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 沈寄柔乖巧可愛,甜美的像個果子,誰看到誰都喜歡,皇後便是因這,對自己女兒産生了好感,幾次接到宮裏去陪公主,後來雖不曾明說,作為父母,也大約知道了皇後的意思。

扪心自問,當時沈夫人還有些不舍得,皇家無情,且沈寄柔嫁給穆戎多半要去衡陽的,離得太遠,只他們又有何選擇?

皇後一句話,怎麽都得嫁的。

誰料到,在中秋節就出了事!

沈夫人慢慢回想,那衛鈴蘭好似是八年前便常來他們家玩的,她知書達理,生得還好,而自家女兒雖然也不錯,可相比起來,還是差了一截的,那衛鈴蘭真是好得挑不出毛病,沈夫人心想,便是她那麽大的時候,恐怕也沒有衛鈴蘭如此八面玲珑。

她一直都這麽想,女兒有個這樣的朋友很好,因沈寄柔天真單純,而衛鈴蘭恰恰是成熟懂事。

衛鈴蘭就好像沈寄柔的姐姐,能照顧她。

沈夫人越想越是心驚,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頭。

節前,衛鈴蘭來家中做客,她是聽到二人對話的,只當時不曾在意,記得女兒問衛鈴蘭中秋節如何過,衛鈴蘭說今年較是冷清,她那傻女兒立時就叫衛鈴蘭來家裏玩。

可如何冷清,衛鈴蘭提都沒有提。

到得中秋,正當要拜月,又是衛鈴蘭提起小時候放河燈的事情,她那傻女兒急忙呼應,說要去放,衛鈴蘭又說姑娘家不應當去,可沈寄柔起了興頭,定是要去。

沈夫人呼出一口氣來。

所以她從來不曾懷疑過衛鈴蘭。

她總是很好的掌握了說話的技巧,引着女兒達成她的目的,而她反而常常成了勸阻的那一個。

說到底,還是沈寄柔傻,一根筋,被衛鈴蘭摸得透透徹徹的!

今日要不是姜蕙這般陰陽怪氣的說衛鈴蘭,她自己亦不會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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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這衛鈴蘭與穆戎是有些不三不四,所以姜蕙暗地裏很讨厭她,不然何至于要這麽說救了自己相公的人?

而若衛鈴蘭對穆戎無意,一個姑娘家又哪裏有這等勇氣迎着箭上去呢?且還那麽巧,可見一早便跟在後面。

姜蕙瞧見沈夫人緊緊抿着嘴,臉色難看的很,便知她已然明白自己的意思,當下微微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喝,以沈夫人的本事,想必要衛鈴蘭難堪,也不是太難。

梁氏也發現了,詢問道:“可是哪裏不舒服。”

沈夫人松開手,面上有些許痛苦之色:“舊疾了,恐是昨日受涼,引得胃疼。”

老太太哎喲一聲:“那得好好歇息了。”

沈夫人抱歉:“叫你們失了興致。”

“身體不好,哪裏擋得住,再叫你陪着,倒是咱們的不對了!”老太太勸道,“快些叫大夫看看,咱們來一趟也不麻煩的,以後有得是機會呢!身體要緊。”

沈夫人道:“我進去歇歇便罷了,你們可不能走。”她笑,“今兒都叫廚房準備了好些膳食呢!”

“也罷。”老太太也笑起來,“那咱們繼續坐着玩,四處看看。”

沈夫人吩咐沈寄柔:“你好好招待。”

沈寄柔應了一聲,又關切道:“娘,您莫要硬撐着呀。”

“沒事兒,躺會兒就好了。”沈夫人輕撫一下女兒的頭發,往卧房而去。

她是氣得胃疼!

原來當真自己一把年紀,也能給個小姑娘耍弄的!

沈夫人走了,老太太笑着對沈寄柔道:“你也不用管咱們幾個,一會兒沈夫人還得出來呢,你陪阿蕙她們去園子裏走一走好了。”

沈寄柔躊躇:“老夫人,那你們做什麽呢?我怕招待不周。”

她小心詢問:“要打葉子牌嗎?我打得不厲害,不過也能玩一玩的。”

胡氏噗嗤笑了:“打什麽葉子牌啊,咱們還能贏你小姑娘的錢?”

