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徐翹感到了一陣生理上的眩暈。

不知是因為空腹太久,還是剛那一巴掌用力過猛,又或者是程浪的“I am watching you”。

但不論是哪種,當務之急是,她該如何挽回自己的形象。

徐翹雖然贊同好聚好散,卻不免還是對程浪那晚的态度有些耿耿于懷。所以她非常不願意這男人産生“哦,這潑婦,還好當初拒絕了她”這樣大錯特錯的想法。

其實這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甩人耳光,可以理解為腎上腺素支配的“激情犯罪”。

她平時還是挺知書達禮的啊。

只是現在,該怎麽一邊知書達禮,一邊完勝趙寶星呢?

還好徐翹出神的片刻,趙寶星和她的姐妹花們也被那巴掌扇懵了,啞巴了似的難以置信地盯着她。

而等她們回過神去維護趙寶星,并且大罵“徐翹你有病啊”的時候,徐翹也想到了對策,悄悄将目光從鏡面牆收回,擲地有聲地說:“這一巴掌,是為程二公子打的。”

衆人愣住。

正往裏走的程浪腳步一頓,已經移開的視線拐了個彎,重新落回徐翹身上,原本事不關己的眼神裏,多了一絲探究的興致。

徐翹端端莊莊地往那兒一站:“趙小姐,我知道你一向不待見我,你從前針對我,在背後中傷我,我都沒跟你計較,但你不該因為和我的私人恩怨牽累旁人,污損程二公子乃至蘭臣集團的名聲……”她說到這裏,以“程浪式上位者”的姿态提問道,“你說是不是?”

趙寶星顯然注意到了徐翹側後方那個男人的駐足,氣勢霎時矮了一大截。

前幾天,趙寶星在玉錦坊偶然撞見深夜買醉的程烨,聽見他失魂落魄地說,徐翹坐着他二哥的車走了。

她對徐翹的私生活向來關心,打着照顧程烨的名頭套話,結果內幕沒套着,反被程烨哄上了床。

但這不妨礙她事後跟幾個姐妹八卦,說徐翹不知檢點,拿程小公子當跳板,倒貼程家長房的太子爺。八卦時,當然也不乏添油加醋的合理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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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程浪遠遠望過來的目光,趙寶星心虛地偏過頭:“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徐翹笑着看向她周圍那群好姐妹:“看來趙小姐貴人多忘事,那你們這麽多人,總該有記得的吧。前幾天,趙小姐是不是編了我和程二公子的一段故事,跟你們講得挺繪聲繪色,以假亂真?”

有人反駁:“誰說是假……”

趙寶星白着臉杵了杵這人,暗示她閉嘴。

“哦,”可惜徐翹下好了套,正等在這裏,“這麽說,趙小姐确實在背後議論過我和程二公子。”

程浪揚了揚眉,看向身後的高瑞,眼色疑問。

高瑞低聲道:“抱歉,小程總,對方可能是私下小範圍在傳播什麽,我沒得到消息,不太清楚具體情況……”

程浪擡手輕輕擺正腕表,将西裝門襟那幾紋褶皺整理熨帖,朝徐翹走了過去。

趙寶星渾身一僵。

徐翹随着吓到窒息的衆人一起偏頭望去,像是這時候才注意到程浪:“啊,小程總,這麽巧。”又貌似尴尬地指指自己和對面,“我們剛剛……”

“我聽到了,”程浪站定在她身側,笑着看向趙寶星,“所以也有些好奇趙小姐口中的故事,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聆聽詳情?”

趙寶星一雙手扭在身前,攥得指節發白。

她當然不敢編排程浪,只是在說徐翹勾引男人而已,可卻也沒法否認,男主人公的确是他。

她垂着眼含混道:“對不起,小程總,是我……是我有天酒後失言了。”

“都說酒後吐真言,”程浪面露疑惑,“趙小姐這……”

“不是!”趙寶星搶着否認,聲音卻越說越低,“不是真的,我醉糊塗了……”

“啊?”徐翹側過耳朵,“你說什麽?”

趙寶星半遮半掩着頂了四道鮮紅指印的臉,艱難地一字字重複:“我說,小程總和徐小姐的事,是我醉糊塗了,胡編亂造的。”

徐翹“哦”了聲,望向她身邊幾個怯怯的女孩子:“趙小姐的口齒還是不太清晰啊,你們都聽明白了嗎?沒聽明白就讓她多說幾遍。”

“聽明白了……”衆人點頭如搗蒜。

程浪溫和一笑:“你們不用害怕,我脾氣還不錯,不太為難知錯就改的人。”

在場沒人敢說不怕被程家為難,這一為難,從此或許就在商場上寸步難行了。尤其趙家經營的梵翠珠寶,前兩年好不容易才入駐蘭臣百貨。顯然程家能讓它進,也能讓它出。

趙寶星為這弦外之音打了個哆嗦,連連鞠躬:“我改,我會改……對不起,小程總……”

“是我記錯了嗎?趙小姐的兩次歉,好像都是跟我道的。”

趙寶星一愣之下反應過來,轉向徐翹,生硬地擠出一句:“抱歉。”

“咦,是我記錯了嗎?趙小姐剛才好像不是這麽道歉的。”

趙寶星咬咬牙鞠下一躬:“對不起,徐小姐……”

徐翹勉強滿意了,甩了甩那只扇過趙寶星的手:“唉,從沒碰到過臉皮這麽厚的,手都給我打疼了,先失陪了。”

程浪微一側身,為她讓道,朝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趙寶星點點頭以示告辭,随後也轉身離開。

一直站在後方觀戰的高瑞快步跟上兩人,暗暗吸了一口涼氣。

全程,程浪和徐翹全程面朝趙寶星,彼此之間沒有任何眼神交流,卻把這此起彼伏的“你唱罷來我登場”演繹得如此完美。

這——得是怎樣天作之合的靈魂?

