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徐翹仔細追憶一番往事,沒記起程浪何時何地有機會親手丈量過她。

她在他面前不省人事,只有在北城國展中心低血糖暈倒,和在米蘭郁金家發燒睡着那兩回,可這兩種情況下,程浪要是對她下得了手,還配活着嗎?

那麽想來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前些日子,他在浴室目測了她的三圍和罩杯。

徐翹猛地抱緊了自己。

真一眼把她看得這麽精光?泡沫和玫瑰花瓣也擋不住他的钛合金狗眼?

而且這目測水準,對于一個非裁縫出身,又沒有過女人的男人來說,未免也太過天賦異禀了吧。

這還只是個小學雞,等他順利畢業,可不得上天開飛機?

——

平安夜過後,珠寶設計大賽的評選正式拉開了序幕。

評選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由評委組從專業組和新人組的參賽作品中,各篩選十五部入圍作品,第二階段,三十部入圍作品分別公開接受網絡投票。

這場民間賽事最初預期規模并不大,賽制也設計得比較粗糙,按大賽章程,兩個階段将在五天內高效地速戰速決。

然而湯森臨門一腳踢來的贊助品成了一個重磅噱頭,在珠寶圈裏引起不小轟動,導致新人組參賽作品的數量相較預計翻了數倍。主辦方迫于壓力,不得不在聖誕公假加班加點地趕流程。

饒是這樣,網絡公開投票環節也推遲到了布魯塞爾時間二十九號中午十二點才開始。

投票通道正式啓動的時候是北京時間晚上七點。

工作室衆人為了營造“科舉放榜”的儀式感,集體加班,聚在皮誕的工位前等待入圍結果,一到點就催促他:“出來了,快按F5!”

網頁刷新,新人組十五幅作品以縮略圖形式呈現在屏幕上,皮誕一眼就确認了自己設計的項鏈沒能入選,哀嘆一聲:“果然沒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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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組競争這麽激烈,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落選也是常态啦。”衆人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寬慰,又問,“羽立的呢?”

徐翹并沒有跟除郁金以外的人提前透露設計圖,大家連她的設計方向是項鏈手鏈還是耳墜胸針都不曉得,只能點開大圖,根據手稿掃描件右下角的署名一張張從頭找起。

進度條拉過大半,幾乎全是歐洲選手,皮誕有點不忍心繼續往下:“這一個中國人都沒有啊,評委組肯定偏心本土選手。”

“別喪氣啊,還有五幅呢!”蘇杉推了推他。

皮誕放慢速度接着往下拉,拉到第十四幅,終于看見漢字署名,剛心頭一喜,瞅見是三個字,希望又落空。

“最後一幅了,做好心理準備。”安慰人的話已經在皮誕腦子裏跑起火車,可随着鼠标一滾,他的思緒卻驀地滞住。

所有人的目光在移向右下角的署名之前,也跟他一樣,定定凝在了屏幕中央。

這是一幅名為“Feather”的戒指設計圖。

極簡風的白金戒環上托起一塊色彩純淨的皇家藍寶石,寶石被雕刻成柔軟的羽毛狀,其上立體雕紋呈渦卷形,如同貝加爾湖深藍的湖面被風吹皺時,一圈一圈輕盈蕩漾開的漣漪,可就是在這樣的柔軟和這樣的輕盈裏,羽毛飛揚的姿态卻堅硬而頑強,帶着一股執拗向上的力量。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很難想象兩種如此矛盾的“情結”可以被一塊寶石同時完整诠釋。

而正如皇家藍這個顏色所象征的高度一樣,當這麽一塊寶石出現在你面前,你會不自覺地想:似乎唯有仰望,才對得起它漂浮于塵世外的驚豔。

驚嘆的抽氣聲在寂靜的空間裏響起。

這塊寶石的形狀,讓衆人在确認設計師姓名前,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

皮誕對掃描圖右下角“羽立”兩個字盯着看了一遍又一遍,羨慕地抽抽鼻子。

蘇杉緩緩揩了一下眼角,看見指尖的晶瑩,激動道:“我的媽呀,我這是被美哭了嗎?原來美哭這種事是真實存在的!”

“師父,”羅莎深吸一口氣,跟身邊另一位珠寶工藝師說,“我好想打這枚戒指,要是能親手打出這枚戒指,我職業生涯都無憾了……”

費征年近四十,跟這些小輩平常交流不多,不太了解比賽詳情,搖搖頭說:“圖是好圖,但按一比一比例算,需要的原石起碼達到八十到九十克拉,這種淨度的藍寶石太稀有了,十年難得一遇。”

“費老師您這可就村通網了啊!”皮誕按了後退鍵,把頁面拉回主頁,“您看這塊緬甸藍寶石行不行?”

