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 (10)

看向自家主子:“大公子不起嗎?”

顧琏城慵懶地支着臉,側身躺着:“好容易有些悠閑日子,我不起。”

未央回頭,還能看見她頸子上面的紅痕,他勾起雙唇來,一雙鳳目微微眯着,四目相對,盡是纏綿以後的溫柔。

雙手剛放了水盆裏,還有點不放心:“昨天晚上,你們都聽見廂房那邊有什麽動靜了嗎?”

蛟河低頭,簡直不好意思說,廂房那邊倒是沒什麽動靜,就她和顧琏城動靜挺大的。當然了,他什麽也不能表露出來,只是答了句沒有。

好,沒有動靜就是好事。

她滿意地洗了臉,洗漱一番後走出了房裏,院子裏面空氣清新,還得和小樣去錢莊,正好到廂房打探一番動靜。

時候還早,廂房的房門緊閉,沈未央輕輕敲門:“姐姐!是我。”

不多一會兒,裏面有人打開房門來,吳樣雙目通紅,衣衫略亂,臉色十分蒼白,見是她只是側立一邊,給她讓出路來。

屋裏更亂,簡直是一片狼藉,滿地都是撕碎的東西。

吳樣正在收拾包袱,此時也趕緊過去裝了衣衫,未央來回走了一圈,并未見到姐姐蹤跡:“我五姐姐呢?一大早幹什麽去了?”

他頭也不擡:“走了,她昨晚給我下了休書,現在我和她已經不是夫妻了。”

未央怔住:“什麽?她現在在哪裏?”

吳樣似乎很平靜,包袱已經收拾好了,他站直了背脊,淡淡道:“昨天晚上她叫我選擇,是想知道當年的真相,昨晚的真相,還是想好好和她過日子,忘掉這些。我是想好好和她過日子的,但是她不叫我省心,我想知道那年她和那小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也想知道她和小五到底怎麽回事,然後她和我說了,也從壓箱底的地方拿出了休書,是早前就寫好的……”

她抿唇:“你怎麽這麽糊塗!她若有他心,你們還能有今日?事事都弄那麽明白幹什麽!”

吳樣低頭:“當年我忙着和你東奔西跑的時候,她和山東郡府一個小公子就差點好上了,她說她當年的确是差點就認了那人,想和我和離來着,但是後來幾次吵架,就連休書寫好了,後來有一次我連夜從外地回來,發了幾日的燒,她守在我床前,越想越愧疚就不了了之了。我想像我這樣的人,她是真的不喜歡吧,現在休了我也好,她想找什麽樣的都随她吧,我也沒有臉面在沈家待下去了,手裏也有些積蓄,也許以後能做點小買賣,總之我是要走了,未央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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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大驚:“這是何苦來着!我再勸勸!”

他背起包袱來:“錢莊的事情你多費心吧,也不用勸我也不用勸她了,她已經說了,我一日不離開沈家,她就一日不回來。”

她只攔住他的去路:“你就告訴我她現在在哪裏,我去說。”

吳樣抿唇:“昨天晚上我氣極了,也說了幾句氣話,這會兒她恐怕是去找差事做了。”

她真想巴掌抽醒他:“你怎麽就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拿這個來說!”

不用猜了,定然是說她一個女子不事向上之類的雲雲,這兩個冤家啊!

她安撫他:“你先我和去錢莊,不行先住在那裏,夫妻兩個人,哪能說離就離得開呢,面子值幾個子兒,想想那些歡歡喜喜的日子,但凡能記着一天,也不能輕易地就分開啊!”

他主意已定,卻是推開了她:“不用了,保重。”

說着不顧她的喊叫大步走開了去,未央是怎麽追也沒追上,眼看着銀號落成,在這個時候,他撂挑子走人,哪裏是這麽簡單的事情了。她趕緊叫了人來上街去找何秀英,又叫鈴铛去追吳樣,他二人平時關系就好,但願能留得住。

真是糟心,她獨自前往錢莊,各地銀號發來信件,竣工以後需要官府監查,還得去人守住銀庫,沈未央一個人是分身無術,忙了這頭忙不了那頭。老五這兩口子也是決然,鈴铛當街追上了吳樣,可好說歹說,是哭是鬧都沒能把人給拽回來,不知他去哪裏安家了,後來是音信全無。

