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7)
簾,這就推了他進來。
顧琏城的目光從她手上的卷軸上瞥過:“忙完了嗎?”
未央心情不大好,仍舊敲着自己的頭:“沒有。”
他反手按住輪椅,停在了門口:“走嗎?一起。”
看起來就像是特意來接她一樣,可事實上他從二皇女府上出來,就已經明白了沈未央和蘇雲舟這兩個人的默契有多高了。
他如何不惱,就像是千防萬防也防不住兩個人偷情一樣。
在他眼裏就那麽的嚴重。
不過沈未央卻是心思不在這裏,她的腦袋當中還有些許的疑問,仔細一想,蘇家這兩個人想要告訴她的是怎樣一個故事,先不論真假,這裏面都有顧君後的事情。
這卷軸萬萬不能叫別人看見,這就回身包了起來:“你先走吧,我今天也不想回東宮。”
她那珍惜的模樣,在男人眼裏更覺暧昧,幾乎已經是醋意大發了:“沈未央,你該不會是忘記你的身份了吧?這一天天的去了這個還有那個,你到底有幾個相好的?嗯?”
他的耐心逐漸消散,原有的驕傲這就顯露了出來。
當然,他氣急之下,是忘記了的,沈未央向來是吃軟不吃硬,見他口氣不好找就站了起來。她臉色不虞,雖然什麽都沒有說,但看着他的目光淡漠疏遠,冰冷一片。
顧琏城在門口邊上,她側身繞過,從他旁邊走了出去:“我有事先走一步,大公子慢行。”
分明是不想管他了,他抿唇,眼看着她已經快走到大門口了,才立即出聲:“沈未央!你給我站住!”
她頓足,偏着臉卻不開口。
男人有一瞬間的懊惱:“你是不是答應過我,只要不是我親口趕你走,你就不走?”
Advertisement
未央擡眸,想起有這麽一回事,這尊大佛爺當日受了傷,她應了他的。
說起來男女之事就這樣,一旦有了關系,就會生成許多的羁絆,她待他并非全是假的,動情之時也曾慶幸,看着他心動不已。
怎能對他真怒?
她只就轉了身回來:“我沒想走,出去給你看看天色麽……”
顧琏城:“……”
說話間她人又大步走了回來:“今天天氣不錯,不如請大公子出去看戲,如何?”
他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有那樣的改變,看着她有些僵硬。
未央卻是親密地推過他去:“好吧,剛才是我錯,大公子見諒,咱們去看大戲哈!”
她原來也猜這男人是因着蘇雲舟吃醋了,可一出門就明白過來他剛才那句陰陽怪氣的這個那個都說的是什麽玩意了。
陳子邯也回來了。
☆、67||更一大章 |
沈未央特意叮囑賬房,支了些銀子給韓湘子。
因她不知道怎麽想通了,想趁着年關人齊全的時候成親,因為莫言也沒什麽親人,一切從簡。不過未央是決計不會虧待他的,她們沈家就沒有什麽門第的觀念,幾個哥哥姐姐成親對象都是普通人,甚至是下人。
從錢莊出來,她就瞧見隔壁的鋪子張燈結彩的,陳小公子回來了,他的身影就在門口晃着,手裏也不知拿着什麽,與夥計交待着話。
可能目光也有一瞬間的對視,不過二人都自然地別開了臉。
顧琏城腿腳不便,走得極其緩慢,因為他不想總坐着,只得拄着一根拐,蛟河攙扶着他。上車的時候未央生伸手扶了一把,他伸手拂開,神色冷峻。
她不以為意,遲一步上車。
平常蛟河都是在外,不過主子有話,是非叫他在車裏陪着的,這就一起乘了車。
