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烈嬸
少年站在巷口,春風冷冽地從粗麻布衣中灌進,冷得她直哆嗦。
宋玉延回過神,然後盯着周圍八卦的目光,尴尬地走了。她真的是帶着善意打算跟唐枝改善關系的來着?奈何原主給人留下的印象,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改變的。
她走街串巷,嘗試去小茶館、正店、腳店等處找份活計,結果這些店家都認識她,而且以前還都雇用過原主!
他們都記得原主手腳不幹淨,如昧下客人的錢,要麽是跟客人起争執,要麽不小心摔了碗,他們當時解雇了原主,如今也不肯招她了。
宋玉延無法,只能走遠一點,在确認了原主的記憶裏沒有在這一帶幹過活後,才再度嘗試去打聽人家招不招夥計。
她出來半天了,期間一口水也沒喝過,這時候難免口幹舌燥,肚子還餓了起來。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去碼頭看看能不能找份搬貨的工作時,她所站的小鋪子的門口就有一胖婦人扯開嗓子沖她喊:“山藥,你在這兒幹嘛呢?”
宋玉延險些沒能反應過來,然而等她意識到胖婦人是在喊她時,她有些想假裝沒聽見。
沒錯,原主雖然也叫宋玉延,不過有個小名,叫“山藥”。都說取的小名越賤越容易養活,所以這兒的人,什麽樣的小名都有。
而能這麽叫她的,除了原主的熟人還能有什麽人?
宋玉延只遲疑了一息,她的教養不允許她這麽沒禮貌,所以她就走了過去,喚了一聲:“烈嬸。”
眼前的中年婦人雖然被這麽稱呼,可她的名字卻沒有帶“烈”字,因為她本就沒有名字,嫁給宋玉延的族叔後,別人多喊她“宋郭氏”。
烈嬸很胖,而且原主的記憶中,她是個脾氣暴躁,性子又烈的女人。
之所以人稱“烈嬸”,那也是因為她年輕時跟丈夫在探親的路上遇到了劫匪,丈夫吓得要跪地求饒,結果她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沖上去要跟劫匪拼命。這一碰撞,可就怕劫匪吓壞了,什麽也沒要就逃了。
所以別人在形容她的時候,都會帶上一個“烈”字,久而久之,人家就叫她“烈嬸”了。
宋玉延對她是十分欽佩的,奈何原主有一次做壞事被她撞破,結果被逮着打了一頓,所以打從心底裏十分畏懼她,後來也從不敢來這一帶游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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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宋玉延帶着這樣的記憶,在烈嬸審度的目光下,也緊張了起來。
“怎麽不說話呢?是在興賢坊混不下去了,打算跑到這邊混了?”烈嬸皺眉。
要不是宋玉延知道這個“混”是指搗亂的意思,跟現代的“混”在組合語句上有些許差異,她都要以為烈嬸也是穿越的了。
她道:“我沒想混,我就是想出來找份活計。”
烈嬸盯着她:“又偷人家的菜被抓包了,沒米下鍋了?”
“……”宋玉延想說自己冤,奈何這身體不冤。于是她也沒辯解什麽,而是認真道,“我今日出來,是真的想謀一份活計做的。”
烈嬸哼了哼,道:“那行,我這兒有個夥計有事缺兩日,你要真想找活計,可以先來我這兒做兩日。”
絕處逢生啊!
宋玉延一喜,道:“多謝烈嬸,烈嬸雪中送炭之恩,玉延牢記在心!”
烈嬸直勾勾地看着她,嘀咕了句:“莫不是心懷鬼胎,否則怎的忽然這麽有禮了?”
她也沒再跟宋玉延廢話,将她喊進了裏頭,一邊告訴宋玉延做什麽,一邊跟她說工錢的事情。
因宋玉延只能算是個臨時工,所以工錢日結。
眼下雇個人力一日三十文,宋玉延雖然是晌午過後才來的,可烈嬸做的營生,恰巧是晚上才開始的,要到亥時,也就是九點到十一點這個時間才結束,所以工錢按一日算。
宋玉延要做的事情倒也簡單,因烈嬸是賣吃的,但這小鋪的面積不大,不可能當作酒樓、酒肆來經營。所以,要想生意紅火,就得将這些食品拿出去各大酒樓裏推銷。
宋玉延琢磨了一下,怎麽跟她在飯店吃飯時,有人提這個籃子來叫她買花買酒買花生豆一樣?