老五何秀英還好一些,小厮找到了她,她聽說吳樣走了以後乖乖回了沈家,之後沒兩日就在外面找了一個差事,據說是給一個大戶人家的孩子做老師,不管怎麽勸,也不願提及吳樣,慢慢的也就沒有人提起了。

真是令人唏噓,明明也是恩愛夫妻,來了燕京以後,沒想到這麽快就分開了去。

不過未央也沒有時間唏噓,她忙得要死,每日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沈家以後,很快就會睡着,天氣是越來越熱了,起先她還沒注意到身體的變化,可到了後面,竟然是越來越受不住了,往往是在衆人面前,剛剛還開口議這事,後一刻就立即睡着了去。

自從吳樣離開以後,她也無心再去接管顧琏城的事情,雖然女皇沒有提及,但是她也知道,人家不過是試探于她,顧琏城不能每日都留在沈家,到底于他名聲不好,住了三五日就回了顧家去。

明着,還是未央主事官商之道,其實大部分都是他親自出馬,她樂得把權力都交給他,減輕了不少負擔,進入大伏的第三天,從燕京到各地錢莊的銀子最後一批已經發放完畢,她終于松了口氣。

從錢莊回來的時候,夕陽西下。

乘車回家的路上,她又睡着了,不知怎麽的,身體是越來越疲乏了,老孫把車就停在大門口,沒等他先上車叫人,已經有人先一步跳上了馬車。

蘇雲舟動作也快,這就鑽了進去。

未央驚覺身邊有人,這就睜開了雙眼:“怎麽是你?”

想了想又覺得太過生疏了,于是換了句:“你怎麽在這兒?”

他抿唇:“舅舅身體越發不好,請你幾次都不去,怎麽回事?”

她坐直了身體,只是嘆了口氣:“我爹爹身體也不好,我忙了這麽多日,也不見他催過我早回一次。你舅舅一日三催,我去了一次也不過是受了些許風寒,說了會兒話,又叫我吃茶又叫我吃飯,沒隔兩天,又叫人去叫,我日日忙于官商之道,哪有時間日日探望呢。”

蘇雲舟目光懇切:“他是你爹爹,想見你是很正常的,你多陪陪他,這些年他十分不易。”

未央揉着額頭,十分頭疼:“好,等我有時間就去見見,你先回吧。”

他非但不走,偏還回身坐了下來:“舅舅今日在家備了酒菜,就是家宴,也無別人,你若不去,只怕他寒心。”

她無力起身,不得不嘆了口氣,只覺疲憊。

他随着她而動,二人一先一後這就下了馬車,腳剛沾了地,就聽見老孫的聲音在門口,一擡眼,不禁都怔了怔。

蛟河正和他說着話,顧琏城在旁手拿柳枝,一副淡然的模樣,看樣子也是才到。

未央已有多日未見他了,此時見到他心裏也有些許想念。

男人清俊的模樣就像是印在腦子裏面一樣,一見就多了絲絲的甜蜜,她周身的疲勞也消散了很多,可這唇剛是勾了起來,面前的人神色卻是冷淡了去。

顧琏城手執柳枝,緩步上前,一枝頭這就點在她的眉間:“怎麽才回來?和他幹什麽去了?”

沈未央笑,可剛要動,身後人已經鉗住了她的手腕:“未央,你若有事,我就先走了。”

說得是雲淡風輕的,好像真是渾不在意,好像是真的剛剛和她談笑風生來着。

她臉色頓沉,他姿态很是親密,不得不叫人生疑,未央還沒做出任何反應,柳枝又到,掃她眉眼。

這樣的事情,簡直叫她不勝其煩,這一煩,胸口頓湧酸腥。

前後兩男,甚至都來不及躲閃,只見沈未央一皺眉,頓時吐了兩口。

一地髒污,兩男誰也沒能幸免,腳上都沾了些……

她剛才在車上颠簸就有點難受了,不想這麽一拉扯真的吐了。

這些天難受的缺口似乎找到了,沈未央心中有種突然明白過來的意思,可她剛一擡眸,對上顧琏城驚疑的眼,只覺得眼前一黑,這就栽倒了去。

柳枝早落了地上去,顧琏城一把接住了人。

這一接,當真接住了件喜事,他還未來得及惱,就高興得不得了,沈未央有孕了。

有孕了呀……

☆、76||π|π

夜幕降臨以後,微風徐徐。

早有大夫給看了,沈未央身懷有孕,已經兩個月了,她最近實在是忙,沒來月信也忘記了。就在她吐出一口髒污的時候,她就隐約知道,這會兒大夫給看了,證實了以後她反而覺得沒有任何的真實感了。

