根針掉下都聽得見。
趙榮偉這麽一弄,不管點了幾個,夏悅在班中都威嚴掃地、從此再也得不到同學們的信任,她這班長算是名存實亡了。
夏悅扭着僵硬的脖子,視線幾乎掃過整個班級。基本沒有人敢和她對視吧,倒是收獲了好幾枚來自朋友的擔憂目光。
夏悅想做個“我沒事”的口型,奈何嘴角一直在抖,實在是控制不住。
每一張面孔都很熟悉,都是她喜愛的班級裏的人。和面目可憎的趙榮偉簡直不是同一物種。
然後她收回視線,重新面對趙榮偉,無言卻微笑。
對不起,這種事我不幹。
包庇重罪我可以擔,但是我的人我護着,你絕不會從我這兒聽到任何一個名字。
趙榮偉臉色變了變,有點意外:“你們這個班長竟然還包庇你們啊?那行,你們就自己起來吧。我倒是要看看都是誰啊。”
于是,從夏悅身側開始,那些她目光劃過卻沒說一字的人,一個個站了起來。
慢慢的,卻一個一個都起了身。無言肅立。
夏悅不記得自己那一刻的心情了,但她覺得一定是高興欣慰的——他們誰都沒有辜負誰。
前一刻她準備“孤獨的對抗全世界”、想着我這班長連累了你們那責任我也一己擔起就好……後一刻,她的同學們說,你孤獨什麽,我們有那麽膽小怕事嗎。
夏悅沒有去看、去數過人齊不齊,但她寧願相信他們一個沒落、都在。
她覺得值。
夏悅在趙榮偉被他們終于趕到的班主任拉走之後還強撐了一節班會課,然後在班級最後哭了個肝腸寸斷,一句話都說不出。
朱老師和趙榮偉不知道說了什麽,總之最後夏悅的懲罰定為一份檢查。這玩意兒夏悅也不是第一次寫,應下來就完了呗。
但她還是哭到爬都爬不起來。
或許是……釋然?
那是她和趙榮偉爆發的最大一次戰争,傷害極大波及極廣,卻也是夏悅收獲的第一場勝利。她第一次完完全全贏了趙榮偉,在對抗時沒半分歉疚、甚至滿腔豪邁。而結束之後,她也不再難過自己仍舊得不到認可。
趙榮偉的認可,誰愛要誰要去,我不缺這一份。
夏悅想,這大概也是她最後一次為趙榮偉流淚。
放學之後夏悅悶頭留在教室裏寫檢查,一點沒有畏懼和忐忑,下筆千言,邊寫邊笑。
身後幸災樂禍許久的夏柳離開班之前,一臉“苦大仇深”地和她罵趙榮偉,夏悅一句沒應,夏柳在最後又狀似無意地說:“唉,看商郁平時和你那麽好,今天讓所有人都站起來的時候,她竟然過了一會兒、趙榮偉都冷嘲熱諷許久之後才再站起來的。”
“再見。”夏悅打斷她的發言,“明天見。”她示意,您走吧。
夏柳讪讪離開,不懂夏悅為什麽突然失了好臉色。
她怎麽會懂,夏悅知道商郁為什麽那時站起來——這件事本就和商郁無關。她只是看着只有夏悅一個女生在承擔這些,便來陪她而已。
而後夏悅的那份“檢查”很快完工,衛生委員餘曉這天走得晚、過來看夏悅寫的檢查,看完急急讓她重寫:
“你幹嘛啊夏悅?你就和她說兩句軟話不行嗎?趙榮偉那人就是神經病,你和她對着幹幹什麽!”餘曉不懂為什麽夏悅寫了一封“控訴信”——細數這些年來趙榮偉都幹了什麽傻逼舉動。
其中最為經典的一句大概是:我哭不行笑不行,悔過不行面無表情不行,那我請問您,在我被“批評”的時候,我該露出什麽表情?
夏悅又掃了一遍全文,覺得實在是沒什麽問題。
她對餘曉笑笑:“曉曉,這麽多年了,你就讓我痛快一回行嗎?”
第二天是準備許久的語文公開課,許多領導與老師來聽她們班的這一節。內容是夏衍的《野草》。
而這天也巧,夏悅左邊同桌胡博請了病假,自覺“和四班很熟”的趙榮偉大大咧咧地就坐在了胡博的位置上,夏悅左手。
胡博的前桌何涼擔憂地看着夏悅,夏悅卻盈盈一笑,毫不在意。
課上夏悅未帶詞典,敲了敲何涼找她借,何涼二話沒說把詞典遞給她——卻在中途被趙榮偉攔截。
她半途接下何涼的詞典看看,然後再十分嫌棄地上下打量了夏悅,把那厚重的詞典丢在了夏悅身上。
她轉頭再對何涼說:“你竟然和這種人做朋友。”
夏悅毫不在意這人又說了什麽,只是拿起詞典自顧自查詞完成任務。只是……只是手還是不堪重負地在抖。
“商郁。”朱老師突然點名,“你想好了是嗎,那你回答一下吧。”
靠牆那組的商郁起身,聲音很穩:“我覺得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像野草,都應該有無比的生命力和無比的頑強。”
“人生之中會遇到無數的磨難。或早或晚,或是一次或是持續。但我們不能被打倒——還有那麽多事情要做,那麽多美好要看,為什麽要因為那毫無意義、只是以阻礙別人為樂的人而傷了自己、讓自己失了勇氣?”
