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考試的時間只剩下最後五分鐘,陸持神色莫名的坐在座位上,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麽熟悉,考卷上的試題,按照學號坐在周圍的同學,就連講臺上監考老師來回踱步的頻率都和夢境中一模一樣。

刺耳的鈴聲猛然響起,周圍的同學一個個起身離開,監考老師站在講臺上,提醒大家注意考試紀律,把筆放下不要再答題了。一邊說着,一邊從講臺上走下來,按照順序收考卷……

陸持有些艱難的吞了吞口水,握着碳素筆的右手微微發抖,滴滴冷汗從額頭上溢出來。

“同學,同學,你還好吧?”

“啊?”被監考老師拍肩膀的動作驚醒。陸持猛地擡起頭,怔怔的看着監考老師。

“這位同學,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呀?要不要送你去校醫室?”監考老師看着面色蒼白的陸持,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又摸了摸他的脈搏:“你怎麽出了那麽多汗,心跳也特別快。”

監考老師說着,示意考場內還沒離開的考生到飲水機前接一杯熱水過來。

陸持接過盛裝熱水的紙杯。略微燙手的溫度從掌心傳來,陸持僵硬的思維似乎也慢慢熨燙開來。他沖着監考老師笑了笑,開口說道:“謝謝老師。我沒什麽事兒,就是頭有點疼。”

“最近天有點兒熱,你是不是中暑了?我讓其他同學陪你去趟校醫室吧?”

“不用了。”陸持搖了搖頭,将自己的英語考卷交給監考老師:“我真的沒事兒。”

“那好吧!”見陸持堅持,監考老師也不好再說什麽,他點了點頭,溫聲囑咐道:“那你自己注意點兒,要是難受的厲害,也別強撐着,趕緊去校醫室。畢竟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監考老師說着,又拍了拍陸持的肩膀,這才離開陸持的位置去收其他學生的考卷。

為了鍛煉學生的應試能力,燕大附中的考試形式跟高考一樣,都是兩天,每天考兩場。高二和高三年級考完英語後就直接午休了。然而高一年級的學生還在正常上課。所以高二和高三年級的同學也不敢喧嘩吵鬧打擾到別人,只能靜悄悄的離開教學樓。

陸持在考場發呆時耽誤了一會兒,等他離開的時候,整個樓層都沒什麽人了。陸持就這麽恍恍惚惚的一直走到教學樓外,被一直守在樓底下的岳斌叫住了。

“你怎麽才下來呀,等你好半天了!”岳斌将一瓶罐裝的核桃奶塞到陸持的手上,笑嘻嘻的說道:“給你喝,補腦的。”

說着,岳斌也留意到陸持過分蒼白的臉色:“你這是怎麽了?該不會是腦震蕩的後遺症發作了吧?”

“沒什麽,我就是覺着……”我有點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做夢了。

我究竟是活着還是死了,現在的一切究竟是真實還是臆想?為什麽我會接連夢到還沒發生的事情?或者說,為什麽我的人生總是在不斷的重複着?

陸持的視線從岳斌、張揚和其他小夥伴的臉上一一掃過。

岳斌等人全都發現了陸持的不對勁兒,屏息凝神的等着陸持接下來的話。

沉默了好半天,陸持才勉強一笑,淡淡說道:“……我就是覺得,那卷子上的題我都會做!”

“嗨,我還當什麽事兒呢!”被陸持的大喘氣吓了一大跳,張揚一拍大腿:“你是不是耍我們玩兒呢?你都把那九本筆記背下來了,這卷子還有什麽不會做的?”

“我說老陸同學,你可不太地道啊。我們大家這麽擔心你,你跟我們玩兒這個!”張揚抱怨了一句,不由分說的攬着陸持的肩膀往食堂的方向走:“要不是看在你大病初愈的份兒上,我非得敲你一頓不可!”

其他幾個同學笑嘻嘻的圍過來插科打诨,也都湊趣的抱怨陸持學壞了。陸持也只是笑笑不說話。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

唯有岳斌皺了皺眉——他總覺得陸持剛才要說的,好像不是這個。

因為下午還有一場數學要考。中午吃完了飯,大家就想着找個地方休息一下。陸持是住校生,就想着回寝室睡一會兒。張揚對此敬謝不敏,嬉皮笑臉的說道:“別啊,光睡覺多沒意思,要不咱們去網吧,我教你打游戲呀?”

