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愛情方面的慷慨表現
在越前網球社的訓練完畢後,燈裏如願以償地拉着他來到了東京都的芝公園旁。
這個時候的天空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星星也沒有月亮也沒有,取而代之的只有大片大片的黑色雲朵。秋季的東京鐵塔發出橙色的柔和光芒,安靜地矗立在城市的喧嘩之間。周圍依舊是與白天相同的熱鬧,混在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兩個人安靜地各懷心思地走。
一路上的氣氛很怪異。并不是說兩人之間很沉默什麽的,而是更加讓越前費解的感覺。
大概是從今天早上醒來開始就這樣了,原本越前打算在躲避對方察覺的情況下偷偷洗漱完拿着網球包打算去學校的,結果從樓上下來後發現燈裏竟然已經安靜地坐在客廳裏看着不知從哪裏搞來的恐怖漫畫,然後仿佛沒事一般地微笑着說“哎呀早上好越前”。
“……”出于對昨晚種種事情的驚吓,他在短暫地驚訝了之後保持沉默。
“已經要出發了嗎?”
“……?”在門口穿鞋子的越前頓了頓。
“要去看東京鐵塔了吧。”
被這麽一說,越前才猛得想起昨晚她在他背後說的那句“周六去東京鐵塔吧”的話。當時因為各種原因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今天必須得去訓練的事情,因而也就忘記了拒絕……不對,那種情況下,他根本就惡心到什麽話都不想說了。
“……今天要訓練。”
雖然已經發誓之後幾天絕對不和燈裏說一句話,可是由于害怕她會繼續糾纏不清,還是以最簡潔的句式解釋了一遍,可是随即便又多少有些後悔。
<啊好煩,接下來的話肯定又會讨人厭的埋怨說着要守約定,不守約定就死給我看怎麽樣吧……>越前不耐煩地這麽想着,低下頭去繼續綁鞋帶。
“并不是要訓練一整天吧。”
“咦?”
“我問,并不是要訓練一整天吧。”
“……”
“既然這樣的話,你回來我們再去也沒關系。反正只要不超過晚上十二點的話,就還是遵守了‘周六的約定’。”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他驚訝地擡起頭,不能理解對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通情達理起來的。
“要遵守約定才行啊。”她突然膝蓋跪在沙發墊上,兩肘撐撤沙發背立起上半身認真地這麽對越前說,藍色的眼睛看起來透明耀眼。
“……我知道了。”
越前起身開了門,然後又關上了門。
電車上燈裏罕見地安靜下來,并沒有再帶上白天所看的那本恐怖漫畫書,只是安靜地坐在位子上雙眼認真地注視着手中白色手機的發亮的屏幕,然後不時笨拙地按着九個鍵盤好像寫着什麽,偶爾停頓一段時間呆呆地注視着前方然後又繼續重複以上動作。
是在發郵件麽?越前歪歪了頭,不由覺得燈裏的那種樣子非常好笑。
天已經黑下來了,窗外快速遷移的景物中逐漸地沾染上了燈光的缤紛顏色,似乎就在不遠處的小小的東京鐵塔也散發出光芒。
無聊地将視線轉回來,燈裏似乎還在固執地按着鍵盤,只不過比之前要稍微熟練那麽一些。
“前輩真不擅長發簡訊。”看着看着他便不小心将真實想法脫口而出。
“啊……是這樣沒錯。”
少見的平和語氣讓越前愣了一下,畢竟按照以往的性格她多少都會在句尾加那麽一兩句諷刺才對。不過随即越前就開始鄙視起自己來。會因此感到不習慣什麽的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難不成自己是受虐狂嗎!
“是在發郵件嗎?”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然後緩緩點點頭。
“啊這樣。”他歪歪頭,不過随即又想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既然是郵件……你究竟是想要發給誰?”
“還沒想好啊,所以說。”
“……”這種事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我說啊,你不是已經沒有人可以聯系了麽,反正都接不通吧。”他黑線地提醒道。
“是啊,你說的有道理。”
“……?”
“不過,不是還有越前你嘛。”
“咦?”
“發給你就行了。”
“既然這樣,不用發,直接跟我說就好了。”
“不行哦,這樣子不行。”
“為什麽不行?”
“……”她終于将頭擡了起來,藍色的眼睛注視着越前許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行。”
越前于是開始對那封郵件萌生了強烈的好奇心了,可是與此同時不對勁的感覺卻也隐隐地從心底浮現了上來。無論怎麽看今天的燈裏都和往常有些不同,可是如果要解釋成“昨晚推倒了他今天不敢說太過分的話”越前卻也實在不能夠相信。
——她不像是那種看起來有節操的人啊!
之後二人之間便不再有任何的交流了,直到燈裏終于露出了滿意地笑容,說出了一聲“完工”随即快速地按了幾個鍵,“啪”得一聲蓋上了手機。
“啊,終于寫完了嗎?”
“是哦。”
“已經發送出去了嗎?”
