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會那樣輕松地被滅門;如果你是個沒有正義感的人,也許雷家還能保全下去……

“弱者必須死亡,但是,善良和正義卻不能用死亡來回報——”奇怪吧?雖然自己做不到,對于有這樣品質的人我卻一直深懷敬意。

“所以我放過你……雖然我知道,經過這件事,你心底裏那一點真和善一定幾乎全部泯滅了……

“但是,我毀掉了一個人,起碼總得再造就出另外一個吧?”

那是她對于他的臨別贈言——也許知道或許以後再無相逢之日,這個冷漠的女子竟然破例地開口對他說了那麽多話!這些話,在他以後的人生裏,起到了不可估量的影響。

“不管怎麽樣,請務必記住你還要報仇。你的人生還是有必要繼續……記住蕭憶情和舒靖容這兩個名字,希望有一天,你會是我對決的對手,而不是曝屍街頭的流浪者。”

“後會有期。”

她冰冷中蘊涵着依稀暖意的話語,仿佛是直刺心底的利劍——在那充滿絕望和狂亂的夜晚,給他的餘生烙上了長長的烙印……

“舒靖容。舒靖容……”

窗外是狂暴的風雨聲,不時有零落的花葉被吹進屋內。三年了,每次一到陰雨天,他臉上的傷就還會隐隐作痛,他內心的傷也會漸漸撕裂!

三年來,他無數次暗中籌措着計劃着,想的就是如何才能殺死蕭憶情——然,很奇怪,他卻居然從來沒有殺她的念頭——雖然明白她非死不可,卻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要殺蕭憶情、就必須先除去舒靖容。

人中龍鳳。他和她的名字,從來都是聯系在一起的——不管她願不願意。

他知道她是怎樣冷酷的一個女子。這三年來,他知道的更多。

聽雪樓那一場內亂裏,高夢飛和池小苔出人意料地對蕭憶情下手。叛亂結束後,遭受到兄弟和情人雙重背叛的聽雪樓主一時間形同廢人,猜疑和厭世情緒讓他接近全面崩潰。

那個時候,本來是自己一舉攻破聽雪樓、報仇雪恨的大好時機——可惜在那時,她卻是那樣盡心盡力地守護着聽雪樓和他,以至于所有各方窺探的勢力無機會可乘!

她其實違背了自己的只追随最強者的信條——在那個人變得如此脆弱不堪一擊的時候,還那樣忠誠地守護着他。果然,她和他……都不是純粹的壞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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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反而簡單了啊……

他是應該恨她的。但是卻不應該僅僅是恨那麽簡單。二十歲那年的深夜,滿心絕望的自己,在聽到她那樣的話時,曾經有過失聲痛哭的沖動——又如何能承認,自己內心最深處其實對于那個冷漠神秘的女子一直懷着怎樣複雜的情愫。

那個時候他還是孩子,而二十三歲的她已經是滄桑看盡的武林傳奇。然而,僅僅三年以後,他已經站到了和她一樣的地位上——年齡,原來真的是和閱歷是無法對等的東西。

她用鮮血和仇恨教給了他生存的信條,毀滅了雷楚雲,但是卻造就了今日的秋護玉。

如果不是因為複仇的信念,那個時候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從那樣絕望的深淵裏掙紮上來,可是時至今日,雖然內心仍執着于這個信念,但是仇恨已經不是他人生的全部。

他已經重生。

“對不起,這次的生意我們不做。”

把信交還給來使的時候,他的聲音極其平靜。

聽雪樓來的使者吃驚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這個黑道中的殺手之王,然後蒼白了臉色,輕輕地請求道:“無論如何,請做一個解釋罷——不然,屬下回去很難交代。”

人皮面具後,秋護玉的眼睛亮如秋水,看着窗外風雨交加的暮色,終于從懷裏拿出了一個袋子,把一個小金牌放了進去,交到來人手裏——“回去把這個交給你們樓裏的靖姑娘,她自然明白。”

“啊……秋老大原來認識靖姑娘?”來使眼睛一亮,覺得事情有了回旋的餘地,正準備開口,卻聽見旁邊的殺手之王淡淡、而又決然地回答——

“不。我們……未。曾。相。識。”

凄涼寶劍篇,羁泊欲窮年。黃葉仍風雨,青樓自管弦。

新知遭薄俗,舊好隔良緣。心斷新豐酒,消愁又幾千。

《神兵閣》

[序]

守着這裏,大概已經有十七年了罷?

