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想見你啊

姜竹瀝睜大眼, 猛地轉過臉:“直播間裏一直咬着我不放的那個人,是你?”

何筱筱臉色難看, 狼狽地撇開目光,卻沒有反駁。

算作默認。

“你有病吧?我哪裏得罪你了?”姜竹瀝難以理解,心頭繼而湧起的卻不是憤怒,而是委屈。

哪怕已經過去這麽多年,現在對着何筱筱這張臉,她還能想起當初兩人親密無間、并肩上體育課的樣子, “從我出國罵到我回國,被封了一次號,還要繼續罵?我又沒有擋你財路, 你憑什麽這麽對待我?”

何筱筱身形一頓。

她愣愣地擡起頭:“我沒有……”

沒有在她出國時黑她啊!

“不要看她了。”段白焰沒給她解釋的機會, 兩手扳着姜竹瀝的臉轉回來,強迫她看他, “她有我好看嗎?”

他手指發涼, 常年接觸攝像器材, 指腹長着小小的繭, 在臉頰上來回摩挲時, 觸得人心髒發麻。

“不是……”

姜竹瀝陷在他的氣息裏, 腦子裏接二連三地炸開煙花,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她好像有話沒說完……”

“就算有, 也是廢話。”段白焰聲線低沉輕和, “別看她, 看我。”

姜竹瀝不知道他受了什麽刺激。

他微微低頭,雙臂落在她身體兩側,眼睛看着她的眼睛,滾燙的氣息近在咫尺。她以壁咚的姿勢被他困住,似乎只有“擡頭看他并與對方深情對視一分鐘”這一個選項可以逃脫束縛。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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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竹瀝屏住呼吸,慢慢向下滑。

她是個矮子啊。

矮子怎麽可能被壁咚困住呢。

段白焰嘴角一動,面不改色,也跟着她的動作,慢慢蹲着向下挪。

她挪一寸,他就跟着挪一寸。同速運動的物體相對靜止,等她蹲到地上,仍然被他困在懷裏。

逃脫失敗的姜竹瀝:“……”

可真是長進了。

以前她用這招,屢試不爽,百試百靈。

竟然會有被攻破的一天。

“你沒說完。”段白焰湊近了,竟然連眼神也是靜默的,“你想讓何筱筱怎麽跟你道歉?”

他聲音很低,嗓子有些啞,極具誘惑力。

姜竹瀝微怔,理智逐漸回籠,趕緊拒絕:“別,不用,你……你別打她!”

她至今還記得,他把林鶴按在黑板上摩擦的樣子。

就是因為他戰鬥力太強,她不敢讓他碰任何與打架有關的事。

“我今天已經怼過她了。”她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小心翼翼,“她被氣壞了。”

她想證明,她不是高中時的土撥鼠姜竹瀝了。

她一點兒都不慫。

小姑娘皮膚很好,肌膚白裏透紅,眼神亮晶晶,卻努力将自己縮成團,更像某種鼠類。

可愛得令人發指。

段白焰的手頓了頓,想到江連闕此前的話,決定順着她:“不打。”

說完,他站起身,将她也一并提起來。

“走。”

然後順理成章地握住她的手,往外走去。

何筱筱站在原地,被這種親密刺痛,還沒回過神。

而夏蔚滿心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見段白焰走出來,連忙欣喜地迎上去:“段……”

擦肩而過的瞬間,他瞥來一眼,止住她下一步的動作。

那目光涼涼的,眼神幽暗,深不見底。

夏蔚一個激靈,人生第一次,這樣清晰地讀懂一個人的目光。

——你和她,都給我小心點兒。

——可別栽了呵。

***

姜竹瀝也不明白,這到底算個什麽事。

不管她承不承認,何筱筱讓她感到傷心,她們的關系曾經那麽好。

可當她混混沌沌地,被牽着坐上了段白焰的車,才突然反應過來:“江連闕的賬號,是你在用?”

段白焰自己爆了馬甲,現在再否認也沒意思:“嗯。”

“為什麽……”姜竹瀝一臉茫然,“為什麽要這麽做?”

算算時間,他從她出國起,就在看她的直播,并锲而不舍地為她打賞。

可她明明記得,他很不喜歡她做直播。

段白焰性格別扭,什麽話都愛憋在心裏,偶爾擠牙膏,才會往外冒一點點。

她那時不明白這種山雨欲來的危險感,只覺得直播露臉都是小事,以為他并不介意。

直到她逐漸有名氣,被JC簽約,他才終于暴露出一點點真實想法。他将情緒發洩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逼迫她,重複同一句話,“說,說你喜歡我。”

她累極了,迷迷糊糊,不确定自己有沒有照他說的做。

只記得将醒未醒時,他從背後锢住她的腰,整個人貼上來,在她耳邊發出難耐的嘆息:“一想到要跟別人分享你的臉……就想挖掉那些人的眼睛。”

姜竹瀝現在想想,還覺得很可怕。

段白焰抿着唇,沒有說話。

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除了直播,他根本見不到她。

不能把她抱在懷裏,不能跟她做最親密的事,也沒辦法在午夜夢回時喊她名字。

遠隔重洋,他只能透過這麽小的一方屏幕,得知她那裏的天熱天晴。

還不是因為……

“想見你啊。”他沒有看她,依靠在椅背上,慢慢地,又重複了一遍,“想見你。”

語氣低而平穩,像一只被抛棄多年的小動物。

一直一直守在原地,等主人回來。

姜竹瀝愣愣的,許久。

盡管不願意承認。

但她的的确确……

像過去無數次一樣,再一次對他心軟了。

***

姜竹瀝沒有回程西西家。

段白焰只語氣清淡地提了句“睡衣總不能再還給熊恪”,她就非常乖巧地跟着他回了段家。

程西西恨鐵不成鋼:“你啊,怎麽就不長記性?”