“我們要堅持下去。也要一直相信自己。”
“就像野草。”
她在掌聲中落座時,遙遙向夏悅遞來堅定的目光。夏悅微笑,合上詞典、穩穩遞回給何涼:“謝謝了,涼風。”
謝謝了,阿郁。
那日公開課結束,趙榮偉要走的時候被夏悅叫住,拿到了夏悅的“檢查”。夏悅笑得那樣明媚,絲毫沒有交檢查的感覺:“老師,正好您在,這是‘檢查’。”她清晰咬字,這五年多來頭一次以積極的态度對趙榮偉說話。
是時候改變了。
而緊接着的課間操時間夏悅向朱老師請了假,留在班裏寫檢查。
是的,夏悅早早想好還要再寫一份檢查——正經的那種,交給趙榮偉。夏悅不是叛逆小青年,痛快這麽一下就夠了,她不清楚趙榮偉還會有什麽反應——于是她需要一份正式檢查用來堵趙榮偉的嘴。
這件事不管怎麽說她都有錯的地方,那不管對方要求是不是過分,既然有了這個規定她就去做呗,反正也少不了一塊肉。
難看的是趙榮偉而已。
後來夏悅聽說趙榮偉他們班也有人夠那裏的門框,趙榮偉看見了不但不管、甚至還與他們說笑,自己也要試試。夏悅聽過一笑,不當回事。她早就知道趙榮偉偏自己班的心,而她還是趙榮偉最讨厭的那個,這不能比的。
夏悅并不是多麽老老實實的好學生,她知道檢查是怎麽寫的,雖然這一份“正經版”有點難度,不過她寫起來也是飛快。
那天也是巧,許野受了點傷沒去上操、也留在了班裏。
許野坐在窗臺往外看做操的同學們,夏悅安安靜靜寫着檢查,一時誰都沒有說話。
夏悅餘光掃到他,暗自嘆息。
幸虧你沒有問我在幹什麽、沒有走過來和我說話。
要不然我真的不敢保證我不會流淚……我說過,我不會因為趙榮偉而哭了。但如果真的哭了,我好像也只能推的她的身上。
太難看了。
那天的之後,夏悅在趙榮偉到他們班的時候遞上了這第二份檢查,還是那句“這是檢查。”也不管趙榮偉怎麽想,反正她是完成任務了。
之後二人之間算是平靜了許多,不過更可能是夏悅自己放下了。
畢竟趙榮偉還是會把“帶着绶帶巡視四層”的倒黴任務交給她——不過夏悅學會了帶上趙榮偉最喜歡的闫山山一起幹這事,一邊巡視一邊聊天,趙榮偉也管不着她。
夏悅很快成為了最不怕趙榮偉的人之一。大家不清楚講座時要不要穿全套校服,只有夏悅肯跑去辦公室特意問一趟,指着那天排練的裙子問:“老師,我們需要換好校服再去嗎?”四五六班通知數不夠的時候,只有夏悅敢敲門進二班,直接問趙榮偉:“老師,您班有多的通知嗎?我們三個班都不太夠。”
自始至終,笑意盈盈,不卑不亢。
夏悅感覺到,她攻克了趙榮偉這一副本。雖然用時有點長、波折有點多,不過她成功活下來了。
不過趙榮偉為什麽一直這麽讨厭她、刁難她她始終不懂,夏悅只知道自己這一路收獲頗多。趙榮偉練出了她的耐心和韌性,讓她的确被逼着長成了最常規意義上的“好”——甚至好過太多想要好的人。
趙榮偉逼着夏悅定了一條非常高标準的線,對自己、很多時候也會不自覺地判斷別人。這讓她很多時候……都很累。但也不能說不好。
夏悅極佩服自己在如此高壓下還基本上正常生長了,既沒被打擊到自信全無也沒反而變成趙榮偉那副樣子。而和趙榮偉這徹底的一次對抗之後……
夏悅發現,她是時候擺脫陰影,做出更多改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次元的故事
有次下了科學課,夏悅和闫山山拿着課上用小木棍做的“玩具”一路走一路玩兒,趙榮偉先是看見了夏悅,就開始諷刺她幼稚,後來發現和夏悅一起的是闫山山……立刻表情複雜,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