沈未央始終拿着那副卷軸,也沒有靠近他們的意思,她兩指在畫軸上面摩挲,心中事情千千萬,沈墨玉不許她與對門的蘇鳳至走得近,不是沒有緣由的。
她本來就是從異世穿過來的一縷幽魂,半路從稱為的沈未央。
之前的那些人那些事,其實她無所謂的。
現在那麽多年過去了,她只願爹爹能過得好一些,當務之急,是弄清楚之前發生了什麽事情,才好說話。她手裏拿着的這個卷軸,簡直是個禍害。
一路無話,破天荒的,顧琏城沒說要跟着她,反而很冷漠,到了沈家大門直接給人趕下車了,蛟河悄悄對她打着手勢,叫她好好哄着些,她只當沒看見,轉身走進了大門。
沈家大門上挂着紅紅的大燈籠,韓湘子正是告假在家,親自和莫言收拾沈家大院呢,莫言這個萬年木頭臉的,也是難得能露出羞赧的表情來,幹起活來更是賣力了。
小五為表忠心也忙前忙後,何秀英這個書呆子在寫禮單,因為沈家沒有旁支親戚,也只不過邀請了左鄰右舍的,沈未央回來以後,看着家裏都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準備,一頭紮進了自己屋裏,她在路上就想好了。
這兩個卷軸不能留。
她從床下翻出另一卷來,拿在手裏猶豫着,說起來她做事喜歡留一手,不該銷毀。
但是她權衡再三……
正是下了決心取來火盆,外面就傳來了敲門聲:“公子,大老爺叫你過去說話。”
未央連忙把東西都放了床下,火盆也一并踢了進去:“知道了。”
福寶站在門口,見她出來還不忘記對她低聲說道:“我看着大老爺的臉色不太好,好像是從宮裏回來的。”
她嗯了聲,更是加快了腳步。
沈墨玉果然很震怒,他本來也沒太在意對門那個先姓柳後姓蘇的,但是聽聞這兩日他們竟然上趕着來,還給未央了什麽卷軸,他用頭發絲想也知道這人在打什麽主意,弟弟如今變成這個樣子,都是顧君後以及顧家弄的,如今二十來年了,不追究也就罷了,還要給未央搶走,怎不叫人生惱。
這不,他剛一到大門口,正遇着蘇鳳至。
這個人以前,現在,乃至于将來,他都不想理會的個人,偏偏與他稱兄道弟,沈墨玉只氣得氣血翻湧,進了門以後又聽弟弟說起那個沈從流原來也是蘇家子,這兩日不時過來走動,頻頻找見未央。
他立即命人來尋她。
雖然他不喜歡顧琏城,更是對顧家人深惡痛絕,對顧君後也恨之入骨,但是,相比較而言,他更為厭惡的就是蘇鳳至。
時間過去這麽久了,那些和妻子相處的點點滴滴總在腦海中萦繞,卻原來是個笑話。
她一直在騙他,他們所有的人都在騙他。
一路怒火在胸口燃燒,在沈君玉那坐了片刻是計上心來。
未央到了時候,爹爹正在床上躺着,伯父站在一邊,趕緊過來見禮。
沈君玉看着臉色不太好,見了她對她招手:“未央,到爹爹這裏來。”
她這就坐了床前,男人手裏拿着個銀鏈子,拽了她的手就放了她的掌心去:“湘子成親的不是時候,我那點家底可都給佛祖了,眼下就這麽一條銀鏈子,跟了我很多年了,你把它重新打造一下,給莫言吧。”
她伸手接過來,卻是多年之物,之前窮得吃不上飯時候還當過二兩銀子,他一直收在身邊。一定是倍加珍惜的個有故事的物件,想了想還是放了他的枕邊:“這東西您還是收着吧,前面幾個哥哥姐姐成親一次您拿出來一次,我知道您的意思,東西也都給爹爹準備好了,這東西還是別送了,願意送等我真的娶郎君的時候給我男人得了。”
沈君玉笑,在她眼底晃着那鏈子:“這話你可說了好幾次了,不是爹爹不送,你倒是快點領個過來啊!”
