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想你了

“你這樣很犯規啊……”阮漁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擡手在她頭上揉了一把。這麽幹脆利落的示弱,她就是有再多的氣, 也發不出來了。

戚藍對她一直是予取予求,即便失了分寸, 也算情有可原。

“你不生氣嗎?”察覺到阮漁的安慰, 戚藍這才擡起臉來看着她,有些驚訝地問。

阮漁想了想, 道, “生氣當然是生氣的,只是……我對你的道德水平從來沒有太高的期待, 所以你做出這樣的事, 倒也不算太出乎預料。”

“什麽?”這番話說得太繞,戚藍先是一頭霧水,等一個字一個字理清楚,弄明白它的意思, 險些直接從地上跳起來, “我沒做過什麽很過分的事吧,為什麽你會這麽想?”

她在阮漁眼裏,到底是個什麽形象?!

“這不能怪我。你之前一直表現得對我的事了如指掌, 我還以為你按照慣例,已經把我祖宗十八代都調查清楚了。”阮漁微微蹙眉道,“這種調查,總不會全都是合法的,但以你的身份, 要做到也不難,這一點我們都心裏有數。”

只是作為公衆人物,阮漁大部分資料都對外公開,本人對于隐私的理解,也跟普通人不太一樣,而戚藍又表現得像她的粉絲,這才勉強能接受。

但那時候,她也不覺得戚藍這樣的人會适合自己,所以拒絕得毫不容情。

戚藍聽到這話,連傷心都顧不得了,挺起脖子大聲道,“我沒有!”

怕阮漁不信,她急切地解釋道,“我是查過你的資料,但全部都是已經公開的部分。頂多……頂多我查得比所有人都仔細一點,所以知道的東西也比別人多,但我從來沒有動用過任何非法的手段!就連你家的地址,也是因為一次意外才知道。”

“什麽意外?”阮漁有些驚訝。

戚藍眼神往旁邊飄,有些心虛地道,“就……有一次我撞見你在路邊走,看起來情緒很糟糕,怕出什麽事,就一路開車跟着你,把你送回了家。但是這真的只是意外,我當時也絕對沒有別的心思!”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阮漁這下是真的意外了。她怎麽不記得自己還有情緒糟糕到在路人面前都表現出來的時候。

“就……記不清了,反正肯定有這麽回事就對了!”戚藍卻也含糊地跳過了這個話題,“我可是什麽都交代了,真的就這一次,阮漁,你相信我。”

“我信。”阮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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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藍本來也不像是那種心思深沉的人,否則相處了那麽久,她不可能察覺不到。

可越是這樣,阮漁心裏卻越是擔憂,她又揉了一下戚藍的頭,嘆息道,“如果是這樣,那就更是我的錯了。”

戚藍頓時急了。雖然她這回聽出來了,阮漁說這句話,是真的這麽認為,而不是她打算放棄自己的意思,可她這種把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的做法,戚藍還是不能接受。

她擡起身子看向阮漁,“明明是我做錯了事,怎麽會是你的錯?”

“按你的說法,你已經關注我很久了,甚至連店鋪都開到了我家附近,但是在這之前,卻從來沒有任何逾越。以前你都能克制自己,偏偏跟我在一起之後反而做了這樣的事,難道還不是我的錯?”阮漁道。

戚藍緊緊皺着眉頭,總覺得阮漁這番話聽起來有問題,但想反駁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只能拼命搖頭,“不是的,是我的錯,跟你沒有關系。你怎麽能這樣說自己?”

“确實是我的錯,或許是我太縱容你,讓你無所顧忌,也或許是我給了你錯誤的信號,才讓你不惜犯錯。”阮漁認真地分析道。

作為更年長的那一方,她認為在兩個人交往的過程中,自己對戚藍是存在着管教和引導的責任的。戚藍犯了錯,她自然也有連帶責任。

但戚藍更難受了。阮漁責備自己,比懲罰她、冷落她更讓她覺得難受。

“你不要說了,”她把臉貼在阮漁的大腿上,紅着眼睛道,“都是我的錯,是我……是我想獨占你的所有時間,讓你的眼睛裏只能看到我一個人。是我嫉妒張靈靈能得到你的關心,不想讓她奪走你的注意力。是我不願意跟你分開整整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不想自己一個人留在家裏胡思亂想……”