沈爹爹很是高興,叫人去給她開小竈,就連顧家的伯父也驚動了,到沈家以後對她是諸多頂住,生怕這個孩子有任何的意外,可真是沒有他操不完的心,沈家人上上下下都小小翼翼的,時間開始過得漫長起來。

至少她是這樣以為的,顧琏城也是狂喜。在最初的茫然之後,他甚至當着沈家所有人的面上,傾身吻了她一下,他眉眼間都是笑意,坐在床上,都不避諱別人了,只剩親密。

她撫着小腹,胃口還不好,絲絲的酸意不時就慢慢上湧。

屋裏人太多了,未央嫌悶氣,叫他們全都回去了,顧琏城脫鞋上床,就親自拿着扇子給她扇着風,他唇角都是笑意,不時伸手掐着她的臉。

未央撫額:“別別別,讓我反應一會兒,怎麽地,我有孩子了?”

他握着她的手:“怎麽樣?有什麽感覺?很難受嗎?”

當然不好受了,未央又是想吐,立即起身伏在床邊,蛟河連忙拿了痰盂來,可她幹嘔好幾次卻什麽也沒吐出來。

顧琏城心急,在她後背上面輕輕拍着她:“诶呀福寶快拿水來,拿水來!”

福寶應了一聲,趕緊去拿。

剛才人多,她心煩漱了口就把人推了一邊去:“讓我喘口氣,讓我靜一靜。”

顧琏城叫福寶和蛟河都出去,他自己陪着她躺着,真心歡喜,這個孩子來得太是時候了,之前他曾也想過,他和未央有個孩子,能厮守下去。

可是盼了一個月,又一個月,卻總是沒有動靜。

不想這孩子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了,父親馬上就要回來了,上一代人的恩怨,雖然不至于累到他怎樣,但是蘇雲舟的話也不無道理,他憑的是什麽,才能叫未央真心待他?

她得知了一切,卻半分風聲都沒漏,對他越是溫柔,他越是懷疑。

之前做的努力全都付之一炬,他不能再插手錢莊的事情,雖然母皇還在為他鋪路,但是他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沈未央無意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在他眼裏,她所有的産業,是她最為重要的一部分。

想要徹底掌握住這個人,首先必須先把那些東西牢牢抓在掌心裏面。

到時候,她就會走過來。

他側身躺着,一手輕輕在她的小腹上面摩挲。

忍不住就勾起唇來,未央氣悶,把他手也推開,兩個人靜靜地躺着,她不由煩惱,這個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如果有了骨肉,總不能叫他變成私生子,到時候名聲好不好聽倒是次要的,在這個世界上,私生子是令人不恥的。

那就得在産子之前,把婚事辦了。

其實,沈家人還好些,蘇雲舟叔侄對顧家人恨之入骨,尤其顧君後,且不論誰對誰錯,如今多年過去,總不能原諒,這件她明明想壓覆下去的事情,恐怕即日就要提到臺面上來了。

她側身看着顧琏城,卻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着了去。

未央閉上眼睛想眯一會兒,可怎麽也睡不着了,她索性坐起身來,屋裏沒有別人,穿鞋下地,外面也靜悄悄的,眼看要入秋了,可那陽光在日落之前還是那樣的滾燙,晚上才好些。沈未央輕手輕腳地走到了門口。

仰望星空,她倚靠在長廊上面,一陣焦躁。

不遠處傳來兩個人的笑聲,蛟河和福寶不知說着什麽東西,是越走越近。

未央藏身在暗處地方,動也不動,二人從邊上走過,快到門前了,蛟河的聲音低不可見:“真的沒有了?”

