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祁父愣住了，不可思議地瞪着祁優，似乎在慢慢消化着這句話的信息量。
“我們畢業之後就在一起了，一直沒跟您說是怕您不同意，您可能覺得我是一時新鮮，走了歪路，但是我是認真想和他在一起的，我很喜歡他，覺得他很好，他也很喜歡我，對我也特別好，沒有誰帶偏誰這一說，就是……控制不住這種感情，我希望您能……理解。”祁優把剛才在心裏組織好的語言慢慢說了出來，幾乎有點不敢看自家太上皇的表情。
即使不擡頭他也感覺到祁父身上散發出來的低氣壓了。
“他是男的吧？我記得他是，對吧？”祁父沉默了很久才問。
祁優心裏一沉，點點頭：“但是我覺得這不影響，同樣是感情，這和性別無……”
“無關？”祁父打斷他：“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将來你是不打算結婚了嗎？”
祁優早料到對方會這麽問，卻也只能實話實說：“我是沒有這個打算，而且……也不是一定要結婚吧？”
祁父冷冷道：“一個正常的男人，一輩子和一個男的混在一起，不結婚，像什麽話？你不打算給祁家留後了？打算今後都讓別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你，看待我們家？”
祁優小聲道：“實在不行……也可以找代孕，或者您和媽再加把勁，努力生個弟弟出來也行啊……”
祁父氣得忍不住伸手就想給祁優一巴掌，被祁母好容易給攔住了，祁父坐在沙發上緩了會氣，道：“你知不知道，你将來走上社會，這種關系會讓你遇到多少風言風語？被多少人戳脊梁骨？還有你怎麽知道他就是真心的？将來就算你不放棄，你怎麽肯定他不會？你真以為事情這麽簡單？”
“我從來沒有認為事情簡單，您說的這些我都想過的，也願意和他一起面對這些。”祁優說：“我可以足夠努力，做到足夠好，讓人不再有資格在背後指指點點，我相信他也一直在努力，即使性格那麽膽小，別人說一他不敢說二，但是也為了我敢于和家裏人把話說開，甚至第一次反抗他們的決定。”
“那是他不知天高地厚！”
“可我就是因為看到他的勇氣和決心，才徹底決定向您坦白，我覺得自己一直瞞着家裏對您對他都不公平。至于您說的他會不會放棄，我可以肯定，他絕對不會放棄，他喜歡我喜歡的要死，我也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最後一句話讓祁父祁母同時噎了一下，祁母心道自己是不是把自己的兒子培養的太自戀了？
客廳的氣氛一時冷凝了。
“他要真有你說的這麽勇敢，那你明天把他帶過來，我親自和他說。”祁父只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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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優心裏一緊：“他還要打工，而且您和他說有什麽用？我們自己說清楚不就行了？”
“你不是說他很勇敢嗎？看來是假話了。如果他過來一趟都不敢，有什麽資格讓我認可你們的感情？”祁父嘲諷地看了祁優一眼，冷冷道。
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事情有轉機？祁優心下一喜，然而想到父親的要求，又有些犯難。
“……這是兩碼事吧？而且您要是威脅吓唬他怎麽辦？”祁優道：“什麽遠離我兒子，不然讓你家人吃不了兜着走，什麽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不然我就讓你全家後悔一輩子……”
祁父：“……”他的額上幾乎要爆出青筋。
“小優，不許亂說話，”祁母白了祁優一眼：“你明知道你爸不是這樣的人。”
祁優确實是不想讓蔣南來這兒承受祁父的怒火，才故意這麽說的，想象一下蔣南白着一張小臉戰戰兢兢坐在沙發上唯唯諾諾對祁父說話的樣子，他就一陣心疼加心軟。
祁父要是知道了他這胳膊肘不停往外拐的想法，估計要忍不住拿起掃帚追着他打。
但祁父既然說出要親自和蔣南對話這樣的話，就說明對方或多或少被自己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打動了，祁優這時候當然也不好再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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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事情和蔣南說了之後，祁優原本以為對方會很害怕很慌張，或者緊張得發抖。
畢竟之前對方面對自己家人，甚至只是司機時都像老鼠見了貓一樣，這會要正面對上，還要承受對方的層層拷問，估計小心髒受不住。他都已經開始在心裏措辭怎麽回絕自家老爸了，畢竟祁優從小就護短得很，而且容易心軟，盡管理智告訴他這麽做事情會更麻煩，但是他還是不忍心見蔣南吃虧。