未央伸手拿過:“要不然就送我得了。”
明明就是一條很普通的銀鏈子,看着更像是頭上的流蘇之類的,她知道是爹爹年輕時候比較重要的東西。原來當過一次,後來她出面給贖了回來。
沈君玉連忙躲過:“你先說說現在有什麽打算?既然把人都領了家來,人前人後都不避諱,是打算就這麽下去?和爹爹說說。”
她知道爹爹說的是顧琏城,也是默然。
沈墨玉在旁淡淡說道:“不管對方是誰,不管之前有多少事,我們沈家人都不該始亂終棄,要麽就別開始,要麽就別放手。”
未央笑笑:“伯父說的是,眼下我也沒有太好的人選,雖然和顧琏城也是陰差陽錯的,但是只要他別做太過分的事情,小打小鬧的條件我都能配合他,沒有想換人的想法。”
沈墨玉看了自家弟弟一眼:“也不是絕對這麽說的,顧家子可不是那樣好拿捏的,我和你爹就是怕你年輕氣盛……嗯過兩年如果真就一拍兩散了,到時候咱們再娶一個小公子就是。就憑你的身家也不用愁這個。”
未央有點摸不着頭腦,原本是說伯父叫她過來說話,可她到了眼前了,這男人簡直是惜字如金了,只有附和爹爹的時候才說上幾句話,根本沒有叫她過來說話的自覺。她摸不準這哥倆什麽意思,輕易也不敢走。
沈家很是熱鬧,小五剛把新房給布置好。
莫言正在收拾喜服,大紅的喜服映襯着他的臉也紅紅的:“這衣服可真好看,莫言你真有福氣。”
莫言笑笑,木讷的臉上才有些表情:“第一次有人說我有福氣,我現在一個親人都沒有,只有湘子小姐了。”
小五湊近了些,因為平常都端着下人的身份相處所以也算很熟了。
沒想到人這就要成親了,一下變成了當家的夫君,聽未央的意思,大有叫他在後院掌管的事理,莫言再三推脫,才一直沒有再提。
他伸手摩挲着喜服,只覺得自己就要魔怔了:“真好看。”
之前,他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在醉紅樓,先是伺候大爺,因為運氣好沒等到接客的時候,就被未央帶了回來,他也有自己的心計,沈家已經有姐妹兩個人都娶了身邊的小厮,這一點令他十分吃驚。
按照道理講,實在不該。
吳樣他是見過的,不過那人實在強勢,就連何秀英就親口與他說過,有些吃不消。
他在新房內四處張望,不由得啧啧稱贊。
莫言人很老實,也只是笑,又坐了一會兒,小五起身告退,他原本就還病着,打開房門時候冷風一吹,只覺得從頭到腳都冷到了骨子裏去。
昏昏沉沉的,他往回走。
何秀英這個時間應該還在屋裏看書,小五腦子有點亂,他想起了外面的爹爹和妹妹們,多年的苦日子叫他心生恐懼。
輕輕敲了房門,裏面立即傳出了那女人溫柔的聲音來:“誰?小五嗎?”
她待他是那樣的溫柔,就連一次重話都沒有說過,即使是沈未央,也從未像她那樣照顧他,何秀英根本沒把他當成一個下人看待,如果……他不得不心生漣漪。
小五嗯了一聲,房門就從裏面打開了來。
何秀英手裏還拿着一本書,見是他立即笑了:“我一想就是你回來了,剛才已經叫人給你熬了湯藥,趁着熱去喝了吧,發發汗病也快點好。”
他心酸難忍,怯怯叫了聲五小姐,這就倒了下去。
何秀英大驚失色,連忙來扶,有路過的小厮見了,也趕緊過來幫忙,小五渾身都燒得滾熱滾熱的,她叫人幫着給他脫了衣裳,又給擦了身子,自己則避諱着則離開了裏面。
試探了一番,沈未央也并未流露出一點不對勁的地方來,沈墨玉雙眉緊鎖,看着她離開以後才回身坐下。
沈爹爹卻是在收拾自己的舊衣服:“別擔心了哥哥,未央不是那樣的人。”
話是這麽說,但是他怎麽能不擔心,蘇鳳至這個人想必是有了什麽手腳,不然為何又得意起來?偏偏未央這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兄弟二人這些年剩下了什麽?無非也就是這麽個孩子,先不說這孩子到底是誰的,光是想到弟弟估計就承受不了。
未央從他屋裏出來,更是打定了主意,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現在爹爹和伯父在一處估計也是在試探她的意思,光憑兩幅卷軸,她也不能就認定生父另有其人,再說就真的另有其人又能怎樣,她不在乎那些。
想了想,直接出了沈家大門,看門的小厮說是外面大冷,叫她披上件鬥篷她也無動于衷。
未央繞到蘇家的後門處,輕輕敲了敲門,裏面沒有人應聲,她剛要離開卻發現後門動了一動,根本就沒有關好。
她猶豫片刻,推門走了進去。
這府邸還荒蕪着,尤其後院更加的蒼涼,她再次走這蘇家的後門,可謂心緒複雜。
蘇鳳至早就在自家偏房裏等着她了,事實上他等了她有一會兒了,他相信未央看過卷軸以後,會來找他,甚至認定自己的女兒會為他動容……
小厮就站在門口迎着她,未央站在院裏,四下張望着。
這府邸裏面能住的院落不多,蘇雲舟估計也和蘇鳳至住在一起,大步上前,那小厮已經激動得不行了:“小姐快請進,我們大爺在屋裏等你多時了!”
