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徐翹感覺自己快淹死在桑拿房。

無數個瞬間, 她仿佛并非置身游艇,而只是在一葉單薄的扁舟上,整個人輕飄飄地随波逐流。

潮漲潮落, 時不時漫過扁舟, 将她吞噬淹沒,又在她尖叫崩潰之後還她生機,許她絮絮喘息。

溫熱的海水一浪高過一浪,她在一次次激蕩中細細震顫, 仿佛成了一尾缺氧失水的魚。

兩種矛盾的情結拉扯着她的靈魂,一半是空虛的渴望,一半是難耐的求救, 令她以試圖浮出水面的姿态仰着頭, 遲遲無法塵埃落定。

直到木屋裏,計時器刺耳的提示鈴忽然響起。

她從混沌中驀地睜開眼, 看見程浪虔誠地跪在木椅前,緩緩直起腰,擡頭朝她望來。

他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鬓發汗如雨下, 呼吸比她更亂。

像是被這一幕畫面挑斷了緊繃的弦,她的眼前瞬間炸開白光,腰背剎那弓成一道弧線, 緊接着, 整個人從木椅上癱下去,落進他懷裏。

——

被抱回房的路上,徐翹全程窩在程浪懷裏閉眼裝死。

等他把她塞進被窩, 親了一下她的額頭,轉身離開時, 才悄悄睜開眼縫。

這一眼,正好看到程浪穿着濕淋淋的汗蒸服走到門邊,帶上了房門。

剛剛從桑拿房出來後,他抱她去浴室淋浴,自己也濺濕了。

徐翹扒着被子輕輕呼吸吐納,默了片刻,仍是無法平靜,捂着臉發出一連串非人類的拟聲詞。

程浪确實履行了不做到底的承諾,他的汗蒸服到最後都是完好的。但這百出的花樣,好像比所謂的做到底還更羞恥。

她一定是被蒸暈了,才會鬼迷心竅地任他擺布。

但也不能說他什麽,畢竟細算來是她享受更多一些。

徐翹拍拍發燙的臉頰,在被窩裏撲騰了幾下,小腿肚忽然有些抽筋。

大概是剛剛懸了太久。

她抱着腿嘶嘶吸氣,等緩過勁來,神志也漸漸恢複冷靜。

躺了一會兒,她從被窩裏爬起來,開始思考程浪怎麽還沒回來。

沖個涼應該要不了這麽久……

徐翹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爽完就跑的渣男,自己舒坦了,也沒問人家一句需不需要禮尚往來——雖然他肯定會說不需要,但她直接裝死,想想還有點過意不去。

徐翹皺着臉,正猶豫要不要去浴室找程浪,突然聽見房門被叩響。

不是服務生慣用的“一敲一頓,再連敲兩下”的頻率,那就是程浪了。

她猛一頭紮進被窩,背過身去,果然聽見有人開門進來。

腳步聲漸近,床沿陷落一塊,是程浪坐了下來。

頭頂傳來笑聲:“起來喝點水。”

徐翹閉着眼,不搭理他。

“乖,”程浪伸手探了探她的臉頰,“不補充夠水分,對身體和皮膚都不好。”

她懊喪地睜開眼,爬了起來,一看見他,腦海裏又跟放電影似過着剛剛的畫面,迅速移開視線。

程浪揉揉她的發頂,把盛了溫水的玻璃杯喂到她嘴邊。

沾了水,她才發現自己真的渴了,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杯。

“還要嗎?”看她停下,程浪問。

她搖搖頭。

程浪把杯子擱到床頭櫃,用指腹擦拭掉她嘴角的水漬,擡擡下巴:“我能上來嗎?”

這種事,平常在家根本用不着問,他在特意照顧她尚未平複的情緒。

徐翹心裏一滿意,就不忸怩了,往旁邊挪了個身位,大方地拍了拍床。

程浪坐上來,靠着靠枕,把她攬進懷裏,摩挲着她的肩頭,低頭問:“累不累?”