“是啊,我跟我這兩個媳婦說啥都行。”老太太知道沈寄柔是怕單獨留她們幾個不好,寬慰道,“你莫擔心,去玩罷,我們就同在自個兒家一樣,該幹啥幹啥,你多端些點心來就好。”

“那不行啊。”沈寄柔忙道,“今兒好些好吃的,你們吃飽了,一會兒就吃不下了。”

衆人聽得都笑起來。

“我叫她們再削些瓜果來,今年西瓜很甜的。”沈寄柔叮囑老太太,“不過年紀大了吃多了也不好。”

老太太笑着點頭:“好好,就少吃點。”

沈寄柔這才走了。

“這孩子是真單純。”老太太對梁氏道,“娶進門一點不費神的。”

梁氏自然對這個兒媳婦滿意,微微一笑:“是啊,越瞧越喜歡,已經怕阿辭欺負她呢。”

幾個年輕人則往園子裏去。

寶兒不見有大人了,牽着沈寄柔的手道:“大嫂啊。”

沈寄柔的臉一下子紅了:“還,還不是呢。”

“反正以後會是的。”她嘻嘻笑,“你早些嫁進來,咱們晚上一起睡!”

沈寄柔都不知道說什麽。

姜蕙嘴角抽了抽:“寶兒,別胡說。”

“怎麽胡說了,我如今想找個姐姐睡覺都不成,上回你好不容易陪我一回,大半夜就不見人了。”寶兒生氣,“阿瓊姐姐又不老實,手腳都壓我身上,差點被她壓死了。”

姜蕙:……

姜瓊叫道:“誰稀罕跟你睡!”

寶兒嘟着嘴。

沈寄柔紅着臉輕聲道:“我,我以後下午同你睡。你愛睡午覺嗎?”

“好啊!你莫騙我。”寶兒不逼人太甚,下午也行了,晚上留給哥哥。

姜瓊正與姜蕙說話:“堂姐你可知道,寧大夫發大財了呢!”

“哦?”姜蕙挑眉,“怎麽?”

“他買了大宅子了。”姜瓊嘻嘻笑道,“大伯沒告訴你呀?我聽說那宅子挺大的,有回寧大夫來咱們府裏給我娘看病,我問他了,他說撿來的。騙鬼呢,那麽多錢撿來的。堂姐你說,他哪來的錢?”

以前都是租着地方住的呢,就是在藥鋪當坐堂大夫,也不至于賺那麽快!

姜蕙打了個哈哈:“我怎麽知道,寧大夫可能賺錢有方罷。”

“會不會……”姜瓊眼睛一轉,輕聲道,“你把錢都給寧大夫管的,他是不是私自拿了?”

“胡說,寧大夫哪裏是這種人。”姜蕙被姜瓊的好奇心弄得很無言,只得低聲與她道,“我便告訴你,其實是寧大夫治好了一個身份很高的人,那人賞的,可不能說出來。”

“這麽奇怪!”姜瓊又笑,“其實我也知道寧大夫是好人,倒不知為何他還未娶妻呢,我瞧他年紀真不小了。”

“還用你操心。”姜蕙一拍她腦袋。

其中唯獨胡如蘭不說話,姜瓊見了,拿胳膊捅她:“這幾日都怎麽了,整天陰着個臉,誰欠你錢了?”

“沒有。”胡如蘭悶聲,瞧見沈寄柔那歡喜的樣子,只覺有根刺再不停的紮自己的心。

這時節,百花齊放,彩蝶翩飛,正是園子裏最熱鬧的時候。

就是有些熱,幾人行走間,丫環都跟在旁邊扇風。

胡如蘭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眼見姜蕙幾個在一處說話,她走到沈寄柔身邊輕聲道:“我有話與你說。”

沈寄柔奇怪:“為何不能在此說?”

“我有些心事……”胡如蘭低垂着頭,很是難過的樣子,“娘娘,阿瓊她們都幫不了我。”

看起來楚楚可憐,難怪剛才姜瓊說她這幾日怎麽了。

原真是有事。

沈寄柔善良,忙道:“好。”

“你不要告訴她們。”胡如蘭央求。

沈寄柔點點頭,想了想,走過去與姜蕙她們說:“我得了一些書畫呢,今日你們來,正好拿出來咱們一起品品,你們先在此稍等賞花,我與胡姑娘去拿。”

姜瓊奇怪,還未問,那二人已經走了。

要說清淨的地方,便是她住得院子了,沈寄柔同胡如蘭進去,把丫環遣了,又關上門,這才柔聲道:“你是出了什麽事了,有我能幫得上忙的?”

她要嫁給姜辭,胡如蘭自然也是她的表妹了,且平日子也常來往的,她對胡如蘭并無戒心。

滿臉關懷絕不似假,胡如蘭盯着她看了會兒,忽然冷笑起來。

就是憑着這張臉天真的臉,她才能得了姜辭的心罷?

可若她真那麽不懂算計,豈會偷偷的去告訴姜辭,她喜歡她?

不要臉的東西!

她聲音如同尖刀,卻又極低的道:“你為何要那麽害表哥?便因為你,他以後去翰林院要被多少人恥笑,你知道嗎?那些人背地裏說他撿,撿破鞋穿!”