流年易逝,剎那的芳華,如同這桌上燃燒的燭一般,也早化成了灰燼——而在焰裏面欲滅不滅的,只是過去的韶光,掙紮着、想留駐片刻,然,終究被無情的烈焰一寸寸的吞噬……一寸一寸,化為灰燼而已。

池小苔,曾經那麽美麗嬌憨的少女……如今,卻只是象階上枯澀的蒼苔。

應憐屐齒印蒼苔,小叩柴扉久不開。

可是,屐齒仍在,那個曾站在階上從容叩響她心中那扇門的病弱年輕人,那個驚才絕豔的聽雪樓主,那個曾讓她那樣瘋狂地愛過、恨過的人,卻早已不再……

是自己背叛了他……然,她不曾後悔。她知道他終究會離開——而她,只會漸漸成為一片枯澀的蒼苔而已。空留着屐痕,卻再也等不到來叩門的人。

她怕他離開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所以,幹脆地,就自己動手來永遠留住他。

她答應了二樓主高夢飛的建議,聯手背叛。

即使不成功,他也永遠不能忘記她了……如果不能被他愛上,那麽,就被他殺死吧!

叛亂果然沒有成功,雖然她窮盡了所有心力——她早就知道,大師兄是沒有人可以戰勝的……唯一能殺他的,或許只有那個叫阿靖的女子而已。

可是師兄沒有殺她,盡管自己用盡了所有方法激怒他,想在他的手上求得一死。然,他卻只是淡淡地一拂袖,說:“我不想再看見你。”

她被軟禁在了一個看不到他的地方。她再也沒見過他,一直到他死——死在那個叫阿靖的女子手裏。對于她來說,那是最殘酷的懲罰……

如今,十七年風風雨雨過盡,江湖中只餘下隐約的耳語在追随他們兩個人的傳說……

既然他死了,那麽自己求死也沒有了意義——她不想再求死,怕喝過孟婆湯的自己,反而會忘記所有的愛與恨。

而活着,起碼還能擁有回憶。

在師兄和阿靖雙雙死亡後,聽雪樓修建了這個神兵閣,用來供奉那一對人中龍鳳生前用過的刀和劍——她的軟禁地址也換到了這裏,是她自己要求的,為的,只是想每天這樣地看着他生前片刻不離身的夕影刀而已……

後來随着聽雪樓的持續興盛,征服四方後作為戰利品的各種武器、各門派呈獻上來的寶刀名劍漸漸多了,不知不覺地,居然是滿滿一室——名副其實地成了彙集天下神兵利刃的“神兵閣”。

十六年來,從被囚到如今,伴随她的,只有神兵閣裏四壁上森森的刀劍、架上林立的槍棍、還有匣子裏盛放的各種希奇古怪的暗器毒藥……

每一件武器的背後,恐怕都有過不平凡的往事。

或者凄厲,或者沉厚,或者雪亮、或者班駁……那些不會說話的兵器靜靜地在四壁上、櫥櫃裏看着她,用隐秘的眼睛——它們已經沒有了血的味道。即使過去飲過多少人的熱血,但是在這靜谧的神兵閣裏,所有的利器只是一片片靜止的光陰,用自己的方式,告訴她那些不老的傳奇……

她想,那些東西是會說話的——只要你用心去聽。

平日閣裏絕少有人來,她也不開窗,就在幽幽的光線裏,逡巡地看着四壁的兵器,辨認它們的優劣,考證它們的歷史,回憶江湖中的傳說,想象着他們主人的風貌……然後,皺紋漸生的嘴角泛起奇異的笑意,撫摩着那些兵器,喃喃自語般地說着什麽。

那幾乎已經是她餘生唯一的樂趣。

然後,在聽雪樓每一個夕陽西下的時候,就着窗戶縫隙裏那浮動着微微塵土的光線,她鋪開白絹,用小楷認認真真地記下了那一則則傳奇——亦真亦假的筆觸裏,是她那如雲般莫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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