福寶嗯了聲:“可能是叫小姐燒掉了,昨天晚上我見她生火了。”

未央擡眸,又聽見他補充道:“我看小姐似乎對蘇家老爺沒什麽感情,也許你們就太多心了,那兩個卷軸不說,說不定就是怕大公子多心呢。”

她抿唇,胃裏翻天覆地的又難過起來,蛟河走過:“就算那個不在意,可這還有個親爹呢,你懂得什麽,可憐我們大公子了……”

聽着打開房門的聲音,那兩個人終究離去。

未央從暗處走了出來,不由得眉眼冷清,她舌根處直冒酸水,撫着心口往出走。

前院堂口處還能看見燭火,隐約也能聽見人聲。

她慢慢走過去,聽見熱熱鬧鬧的嘈雜聲音,門口站着個小厮探頭探腦的,遠遠地瞧着她了往她這方向指了一指。

她站定,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可還沒來得及轉身,裏面已經大步追出來個人。

蘇鳳至還哈哈地笑着:“未央未央,咱們爺倆可真是心有靈犀啊,你沈爹爹還說你身體不适睡下了,我看看我看看,聽說你這是有孕了,可是真的?”

她無語,人已經被他抓住,只得硬着頭皮往前堂走去。

蘇家這叔侄的消息還挺靈通的,未央點點頭,表示承認了,堂內她爹果然是端坐在輪椅上面,蘇鳳至扶着她是小心翼翼,直接給人按在了原來他坐的位置。

之後就是關切的詢問,孩子多大了?有什麽感覺沒有?想吃什麽東西?孩子都有了有什麽打算?胃口好不好都誰伺候着她呢等等等等……

沈未央揉着額頭,十分不耐。

倒是沈爹爹在旁邊笑:“未央身體好着呢,有我們這麽一大家子照看她,你就放心吧。”

他怎能放心,蘇鳳至笑道:“我看未央身邊也沒幾個誰照顧着,要不,蘇爹爹給你應承幾個手腳利落的小子?”

自從她聽取了她爹的建議,承認了蘇鳳至的身份,喚着他蘇爹爹,這男人一直就急于在她面前上蹿下跳的,前段時間把小五送回去以後,他更覺得是打了臉,時刻想扳回一局。不過未央是真心不大在乎他有什麽感受,直接就拒絕了。

“不需要,你大晚上過來有事嗎?”

“我……我能有什麽事,聽說你身懷有孕為你高興啊,只不過,”蘇鳳至總有操不完的心,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殷切:“只不過這孩子總不能成為私生子不是?就想過來和你沈爹爹商量一下你的婚事,未央我可告訴你,顧家害我害你沈爹爹那麽慘,你可不能娶顧琏城!他這個人,心高氣傲地哼哼經此一事……”

“行了!”

她皺眉:“蘇爹爹別總在我耳邊提以前的那些事情了……”

本來身體就不大舒服,這會一見他更是糟心,沈爹爹一向是偏向于她的:“是啊,從前那些事情過去就算了,現在未央有了骨肉,咱們還是合計着怎麽叫她輕松些,婚事是要辦的,不過我覺得還是要她自己看着辦就行,哥哥也不知道,這些年她就沒叫我操過心,這孩子有主意,什麽事就依着她就行。”

蘇鳳至見他父女一個鼻孔出氣,心中不甘,不過他也知道沈君玉就這個脾氣,此事還需和沈墨玉說才對,想着先攏過女兒的心來,雖然未央現在已經成了貨真價實的沈家女,但是他卻是很高興的。

想要她割舍與沈君玉的這份父女情分那是不可能的,他自己畢竟從醉紅樓裏面出來的,就盼着女兒與他親近就好,作為沈家女還堂堂正正,多好。

可平日那樣精明的一個人,偏偏就往死胡同裏鑽,日日惦記着的她,卻不曾親近過。

眼看着未央又臉色不耐,趕緊就岔開了話題去。

她也是不願多坐一會兒,只稱累了,就出了來。

蘇鳳至直站在後面喊她,叫她明日過去他那裏說話,她含糊地應下,腳步更快。

不多一會兒,這就回了後院,沈未央走到長廊邊,剛要邁步,緩緩轉身。

身後不遠處,男人頓足。

她抿唇:“二哥,你這是想送我回去嗎?”

蘇雲舟上前來:“未央,你真的再不後悔了嗎?真的打算就這樣和顧琏城厮守下去嗎?即使不是我,你就從未想過別人嗎?舅舅說得對,顧家和咱們大仇橫在當中,你不能娶顧琏城。”

未央側身而立,想掉頭就走,想了想還是提了提裙角,腳下未動:“為什麽?哥哥說說我怎麽就不能和他成親了?嗯?”