這種話她也是第一次說,臉色通紅。

沈寄柔一下子愣住了,腦中轟轟直響。

她沒想到胡如蘭會這麽對她。

破鞋……

她的眼睛裏一下子蓄滿了淚:“我是清白的,我沒被人碰過。”

胡如蘭臉色猙獰:“可旁人又如何知?我表哥以後一輩子要被人戳着脊梁骨呢!以後生出來孩子,指不定旁人也會笑話,問他這孩子是誰的,你可想過?你就知道嫁給他,你可為他想過?”她看沈寄柔一雙眼眸晶瑩剔透,更是兇狠,“收起你這幅嘴臉,我一點不可憐你,便算你是清白的,你的心也是黑的!勾引表哥,使得他神魂颠倒,也不知,你是不是使了什麽手段,是不是就是那日放河燈,你這般浪蕩,劫匪才擄了你去?”

長長的侮辱,控訴,好像刀子一樣一下一下的往她心口戳。

沈寄柔連着退了好幾步,她無法理解胡如蘭為何要說這麽惡毒的話!

她胸口強烈的起伏着,只覺透不過氣來。

“要我是你,還不如再死一次呢。”胡如蘭不屑的道,“外面的人都是怎麽說你,你難道當真不曾聽說嗎?你……”

正說着,沈寄柔打斷她:“我不會再死了!”

胡如蘭訝然。

她再一次道:“我不會再死了,不會再如了你們的願!”她眼中還有淚,可是态度堅決,兩只手握得緊緊的道,“只要姜公子相信我,我就嫁給他,我不管旁人怎麽說,他相信我,他也不會管旁人怎麽說,不然他不會娶我的。而我虧欠他的,我會一輩子來還,假使哪一日他嫌棄我了,我便離開他,我不會後悔。”

胡如蘭驚得眼睛都瞪大了。

“你,你臉皮真厚!”

沈寄柔道:“為何不該厚一些?我已經死過一回了,我不再怕這些。”她臉孔上竟然還露出笑,“死了就見不到他了,也見不到娘跟爹,哥哥,我所有喜歡的人,還有這世上好些漂亮的東西。”她直視着胡如蘭,“所以,不管你怎麽說,我都不會介意了,我要好好的活下去!”

胡如蘭滿腔的怨恨在腹中,卻無法再化作言辭從口裏出來。

她看着沈寄柔,一時找不到一個字來說。

倒是沈寄柔,忽地道:“你是喜歡姜公子罷?”

胡如蘭驚駭:“誰說的,我沒有。”

“你不喜歡他,你就不會這樣了。”沈寄柔嘆了口氣,“我雖然沒那麽聰明,可還不至于看不出來,娘娘,大夫人,她們尚且都不曾嫌棄我,唯有你……你往前也與我很好的,不會無端端那麽恨我。”

胡如蘭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她隐藏不了,半響絕望的道:“他都要娶你了,我喜歡他又有何用!都是你,你竟敢……”

她無法再自欺欺人,她恨沈寄柔,不若說恨自己。

要是她也有這個勇氣,或許姜辭會願意娶她呢?

可是她沒有。

她忽地哭起來,捂着臉道:“我從來也不敢說,我,我原本只願他能娶個門當戶對的好妻子。”

沈寄柔聽了心裏難過:“原本我也不敢說的,咱們女子本來也不能說,要不是我經歷這些,誰能逾越呢?”她對胡如蘭剛才的侮辱已經釋然了,她也是個可憐的姑娘。

二人一時都不再說話。

姜瓊活潑好動,一個人尋過來,在外面敲門:“你們躲在裏面做什麽呢,叫咱們一番好等!”

胡如蘭吓一跳,連忙擦眼睛。

沈寄柔看她擦好了,方才去開門。

姜瓊四處一看:“書畫呢?”又發現胡如蘭眼睛紅紅的,奇怪道,“怎麽哭了?”

“是我講到不好的事情,把她惹哭的。”沈寄柔一笑,“你正好來了,咱們一起去挑。”

姜瓊皺了皺眉,說胡如蘭:“表姐這麽大人了還哭鼻子呢!”

胡如蘭看向沈寄柔,慢慢垂下頭,輕聲道:“誰哭了,只是剛才有蟲子從窗口飛進來,弄到我眼睛裏了。”她一推姜瓊,“走罷,走罷,快些去挑,莫讓娘娘跟寶兒等了。”

三人走出去。

沈寄柔在最前面,胡如蘭在最後面。

她看着她的背影,驚訝的發現,心裏的怨恨已經消散了很多。

他們彼此喜歡,彼此相信,她又何必為姜辭抱不平呢?