把自己最黑暗、最自私、最不堪的一面攤開在阮漁面前,對戚藍來說顯然也很難。

她不想讓阮漁看到這麽醜陋的自己,更不想接受她的審判。如果阮漁因此害怕甚至厭惡她,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可是她更不願意蒙蔽阮漁,讓她因為自己的錯誤而自責。

說出這些,她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阮漁,索性閉上了眼睛,“就是這樣,我、我這個人很可怕的……所以都是我的錯,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終于逼她把心裏話說出來了,阮漁雖然已經有所預料,但真的聽到她這番剖白,還是不由皺眉。

她低頭去看戚藍。不知什麽時候,戚藍已經從沙發上滑下來,整個人坐在了地毯上,雙臂緊緊抱着阮漁的小腿,只把臉埋在她腿上。這是一個非常依賴的姿勢,但也同樣帶着逃避的意味。

從阮漁的角度,看不到戚藍的表情,但她的姿态已經說明了問題。阮漁心一軟,微微嘆了一口氣,道,“好了,現在争論到底是誰的錯沒有任何意義。可是戚藍,你應該也意識到自己的心态不太對勁了吧?”

戚藍含糊地“嗯”了一聲。

阮漁道,“你這段時間一直跟我在一起,把我當成了你生活的中心,所以一旦我離開,你就會覺得惶恐,甚至開始胡思亂想,進而想确認自己的猜想是對是錯,做出尾行這種事,倒也不算太意外。”

“還是怪我,”她有些感慨地道,“其實我當初本來就猶豫過,是否要那麽快搬到這邊與你同住,只是……”只是跟戚藍相處确實是令人愉快的事,當時她也沒有考慮到戚藍的心态變化。

聽到這句話,戚藍連逃避都顧不上了,忙不疊地擡起頭來,急切地看着阮漁,“你不要搬走!”

阮漁見狀,又在心裏嘆了一口氣。現在的問題,根本不是她搬走就能解決的。如果這時候離開,戚藍的情況恐怕會變得更糟糕。說到底這件事也跟她有關系,阮漁還做不到禍害了人家好好的孩子,就拍屁股走人。

“不搬。”她先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讓戚藍提起來的心落下去,才說,“我不搬走,但是你得出去工作了。”

話題突然又繞回了最開始的時候,戚藍愣住,“為什麽?”

“之前也說了,你會這樣,是因為把我當成了你的生活中心。但是一個人的生活裏,怎麽可能只有另一個人?你也是因為我們的關系進展太快,才會變得這麽不理智。這種狀态很危險,對你也沒有好處。所以适當地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走出去看看,或許會有些幫助。”阮漁慢慢解釋道。

戚藍不太情願地低下頭去,就像一個放假玩瘋了的學生,不願意立刻就回到學校去埋頭苦讀。

她小聲嘀咕道,“可是我舍不得你。”

阮漁一看就知道她已經把自己的話聽了進去,只是不願意接受。她想了想,道,“戚藍,你知道你現在這樣子像什麽嗎?”

“什麽?”戚藍轉過臉來問。

阮漁道,“我小時候,家旁邊開了一家水上樂園,每天都有好多小朋友由父母陪着過來玩,特別讓人羨慕。周圍的小朋友陸陸續續都去玩過,回來就開始吹牛,沒玩過的我無法加入話題,一度被孤立。我爸本來想帶我去,但我媽說水上樂園特別貴,去一次就相當于我們一家半個月的菜錢。我那時候已經懂事了,所以一次都沒說過想去,只是每次路過,都用歆羨的眼神注目那些在裏面玩的孩子,心想,能去一次也好啊!”