“還沒,現在的話先保存起來。”
“啊……”歪歪頭,他沒有說出什麽話來。
“你那是什麽反應啊,啧,真冷淡。”她皺起眉頭顯得略微不愉快,“不過話說回來,我都沒有聽過越前你講你自己的事情呢。”
“是這樣嗎。”
“我到現在連你爸爸媽媽的名字啊,你就讀的學校是什麽都不知道耶。好歹我們也相處了這麽久了吧,不是已經算的上朋友了嗎。”
[不是我不提,而是你根本就一直顧着自說自從來不去聽人家說話吧。]
越前無語,不過礙于自尊心(別扭心理)他并沒有将這句話說出來。
“那種東西,反正前輩你也不感興趣吧。”
“怎麽會——”
“看來是不感興趣了。”
“……切。”
算了,反正自己一開始也沒抱什麽希望。因為越前知道對方就是這種人。
不過相對的,看到燈裏變得稍微正常起來,越前又有些那麽一些開心了,這絕對不是受虐癖好或者是類似于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之類的東西,他只是單純的覺得這個樣子的燈裏才比較像燈裏。
——雖然沒心沒肺,說話帶刺,比自己還要人性,脾氣差心理扭曲又是殺人犯,可是就是因為這些特點,燈裏才構成了燈裏這個人。
發現這點,是比什麽都要開心的事了。
但同樣,越前卻也也不能否認,同她相處的時間越久,他便越覺得當初在那個已經與自己的世界相差很遠很遠的東京的燈裏的房間中,燈裏所講的那句“因為喜歡你”其實不過是她随口敷衍過的話而已。
畢竟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有這種舒服的情感呢?
這個樣子,明明不應該被稱作“朋友”才對,既然是朋友的話,在他看來本應該是像自己在學校裏與網球社的大家相處時一般自然的,而不是像如今所處的這種樣子——燈裏至今為止對越前這個人一點都不了解,并且,絲毫沒有“想了解”的想法。
是這樣沒錯,因為,她只是單純地不停向他灌輸一些自己的話而已。越前本應該是非常了解她的,因為越前被告知了所有關于燈裏的事情。但是越是這樣個樣子,他便越覺得自己不能夠和這個人相處。明明對方已經被放逐……不對,按照她的口吻,應該是被“恩賜”到這個世界來的才對,可是越前卻還是感覺二人之間的距離就像隔了無數個東京一般遙遠。
昨天晚上發生的那件事情,雖然事後對方看起來完全無所謂,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而越前也裝成什麽也不知道。可是如今回想起來還是怕得要死,被那樣的眼睛盯着看覺得非常害怕。可是……又為什麽會覺得害怕呢?
這個樣子,果然就是傳說中的時空代溝了。
想到這點,先前開心的感覺又随即被難過的感覺所替代了。
回憶到這裏就結束了。
抵達了東京鐵塔腳下,燈裏固執地要将越前送到觀光電梯的門口才離開,說着“等看到你乘上電梯我再從樓梯爬上去啦,否則的話你中途跑該掉怎麽辦”便硬是要求和他一起,雖然已經很黑線地解釋“都說了不會的……我身上所有的錢都還放在你那裏呢,前輩”,可是燈裏還是不能夠安心。
“既然決定好了就不會改變。”
都這麽說了,他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想着既然要任性的話就随她去好了。
“要在上面等我哦,越前。”
“嗯。”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啦。
對燈裏的固執實在感到不可理解,越前站在觀光電梯內,與她只相隔了一條線。
“不行啊啧,這麽輕易地答應下來的諾言,最後往往都不能夠實現吧。”
“只有前輩你才會這樣。”
“才不會。因為我本來就沒有許過什麽諾言吧!”
“……”
“那麽待會見啦。”她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啊……”他點點頭。
“啊對了……還有,”就在工作人員按下電梯按鈕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臉認真地看着跟前的少年,“你知道嗎越前?流星街的人不能夠住進新威尼斯哦。”
“唉?”
電梯的門緩緩地關了上去。
“流星街的人,是沒有資格住進新威尼斯的。”
“……!”
他看到的對方藍色透徹的眼睛,平靜地可以一眼望到底,卻可以像魔障般将人裏裏外外地包裹起來吞沒掉,他看的到對方微笑時的嘴巴,不像以前那樣恐怖到弧度大到裂到耳根,是再平和不過的笑容,就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溫柔地好像下一秒就會流下眼淚來。
正因如此,才會比以前更加地覺得恐懼。
電梯厚重門終于牢牢地合實,就好像是重複着那天所發生的事情似的一瞬間發生了,越前有一種自己乘上了諾亞方舟的錯覺,卻只能看到被洪水沖下去的燈裏晃晃悠悠地走向名為世界的怪物所一龘手創造的地獄。
巨大的,巨大到無以複加的恐懼将他吞沒了。
你從地獄裏跟着我走出來,可是到頭來你卻自己走了回去。燈裏。
或者說,只有在那樣一個地方,在你看來才能夠被稱之為天堂呢?你并不是沒有資格過來,你只不過是不想要過來而已。
——為什麽會害怕呢?
——為什麽會害怕呢?
——為什麽會害怕呢?
越前想到了這個之前在電車上就問過自己的問題。
然後他終于找到了答案。
——那是因為啊。他所看到的,是那麽一雙悲壯得好像即将就要去赴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