她眸色淡淡的:“嗯。”
跟着他走進屋裏,蘇鳳至正站在窗口,聽見聲響才轉過身來:“未央!你來了……”
沈未央站定,目光從他臉上掠過,這半張臉若是沒有毀掉的話,仔細看着,竟然真的很像那副畫。
蘇鳳至那半張臉上,還帶着面具,見她目光,苦笑道:“我這臉毀了很久了,既然你自己來了,想必是看了那兩幅卷軸了,怎麽,好孩子,你還不打算認我這個爹爹嗎?”
未央別開目光,徑自上前坐下,伸手在桌上敲着指節:“別故弄玄虛。”
她一開口才覺出自己聲音的沙啞來,見他坐了自己的對面,滿臉的懇切急色,又覺自己太過于淡薄冰冷了:“有話直說,再別給我看什麽卷軸,你直接和我說就是了。”
蘇鳳至嘆息:“我也不願意這樣,但我真的怕是吓到你,當年的事情我也願意爛到肚子裏,永遠也不說出來,因為我和妙語的本意并不想傷害誰,你伯父人很好,妙語也再三與我說,對他不起,可我也沒想到這麽多年了,原來我們生的是個女兒,你說我這當爹的,心裏怎能好受?”
未央垂眸:“那我爹怎麽回事?你給我說說,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他沉吟片刻,伸手過來握住了她的手,見她未掙脫心裏歡喜:“說起來也是巧,我和妙語剛得知她有了身孕,又怕瞞将不過去,那時你伯父出了趟遠門,很久沒和他同房了,顧家老太爺把我打了一頓。後來顧君後來了,也是臉色不好,聽聞此事把我鎖了起來,後來我不知道怎麽發生的,只聽人講起,說是沈家的小公子趁酒爬上了兄妻的床,慢慢的此事就壓了下去,直到你伯父回來,又命禦醫給查了說是有孕,這就一直瞞住了。再後來我被放出來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被勒令不許去顧家,為着孩子我忍住了,幾個月之後只道你是早産其實是足月所生……”
未央默默抽回自己的手,再回眸時候已是淡漠如斯:“你可知道你們害苦了我爹和我伯父?”
蘇鳳至怔住,随即抿唇:“我又有什麽辦法呢?我又能怎麽樣呢?那些事情又不是我做的,冤有頭債有主,沈家兄弟這是葬送在了顧家子的身上,我這輩子也只對不起你伯父一人,至于你爹……不,他根本不是你爹……”
話未說完,她已然着惱:“別說了,從前的那些事情既然你們都想過去了,那就永遠別再提!”
不提怎麽行?
男人伸手摘下面具,叫她仔細看着:“未央你看看,我這麽多年被顧君後耍得團團轉,臉毀了,孩子沒了,我怎能甘心?你大可回去問問你伯父,前些日子為何不回顧家?都是他們顧家做的歹事,我們都是他害的,為什麽不提?”
她頭疼,最重要的是不想叫爹爹知道自己非親生,伯父這段時間一直在試探她,她不确定爹爹知不知道,沈君玉這輩子受的苦夠多的了,真的不想他再難過下去了。
未央沉默片刻,擡眸看着他:“你先別激動,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也容我再想想,先別聲張,更別去沈家了,我伯父不大喜歡你你是知道的。”
這些話更像是安撫了,蘇鳳至也知道急不來,連連點頭。
這麽近距離地看着自己女兒,他不知道心裏有多高興,雲舟的事情還需要逐漸的來,他把說太多了,引起女兒反感,也就把話題扯開了去。
沈未央早就想走,可見他那半張臉上傷痕累累,于心不忍。
這就多坐了一會兒,不過她也沒想到坐了又坐,是坐了又坐,她幾次想走,他極力挽留,從家當當中拿出許多許多年輕時候的書信往來,還有她母親的畫像給她看,她知道他是試圖證明自己真的是他孩子。
蘇鳳至越是卑微,她越是可憐他。
明明是打定了主意不管怎樣都不會傷害沈爹爹的,但是又拒絕的話又說不出口。
等她從蘇家大門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候了,蘇家和沈家只隔着一條街,沈未央從石階上走下來,看見自家大門前,停着顧家的馬車。
她坦然上前,蛟河正坐在車轅上面抱着團,見了她笑容僵硬:“我們大公子可等輕君好一會兒了,快上車吧。”
她無語,對琏城的心思有點捉摸不透。
上得車來,車內男人果然已經等了太久,久得臉色都不好了,車上也帶個暖爐,她也沒穿鬥篷之類的衣裳,剛一坐下就打了個冷戰。
顧琏城從身上解下自己的大鬥篷,這就披上了她的肩頭,他目光灼灼,卻是語氣冰冷:“舍得出來了?嗯?”