她擡眼瞅瞅他:“我又沒花力氣,這話應該我問你吧?”

程浪揚了揚眉,沒答。

徐翹戳戳他的腰:“說話,是不是累壞了呀?”

“要我說實話?”

徐翹擡頭對上他的視線,直覺他這一問不是“實話預警”,而是“騷話預警”。

她剛想比個叉,示意他別說了,他就已經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輕聲道:“你會因為吃到美味覺得累嗎?”

“……”她可是在正經關心他累不累,誰問他好不好吃了!

徐翹瞪了瞪他。

程浪笑着接了後半句話:“當然,身體不累,心還是有點累。”

徐翹瞪人的氣勢弱了下去:“為什麽累……”

“你說呢?”

徐翹覺得自己猜對了,他剛才肯定在浴室自食其力了一番。

她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你可以找我幫忙的嘛。”

“怎麽幫?”程浪挑眉。

“就……”徐翹弱弱地晃了晃手,“這個呀,你不也用這個嗎?”

“怕累着你。”程浪握着她的手,扣緊她的五指,“畫畫的手別随便折騰,你只管舒服就行。”

“……”徐翹觑觑他,“我說舒服了嗎?怎麽還強行摁頭舒服呢!”

“哦,”程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是不舒服?”

徐翹虛心地撇開眼不說話。

程浪似乎對她的反應十分滿意,把她摟得更緊一些:“乖,你想要,每天都可以。”

徐翹臉頰滾燙,可心裏又有點甜,終于還是承認了他的功勞,偏頭輕輕在他唇上啄一下:“老公辛苦了。”

“不辛苦,為寶貝服務。”

徐翹笑嘻嘻地靠進他懷裏:“那下次就不讓你心累了哦。”

“嗯?什麽下次?”

徐翹對他的明知故問看破不說破,用食指和拇指比了個“小盒子”的手勢:“有那個的時候呀。”

程浪目光微微一動:“真願意?”

“都給你親遍了,還問這種屁話!”徐翹剜他一眼。

“那……”程浪拖長了聲,“擇日不如撞日?”

徐翹一愣:“你不是說游艇上沒備嗎?”

“我确實沒備。”程浪點點頭。

“那這大海上,難道你是要讓直升機來空投計生用品嗎?”她驚了驚,突然發現以程浪的手筆也不是做不到啊,越想越覺得他就是這麽打算的。

那她豈不是要成為總裁圈載入史冊的女人了。

程浪被她天馬行空的想法逗樂,笑得肩膀顫動:“這陣仗可能有點太大了,我怕驚動邊防。”

“那你想什麽呢?”

“我的意思是,我沒特意備,但船上可能有員工備了。”程浪解釋道。

“他們會在船上……”

“不是,用來當野外生存工具的,有船員會習慣性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那玩意兒還可以當野外生存工具?”

徐翹帶着一種漲知識了的新奇感,磨纏着程浪,問都能派上什麽樣的用場。

程浪耐心地跟她列舉了幾種用法,簡單解釋了幾句原理,說着說着,見她一臉“好有趣好好玩”,完全偏離軌道,忘記正事的模樣,停下來問:“所以今晚我們要不要使用一下它的原始功能?”

徐翹打了個冷嗝。

“下次”這種說法,原本就跟中國人常說“下次去我家吃飯啊”一樣,是随口一講,豪言壯志先放出去,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她哪知道程浪真能變出戲法來。

帶着一絲僥幸心理,她咳嗽一聲道:“你先去問問到底有沒有嘛!”

程浪轉頭摁下了對講機。

徐翹面紅耳赤地聽着他簡單粗暴的讨要,聽到真有的時候,頭皮都發麻。

五分鐘後,有船員敲響房門,送來了一摞小盒子。

徐翹瞠目結舌:“這也太多了吧,這是把我們當什麽了!”