所以當蔣南只是愣了一秒就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時，祁優都有點沒反應過來。
“你……雖然我爸媽确實是很通情達理的人，但是這到底不是小事，你去了我家，他們肯定不會跟上次一樣好茶好飯地招待你了，你真的做好了心理準備嗎？”祁優忍不住問。
在他眼裏蔣南一直是那個不谙世事，需要他保護的男孩，所以現在也是有些擔心過了頭。
“我早就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了，”蔣南心裏一暖，面上卻像是對祁優說的話絲毫不在意，認真道：“我承認，我之前也害怕過一段時間，怕受到你家人的冷眼，怕他們不答應，但是我很早就想好了，我想和你在一起，就一定要你家人同意才行，可是如果我一直畏畏縮縮，老是躲在你的保護傘下，還怎麽配得上你？怎麽能獲得別人的認可？祁優，其實我沒有那麽脆弱的。”
祁優愣愣看着蔣南，他之前确實一直期待着這個男孩的蛻變，期待他變得更優秀更勇敢，但是在一起後他卻時常想着，其實不用那樣，就這麽一直被自己保護着也挺好的，他也很喜歡保護着對方的感覺。現在他看到了對方的努力和改變，心中滋味一時有些複雜，有些欣慰又有些悵然，雖然這些都改變不了不管對方變成什麽樣他都喜歡的事實。
“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不怯場的，我也想盡量讓伯父知道，你喜歡我不是因為你看錯人，是因為我值得。”蔣南誤以為祁優的反應是出于怕自己沒法在祁父面前好好表現，連忙說道。
“沒關系的，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祁優認真說：“你這麽好，他們一定能感覺出來的。”
蔣南因為祁優的話臉上綻開一抹笑容：“你放心，我不怕。”
好吧盡管嘴上這麽說着，蔣南的心裏其實還是緊張得恨不得把腦袋埋到冷水裏冷靜一下，不過至少表面功夫得做好——嗯，他不想讓祁優擔心，或者再為自己的懦弱主動去買單。
祁優差點就要被對方表面上的泰然自若糊弄過去了，如果他沒有注意到蔣南一直背在身後的手的話。
祁優一把拉過對方的手握住，大夏天的，對方手心全是冷汗，他都想象得出這貨一邊說話手一邊在身後發抖的慫樣。
蔣南被祁優的動作吓了一跳，連忙道：“這，這個就是，普通的……生理反應。”
祁優無奈地嘆了口氣，忍不住又把男孩抱到懷裏：“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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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南不是第一次到祁優家來，但是這一次顯然和上一次大不一樣。
上次他來的時候，還沒敢幻想過會有今天這樣一天，盡管不知道自己将要面臨的是好事還是壞事。
祁優領着對方進門的時候，祁母已經泡好了茶，間或對蔣南笑了笑。
這個情況比蔣南開始想的要好得多，畢竟他以為自己會見到祁父祁母兩人坐在沙發上皺眉瞪着自己的場景，而且祁優之前還說不會好茶好飯的招待，這不是有茶麽？蔣南樂觀地心想，絕不承認自己因為眼前的場景更加緊張了。
蔣南動作有些僵硬地上前将手中早已準備好的禮物遞給祁母：“伯母，這個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您喜歡……”
祁母接過禮物，因為沒有當面拆開禮物的習慣，所以謝過之後還是把禮品袋放到了一旁。
“你爸還在書房，我去告訴他你們到了。”祁母溫和道。
祁優點點頭，握了握蔣南的手示意他不要怕，蔣南咽了口唾沫輕微晃了下祁優的手表示自己沒事。
祁母将一切盡收眼底，心裏嘆了口氣，轉身上樓。
敲了敲書房的門，裏面傳來祁父威嚴的聲音：“進來。”
祁母走進去，一眼就看到對方手裏拿倒的報紙，再次在心裏嘆了口氣：“他們到了，你要下去嗎？”
祁父冷哼一聲放下報紙：“當然要下去。”
下樓的時候剛好見到祁優把蔣南安置在沙發上，還聽到他那個好兒子語氣誠懇地說：“你放心，我爸最通情達理了，一定不會對你說什麽難聽的話的，我很了解他。”
祁父：“……”
确定這話不是說給他聽的嗎？
蔣南坐在正對着祁父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祁父下樓，神情頓時變得拘謹起來，噌的一下坐得比電視裏的軍人還要筆直。
事實上祁優真的是猜到他爸要下樓了才特意那樣說的，這會見到蔣南的反應也自然而然地回過頭來，笑眯眯叫了一聲：“爸。”
“你上去。”祁父看着祁優說道。
祁優表情一僵，側頭看了蔣南一眼，又看向祁父：“我就坐在這兒不說話，也不行嗎？”
祁父皺眉：“我有話單獨問他，你在這兒只會打岔。”
蔣南輕輕搖了下祁優的衣袖，小聲道：“沒事的，你上去吧。”