她無語,卻一眼瞥見他腰間挂着個銀鏈子,是那樣的眼熟。
沒解鬥篷的時候注意不到,這一脫立即顯露了出來,是爹爹的那條。
心中頓暖。
“咦,這不是我們沈家的傳家寶麽,都不傳別人的,爹爹給你了?”
“編,沈未央,你繼續編。”
“……”
☆、68||日更行不
天空中繁星點點,沈未央酒色微醺。
目送着一對新人進入新房,她倚在長廊邊上微微地嘆息,世間情義莫過于如此,簡簡單單的,你心裏有我我心裏有你,成親生子,好好過日子就是。韓湘子平日看着嘻嘻哈哈的,其實對莫言可謂上心。
真是令人羨慕的一對,她躲過衆人的勸酒,剛找了一個借口下了酒桌。
小五早就注意到她的動靜了,也是尾随過來。
他風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一整天都在後院忙着,此時見了未央竟覺得恍如隔世,空中只有星光,卻無月色,少年手裏還端着熱茶,這就到了她的面前:“輕君,喝點茶解解酒啊。”
她回眸,索性回身坐了長凳上面,仍舊靠在柱子的邊緣,這就伸手接了過來:“怎麽想起也喚輕君了?”
小五語塞,忽然意識到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伺候過她的日常了。
見他沉默,未央也能猜出是因為什麽,顧琏城這個人心細如發,小五的那點心思在他眼底就明鏡似地,她抿了口茶,對他擺了擺手:“去吧,別叫我五姐喝得太多了。”
少年低頭,轉身而去。
顧琏城太好掌控人心,這一點真難讨喜。
熱茶在口,多少驅散了些酒意,因為身份的問題,并未請他過來,反倒是對門的那兩個叔侄二人,沈爹爹執意請了來。叫他知道,保不準又要疑神疑鬼。
翹腿在長凳上坐了片刻,外面很冷,沈未央起身離開。
賓客已經送走得差不多了,伯父因為對面那叔侄與沈爹爹産生了分歧,待客人一走,臉色就不大好了,還有三兩桌高談闊論都是韓湘子平常的朋友,蘇鳳至今日卻走得早早的,說是有事,只有蘇雲舟還在席上。
未央從長廊走過,看見沈墨玉推着爹爹往他屋裏去了,這就隐去了身形,遠遠地跟在後面。
她腳步也輕,看見二人進了裏面,一步步就竄到了窗下。
正好沒有月色,外面漆黑一片。
只聽着桌上不知什麽東西咣當一聲,沈墨玉的聲音這就傳了出來:“君玉你到底怎麽想的?嗯幹什麽要請對面那兩個過來?看見那個男人你真的一點不介意一點不害怕嗎?我們沈家現在還剩下什麽?被那些人害得家破人亡,到現在你也就剩下未央而已,難道還要他們給奪走過去嗎?”
沈君玉的聲音還帶着些許的笑意:“哥哥別這麽生氣,我看哥哥都是杞人憂天,未央是我的女兒我能不知道麽?就算她知道了身世又能怎麽樣,多一個爹爹疼她我高興還來不及,怎能死活扯她後腿呢!”
沈墨玉怒:“你高興,你高興為什麽病了好幾日!”
