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蔣南回到姨母家的時候，姨父姨母帶着表弟和表姐已經開飯有一會兒了，姨母看到他回來，問道：“小南今天放學這麽晚？飯在鍋裏，還熱着呢。”
蔣南小聲道了聲謝，進廚房端了飯出來。
“你弟弟午飯沒好好吃，餓了就一直吵着要開飯，所以沒等你。”姨母解釋了一句。
“沒關系的，不用等我。”蔣南忙說，說完飯桌上就沉默了幾秒，蔣南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開口造成的，想了想又解釋說：“我今天值日，所以回來晚了，你們……你們真的不用等我。”
說完就默默低着頭吃飯不敢再說話。
姨母道：“沒事，小南，既然已經來我們家住了快一個年了，就別這麽生分了。”
蔣南忙點點頭，卻不知道說什麽，忽然聽見姨父啧了一聲：“一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你跟他廢什麽話。”
蔣南手指緊張地蜷了蜷，小聲說了句對不起，從小他的姨父一直不喜歡自己，現在自己還要搬過來住到高中畢業，對方指不定多煩，想到這心裏也有些難受和不自在。
“老林你別老這麽說，還有你這孩子，說什麽對不起……”姨母話沒說完就聽見表弟打斷她：“對啊，你怎麽整天一副我們欺負你的樣子，看了就煩。”
“小斌！”姨母呵斥了一聲：“怎麽跟哥哥說話的？”
“又不是我親哥，以前就是，其他哥哥姐姐每次見面都給帶買玩具，帶我看電影吃好吃的，就他，什麽都沒有，過生日居然還送顏料，我最讨厭畫畫了……”林斌嘟囔着低頭扒飯。
“吃你的飯吧，那種顏料很貴的，你表哥願意買給你一句謝謝都沒有。”表姐林婕拍了弟弟腦袋一巴掌，說道：“蔣南，你別跟他一般見識，整天就知道玩具玩具，個小勢利眼。”
然而說完這句話她就被自家爸爸瞪了一眼，撇了撇嘴也不說話了，心裏清楚蔣南不是不想帶玩具什麽的給弟弟，也不是想賴在他們家白吃白喝，關鍵是人家沒錢，蔣南的家庭和他們不一樣，他的媽媽嫁了個窮爸爸，他爸爸工作的工廠又出了事故，當時蔣母正好去送飯，兩人沒能逃過一劫雙雙去世，留下了還在讀高一的蔣南。
自己跟着爸爸媽媽去把人接回家住的時候，男孩手裏抱着骨灰盒不肯撒手，神志都還是恍惚的。
現在過去一年，雖說還待得有些生分，但好歹算是緩過來了，轉學後不知碰上什麽事，臉上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倒也算是好事。
蔣南回到自己和林斌一起住着的房間，一眼就看到滿地的顏料，是前幾天對方生日自己送的，看來是被逼着畫畫畫到不想畫了就幹脆把顏料扔了，蹲下身把顏料瓶都撿了起來，又拿抹布将弄髒的地板擦了一遍，心裏其實還有點歉疚，明知道小孩不喜歡還送，多少還是帶了點私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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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因為小表弟正在學畫，所以才買的這些，但何嘗沒有他自己也喜歡的原因，自己學不了，所以想看小表弟畫，還想着對方用剩下不要的自己可以用着玩玩。從小時候上美術課時起，他就喜歡這個，只是向家人提起的時候，爸媽都不贊同他學這些，一是覺得花不起這錢，二則覺得這樣将來沒出息，蔣南後來懂事了，也就再沒提過。
把顏料收拾好後，看着一排排擺着的顏料，想起了當初買顏料時的場景，那時候祁優在旁邊百無聊賴地等他，不知道等了多長時間，自己買好的時候對方臉上的笑容像是看穿了自己對畫畫的喜愛，想起他的笑容，蔣南的心情突然明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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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習的時候班主任将蔣南好好誇獎了一番，原因是昨天的值日做的很好，班級從早晨到傍晚都保持的很幹淨，學校突擊檢查時給他們班評了個優秀，蔣南被誇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直紅着臉低着頭，眼角卻忍不住前瞄了瞄，正好撞上祁優似笑非笑看過來的視線，感覺手腳都沒地兒放了。