再一聽這崗位的名稱——托賣。
行吧,雖然她沒從事過這個行業,但是這也不是什麽見不得光的工作,還是溫飽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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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各大酒樓也還未開門,故而宋玉延就跟在烈嬸的身邊幫忙打下手。快要太陽西斜時,宋玉延估摸也有四點了,烈嬸忽然給她拿了一些兜子。
臨時工也包吃的嗎?宋玉延有些疑惑。
“今夜你要回得晚些,筍兒跟餅兒晚上沒吃的吧?拿回去給他們吃,吃完弄幹淨自己再過來!”
烈嬸果然如原主記憶中那般雷厲風行,不由分說地就把宋玉延趕出門外了。宋玉延抱着油紙裏熱乎乎的兜子,再次感慨,民風淳樸,還是好人居多呀!
她向烈嬸道了謝,再次記下了這份恩情,就匆匆地趕回宋家了。
這會兒隔壁唐家的屋頂生出了炊煙,宋玉延頓足,須臾,還是先進了自家的家門。
她進堂屋見不到人,就往房間裏看,結果看見宋玉版正急急忙忙地将什麽東西往床下塞,然後還兇神惡煞地問:“你怎麽這麽早回來了?”
宋玉延一怔,倒也明白了他生氣的原因。因為原主是早出晚歸,整天不着家的,她忽然這麽早回來,這倆小蘿蔔頭的計劃就被打亂了。
不過宋玉延也沒去掀床底,畢竟宋玉版也是個十歲的孩子了,可以有自己的秘密,她不會窺探。
将兜子亮出來,說:“肚子餓了吧?吃東西了。”
宋玉磚眼睛一亮,靠近了她,即使什麽都沒聞到也說:“好香呀!”
宋玉延面上露出了笑容,心裏頭卻酸澀得很,哎,都是大人造的孽,小孩子何其無辜!
宋玉版卻十分警惕:“這些兜子哪兒來的?”
“烈嬸給我的。對了,我這幾天都得去幹活,所以可能會很晚才回,有什麽事的話,就到烈嬸的店那兒找我,你們——”
宋玉延頓了一下,想起這倆小蘿蔔頭可不是會等她回來才入睡的人,所以接下來的話就咽了回去。
宋玉版跟宋玉磚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吃兜子了,可宋玉延見他們的手實在是髒,于是将他們趕去了洗手。倆人有些不解和不滿,但還是屈服在食物的誘惑之下了。
兜子是用米粉做成的粉皮包裹了餡料的吃食,跟現代的“燒賣”很像,但是比燒賣大一點。蒸熟後,粉皮晶瑩透亮,而餡料而鮮香可口,在哪裏都十分受歡迎。
這兒近海,多是水族産品,所以這餡料也以海鮮肉為主。宋玉延吃不出是什麽肉,倒是吃到了一些菌菇。
姐弟三人吃完兜子,宋玉延又去将自己最幹淨的衣服翻出來。她本來還想洗個澡的,然而這裏沒有條件,所以只能先擦擦身子,洗澡的問題等夜晚回來後再考慮。
她洗幹淨了臉後,看見水面倒映着一張跟她記憶中有七分相似的臉,一時之間有些晃神。
都說相由心生,宋玉延本身的臉還是很柔和的,雖然算不上絕色美人,可五官柔美,給人一種很安靜的感覺。
可是如今的這張臉,除了面黃肌瘦外,眼睛也普通了許多,而且年紀輕輕,牙齒就開始發黃……
看到這裏,宋玉延趕緊找到用剩下的姜,沾了點柳枝熬成的膠狀物就開始刷牙。
刷完牙後,嘴巴火辣辣的,還有姜味,可是她的心裏踏實多了。
臨出門前,她又叮囑倆小蘿蔔頭夜裏別玩火,要早點睡。
宋玉磚高高興興地應了,宋玉版口裏還殘留着兜子的鮮香滋味,看在這兜子的份上,也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放心吧,咱山藥是會變成美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