這種物質上的局促,戚藍從未感受過。她被阮漁的話吸引,忍不住擡起頭來看她。

但阮漁臉上的表情并不難過,甚至還帶着幾分懷念。仿佛那樣辛苦的日子,對今天的她來說都是值得仔細品味的美好。

戚藍鼻尖一酸,連忙又低下頭去。

她知道,阮漁的爸爸是一名消防員,在她七八歲的時候,就因為一場事故犧牲。消防員的工作非常忙碌,當時阮漁又還小,留在她記憶之中關于父親的畫面,或許只有那麽寥寥幾幅。

戚藍一方面為阮漁願意與自己分享她幼時的記憶而高興,另一方面,又真正後悔起自己今天的莽撞。

越美好的回憶,結束時就越是摧人心肝。

阮漁并沒有察覺到她的表情變化,繼續道,“但是我過生日那天,爸爸忽然回來了,和媽媽一起,帶我去了水上樂園。”

“我那時簡直要樂瘋了,眼前是心心念念的水上樂園,外面爸媽都在等着我,這簡直是我最快樂的一天。所以那天,我在水上樂園裏流連了很久,遲遲不肯離開。因為我知道,水上樂園那麽貴,爸爸工作那麽忙,我或許只能來玩那麽一次。”

“你知道嗎?你現在,就像是那天的我,不管不顧、孤注一擲,非要自己盡興才好。”她低頭看着戚藍,“因為知道這段快樂是有時限的,所以就想在這有限的時間裏,盡情地享受它。”

戚藍心下一震,有種徹底被人看穿、無地自容的感覺。她下意識地避開阮漁的視線,不敢跟她對視。

是的,從一開始她就覺得,自己跟阮漁在一起,或許不能長久。所以在還能待在她身邊時,戚藍表現出了十倍的粘人,仿佛這樣就能透支未來的光陰,盡興個夠。

她以為這種心态,自己掩飾得很好,卻沒想到,會在猝不及防間,被阮漁徹底攤開來。

“我後來真的沒有再去過那個水上樂園。一開始是因為家裏經濟緊張,後來沒幾年,那個水上樂園關門,自然就去不成了。”阮漁并不在意她的躲避,繼續道,“所以我直到現在,一想起來都非常後悔。”

“不是後悔那天沒有盡興,而是後悔那天死乞白賴待在水上樂園裏不想走,最後被忍無可忍的工作人員掃地出門,讓這段回憶留下了并不完美的句號。當時我爸媽尴尬的表情,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你別說了……”戚藍忽然別過臉,用哭腔喊了一句,而後小聲地開始抽泣。

其實即使那個水上樂園不關門,即使阮漁還能再去,那一天也回不來了。因為那之後不久,一場人世間最大的不幸,就将降臨在這個家庭。

阮漁的語氣越是輕描淡寫,戚藍就越是難過。

“哭什麽?”阮漁也被她弄得情緒有些失控,忍不住輕聲嘆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再好的東西、或者說越好的東西,就越是要保留理智,适可而止,不要留下任何狼狽不堪的結尾。這樣,即使真的留不住,至少回憶是美的。”

戚藍緊緊抓住阮漁的手,擡頭看着她,一邊抽噎着,一邊斷斷續續地道,“我……我明天就去、去店裏。”

她是真的知道錯了,早知道就幹脆答應,也不至于勾起阮漁的傷心事。

阮漁用手指拭去她臉上的淚水,輕聲道,“別難過,事情還沒有壞到那個地步呢。再說,你跟我在一起,老想着我們将來肯定會分開,也會讓我覺得困擾的。我可是記得,有個人曾經信誓旦旦地說過,只要我願意跟她在一起,總有一天,會讓我像她喜歡我那麽的喜歡她。”

“那個自信滿滿戚藍,到哪裏去了?”

“我……”戚藍呆呆地看着阮漁,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阮漁很好,但不知道她竟然能那麽那麽好。明明是自己的錯,但她沒有生氣、沒有大發雷霆,而是溫言軟語,将這個錯誤剖開了給戚藍看,讓她知道自己究竟錯在什麽地方,期盼着她真的能改好。

她這麽這麽好,或許就是戚藍不自信的原因。免不了會在心裏問自己,這樣的阮漁,她真的能留得住嗎?