上午的課上完，蔣南吃過午飯後回到教室，低着頭認真将剛才老師講的內容回顧了一遍，課桌突然被敲響了，他有些茫然地擡起頭，看到來人時身體頓時不由自主緊繃起來。
胡永志斜靠在他課桌上，挑眉道：“好學生，別這麽緊張嘛，有個事想找你幫忙。”
蔣南攥着筆，小聲問道：“什麽事？”
“你不是值日做的很好嗎？以後都幫我和我兄弟做了呗？剛好今兒就輪到我了。”
蔣南抿了抿唇，低着頭沒看他：“自己的事情，不是應該自己做嗎，你認真做，也能做好的……”
話沒說完就見桌子被人狠狠拍了一掌，巨大的聲響叫教室裏零零星星的幾個人皺眉看了過來，蔣南更是被吓得一個哆嗦，剩下的話咽到肚子裏也說不出來了。
“我就問你一句做不做？祁優現在可不在這，別老想着搬救兵，你現在拒絕我，以後總有他不在的時候，到時候，你看着辦。”胡永志威脅道，他今天下午約了人打球，壓根就懶得留在這兒做值日，以前多數時候都能逃掉，只是最近幾天查得嚴，不想被老師念叨，早上聽老師誇獎這個所謂的好學生，頓時就心生一計。
蔣南以前家裏窮，都沒怎麽吃飽過，一年前更是遭逢變故，有飯都吃不下，現在小胳膊小腿，哪裏擰得過一看就渾身肌肉的胡永志？最後還是半被強迫的答應了下來。
他不想被祁優知道這件事情，不想對方覺得他慫，什麽事都要依靠別人，只覺着反正只是個值日，沒幾天的事情，多做做就當鍛煉身體了也沒什麽，這個跟自己小時候天天做的家務比起來只能算小巫見大巫。
這麽安慰着自己，蔣南放學的時候便留了下來，将滿地的紙屑和食物包裝袋打掃幹淨，關上門窗，背着書包拎着一大袋垃圾走近樓道的時候，忽然聽見樓道轉角處有什麽聲音。
他耳朵尖，聽見聲音後下意識往那個方向看去，看見那二人後頓時停下腳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站在角落裏的兩個人，一個是還沒走的祁優，一個是放暑假時遇見的叫徐嫣的女孩。
祁優已經有些不堪其擾了。
最近兩天班上風言風語傳來的越來越厲害，走在路上都能聽見有人指着他說“哎這不是八班的祁優嗎？聽說他是校花的男朋友？”
平時也沒見過類似的流言傳這麽厲害，如果要辟謠，還得從根源處着手，但如今不知道謠言是誰傳出去的，他打算找徐嫣說說這件事，看看對方的态度，剛好他還沒找對方，對方已經先一步找上來了。
他雖然隐隐猜測過會不會是徐嫣本人，但到底不算真正了解對方，沒有真憑實據，也不好妄自揣測。
他不知道的是，這還真是徐嫣的手筆，她心知流言傳播的可怕速度和失真度，當天和班上一個大嘴巴的女生裝作不小心說漏嘴自己和祁優在商場一起逛了會街，果真沒幾天版本就變成了自己和祁優交往了。
不過她當然不會讓祁優察覺到就是了。
祁優見到徐嫣的時候，對方為難地四下看了看，雖說現在已經不早了，但學校的學生還是三三兩兩的，祁優猶豫了一會，還是和對方到了樓道的拐角處。
“祁優，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也不知道是誰在瞎說，你，你不會怪我吧？”
祁優搖搖頭：“只是多少還是帶來了困擾，不管是對你還是對我，我現在沒有澄清是因為考慮到你的态度。”
徐嫣眼前一亮。
“畢竟早戀這種事對你一個女孩子名聲不好，我一個人去解釋的話，他們可能會信，但是你可能遇上些麻煩。”
徐嫣先是嘴角一抽，有些失望，心底深處卻又慢慢升起一股暖意，她當然明白祁優的意思，當初可不就是因為祁優的這一點，才會喜歡上他？
“所以我想，不如我們一塊兒找個時間跟大家說一下，反正也是一場誤會。”
徐嫣定定看着他，豁出去了：“可是祁優，我們難道真的沒可能在一起嗎？與其去花那麽多力氣解釋，我們為什麽不能試一試呢呢？”