沈爹爹的聲音頓時低了下去。
未央無意再聽,立即轉身,冬日的夜裏,北風席席,她心裏卻是暖暖的。
從她在這個世界上睜開的第一眼,開始就是這個男人一直笨拙地呵護着她,一直一直以來,他用最虔誠的心做着最真的善事,別人只道他最菩薩心腸,其實他再善心也有私心,只有她知道,在她那麽小的時候就知道,他為了還願。
只為她安康在世。
是不是親生又能如何呢?
她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福寶給她收拾好了被褥,馬上就要過年了,是以床褥都換的新的,沈未央洗漱一番,躺倒在床上了,卻是有點睡不着。
也不知怎麽的,身邊的味道哪裏都覺得不對。
蘇雲舟什麽時候走的她不知道,當時是囑咐了鈴铛和福寶的,她說她累了要早點歇息,誰也不見。
翻來覆去也睡不着,她腦子裏面有點亂。
沈未央穿上衣裳,這就叫了老孫去趕車,可能是習慣了顧琏城在身邊,他無理取鬧也好,他高冷驕傲也好,他身上的氣息已經深深地印在了腦海裏面。
每次他用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的目光看着她,都叫她心疼。
賓客已經都走了,她坐在車上敲自己的額頭。
簡直是瘋了,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這麽沖動就出來了,未央跺着腳,不由得嘲笑自己。沈家與東宮距離不過爾爾,老孫趕車到後門處,穩穩停住了車。
夜色當中,東宮後門處一片黑暗。
他點起燈籠來給她:“拿着這個吧。”
未央嗯了聲,提在手中:“孫叔先回去吧,我今晚就留在東宮了。”
光亮猶如星星之火,她輕輕叩門:“開門!”
時間還不算晚,裏面守門的人聽見她的聲音吓了一跳,後門打開以後見了未央也是十分驚訝:
“都這個時間了,輕君怎麽回來了?”
“怎麽?顧琏城不在這裏嗎?”
“在……額殿下當然在,只不過可能已經就寝了吧……”
“……”
這麽不确定的口氣,她提着燈籠走進後院:“好了,我知道了,你繼續留在這裏,我自己過去找他就行。”
偏偏後門處也沒有別人,他還真的不敢走開。
沈未央笑笑,已經移開腳步。
後院裏面仍舊那樣寂靜,她提着燈籠,不由得想起那個漆黑的夜晚,小樓上面還有個女人的身影,她原本輕松的心情立即就沉重了起來。
巡查的侍衛隊見了她都有點吃驚,因為沈未央從來不自己來東宮。
走過小樓的時候她下意識擡眸,只見樓上果然映襯着人影,就在窗邊,而且還不是一個人,她靜靜默立在樓下,看着顧琏城與那人對酒當歌,這種情景諷刺得很,因為她竟然十分在意,在意得眯起了眼睛。
她記得很清楚,他說樓上住的是小皇子悠然。
但是那個人影分明就是顧琏城,那個女人的身影也分明是那晚上以為眼花才看見的,時間過得這麽久了,她以為她忘記了,可一看見卻又清楚得像是印在了腦子裏面一樣。
後院有個涼亭,因為是冬天所以荒涼得很。
她走過去倚靠在亭邊上,未過片刻,有人上樓,能看見窗邊多了一個身影,然後顧琏城随即站起。
如果她猜得沒錯,應該是有人去通知了他她來東宮的消息。
沈未央也并未刻意隐藏自己蹤跡,她就提着燈籠站在那裏,不消片刻,他從樓上下來,就循跡找了過來。
樓上那個女人的身影自他離席以後,還甚至打開了窗戶,因為背着光,看不清容貌。剛才的那一刻,甚至能聽見她的一聲冷笑,要多不屑有多不屑。
這會兒那身影卻不知哪裏去了,只留樓上一點溫暖燭火。
北風吹過,燭火跳動,她仰着臉看着那扇窗,許久沒有動。
顧琏城伸手揮下身後的人,大步到了她的面前:“不說今晚不過來麽,怎麽突然回來了。”
沈未央回眸,目光當中淡淡地,似乎有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有,她伸手指着那扇窗,淡淡問道:“剛才那個女人就是之前傷我的那個吧,她是誰?”
