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18
市中心的夜晚流光溢彩,寬廣的十字路口如晝般人聲鼎沸。
厚重的落地玻璃隔絕了嘈雜和浮躁,為上層者在這座城的中心分割出一個私密的獨占空間。
ULA蛋頂的二層餐桌上,路霄慢條斯理的切着牛排,桌前放着一個平板,上面正叽裏呱啦的用英文播報着全球財經訊息。
路霄剛沐浴完的頭發只是簡單用毛巾擰了一下,額角還帶着幾撇水痕,神情也略微透着些疲憊。
對于他這樣打小就被嚴格區劃時間,每天機械化處事的人來說,很少有什麽意外能打亂一天的計劃。
即便是小時候在路暤遠身邊度過的寒暑假,每天的作息學習時間也都是軍事化管理,從無散漫可言。
今天上午卻因為某只祖宗耽誤了時間,導致他到現在才處理完公司事務,回了家十點半才吃上晚飯。而明天一早還得跨越大半個S城去醫院接路暤遠出院,回路家。
但某只小祖宗卻渾然不覺。
陸渺渺深深地感覺到,自己在蛋裏的地位已經搖搖欲墜。很快即将被大美踩在腳下,随時随地關進小籠子然後自己溜出去打麻将。
路霄生氣了。
他一定生氣了。
居然要用籠子跟小貓貓劃清界限。
這是要失寵的前兆。
趁着路霄回到樓上卧房休息前他還擁有自由的時間,陸渺渺迅速為自己謀劃了起來。
在貓窩旁扒拉一陣之後,終于在靠着牆角的隐蔽窗簾縫裏扒拉出一個小紙盒,用兩顆新長的小門牙叼起由貓保姆大美上供,自己私藏已久的小魚棒,噠噠噠朝餐廳奔了過去。
貓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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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惹了鏟屎官生氣,想要逃避牢獄之刑,就只能自我救贖。
畢竟冰冷的鏟屎官是沒有心的。
是要把小貓貓送進籠子的。
嗚咪。
雅致的餐廳裏,大理石桌面上。
質地韌嫩的澳洲空運椎骨內側頭肉,一刀切下去五分熟的嫩邊汁水四溢,路霄沒多調料,只是撒了些海鹽加上一點檸檬汁,誘人的香氣就已經彌漫了整個餐廳。
陸渺渺吸了吸鼻子,努力保持內心的純淨,叼着小盒子兩步跳上椅子,然後扒上了桌。
“嘩啦”一聲響,放牛排的白色寬邊瓷盤旁,出現一坨形狀大小不一的小魚棒。
路霄:“......”
陸渺渺對着鏟屎官疑惑的眼神,極盡誘惑的“咪”了一聲,然後搖了搖尾巴,開始舔小魚棒。
你康。
我有小魚棒。
小貓貓不會再偷吃你的小牛肉了。
老子現在面對牛扒坐定如松。
康到了嗎?
我舔小魚棒就可以。
不會再觊觎你的晚餐了。
再愛窩一次好不好?
路霄看着粘過來坐地開吃的小家夥,皺了皺眉頭,順手拎過包裝小魚棒用的花花綠綠包裝盒,湊近一看,
兩塊五。
兩塊五,100只,還包郵。
味極小魚棒,舔到停不下來。
生産商:不明。
路霄:“......”
一瞬間風雲變幻,陸渺渺感覺自己的後頸倏地被拎起,接着私藏已久的小零食就被鏟屎官大手一揮,全部掃進了桌邊的垃圾桶裏。
陸渺渺:“!!!”
“咪!”
你幹什麽咪!
不原諒可以,請停止傷害咪!
這可是我晚上唯一的夜宵咪!
看着被揉吧揉吧變成一坨同樣被扔進垃圾桶裏的包裝盒,陸渺渺蜷縮着,委屈的瞪圓了貓眼。
那麽多個日日夜夜,自己餓的時候,
都是去舔幾口小魚棒度過的。
而現在,它卻沒能保護好它們。
為了尋求鏟屎官的原諒,而出賣了它們,
更可氣的是出賣後還沒有獲得原諒。
清掃幹淨桌面,陸渺渺被輕輕的放到桌面上,剛才還雙目期期的小毛球一下就蔫了,縮成一團拿屁股對着路霄。
霸道又獨斷的鏟屎官,老子再也不會讨好你了。
關籠子就關籠子,不就是挪個窩睡覺。
你看看老子還會不會讓你摸jio。
還愛貓呢,都不知道老子晚上餓肚子。
呸。
分手就分手。
看到明顯脾氣上來不理人的小毛球,路霄的神情變得有些低沉。他不知道像這樣劣質的三無貓咪食物陸渺渺還吃了多少,家裏又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速速打電話叫來清潔阿姨,路霄立刻将貓屋翻了個底朝天,所有的抽屜櫃子和牆角都無一幸免。
确認小毛球沒有再藏私貨之後,才松了口氣,把陸渺渺放進已經鋪好小軟墊的籠子裏。
小鐵門“嘎吱”一關。
伴随着鏟屎官沒有晚安和擦臉的離開,人貓關系瞬間跌入冰點。
路邊慢慢暗下去的燈光昭示着夜晚的來臨,夜風刮過的窗緣殘存着幾篇枯枝散葉。
中控恒溫的貓屋裏暖呼呼的,并感覺不到夜晚的絲絲涼意,已經換好水箱的貓咪水龍頭被放到了籠子邊的格隙,只要它一伸爪就能按到。
和鏟屎官的冷戰,已經過去了大半夜。
陸渺渺靠在籠子邊,縮成了一小團。
倒也不是不知道路霄是好心,怕自己再吃壞東西。抛去他這個超現實般的存在,路霄這麽做完全沒有錯。
只不過好巧不巧,他就活在這裏。
活在這個世界裏。
無論是偷吃小牛肉,還是開電腦敲字,亦或是各種方式的尋求溝通,潛意識裏都帶着自欺欺貓的确信,他還能回到過去。
可現實中,卻沒有一點跡象給予他希望。
路霄不過是在用一個鏟屎官最負責任的态度對待這只體弱多病的小奶貓。
這份關心并不是給自己的,不是給在這個世界無依無靠無人識的陸渺渺的,他又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書本上說過的,存在即合理。
那他真的合理嗎?