人的命有時候是注定的罷?

哪怕她早先認識姜辭,可她這一生,卻早已注定不能成為他的妻子了。

胡如蘭深呼吸了一口氣,擡頭看向藍天。

想她年幼時,不過希望每日能吃到葷腥,等到大一些,不過希望每日能出去玩一玩,再大一些,又希望自己像個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到現在,又再希望自己能嫁個好相公。

人的貪心真是沒有底呢。

可回顧曾經,她其實已經過的很好了。

她又為何非得要樣樣滿足?

聽說宮裏的皇後娘娘都未必能十全十美的。

胡如蘭自嘲一笑,往前行了。

從沈家回去,已是傍晚。

姜蕙清洗一下換了身家常裙衫出來,見穆戎已到家了。

她笑道:“我哥哥與沈姑娘的事情定了。”

“哦?這是大好事啊。”穆戎摟住她,低頭親了一下。

“沒了?”姜蕙道,“你就一句話?”

“還要本王說什麽?”穆戎想一想,“祝你哥哥與沈姑娘百年好合?”

姜蕙噗嗤一聲:“算了。”

因原先沈寄柔要嫁給穆戎的,可現在許給她哥哥,她以為穆戎會有些什麽想法,結果她猜錯了,他一點沒往心裏去,還什麽百年好合,不過也是,沈寄柔嫁給哥哥,定是比嫁給他好多了。

正想着,她瞥見地上一個紅木箱子,奇道:“這是什麽啊?從宮裏帶回來的?”

穆戎吩咐:“打開。”

金桂銀桂忙就去開了蓋子。

只見一片珠光寶翠,姜蕙驚訝的道:“這麽多珠寶啊!還有金子呢。”

金子不是金錠,而是些金項圈,金珠冠,金匣子,甚至還有些金貔貅,小金麒麟等瑞獸。

“父皇賞的,上回不是說藏寶圖嘛,這裏是其中的一半。”穆戎笑笑。

可皇上上次說徒有虛名,才一點點東西,這一點點就是這麽多啊!姜蕙蹲下來,拿着裏面的寶石玩:“這祖母綠真夠大的,我下回送與祖母做頭面她肯定高興。這南珠給我娘,還有這……”她說着一頓,“咱們得了這個,是不是要給皇祖母,母後也送一些去?”

她很公平的。

穆戎道:“早送去了,這些都是你的,愛怎麽用怎麽用罷。”

又是她的了,姜蕙嘆口氣:“往前見到一顆寶石都得高興半日,如今可沒往日裏興奮了,也沒意思。”

“得了便宜還賣乖!”穆戎捏她的臉,“那本王以後什麽都不給你。”

她哎呦一聲喊疼:“那殿下送給誰呀?”

“給誰還不容易,本王再弄幾個女人回來,給她們分分,還有你的事情?”穆戎随口一說。

姜蕙愣住了。

她眉頭皺了一皺。

本來手裏拿着的寶石也落回了箱子。

穆戎瞅她一眼。

她眉梢微揚:“那倒是,往後這府裏可擠呢,是不是東西跨院得提早修葺一下啊?省得到時候忙不過來。”

顯得多開明似的,不知道語氣裏透着酸。

穆戎道:“你生氣了?”

“生氣什麽?”姜蕙橫他一眼,吩咐金桂,“叫人擡到庫房去,記在我冊子上。”又淡淡道,“現在能撈一些是一些罷,往後指不定連一顆寶石都得不到呢。”

就他那性子,還指望他一輩子對着她一個?

那不可能。

“擺飯罷。”她坐下來。

穆戎好笑,這還沒納妾呢,她倒是生氣上了。

擺着正房太太的譜兒,想學他母後。

可她學得了嗎?

穆戎一扯她胳膊:“剛才不過說笑,你拉什麽臉?本王真要納妾,還跟你說這個,直接弄回來了,你信不信?”

姜蕙撅起嘴:“信,你什麽做不出來?”

“那你還生氣?”

“我沒氣。”姜蕙道,“肚子餓了不該吃飯?”

眼觀鼻,鼻觀心,坐得穩定。

穆戎越發好笑,又挺高興,她生氣自然是因為吃味,可見還是在乎他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哪個女人為此能不生氣呢,只是有些掩飾的好,有些掩飾得不好罷了。

她到底是在乎自己這個人,還是在乎別的,難說。

穆戎唔了一聲:“吃飯。”

兩人各有心思,很是安靜的吃了頓飯。

姜辭與沈寄柔的喜事後來定在九月十六,離此時也只有兩個月,過得幾日,姜蕙剛睡了個午覺起來,便聽見金桂的聲音:“娘娘,又出事兒了,衛姑娘去沈家作客,路上竟被劫匪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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