他抿唇,猶豫片刻才道:“是行走在宮裏的個女官,因為身份原因不方便對外公開我……”
她嗯了聲,轉身就走。
顧琏城以為他還要解釋一會兒,卻不想到她只是淡淡地嗯了聲,然後就往寝宮走了去,他尾随在後,腳步也快。
沈未央把燈籠遞給了蛟河,徑自躺倒在了床上。
顧琏城洗漱的功夫她已經半晌沒有動靜了,蛟河伺候着他,在外間對他擠眉弄眼地低聲道:“我看輕君好像很在意,殿下怎麽辦,看着似乎真的很生氣……”
“……”
他怎麽知道怎麽辦。
可是她身份特殊,又怎是一句兩句能解釋得清楚的呢。
更何況這個秘密誰也不能說,不然将是國之根本的問題,他想過有一天會被她懷疑,但是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快,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對她開口。
等他期期艾艾磨磨蹭蹭地回到裏面去時候,已有快半個時辰的功夫了。
顧琏城寬衣解帶,回身坐了床邊。
未央一動不動,只背對于他,他挨了過去,伸手扳住了她的肩膀:“未央。”
她立即回手拂開了他:“我累了,想睡。”
他竟無言以對,只好讪讪地回身躺好。
說是累了,想睡,可她分明就醒着顧琏城嘗試着再次伸手過去,他輕輕攬過她的腰身,曾經也無數次想過她會因為某一個時間某一個女人而對他大吃飛醋,但是當真有了這樣一個瞬間,他又無從解釋,竟然無力竊喜,只餘心慌。
蛟河剛才給他出了許多個馊主意,顧琏城見她沒動,這就湊了過去。
他緊緊抱着她的腰身,埋首在她的頸邊:“未央……”
她未掙脫,這給了他許多歡喜。
顧琏城摩挲着她的臉,想到白日裏站在沈家大門外的豔羨,心裏也是雀躍:“未央,你說把時間提前了好麽?我不想等兩年了,過年以後,等天氣暖和了,就重新成一次親,還你女兒身,娶我大公子,如何?”
未央回身,不耐地将他推開:“顧大公子,你想得也太遠了吧?我很确定地告訴你,咱們還是做回合作夥伴,比較合适。”
她眸色當中盡是淡漠,可真叫人寒心。
顧琏城抿唇:“沈未央!”
他口中的沈未央比他臉色更沉:“我真是瘋了才來東宮,起來,我要回家了。”
說着從他身上跨過,這就下床要走。
他更是着惱,回手抓下了幔帳,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蛟河勸着未央的聲音就在外間傳了過來:“輕君不是睡了嗎?這個時候穿衣服要去哪裏?輕君,輕君……”
片刻過後,等腳步聲和吵鬧聲真的消失了以後,男人這才揉着額頭。
腦中嗡嗡作響,他猛地掀開幔帳,可那人卻是真的走了。
☆、69||日更堅持住π
沒見過這樣的女人!
顧琏城所有積累在心中的不滿與怨氣一起爆發,他連日都沒有理會沈家的一切,因為忙于政事也沒有關注錢莊,等他這口氣真的消散得差不多了,就連大年都過去了。
不用他說,蛟河也密切注意着沈未央的動靜。
年後他忙于準備祭祀的事情,等他在山上下來時候,福寶才來向他彙報,說沈未央出京了,她收到了吳樣的一封家信,急急就去了。
一共也沒有多少個錢莊是建好銀號的,即使是去安排掌櫃的,也用不了多久就應該能回來。顧琏城也惱她連招呼都不打,氣得幾日都睡不好覺,原本想着等她回來,不如和她攤開來說道說道。結果這女人一去就是三四個月封書信都沒有,連等她帶着吳樣回來的時候,六月都過去了。
天氣剛一熱,顧琏城也是日漸煩躁。
那日他正在東宮批示政務,蛟河給他打着扇子,忽然有人進來通報,說是沈未央回京了。
他表情淡漠,只是揮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蛟河連忙來勸:“殿下不用急,約莫着用不了多久,輕君就會來尋殿下。
她當然會來找他,畢竟二人現在是合作關系,因為天氣暖和的緣故,各地建立銀號的事情已經重新啓動了,惱她一聲不吭地離開,他還故意拖了點工期。
口中雖然說着不在意,卻是先去取了沈爹爹給的銀鏈子挂在了腰間。
外面陽光大好,他再無心處理政務,可偏偏又有人送來口谕,說是母皇要見他。
平日因為父後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