男人苦笑,只淡淡說道:“難道你就從未想過,他想要的從來就是你的身家?”

她聞言輕笑:“我還以為是什麽呢,可是哥哥也要知道,其實我并不在意那些,我的男人,可以動我的東西,再說,說他對我半分情意皆無,我是絕對不信。”

說着再不理會他,轉身大步走開了去。

時候不早了,沈未央快步回到自己屋前,從窗口處能看見榻上歪着一個男人。顧琏城慵懶地靠在桌邊,桌上還擺放着筆墨,他勾着唇角眼含笑,單手執筆。

時不時地就寫下兩個字:“你們說是哥兒還是姐兒呢?”

蛟河和福寶在旁邊一人研磨一人端茶,她靜靜立在窗外,看着這一幕,倍感溫馨。

☆、77||π|π

蘇鳳至好管閑事的脾氣是改不了了,好在沒兩天顧君後回來了。

女皇去其後位,已經掀起了驚天駭浪一般,不過是位在貴君,小了一等,其他用度權利是一點沒變,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見了蘇鳳至。

恨歸恨,但是,從骨子裏對如今已經變成貴君的這個男人,他是打心底的恐懼,那種恐懼來源于多年前直到現在的累積,一見他就不由自主地低頭,這樣的心緒已然根深蒂固。

于是他消沉了一段時間,顧貴君也是急于安撫,找了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說要補償他和沈家,蘇鳳至也不傻,哪裏肯信,更是深居簡出,少有消息了。

之後,沈君玉也被召見入宮,對于他呢,宮裏那位更是客客氣氣。

平常時候,也不是個刻薄的人,相比較蘇的忐忑,沈爹爹就算從容,他婉拒了許多賞賜,也在顧貴君提及婚事的時候敷衍了過去。因為還不知道未央的心思是怎麽個樣子的當然不能随便答應。

出得宮來,一片清淨。

快到十二月的時候,孩子已經五個多月了,未央仍舊難将養,吃什麽吐什麽,起初大夫說吐了三個月就能好些,她勉強維持三個多月了,結果還一直吐一直吐,就連喝水也吐。平時多喜歡看書喜歡制香,喜歡些鼓樂什麽的,有了身孕以後什麽都不能做了。

看書看賬本看什麽,都想吐。

吃酸的吃甜的吃什麽,都想吐。

就連在街頭嘈雜聲音大了些,都吐。

她再無心打理錢莊,小樣也不肯回到沈家來,思前想後還是交由了顧琏城全權去做,那彙通天下的夢想,逐漸通了起來,他在各地銀號都用了些兵力,結果比想象當中的要好。如此燕京真正成為了彙通天下的紐帶。

他也越來越忙了,偶爾出京十天半月也是不回,兩個人以書信往來,倒也無事。

沈爹爹從宮裏回來以後,對她提起了婚事。孩子還有四個多月就快出生,總要在出生之前就把孩子爹爹娶進門來,不然成了私生子可好說不好聽。

未央才有了點精神頭,表示贊同。

自從福寶和蛟河串通一氣以後,她就打發他去伺候沈爹爹了,現在身邊的是新買過來的小厮,一個名喚清歌的,一個名喚莺歌的,倆人都才十三四歲,幹活還快還機靈。

一早出去轉了圈,晌午時候,天氣還是很好的。

在鑒寶軒買了文房四寶,挑了墨香味道小些的,想回去拉一個禮單,如果成親的話,也想偷偷地準備,顧琏城就從未問過她婚期,她也從未問過他,至于蘇雲舟說的那些話,她不是不放在心上。

只是想,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然後給顧琏城一個機會,也給她自己一個機會。

如果他真的為她身家,她無話可說。

那些相信顧琏城的話還言猶在耳,沈未央篤定他待她,是有真情實意的,但如果他真的沒那麽在意她的話……

其實她在賭,從外面回來時候,日頭稍偏。

清歌抱着筆墨紙硯,先一步下車,未央落後一步,他伸手攙扶着她,肚子有些明顯了,她小心翼翼地下車,卻見大門前鈴铛來回踱着步,見她歸來,連忙興高采烈地跑了來。

未央一手扶肚子,腳步緩慢:“什麽事這麽高興啊,跑什麽?”

鈴铛笑,一下跳到她面前來:“姐姐你猜,誰來了!”