陸持怎麽可能有心思打游戲。他沖着張揚搖了搖頭,歉然說道:“我有點兒頭疼,就不去了。”

“應該是用腦過度了需要休息。”岳斌手插着兜,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臉色一直很蒼白——氣色簡直比住院那幾天還不好的陸持。沖着張揚幾人說道:“這樣吧。我送陸持回寝室,你們幾個出去玩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陸持話還沒說完,就聽張揚笑嘻嘻的說道:“你自己還真回不去。”

張揚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岳斌:“你換寝室了,現在跟我和岳斌住一屋。對了,還有你們班的潘天博。”

陸持一愣。他什麽時候換的寝室他怎麽不知道?

“我們幫你換的。”岳斌留意到陸持的神色,笑着解釋道:“反正你原先的室友跟你也不太熟。跟我們住一起,大家相互還有個照應。”

張揚笑嘻嘻的接口道:“可不是嘛。這還是岳斌特意找孫老師調的,要不然學校還不讓呢。”

陸持敏銳的注意到岳斌說的是“反正你原先的室友跟你也不太熟”,而不是“你跟你原先的室友不太熟”,他也不知道這裏邊究竟有什麽問題,只好笑道:“那好吧。就麻煩你送我回寝室了。”

“不麻煩,正好我也回去睡一覺。”岳斌說着,順手接過陸持的書包單肩背着,回頭叮囑張揚:“下午三點鐘考試,你們可別玩的忘了時間。”

“放心吧!”張揚沖着岳斌一擺手,帶着小夥伴們呼啦啦的走了。

一大幫人只剩下岳斌和陸持。岳斌打量着陸持,小心翼翼地道:“你要是想說什麽,或者想問什麽,那就問吧!”

陸持原本都不想提這件事兒了。沒想到卻被岳斌看穿了。他定定的看着岳斌,很久沒說話。久到岳斌都以為陸持不會開口了,陸持才緩緩問道:“你說,腦震蕩的後遺症會不會讓人變成神經病?”

岳斌一愣。下意識問道:“什麽意思?”

“就是……可能會出現幻覺什麽的。”陸持想了想,也不知道該怎麽描述他現在的情況——況且有些事情,他還不确定要不要說,該不該說。

岳斌有些疑惑的用手撓了撓臉頰,這動作給他平添了幾分孩子氣。

陸持見狀,微微一笑:“算了,別說這個了。咱們回寝室吧。我有點累,想睡一會兒。”

岳斌本來想說什麽的,聽到陸持這話,只能點了點頭,帶着陸持回宿舍。

陸持剛轉學過來的時候被學校分到了男宿舍樓的二零二,擱醫院住了半個月就被岳斌幾人“擅自”挪到了二三三。陸持回到宿舍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從食堂回來的潘天博。

大半個月沒見面,潘同桌依然神采奕奕,見着陸持就是一頓熊抱:“哎呦我的同桌呦,你可算是回來了。這大半個月留我一個人獨守空桌,別人都是成雙成對兒的。可寂寞死我了。”

“對了,你現在怎麽樣,病都好利索了嗎?”還沒等陸持回應,潘天博又嘿嘿笑道:“我說陸持同學,瞧瞧你這命兒,剛轉學第一天碰上月考,回校第一天又碰上周考,這回要是沒考好,你可別往心裏去。非戰之罪呀!”

岳斌看着兩人聊天,笑眯眯的說道:“你們先聊着,我有點事兒出去一下。”

說着,又叮囑潘天博:“別跟他聊太久。剛考完試,他不太舒服。讓他多睡一會兒。”

潘天博眨巴着他那雙小而聚神的眼睛點了點頭。等到岳斌離開後,這才用胳膊怼了怼陸持的胸口,眉飛色舞的說道:“你還真別說,岳斌這幫人看着挺狂挺傲的,真相處起來倒還不錯。人也挺細心的。”

陸持微微一笑:“他們是挺好的。”

頓了頓,又問:“我們怎麽換寝室了?”

原本叽叽呱呱說個沒完的潘天博戛然而止。他看了陸持一眼,支支吾吾的說道:“也沒什麽。就是岳斌這幫人心血來潮,想要當感受一下住宿生的生活。大概齊是覺着咱們倆也挺投緣的,所以非要找咱們兩個當室友——”

“他們原本不住校嗎?”陸持眉峰一挑,看着潘天博。

潘天博的神色頓時就像一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肥雞。他眨巴着他那雙小而聚神的黑豆眼,試圖蒙混過關。然而陸持毫無波動。

“哎呀!”潘天博煩躁的抓了抓頭發:“岳斌和張揚不讓我告訴你的。”

“不過這事兒你知道了也沒什麽不好!”