真正見到了祁父，他反而不害怕了。
并非猜不出剛才祁優說的話是故意的，但是那些話他卻是真的相信。能教導出祁優這樣的人，祁父就算看着冷酷無情，也一定不會過分到哪裏去，根據祁優平時對他父親的描述，他反而很崇拜對方。
祁優一直站在二樓充滿怨念地看着樓下攀談的二人，祁父表情冷硬，眉頭皺的死緊，對比之下蔣南簡直就是一只進了狼窟的小白兔啊！
祁母來到他身邊：“你就這麽不放心？”
“我不是不相信父親，只是蔣南有從沒經歷過這種場面，我爸又那麽嚴肅一人……”祁優對上祁母無奈的眼神，只好說出心裏話。
“我覺得或許不只是你父親，你是不是也該更相信你那個小朋友一點？”祁母看向樓下，微笑道：“從他今天的表現就看得出來，他一定為了今天做足了心理準備。他緊張得要死，但是遞禮物過來的時候手都沒抖一下，說的話也一字不差的流暢的表達完了，和上次見到他的時候可大不一樣，會這麽努力去克制習慣性的緊張，一定是因為很喜歡你吧？”
母親不說祁優都沒注意到，他愣了一下，看着樓下坐在沙發上坐得筆直，還白着一張臉認真回答祁父問題的蔣南，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小男朋友很帥氣。
嗯……進化版小白兔？
……
祁父沒多久就讓祁優下來了，祁優忍不住小聲地問蔣南：“我爸有沒有吓唬你？要是有你千萬別信，他說說而已的。”
在一旁聽到的祁父：“……”
蔣南嘴角微微上揚，搖頭道：“沒有，伯父特別友善，只是問了我一下家庭學習方面的問題而已。”
祁優想起自己之前遠遠觀望到的父親冷凝的神情，撇了撇嘴，信你就有鬼了。
說到剛才那場對話，蔣南對上祁父的時候确實是緊張的不行，不僅因為對方氣場全開讓他險些招架不了，還因為對方問自己的那些無比尖銳的問題，每一個都是蔣南曾經最為害怕和擔憂的，但正因為早已經擔憂過，所以才不會在關鍵時刻因為怯場無話可說，很多問題蔣南都在心裏思考過無數遍，也想象過無數遍各種各樣的場景，所以只需要稍加思考，他就能認真給出自己的回答。
最終當他破罐子破摔，把自己這段時間認真思考後定下的的決心和一直以來對祁優的信任在祁父面前盡數攤開時，對方臉上的表情讓蔣南在心裏隐隐有了一個感覺，自己有希望了。
祁父說到底，其實也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了解并關心着自己的兒子，他對蔣南要考量的從來不多，除了他對這段感情的決心，還有他對祁優的信任。
盡管自己是個男生，可是看得出他仍舊願意為了自己孩子的幸福包容自己。
蔣南感覺的自己眼眶有些發熱。
他心裏其實很羨慕祁優的家庭，祁優有很好很關心他的爸爸媽媽，有着無憂無慮的生活環境，而在這樣的環境中他依舊長成了一個溫柔優秀，努力正直的人，這一定離不開伯父和伯母用心的教育和以身作則，羨慕之餘蔣南也為祁優感到十分開心。
蔣南的話讓祁父的表情舒緩了一些，他瞪了祁優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兔崽子。”
祁優趁他沒注意吐了吐舌頭。
最後經過祁母的從中調和和祁父的默認，祁優成功地将蔣南留了下來吃午餐。
蔣南猶豫了一下也沒有拒絕。一來他很喜歡祁優家的氛圍，二來他也很想能和祁優多待一會兒，盡管會緊張，更多卻是幸福和被認可的感覺。
吃過飯後，蔣南便起身告辭了，祁母看了祁優一眼，還沒說話，就見祁優沖她笑了笑，主動起身道：“我去送他。”
祁父見祁優和蔣南出門，把筷子往碗上一擱，思考什麽大事一般板着臉。
“行了，知道你還是看不慣小優對一個男孩這麽好，但是你也挺喜歡蔣南不是嗎？”祁母笑着把碗筷收拾起來。
祁父搖搖頭：“我看得出蔣南人不壞，對祁優也是真的好，但是……到底是個男的，我看我還是做不到你那麽開放，這心裏總覺得卡着點什麽。”
祁母道：“我知道你的心情，當初猜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心裏也糾結了很久，但是至少小優願意對我們坦白，而且蔣南那孩子，也是個可憐的……兩個人既然都是認真的，年輕人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吧。唉……其實我就是對抱孫子這事兒……有點耿耿于懷。”
祁父沒有計較祁母瞞着自己的事，只是若有所思地說道：“這倒也沒什麽，既然那個混小子愣是要給我們惹麻煩，我們再生一個算了。”
祁父說完這句話看向祁母，只見老婆臉漸漸變紅，然後輕推了他一把：“說什麽呢，死相。”
祁父面對這場景，突然想起當初被自己言語調戲一把後，穿着校服紅着臉低頭跑開的女孩兒，忍不住笑了：“當初就該多生幾個的，要是生個女兒多省心？現在必須更努力才行啊。”
祁母羞紅着一張臉正要再說什麽，突然聽見關門的聲音。
“嗯？爸媽，努力什麽？”祁優送完男朋友回到餐廳，看着二人，一臉疑惑。
祁父祁母：“……”
一個默默把碗筷放進洗碗機，一個幹咳一聲低頭看報紙。
祁優：我好像猜到了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