姜竹瀝默默聽着,不反駁。

她從來沒有否認過,她對段白焰的喜歡。所以哪怕他只是抽風似的給出一點點甜頭,她也無法招架。

“他受傷了,是因為我。”姜竹瀝輕聲說着,給自己找借口,“于情于理,我都應該留下來照顧他。”

“可你們的問題,還一個都沒有解決。”程西西嘆氣,“竹瀝,我從來不反對你們複合,可你們如果就這麽莫名其妙地重新在一起,一定還會出問題的。”

“我們沒複合。”姜竹瀝虛弱地狡辯,“只是碰巧我家裏出了事,他又受了傷……就來短暫地照顧他一段時間。”

何況……

他已經跟過去不一樣了啊。

哪怕這種轉變太過突然,毫無伏筆,處處都很可疑。

可更深層的原因,姜竹瀝逃避現實似的,寧願不去多想。

晚飯過後,她上樓幫他上藥。

他後背受傷,還是她無意間發現的。段白焰偷偷拿走了跌打酒,一個人暗搓搓地在樓上抹藥,可他的手臂又總有夠不着的地方,惱羞成怒踢了一腳床頭櫃,姜竹瀝剛好路過,聽見動靜,連忙推門進去。

沒穿上衣的段白焰:“……”

不知道應該直接進去,還是假裝害羞捂臉跑掉的姜竹瀝:“……”

但兩個人迅速達成了共識。

——不告訴熊恪。

段白焰的父母婚姻不睦,母親不怎麽喜歡他,生下他後沒幾年就跟別人組建了新家。幾個家族之間的利益糾葛像蛛絲一樣纏繞在一起,單單段爸爸一人,海誓山盟重情重諾,從頭到尾愛得真心實意。

可這世上求而不得的人實在太多了,不缺他這一個傷心人。在認清這個現實之後,段爸爸深表痛心,拍拍屁股也跑了,把兒子像爛攤子似的甩給了段爺爺。

所以放眼整個段家,唯一能讓段白焰收斂戾氣的人,是從小将他養到大的爺爺。

“我懂。”姜竹瀝表示理解,“大熊是你爺爺那邊的人,如果他告訴了你爺爺,他也會擔心。”

段白焰沉默不語,默認。

屋內月光發冷,窗戶大開,花香從窗外飄來。

他裸着上半身,等她上藥。

“如果覺得疼,記得告訴我。”姜竹瀝把藥酒倒入手心,搓熱了才往他背上按。看到他光潔後背上觸目驚心的紅痕,又忍不住在心裏感慨,這人皮膚真是白,貨真價實牛奶裏泡大的小少爺,“我以前沒怎麽給別人用過這個,下手盡量輕點兒。”

段白焰沉默着,整個身體都無聲地繃緊。

少女的手掌軟綿綿,落在他因接觸空氣而顯得微涼的後背上,一冷一熱,對比鮮明,讓他有種抱住她,在她身上蹭一蹭的沖動。

“你是不是冷?”姜竹瀝十分細心,注意到他微不可察的顫抖動作,“把毯子蓋上吧。”

段白焰微微垂眼:“好。”

他不喜歡身體接觸,是真的。

但姜竹瀝身上有種奇怪的生物電,他喜歡得不得了,一眨眼,就喜歡了這麽多年,也是真的。

真是一物降一物。

“你還和以前一樣,不會照顧自己。”姜竹瀝習慣了一邊做事一邊碎碎念,把毯子拉過來,将他裹成蛋筒,“下次受傷不要再敷衍熊恪了,讓周圍的人幫幫你。”

哪有受了傷,自己躲起來的道理。

段白焰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身形一頓,擡起頭,目光很安靜。

“怎麽了?”

他微頓,認真地問:“你會幫我嗎?”

姜竹瀝哭笑不得:“我現在不是在幫你,是在幹什麽?”

“我是說,這個。”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毯子上。

姜竹瀝一愣。

半天,臉才後知後覺地紅起來,又羞又惱:“流氓!”

四目相對,段白焰突然想起——

她不知道,其實剛剛他一個人坐在黑暗裏,不是在偷偷擦藥酒。

他拿着手機,點開JC直播的APP,将賬號切換成“今天開始佛擋殺佛”,然後,按了右下角的“注銷”。

屏幕上彈出一句提示。

——注銷賬號将無法恢複,是否注銷?

他頓了頓。

——是。

他有一種預感。

姜竹瀝正在向他靠近,會像過去無數次一樣妥協,然後回到他身邊。

從現在起,世界上只有追捧甜藥的段白焰。

再沒有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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