這——難道就是強者的世界嗎?

前頭徐翹也正感慨于自己這波行雲流水,可圈可點的操作。

剛剛一巴掌下去後,她意識到,大庭廣衆聲讨趙寶星的小三行徑實在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場面不光彩,會讓自己也淪為笑柄。

所以,既然覆水已經難收,那麽她可以改變這盆水潑出去的動機,美化它的初衷,同時因地制宜地利用一下程浪。

這麽一來,無疑減輕了剛剛那個畫面對人的心靈沖擊。

而面對一個為自己受傷的女人,即便程浪心裏有什麽疙瘩,也一定會把表面功夫做足。

徐翹在貴賓專用的電梯前停下,悄悄瞄了身邊的男人,果然看見他的目光落在斜下方——她的手上。

程浪朝後使了個眼色:“給徐小姐拿個冰袋敷手。”

高瑞點點頭,瞟了眼徐翹的手心,發現那細皮嫩肉的地方真是一片通紅。

他還以為她剛才只是在開嘲諷技呢。

高瑞離開後,徐翹和程浪前後腳進了電梯。

除了電梯員,裏面沒有別人。沉默間,程浪忽然把手伸到徐翹面前,攤開了掌心。

徐翹一愣。這是做什麽?讓她把手交給他揉一揉嗎?

哎,這可有點肉麻了,不用感動成這樣吧。

徐翹有心拒絕,可看着男人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手卻有些不應心,情不自禁地擡了起來。

男色當前,她無奈決定接受這無聲的邀約,卻在這時聽見程浪一本正經的問話:“教你扇耳光的正确方法,學嗎?”

“……”徐翹擡到一半的手倏爾拐彎,從兩人之間的尴尬空氣中流水般拂過,最後輕輕落到自己耳際,捋了捋碎發。

難道這男人早已看穿她“大開殺戒”并不是為了他,這會兒在伺機報複?

帶着一種“心裏想殺雞,臉上笑嘻嘻”的克制,她說:“哦,好啊。”

站在上帝視角的電梯員,從徐翹看不見的角度,目擊到了程浪嘴角轉瞬即逝的笑意。

這個道貌岸然的人渣!

“人渣”拿自己的手做示範,有條不紊地開始了講解:“受力點放在這裏,才不容易傷到自己。”

“起手要快,角度要準,落勢要狠。”

“這個方向,扇出來的聲音最漂亮。”

“速度可以根據你和對方的身高差适當調整……”

徐翹現在只想根據她和程浪二十公分的身高差,找個刁鑽的角度給他來上一掌,以洩自作多情之恨。

“聽懂了嗎?”程浪循循善誘地問。

徐翹笑眼彎彎:“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要是這會兒有人能讓我練練手就更好了。”

程浪沉吟片刻,看了眼電梯員的背影:“這恐怕不太合适。”

電梯員:“!”

徐翹:“?”

他就沒想過,她口中的“有人”是他嗎?徐翹感覺頭又有點暈了。

這回應該是被氣的。

電梯門“叮”一聲移開,程浪比個“請”的手勢示意她先,随後邊往外走邊說:“當然,還是不希望徐小姐有用得着這些知識的時候,像今天這樣的不愉快,假如再有發生,你可以聯系我來處理,畢竟與我的聲譽也息息相關。”

這還算說了句人話。

徐翹觑他一眼,正打算和他分道揚镳,去找朱黎,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一個略含試探意味的女聲:“程浪?”

兩人齊齊停下腳步。

徐翹擡起眼,看見溫玥穿着和她同色系的魚尾裙,朝她……不,朝程浪走來,莞爾道:“程浪,真是你,好久不見。”

徐翹敏銳地從這一聲“好久不見”,和直呼其名中,聽出了一種耐人尋味的暧昧。

但程浪卻沒有第一時間給出反應,而是不動聲色地瞟了眼溫玥的後方——拎着冰袋走來的高瑞。

徐翹清晰地看到,高瑞一手在空中用力地劃着“W”,一邊誇張地比着口形:溫!溫!溫!

程浪目光一觸及收,對眼前的溫玥微笑點頭:“确實好久不見了,溫小姐。”

溫玥臉上笑意更甚。

可記起高瑞剛才手口并用的樣子,徐翹比溫玥還想笑。

她使出渾身解數繃了一下,沒繃住,“噗嗤”一聲。

程浪低頭看她一眼。

這一眼看得有些重,雖然談不上威脅,卻也足以表明提醒:他在暗示她,最好不要拆他的臺。

徐翹眼神裏寫着抱歉,嘴巴還是情難自已地拼命上揚。

溫玥莫名其妙地注視着暗流湧動的兩人,直到看見笑得雙肩發顫的徐翹扶了扶額角,驀地軟趴趴向後倒去。

徐翹失去意識前的倒數第二個念頭是——操,她不會是地球上第一個笑暈過去的人吧?

至于倒數第一個,因為實在要暈過去了,她不确定自己有沒有分辨錯——她好像被程浪……攬進懷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天将降絕美愛情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沙雕童話文的男主怎麽可能有前任白月光,大家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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