可是即使到現在,阮漁也沒有半點嫌棄她的意思,而是不厭其煩地引導她。若自己還是辜負了她的期望,就連戚藍都要對自己失望了。所以從現在起,得重新振作起精神來了,不能像之前那樣,陷在熱戀的漩渦之中,以為自己已經有了全世界,其實不過是另一種逃避方式。

她會努力,讓阮漁真正愛上自己,離不開自己。

不是現在這樣,像小孩子哭鬧一般讓她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是要她情不自禁地注視着自己,不舍得移開視線。

一如此刻的自己。

……

阮漁之所以長篇大論,分析了那麽多,是怕別人家好好的孩子,跟自己在一起之後反而變态了,對不住戚藍的父母。

而且她相信戚藍不是有意這樣,只不過自己也不受控制。在這種時候引導她,幫助她,不讓她走上歧路,本來也是自己責任的一部分。

但做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

所以這天晚上,戚藍是委委屈屈地抱着被子,在客廳沙發上睡的。

阮漁半夜裏醒來,有些不放心,便打算開門出去看看。誰知門一開,就見戚藍裹着被子躺在門口的地毯上,睡得正香。

“……”這家夥還真是,時時刻刻都能出人意表。

阮漁面無表情地關上門,假裝無事發生,回去繼續睡了。

在地上睡了一夜的代價是可怕的,第二天戚藍起床之後,就覺得渾身上下無處不酸痛,整個人都沒什麽精神。——當然,她沒精神的原因,阮漁認為有待商榷。

畢竟吃過了早餐,到該出門的時候,戚藍卻是磨磨蹭蹭,一會兒要換衣服,一會兒要找配飾,一會兒又覺得這雙鞋不合适……總之找了十七八個理由,一直不肯走。

“好了,雖然你是老板,但去得太晚也不像樣子。”阮漁在旁邊看着她折騰了半晌,才開口道,“我記得你這個店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吧?你這麽鄭重其事的樣子,難道是打算住在店裏了?”

“沒有的事,我這就走了,下班就回來!”戚藍生怕阮漁改主意,讓她以店為家,連忙抓起外套,一陣風般刮出了門口。

三秒鐘後,這陣風又刮了回來。戚藍湊到阮漁面前,也不等她反應,偷了一個吻,這才心滿意足地揚長而去。

阮漁目送她離開,半晌才合上了門。

不知是不是錯覺,少了一個人,回頭再看這套房子,突然覺得它變得空曠了許多,也冷清了許多。

她按了按眉心,忍不住想笑。她昨天跟戚藍說了那麽一堆大道理,但其實這段時間受到影響的,又何止是戚藍一人?只不過她更成熟,更理智,又不像戚藍那樣情根深種,所以還能看清而已。

她一時沒有工作的興致,給自己泡了一壺茶,又挑了一本書,去花園裏坐下慢慢翻看。

看着看着,手機就響了起來。

阮漁本以為是戚藍,拿起來一看,卻是張靈靈。想到昨天的事,她忍不住失笑,接起電話,調侃道,“醒了?”

“阮漁你是不是人啊?虧我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我喝醉了,你就這麽把我交給林深?”張靈靈在電話那頭咆哮,”你知道我一大早睜開眼睛就看到她,是什麽感覺嗎?簡直見了鬼了!”

不過,這種“興師問罪”,是發洩情緒的多,所以阮漁也沒有放在心上,笑着道,“林深的人品至少值得信任,你又醉成那個樣子,她就算想酒後亂性,估計也很難做到。難道我猜得不對?”

張靈靈“哼”了一聲,“我打電話的時候你怎麽不攔着我?”

這就是胡攪蠻纏了。阮漁說,“我還以為你有心跟她和解,打算來個酒後吐真言,哪裏能礙你的事?這麽看來,是沒有吐?”

“吐了一地算不算?”張靈靈沒好氣地道,“你都說我醉得死死的,吐個屁的真言啊!不過醒來之後,我怼了她一頓,也不算虧。”

“你說了什麽?”阮漁問。

“她不就是看中我的背景嘛!我就告訴她,不用在我面前這麽殷勤,以後我的資源和人脈,一分都不給她用!”張靈靈咬牙道。

“……她怎麽說?”

“就很冷靜地點點頭,說‘知道了’。艹,這是什麽鬼反應?還知道了,她以為她是雍正嗎?”張靈靈憤憤不平,“我倒要看看,她能堅持多久!”