她哪裏猜得到,仔細一想,只是挑眉:“怎麽?你五姐夫回來了?”

小樣和鈴铛一向交好,不過并不是他回來了,鈴铛來扶着她:“不是,這個人你見了一定高興!好久都沒見過的了!”

好久都沒見過的了?

她轉念一想,難道是山東郡府的人?

正是胡思亂想,從院裏出來一女,她圓潤的身子極其豐滿,對上她的目光也沖了過來:“未央!哈哈!”

原來是周常在!

沈未央也很是高興,從她後面跟出來一個年輕的公子,手裏還抱着一個三四個月大的小孩子,正是她夫君姚廖。

周常在嘻嘻地笑,上下打量着她:“我早就說過,未央做女子裝扮,定不輸男兒嬌媚!”

她笑,上前與她并肩:“你怎麽來了?”

女人豪爽地拍拍她的肚子:“來和你定娃娃親啦!”

未央下意識後躲,這人手勁大,平常都沒輕沒重的,二人都笑,邊走邊說。

“你家的孩子都這麽大了啊!”

“對啊,姚廖快把孩子帶過來叫他幹娘見見!”

“未央……嗯姐姐。”

“姚小公子也長大了啊!”

周常在家的孩子是個哥兒,才四個多月,聽她說才知道,周大人竟然被調進燕京了。這不,她們奉旨入京,就趕忙來找沈家了。未央很是高興,在山東的時候,周大人對爹爹就一往情深的,他才多大歲數,如果後半生能有個真心相待的,多好。

一行人這就往裏走,到了前堂,沈墨玉正作為當家主人招待客人,沈爹爹坐在輪椅裏面,在旁淺笑,未央上前,可是吓了一跳。周大人正在座上,可原本圓滾的身體卻像是被紮破了的氣球,竟然比周常在還消瘦了。

一回頭,見了她,連忙起身:“诶呀未央,你可是吓了我一跳啊!”

從小公子變成了大小姐,戶籍都是她幫忙辦的,燕京屢屢有人去調查這件事,她怎能不心驚膽戰,不過還好,現在總算是過去了。

未央伸手讓坐,沈爹爹對她招手:“快到爹爹這邊坐,上哪轉一圈了,今天感覺怎麽樣?”

她走過去,就坐了爹爹身邊。

周大人任命為燕京西巡撫,此後就能長居京都了,她們之前對沈君玉一家的照顧,她們銘記在心,沈墨玉也是知道的,他作為大家長,極力邀請她們一大家子人,住進沈家來,至于房宅以後慢慢尋着。

未央也是挽留,沈爹爹也說是好。

周大人自然是願意的,原來在山東兩家關系就很親厚,如此一來就更為緊密了。

其實不僅僅是未央,沈墨玉也大有戳和周大人和沈君玉的意思,哥倆之前曾無數次說起以前的事情,他問過弟弟,可遇着過真心待他的嗎,君玉就曾提過這個周景時,周大人。

周常在家的小兒叫做周瑾,才四個多月的個娃娃還什麽都不懂。

她拍了未央的肚皮,直呼她要生個女娃娃,到時候倆家可做親家,未央笑,答應下來。

因為周家一家人的到來,她一時把禮單的事情給抛之腦後了,也許就是精神狀态太好了,吃了點東西都沒吐。

過了半夜也睡不着,索性起來寫禮單。

娶夫的話呢,首先要準備聘禮,清歌見她起來了,連忙在旁陪着,未央早有想法了,她那些壓箱底的東西,不妨都作為聘禮,送給顧琏城的話,他一定喜歡,畢竟很值錢。

睡得晚,自然起得晚。

一早起來時候,本來喝菜粥的時候是沒有問題的,可莺歌給她拿了包子過來,才咬一口就吐出來了,幸好痰盂就在旁邊。

氣息不順,索性不吃了,未央在院中散步。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起來,清歌緊緊跟着她的身後,莺歌一早就去了成衣鋪子,绫羅綢緞,如果成親的話,不如都在陳子邯那裏出,還能叫他大賺一筆。

自從把所有的商務都交給顧琏城打理以後,未來表達自己的信任之心,未央從未過問過。她知道随着孩子的逐漸長大,她應當适量地運動,在這個時代難産必死無疑。生産是大事,來回走了兩三圈,也就約莫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莺歌就回來了,不僅僅是她回來了,還帶來一個訪客。

說起來,未央可有幾個月都沒有見過陳小公子了,所以聽說她到了沈家,的确有些恍惚。

他先去探望了下沈爹爹,之後才來看她。

多日不見,陳子邯成熟了些。

他一身玄色外衫,就像她當年的裝扮,未央站在樹下,只見少年漸熟,眉目如畫。

她下意識就撫上了肚子:“好久不見了,陳小公子氣色不錯啊!”

