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遙遙相望

是夜,竹青苑裏靜谧異常,風輕輕的吹過,窗外樹上一個人影,站在枝桠上,看着昏黃燈光下映在紙窗上的人影,是怎樣的經歷,可以讓如此的一個孩子可以集鬼靈精怪和成熟穩重、活潑無慮與敏感聰慧、豁達與固執于一體。這樣的他,像一個謎一樣吸引着他,讓他想伸手去抓住她,去探究她,去了解她。四年前她如此,四年後,亦是如此。

四年前她央求他帶她離開白府時的堅定,四年前她的從容不迫,她的不卑不亢,她眉間淡淡的哀傷和固執。自己從小見過的女人無數,卻是這樣的一個人給自己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尋她卻尋不見,他夜夜睡在她的床榻上呼吸着她漸漸消失不見的氣息,老天待他不薄,四年前因她的出現讓自己有一栖身之所,讓他有機會負最輕的傷找到姨母,讓他有機會再回到這個地方積蓄自己的力量為幾位兄長讨一個說法,最幸運的是,讓他再次遇到她。

盡管,她恨他。

盡管,她已不複當年。

盡管,她忘了她要他帶她離開。

盡管,她,是別人既定的妻。

但,那又怎樣?

她還是她,從未變過。

這就夠了。

蕭辰站在樹枝上,夜裏的風刺骨的冰冷,他卻仿佛根本感受不到,依然守候在白思璇的窗邊。他無數次站在這個枝桠上,只是那是眺望的窗上卻空無一人的幻影。他無數次讓自己的倒影印在窗上,靜坐沉思。他幻想着身邊有她,也想着她一直記得他,她的确記得他,記得他的出現害死了自己的父親,記得那日的殺戮和鮮血,記得那日的痛哭和無望,卻忘了他倆屏風之隔下的交談,忘了他漆黑深夜深重的承諾,忘了他懂她時她的相見恨晚。

璇兒,當年騙你我是刺客,是為了自保,不是不信你,而是我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我連自己都不信,怎麽帶你走?現在,我已經有了能力保護自己,我來帶你走,可是,你,還會跟我走麽?

璇兒。。。。。。

蕭辰呢喃着,一貫冰冷無情的臉上,有了其他表情,但是那種表情,有悲傷,有後悔,有期待,有憧憬,全部摻雜在一起,竟是讓人猜不透,看不懂。

而室內的白思璇,卻是絲毫沒有察覺,她靜靜的趴在桌子上,伸出食指,指肚在桌子上輕輕的畫着什麽。

自從那天和蕭辰正面沖突之後,白思璇再也沒有見過他。她細細檢查過自己的房間,發現他一套衣服,是他慣穿的紫色,有毛筆和未來得急洗刷的硯臺。看來他在自己這裏出現不是偶然,而且這裏一直是他的栖息之所,只是不長住,否則痕跡不會這麽少,白叔也不會絲毫沒有察覺。

他到底是為了什麽?

白思璇知道,這些年自己一直把流離失所寄人籬下的悲痛轉移到了蕭辰身上。當時蕭辰為了避免無辜傷害,已經選擇了把戰場盡量轉移到遠處,只不過父親一生為官清廉愛民,怎麽置之不理。他離開的堅決,沒有道別,甚至沒有任何遲疑,這麽做,就已經換回了自己生存的機會。自己這麽些年,清醒的時候,并不恨蕭辰。但是,慢慢日子,總要有個寄托,才有活下去的信念。意識到這點,白思璇便把報仇和憎恨蕭辰,當做了活下去的信念。雖然荒唐,雖然辛苦,她就這樣在淩家尴尬的生活着,假裝什麽也不知,假裝看不懂大嫂暧昧的眼神,聽不懂蕭伯母暗示的話語。

人人都道,淩家養她,是全了淩白兩家的義。

人人都道,她和他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只有她知道,他們更希冀的是,醉迷劍術的小兒子能夠“改邪歸正”,安家立命,負起自己該負的責任,挑起自己該挑的擔子,成為他們希望的好兒子。

所以縱容自己,所以寵着自己,所以給自己淩家小姐的待遇。

只是,自己不喜歡。

所以,她違了意,同他一起練劍習武。

所以,她同他若即若離,對外界傳聞置若罔聞。

所以,她想要提醒自己或者淩寒自己這尴尬身份的時候一律稱呼他為“師傅”。

所以,遇見蕭辰之後,她那麽想找到他,問他一句,四年前的承諾,還作數嗎。

白思璇想着,竟然困意來襲,她起身走到床邊,和衣而眠。

窗外的影子站了很久,久到幾近化身為雕像的時候,一個足尖輕點,飛身離去。剩下空蕩蕩的樹枝,在空中晃了幾晃,便回歸平靜,仿佛上面從未站立過誰,沒有承載過誰的重量,更沒有承載過誰的低聲呢喃和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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