祁優倒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麽直接，沉默了一會，說道：“抱歉，我真沒想過這些。”
“難道你不喜歡我？”
“……嗯，至少不是那種喜歡。”祁優想嘆氣，不明白對方為什麽這麽篤定自己就該喜歡她。
“為什麽？”徐嫣不理解，她從小到大過的都是衆星捧月般的日子：“我哪裏不好嗎？還是你想好好學習？那高中畢業再說也可以啊。”
“不是這個問題，我不想再被大家整天圍繞這個話題議論來議論去了。”祁優沒有進一步解釋。他之所以不答應對方，除了因為自己說出口的問題，也是因為對方這種覺得什麽都理所當然的态度，他從一開始對徐嫣就像對一個陌路相逢的朋友，并不算熟悉，也并不算親切，或許以後遇到什麽機遇會深交，但現在卻着實沒有那個想法，這些說出來，他感覺徐嫣似乎也理解不了。
“那算什麽問題？他們要說就讓他們說去啊？又不是什麽難聽的話，”徐嫣自己很享受萬衆矚目的感覺，并不認為祁優會讨厭，漸漸咄咄逼人起來，她紅了眼眶：“我很喜歡你，高一開始就喜歡了，我生平第一次主動追一個男生，你怎麽能不喜歡我？而且，我同學他們都覺得我們在交往，現在又去說不是，我的面子往哪擱？”
“所以我才說一起去解釋，他們會理解的。”祁優按下皺眉的欲望，耐心說道。
“你不知道，他們不會理解的，他們也只想說他們想說的，說他們覺得刺激的，哪裏會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徐嫣情緒顯得有些激動。
“徐嫣，你太偏激了，要不你先回去好好想想。”祁優感覺有些心累，覺得自己站在這裏的初衷已經在徐嫣的哭鬧中漸漸背離，本來說開了就好了的，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想什麽？我沒有什麽需要想的，祁優，除非你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
祁優張了張口，正想着怎麽擺脫現狀，忽然聽見一陣弱弱的聲音：“那個，能讓一下嗎？”
徐嫣表情頓時一僵，和祁優一塊轉頭看去。
蔣南拎着一大袋垃圾手無足措的站在樓道口。
“我們站在這裏，礙着你的路了嗎？”徐嫣本來心情就不好，見着蔣南這個本就沒好印象的人，忍不住質問道。
她問的問題也沒錯，她和祁優站的地方離樓梯扶手還有段距離，蔣南瘦瘦小小的身板，壓根不至于走過不去，更何況，教學樓這麽大，又不是只有這麽一個樓道，怕撞上尴尬不會繞道走？
蔣南顯得有些局促，但還是堅持把話往外擠：“沒有，但是我和祁優約好了放學一塊回家的，你們聊完了嗎？”
祁優有些意外地看着這個平時膽子小到說一句話都要結巴的男生，現在居然在徐嫣冷冰冰的目光下一口氣不停頓的說完了這句稱得上謊言的話。
“沒有聊完。”徐嫣面色不善地看着蔣南，如果真的約好了回家，祁優怎麽可能一句話都沒提，而且他走出教室的時候也分明是和江遠出來的，只是自己叫走了對方，現在怎麽突然又成了和蔣南約好一起回家了？
“徐嫣，現在真的挺晚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祁優說。
徐嫣抿了抿唇，看了眼蔣南，心知有些話不好再當着別人的面說，眼神卻突然變得犀利了幾分：“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多少？”
“啊？什、什麽話？”蔣南一臉慌亂，祁優心道這貨真的不擅長撒謊。
徐嫣顯然也不是傻子，皺起眉剛要再說話，就見祁優當在對方身前：“好了，你也別再為難他了，他不會說出去的。”
徐嫣死死盯着低頭縮在祁優背後的蔣南，對方似乎也就強硬了那麽幾秒，這麽快就原形畢露，她這回嘴角毫不掩飾地露出了一抹輕蔑的笑，但祁優這麽說了，有外人在他也不好再多糾纏，于是轉身正要離開，卻又聽見了蔣南很小的聲音：“你要是真的喜歡他，怎麽舍得那麽和他說話？”
祁優愣住了，徐嫣也頓住腳步，回頭瞪向蔣南，對方卻壓根沒看自己，只是低着頭，看上去不大高興，仿佛剛才那句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