陳子邯上前:“幾個月不見,胖了啊,肚子怎麽這麽大了?”

沈未央笑:“今天怎麽突然想過來了?”

他抱臂以對:“怎麽?你的小厮到我店裏,說是要給你和新郎官做喜服?成親所需绫羅綢緞聘禮當中也有不少禮單,可定好婚期了?”

她不動:“總要在産子之前成親,具體日期還未定好。”

陳子邯揚眉:“好吧,那我就盡快給你準備,說起來呢,可能你沒在意過,但我認為畢竟好過一場,沈未央,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錢莊你多久沒去了?各地銀號事宜也都從未問過吧?顧琏城多久沒有給你回信了?”

她抿唇:“你到底想說什麽?”

他負手而立:“未央,燕京錢莊的掌櫃的全換了,你想過沒有,各地錢莊沒有大洗牌,怎能換到京城來,你敢不敢和我打個賭,顧琏城要的是你的身家,他這是要毀了你。”

沈未央閉口不言,去拿鬥篷的清歌已經回來了,她的目光似乎看着別處,又似乎看着陳小公子,只雲淡風輕,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緊追不放:“倘若真的那樣,你定的婚期,你的那些聘禮,你又想給誰?”

她回眸,四目相對,少年已笑。

☆、78|抗旨不尊

外面是冰天雪地,屋內,卻是暖意融融。

一顆四季海棠盆景樹,長勢茂盛。沈未央打理着枝葉,她七個多月的身子,肚子已經很大了,按照沈爹爹說的,這個時候就應該少吃點亂七八糟的東西,也不能太補了,不然孩子太大容易難産。

其實她已經不怎麽吐了,精神狀态也很好,但是一直沒有去打理錢莊的事情。

她多半身家都已經投入了進去,各地鋪子也銳減了許多,顧琏城偶爾來過書信,對于那些掌櫃的大換血的事情只字不提。

婚事定得差不多了,可并沒有幾個人知道,未央一直鮮少出門走動,偶爾周常在過來了,姐倆就說說話,在一起倒也不覺得無趣。

這棵海棠是伯父送給爹爹的,沈君玉年輕的時候就喜歡花啊草的,平時也養了不少,自從周大人入京以後,他時常與她出去走動,這些花草可沒有個仔細人經管了,未央百般無聊的時候,就過來打理,時間長了,竟然也愛上了。

有些花葉已經枯黃了,她伸手摘下,一葉一葉地十分小心。沈君玉在旁看書,見她神色專注,瞥着她的臉仔細打量着。

沈未央雖然并未回頭,但也察覺:“爹爹看什麽呢”

他假意翻書:“你這兩日可去對門看望蘇家哥哥了?”

她不語,仔細給花兒澆了水。

沈爹爹見她還是沒有什麽反應,又是開口:“未央,你到底怎麽想的,倘若顧琏城真是為你錢財,那這婚事大張大辦的,是辦還是不辦?”

未央回身坐下,端起茶碗來喝茶:“這話怎麽說,是爹爹想知道,還是對門的那個想知道?”

最近一段時間,蘇鳳至動不動就病,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日日過來請她,不去還算耳根清淨,一旦捱不住過去了,他立刻就吃嘛嘛香,身體倍棒了。

仗着沈爹爹心地善良,從不和他計較,現在已經把沈家當成自己的家了,總過來叨擾,還不自覺。什麽血親,其實她并不大在意的,但是她從來聽爹爹的話,也只淡淡地受了,有時間就過去看看,沒有空就直接拒絕掉。

眼看着定的婚期将近,他更是心急,一味地在她耳邊念叨,說顧琏城定取她身家,還問她如果他真的辜負了她的信任,婚事如常,娶了表哥可好。

她十分無語,蘇雲舟暫時還在二皇女府上,且不說他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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