把自己縮進小軟墊裏,陸渺渺眯了眯眼,耷拉下耳尖,對着小肉球發了一會兒愣。
眼前的一道道鐵豎杆似乎變得粗了起來,泛着銀光的邊緣慢慢模糊成兩條,分散向記憶深處的不同角落。
也不是第一次睡籠子了。
陸渺渺安慰着自己,總要有點長進。
況且現在他睡的是六千塊的豪華籠子,專屬的籠子,掇在市中心寸土寸金蛋頂的籠子,放着大鲫魚的籠子。
不是街邊養流浪貓的漏風大鐵籠了。
實屬進步。
小時候的記憶早已随着年歲的增長逐漸模糊,尤其是在他的智商逐漸被發現領先于同齡人之上,生活愈加多姿多彩之後。
而且人總是會努力遺忘那些難過的,傷心的事情,努力記住童年時的美好,即便那很少。
陸渺渺忽的想起自己第一次睡上床的感覺。
那是個夏天的晚上,因為四條路的館子裏有人在開演唱會,所以周邊的小攤販都被城管清了場,防止交通堵塞,因此他才幸運的被擺燒烤攤的大叔帶回家。
裸露在屋頂的三根掉皮電線連着一盞賊亮的吊燈,一室一廳的小屋子,并沒有他單獨的房間。
還不知道後來會被喊十幾年便宜老爹的大叔拿着扳手咣咣咣整了一張許久不用的折疊床,一聲落地巨響後便是被褥鋪上床的厚重聲。
那就成了自己的小床。
弄完之後倆人坐了上去,中間的彈簧瞬間凹下去一塊,便宜老爹遞了三根羊肉串到他嘴邊,
“努力活着,別和這世界計較那麽多。”
在那之前,他已經連續半個月都在街邊的大鐵籠子裏借宿,和幾只大小不一的流浪貓擠在一個窩裏,互相取暖。
所幸是在夏天,晚上不太冷。
那時候太小,他對不幸這兩個字并沒有概念。
也并不理解什麽叫做孤兒和被遺棄。
甚至頭一遭躺進熱乎乎的被窩裏,想的還是那幾只流浪貓,想着會不會有好心的大叔,把它們也接回家,給它們一張床。
那就再好不過了。
幸運的是上天給了他一個健康的身體,還有一個超凡脫俗的大腦。
一個暑假拿賣燒烤的錢報名了一次數學競賽後,陸渺渺拿到了五千塊的獎金,父子倆樂呵了大半年,還免費請街上的人吃了一把五折羊肉串。
半睡半醒間,回憶不斷翻湧而上。
陸渺渺甚至感覺自己聞到了羊肉串的味道,還有那撲鼻而來的鮮香。
鼻尖一動,小毛球眯開了一條縫。
關了燈的房間裏并不是一片黑暗,落地窗的窗簾只拉到一半,幾縷月光順着縫隙偷摸進來,在貓屋的地板上留下了自己的影子。
路霄正蹲在明暗交界的陰影裏。
小半碗用溫水泡開的無谷火雞貓奶糕被放在保溫墊上,偷雞摸狗的鏟屎官輕輕打開了小籠子的鎖扣。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家的小毛球食量驚人,但總歸是半夜餓了才會到處找吃的藏吃的。
思來想去,路霄還是爬起來倒了一碗貓糧,想要适應自家小貓不同尋常的生活節奏。
陸渺渺看着鏟屎官在木地板上被拉長的身影,突然有種看到了便宜老爹的錯覺。
高大,結實,可靠。
感覺眼眶一濕,陸渺渺趕緊用爪子擋住,肉球擠掉了眼屎。
萬一被路霄看到,
又要以為他不是只健康的小貓貓。
咪,果然是愛貓。
還是舍不得關小籠子的。
也發現他會餓,還送來了夜宵。
陸渺渺心下一動。
別看這是區區一碗貓奶糕,這可是他不同于一般小貓貓的見證,是他活在這個世界的證據。
而路霄,已經注意到了。
躲在毛球裏給自己整理了一下須須,還舔了舔爪子,确保自己面容姣好,随時能把路霄萌吐奶,陸渺渺才扭了個身,準備爬起來,出籠子跟鏟屎官和好。
雖然原諒的有點快,
但是小貓貓不在乎!
小貓貓不是那種冷暴力的貓!
只是一爪剛要伸出去,卻突然感覺籠子一震。
陸渺渺頓住。
緊接着,一只大手伸了進來,連帶着先前的保溫墊和小金碗,輕輕一聲被放進籠壁的小鐵架上。
陸渺渺:“......”
大手退了出去,
籠子被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