程浪拿起盒子翻看了一下:“別緊張,只是搜集了不同型號。”

“……”那他們還挺貼心哦。

徐翹抽抽嘴角,看見程浪把一摞盒子丢進床頭櫃抽屜,只留了一盒拆掉。

她瞄了眼size,眨眨眼。

他好像很自信的樣子!

什麽浪漫的浪,他就是浪打浪的浪。

徐翹盯着他,慢吞吞縮到床角。

程浪好笑地看着她的多此一舉:“就這麽大點地方,躲什麽?”

——

茫茫大海,孤帆一片,徐翹當然無處可逃。

很快,她像又回到了那間桑拿房。周遭的空氣沉甸甸的,整個船艙充斥着一股缱绻的氣息。

不知是人在晃,還是船在蕩,天花板上的吊燈搖來搖去,四面燈影交錯紛亂,如同室內此起彼伏的喘息。

被子卷到一邊,濡濕漸漸加重,某一時刻,屋裏響起一道壓抑的聲音,像嗚咽,像哭泣。

月光如水,照見牆上人影低伏,似在呢喃什麽寬慰的話語。

然後哽咽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婉轉低吟。

氣象預報說,今晚海上是晴天,徐翹卻在朦胧中聽見驚濤拍岸,狂風驟雨,聽見所有關于大海危險又浪漫的訊息。

飛花在逐浪。

她在他懷裏如風筝飄蕩。

——

漫漫長夜過去,金紅色的日出照進船艙的時候,徐翹迷迷糊糊地在程浪懷裏蘇醒。

她一動,他也立刻睜開眼來,低頭看看她,又看看窗外的日光,歉意道:“昨晚忘記拉窗簾了。”

折騰成那樣,忘了這些細枝末節也實屬正常。

徐翹想說“沒事”,一出口卻發現嗓子沙啞,像被粗砂磨過似的,羞惱地閉了嘴。

“怪我。”程浪低頭蜻蜓點水地吻了她一下,“我起來去給你倒杯水。”

徐翹搖頭,牢牢抱緊他的腰:“我不想喝水。”

程浪笑起來,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是不想喝水,還是不想跟我分開?”

“你心裏知道就行了嘛!”徐翹瞪他一眼,靠着他不肯松手,好像經過昨晚,對他的身體産生了極度的依賴,不黏着他就覺得少了什麽,渾身難受。

程浪捋了捋她披散在枕上的長發,正要說,那他可以抱着她去倒水,忽地想起件事:“寶貝,你昨晚攥手絹了嗎?”

徐翹一愣,擡起頭來:“咦,好像沒有欸。”

因為這個奇異的發現,手絹背後的故事好像也變得不那麽讓人傷心,她神奇道:“以前攥手絹,是因為小時候跟我媽同床,習慣了每天攥着她衣角入睡,這樣她清早起床出海,我就會第一時間知道。後來我媽媽不在了,空攥着件衣服也不像話,才用了手絹代替的。”

“那昨晚沒有手絹,睡得好嗎?”程浪問。

她看着他點點頭:“一覺到剛才。”

程浪笑了笑:“看來可以換新寵了?”

“臭美!”徐翹笑着捶他一拳,又記起什麽,觀察起他的臉色,發現他額頭幹燥,并沒有出汗,“那你昨晚有發病嗎?”

程浪似乎也愣了愣,慢慢搖頭:“應該是沒有。”

“所以我把你治好啦!”徐翹興奮地翻身爬起來,牽扯到痛處,哎喲一聲,苦着臉說,“這代價還有點大……”

程浪笑着把她攬進懷裏:“寶貝辛苦了。”

徐翹心滿意足地摟住他:“不辛苦,為老公服務。”

作者有話要說:

·你說你倆這毛病,早這麽治不就完了?

·浪總、翹妹:難道是我們不肯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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