費征眯起眼:“這塊倒是行,照這形狀也不用切割浪費太多邊角,這設計圖是?”

“是為它量身定制的!”皮誕肯定了他的猜測,“羽立,不,應該叫羽老師了,羽老師這回就是奔着金獎這塊藍寶石去的。”

蘇杉捧起臉:“這也太飒了吧!”

衆人七嘴八舌地圍攏在一起,兩名工藝師已經開始讨論打造手法,猛然間聽見林白說:“哎?羽小姐這名次怎麽上升得這麽慢。”

為公平起見,入圍作品最初的排序是按設計師提交稿件的先後區分的,徐翹因為畫功基礎不夠紮實被迫臨陣磨槍,前期廢了好幾版稿子,上傳作品時已經是截稿前最後幾個鐘頭,所以排在最後。

而随着投票通道開啓,十五幅作品的排序将會按票數高低實時變化。

“是欸……”蘇杉眼瞅着一幅項鏈設計圖火箭似的從第十三位飛躍到第七位,又蹦跶到第三位,再看徐翹那張戒指設計圖,一名一名地龜速上爬,爬了幾下後竟然還不動了,“這些人什麽眼光啊!羽立姐這張設計圖根本是鶴立雞群好嗎?皮誕哥,你快給羽立姐投票,我也馬上去開電腦!”

皮誕一邊勾選上徐翹的作品,投了一票,一邊攔下她:“不用開了,一個IP只能投一票。”

“那其他人的票數怎麽漲這麽快?”蘇杉瞠目,拿手機搜索起前排幾位新人珠寶設計師的資料,搜了一輪渾身一抖,“哦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些新人怎麽都在網絡上有傳奇啊。”

“什麽傳奇?”

“就類似哪位名師的關門弟子啊,哪個設計學院的最高獎學金獲得者啊,可勁兒造勢了呢!”蘇杉指着剛剛那幅仿佛開了挂的項鏈設計圖,“第二名這條項鏈,居然是什麽十二歲天才少女的處女作?難怪竄天猴似的,敢情這評選比的不是設計,而是設計師背後的故事啊?”

“那我們羽老師呢?就沒個動聽的故事嗎?”

蘇杉握着手機尴尬道:“古今中外全網查無此人,這才是真草根……”

羅莎跟林白對視一眼,小聲道:“老板居然沒給小羽保駕護航?不說別的,就小羽這張臉,冠個美女設計師的名頭,到網絡上一宣傳,那效果也了不得啊。顏值文化可是在全世界都吃得開的東西。”

林白搖搖頭:“羽小姐在這方面好像特別低調。”

“這年頭低調哪有飯吃啊!”眼看徐翹的作品停在第八名駐足不前,皮誕氣得差點砸了鼠标,“羽老師人呢?”

“在畫室準備新作品呢。”林白答。

蘇杉又開始嘤嘤嘤:“我們羽立姐也太與世無争,腳踏實地了吧!”

——

徐翹确實在“腳踏實地”。

二樓畫室,氣成河豚的人正握着手機滿房間暴走,沖電話說:“這就是你讓我做的心理準備嗎?”

那邊程浪剛結束一個長達六小時的會議,拿着手機從會議室走出來,對追上來的幾位高層指指高瑞,示意有話交代給自己的特助,然後徑直回到辦公室,解開西裝紐扣坐下來,溫聲道:“你既然不願意抛頭露面,就要接受、習慣這樣的不公平。你現在看到的這些操作手段并不是黑幕,而是常規營銷,網民相信、喜歡他們的故事,自然願意為他們買單。”

“道理我都懂,但還是不服氣嘛……”徐翹癟着嘴,“他們這麽大張旗鼓,我這個默默無聞的草根哪裏還有贏面,投票時間就四十八小時,前幾個鐘頭的勢頭基本就定下局面了啊。”

“能在不公平的局面裏逆風翻盤,才是證明實力的機會,你應該慶幸你的第一場比賽不是無聊的順風局。”

徐翹在落地窗前踱來踱去:“就這破盤還能給我翻出浪?”

“小姑娘,”程浪笑了笑,“我從來沒輸過,只要你跟着我,就不會輸。”

徐翹怔怔停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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