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血燕
當兩人賞完花燈回府時,已是月至中天,陶疏桐親自燒了熱水,服侍宋炔洗腳,宋炔看到陶疏桐垂首站在一邊,便拉着他的手,大大咧咧地說“一起洗”。
陶疏桐有點猶豫。
“都是大男人,怕什麽,難道還要講男男授首不親嗎?“自己說完又覺得好笑,便哈哈大笑起來。
陶疏桐為了證明自己不在乎‘男男授受不親’,只好硬着頭皮脫了鞋與皇帝的龍足擠在一個盆裏。
盆子不大不小,一個人寬敞兩個人稍擠,陶疏桐剛把腳放進去,就被宋炔的兩只腳夾住了,邊揉搓邊說“梅遠的腳好涼啊”!又拉過陶疏桐的兩只手,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裏,輕輕的搓着,嘴裏還嘟哝道“手也很涼,回上京後我得再派個太醫來給你瞧瞧”。
陶疏桐從小到大,除了母親幫他搓過手,還從來沒有人這麽寵溺地對待過自己,腳被宋炔的腳夾着,手被宋炔的手握着,眼前的臉與自己很近很近,近得他都能聽到宋炔溫暖平和的呼吸,他的體溫迅速升高,高到宋炔都察覺了,看到那張微紅低垂的臉,宋炔心下忽然一動。
在西施豆花店時那一閃而過的想法又重新籠過心頭:
“這樣,梅遠覺得不自在?”
聽到上頭傳來的微微發顫的聲音,陶疏桐猛地擡起頭,卻不料卻直直地撞上了宋炔那英挺高聳的鼻子,宋炔疼地“嗞”的一聲,陶疏桐手忙腳亂地想給他揉揉,手放上後才覺得後悔不已,因為宋炔黑黑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眼裏深處藏着一絲了然的欣喜。
他像觸電一樣抽回自己的手,頭頂傳來宋炔好心情的兩聲輕笑。這腳泡了足足二個時辰,陶疏桐扯過桌子上的一條毛巾,幫宋炔擦幹淨,又用同一條毛巾,胡亂把自己的腳弄幹淨。
宋炔打了個哈欠,朝陶疏桐說道:“梅遠,很困了,咱們睡覺吧”說完便走向了裏邊的床,陶疏桐剛想說給陛下準備好了客房,但看到宋炔徑自走向自己床上的自然親切,又舍不得讓他離開,便轉身又抱了床被子,鋪在床外側,看到宋炔回身朝裏躺着,便仔細地幫他揶了揶被角,展開自己的被子,盡量向外移了移,也躺了下來。
宋炔面朝裏,過地并不輕松,剛剛看到陶疏桐臉紅了,看得他很是心動,便想再捉弄捉弄他,沒成想,自己卻引火燒身,直到下腹腫脹,這才驚覺自己竟然起了反應,忙裝作困乏的樣子,躺在床上慢慢地調整呼吸,過了好久,覺得陶疏桐應該睡了,便回過頭去,卻發現了一雙來不及收回的深情的眼睛,正癡癡地瞧着他。兩人就那麽僵在了那裏,良久,陶疏桐拉上被子,蒙上了自己的腦袋。
宋炔把陶疏桐連被子一起抱在懷裏,哈哈大笑“梅遠,梅遠,你看看窗外的月亮,是它好看還是朕好看,嗯?”
陶疏桐頭埋地更低了。
“梅遠,等你三年孝期過完,我在小院等你!”
宋炔第二天便要趕回上京,看到站在寒風中送別自己的瘦削身影,宋炔掉轉馬頭,走到陶疏桐面前,翻身下馬,解下自已的厚披風,輕輕地幫他披上,小心地系好前面的帶子,重重地握了握那單簿的肩膀,說了句“好好吃飯,別讓我擔心。”看到陶疏桐點頭,才翻身上馬,裹攜寒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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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宋炔風塵仆仆地趕回乾元殿時,總管黃怡正在門口着急地轉來轉去,看到宋炔,眼睛一亮,忙上前小聲地說,“陛下,前宰相大人梅向風正在殿內,非要等到陛下。”
宋炔點了點頭,邁步走了進去,正在喝第六杯茶的梅向風站了起來,看到皇帝一步跨進來,正要跪下行禮,被宋炔雙手扶住“老愛卿切不可多禮,讓您久等,朕深感不安”,扶着他入座後,和聲問道“不知老愛卿在此久等,所謂何事呀?”
“哎,還不是為了梅楠那個逆子,陛下,我家那個不孝子的婚事,還要請陛下費心哪”
“哈哈,老愛卿,梅楠這號人物,全上京的姑娘都暗戀他,他想娶誰誰不巴不得嫁,哪裏用得着朕操心哪”
“哎,只是這個逆子無心娶親,還請陛下作主賜婚”
“梅老愛卿想與誰家做親?”
“關山候家的小郡主明麗活潑,甚合夫人心意,關山候也有意嫁女,還請陛下成全。”
“梅楠是什麽意思,他難道不喜歡那小郡主?”