“就是咱原先寝室那幫人,不知從哪兒打聽的,非說你以前是混過的,所以才跟外面的小混混有聯系,才會被打。再加上你剛轉過來的時候考試不是沒考好嘛!他們就覺着跟你住一個寝室可能會影響他們的學習……這其實都是沒影的事兒,就他們瞎傳。後來就被岳斌他們聽到了。岳斌就跟咱班老孫商量了一下,就給你轉寝室了。”

陸持沒想到中間還有這波折。想了想,又問道:“那你又是怎麽……”

“嗨,咱倆不是同桌嘛!”潘天博抓完頭發又開始抓脖子,就跟渾身上下長了虱子似的:“我聽不慣他們那麽說你,就跟他們争執了幾句……其實他們就是嫉妒,看不慣校花喜歡你呗!還有岳斌他們也願意帶着你玩兒……你也理解一下,不遭人嫉是庸才嘛。今後你碰着這幫人,不搭理他們就完了。反正有岳斌罩着你,他們也不敢再欺負你了。”

潘天博沒說的是,就因為這幾句争執他險些被揍。好在當時張揚來他們班給陸持取拿書包,小胖子這才避免了成為發面饅頭的下場。後來岳斌給陸持換寝室的時候索性也幫他換了,理由是寝室裏多一個跟陸持處的好的同班同學,會有利于陸持的病情康複。

“那什麽,你不是頭疼嘛。你先睡覺吧。我還得去圖書館一趟,有幾本書到期了,得還。”潘天博說着,把桌上的課本練習冊都收拾好。準備到圖書館去學習:“對了,靠窗右邊這張床是你的。被褥我都給你曬過了,一點兒不潮,你直接蓋就行。我走啦,拜拜。”

寝室裏又剩下陸持一個人。他走到自己的床鋪前,默默的脫下校服,又将校服整整齊齊的疊好放在椅子上,這才爬到上鋪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等陸持醒過來的時候,岳斌已經回來了,背對着他坐在書桌前看書。察覺到上鋪的動靜,岳斌回頭,笑着說道:“醒啦?”

陸持點了點頭,從床上爬下來,一眼就看到了擺放在他書桌上的三本書——《後天性學者症候群》、《你所不了解的自閉症天才》、《天才與瘋子只有一線之隔》。

陸持有些好奇的拿起《後天性學者症候群》翻了翻,問道:“這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腦震蕩的後遺症究竟包不包括腦中出現幻覺什麽的。”岳斌雙臂抱胸,用下巴點了點陸持手上的書:“但是我卻聽說過,一些原本很平常的人,因為意外撞擊到了腦部造成腦震蕩後,忽然變成各種領域裏的天才……我覺得你可能需要這些,所以就去圖書館找了點資料。不過國內在這方面的研究很少,校圖書館這方面的書籍也不多。你先湊合着看吧。”

陸持拿着書的手微微一頓,只覺得一股熱意湧上眼眶,他深吸了一口氣,悶悶的道:“謝謝你。”

岳斌微微一笑:“舉手之勞而已。”

“不光是這個。”陸持說着,看向岳斌:“還有換寝室的事兒。”

岳斌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氣急敗壞的道:“潘天博這個大嘴巴!我就知道他靠不住!”

說着,岳斌有點不自在屈起手指撓了撓臉頰:“你不會怪我吧?”

“什麽?”陸持聞言一愣。

“就是,我和張揚用你的事兒去找老孫,讓他幫忙說服我爸媽答應我住校的事兒——那什麽,我可不是利用你啊,這就是恰逢其會!對,就是恰逢其會——”

“他沒說這個!”

“什麽?”

“潘天博沒說這個。”陸持耐心笑道:“他就說了我們原先寝室的同學很不待見我,你仗義出手,把我從敵視圈裏撈出來的這一段兒。”

岳斌臉色一僵。過了一會兒,校草同學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問道:“咱們能倒一下帶嗎?就到一分鐘之前。你問我什麽來着?對,不客氣。舉手之撈,何足挂齒。”

陸持啞然失笑,點頭說道:“好吧。就到一分鐘之前。”

“不過我想說的是,不管你是因為什麽原因做到這些,我都承情。”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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