“不說喜歡,也不說不喜歡,只是拖着,氣死個人,婚姻大事,自古由父母作主,陛下盡管賜婚即可,等生米煮成熟飯,說不定成就了一樁好姻緣。”
“此事好辦,等朕跟梅楠談一談,便賜婚,梅老愛卿可回家靜待佳音”
梅楠正站在自家書房的窗前,自那次後他再也沒看過幕容垂寫過來的情詩,家裏議親的事鬧得自己心緒煩亂,這時,一個小厮跑了過來,說有人給公子一封信,梅楠接過信,拆開,看到了一行字
“君盡可成親,不必煩擾,雪山前是我單獨立誓,與君無關,大婚之日,定赴楚獻上賀禮。 幕容垂”
梅楠拿着信,向着西北的方向,閉上眼睛,兩滴淚珠順着臉頰滾落,濕透了手中的信紙。
見到宋炔時,梅楠已是神色平靜,當被問起為何拖延婚事時,便開玩笑地說道“這不是置身萬花叢中,挑花了眼嗎?”
宋炔笑道 “朕就知道,你肯定是這個原因,你放心,關山候家的小郡主,絕對是萬花叢裏,最美麗的那一朵”
梅楠笑道“那就全憑陛下作主了”
宋炔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朕定會也給你舉辦一個風光的婚禮,像崔衡那樣再次驚豔上京。”
“臣謝過陛下”
“咱們一起長大,跟朕客氣什麽”,說罷用折扇又敲了一下他的頭。
十天後,太醫連同宋炔賞賜的一大批物事一起抵達了餘姚。太醫對這位聖眷正隆的陶大人很是上心,為陶疏桐仔仔細細地把了近一刻鐘的脈,眯着眼睛沉思了一會,才緩緩說道“陶大人身體無大礙,只是心思常憂勞,飲食又太過清淡,經年下來,氣血便有點不足,以後可調節飲食,不要常沉迷于書房,多起來走走才好。”
陶疏桐忙笑道“區區微恙,竟勞煩太醫令大人親自前來,晚生惶恐不安,還請在餘姚多逗留幾日,讓晚生略盡一下地主之誼。”
“陶大人太過謙遜了,大人國之大才,是陛上萬分看重之人,為大人出診,是下官的榮幸。宮內事物繁多,就不打擾大人了”。說罷從那一大堆物事中抽出一盒包裝精美的盒子,交給身邊站着的暗衛。
“這盒血燕,非常珍貴,你按照我寫在裏面的方子細心熬制,每晚睡前服侍陶大人用下。”暗衛小心接過,轉身出去了。
看太醫執意要走,陶疏桐便親自送到大門口,臨上馬車前,老太醫又回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囑咐道“陶大人千萬要保重身體,不要讓陛下憂心啊!”
陶疏桐拱手,應下,一直望着馬車遠去才回到府內。
另一個暗衛正在整理那一大堆的物品,陶疏桐在一邊看着,發現除了各種各樣的補品,還有如冬天用的火籠子,夏天用的蚊帳等這些做工小巧精致的小玩意,他抱起那個淡金色的火籠子,看到裏邊微微發出暗紅色的光,認出這是宋炔在南書房坐着批閱奏折時常常抱的那一個,心下暧融融的,當即取來銀炭,點上火籠,緊緊地抱在懷裏,眉眼含笑,靜靜地在書房裏坐了一個下午。
晚上臨睡前,暗衛小心地端來了一個白色茶盅,裏面紅湯鮮亮,絲絲滑滑,正是暗衛花了四個時辰炖出來的血燕,陶疏桐接過,用小湯匙舀了放到嘴邊,當那滑滑的觸感撫過唇邊的時候,他想到了那輕輕撫過自己臉頰的手,那麽輕輕柔柔的滑過,卻帶來電閃雷鳴般的震顫。
他閉上了眼睛,張口含上了那勺絲滑,在嘴裏與舌頭纏綿了好一會,才不舍得咽下,一小茶盅的血燕,足足吃了一個時辰。
旁邊暗衛心裏暗暗道“大人就是大人,吃個燕窩都那麽沉着優雅。”
第二天一大早,暗衛們驚訝地發現,往日裏四平八穩的陶大人,正在院子裏梅花樹下呼呼生風在打着一套長拳,每招每式無比認真,特別是那招長心望月,斜指中天,腰肢發力,眼神堅定溫柔,遠遠望去,竟是要乘風攬月而去,架式比專業練家子還要正統。
“大人好拳法,多日侍奉大人身側,竟不知大人會拳腳,不知大人師從何人?”
“平日裏公務繁忙,不曾練習,此套拳法是陛下閑暇時所教,打成如此模樣,給陛下丢臉了。”
暗衛心下一驚,想到皇帝陛下對陶大人可真是與衆不同,竟然親自教習拳法。便上前一步笑道“若大人不嫌棄,願為大人陪練。”
“不必勞煩,晨起練拳,只為強身健體,不求成為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