阮漁經過昨天的事,對感情問題倒是多了不少明悟。一聽張靈靈這個語氣,就知道她這是想在林深那裏刷存在感呢。看着兩人的态度,一時半會兒分不了,她便也沒有多言,提起了另一個話題,“對了,有件事先告訴你一下。”

“什麽事?”

“我和戚藍,就算是在一起了吧,所以你以後也不用再費心撮合了。”阮漁故作淡然地道。

張靈靈立刻發出一聲尖叫,“什麽?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都不知道?”

“嗯……你就當是昨晚的事吧。”阮漁說。

她确實也是到昨晚,才真正意識到,這是一段需要經營的關系。或許當初做決定時有些草率和倉促,并沒有想過長久,但既然走到了這裏,就像是架着一輛馬車上路,只能努力讓這輛車走在正軌上了。

張靈靈一聽就知道是敷衍,但阮漁打定主意不說的事,她從不打算去挑戰。

又東拉西扯了一會兒,張靈靈宿醉頭痛,打算補個覺,便挂了電話。

阮漁一看時間,已經十一點了,今天早上肯定不能再工作,便開始琢磨着中午要吃什麽。

把戚藍趕走的時候她沒有想到這一點,現在就有些尴尬了。她自己不會做飯,在家開火是不可能的,但是點外賣,被戚藍知道了恐怕要炸。要是從漁人碼頭叫餐,那豈不是會影響戚藍工作?

最後阮漁決定,還是點外賣吧。

大不了出去把外賣盒子丢掉,不讓戚藍看到就行了,或者在戚藍能放心的餐廳訂餐,保證健康就可以。

書自然是看不下去了,阮漁打開外賣軟件,将各個店鋪浏覽了一遍,迅速陷入了選擇困難症之中,開始糾結到底要吃哪一樣。

就在她猶豫之時,突然聽到客廳裏響起了聲音。

阮漁一驚,立刻回過神來。戚藍不在,家裏就只有自己一個人,那這聲音是怎麽來的?

莫非……家裏進賊了?但這可是在三十幾層的高空之中,這賊要有什麽有的業務水平,才能翻窗進來啊?有這技能,幹什麽不能掙錢,何必入室盜竊?要說是開門進來就更不可能了,這家小區的門禁都是指紋鎖。

還是說有黑客攻破了小區的安保系統?可是戚藍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富二代,應該還不值得這個檔次的人出手吧?

腦子裏轉着亂七八糟的念頭,阮漁随手抓住旁邊一本厚厚的大部頭書當做武器,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擰開了門把手。

然後就跟站在門口的戚藍對上了眼。

那一瞬間,她險些沒反應過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誰,把手裏的書掄出去。好在這本書着實有些分量,掄起來費勁,這才給了阮漁0.1秒的反應時間,讓她認出了戚藍。

她之前一直沒想,但這才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既沒有飛賊,也沒有黑客,只是這套房子的主人回來了,如此而已。

“你怎麽回來了?”她微微蹙眉,問道。

戚藍本來想撒嬌說一句“我想你了”,但是看到阮漁手中厚厚的書,立刻明智地中止了這個想法。她眼珠一轉,急中生智道,“我……我回來給你做飯!”

“……”還真是個無法反駁的理由,剛剛正在糾結外賣該點哪家的阮漁居然沒來由地有些心虛。

她索性跳過這個話題,一臉嚴肅地對戚藍道,“你這樣不行,才出門了兩個多小時就又回來了,這跟我們之前的設想完全不一樣,對于幫助你脫離現在的狀态也沒有好處。”

戚藍連忙說,“話也不能這麽說,那病人醫院裏複健,不也講究一個循序漸進嘛!你也不可能要求我一下子就改掉,咱們也應該慢慢來。先是每天中午回來一趟,這樣我下午就能比較安心地待在店裏了。等時間長了,我們習慣了,再改成早出晚歸,怎麽樣?再說,我不在家,你吃飯的問題怎麽解決?”

阮漁雖然算不上廚房殺手,但自己也就是能煮個泡面的水平,目前也沒有自己進修廚藝的意思。所以戚藍拿這個做由頭,十分理直氣壯。

阮漁道,“我可以讓人送餐。”

“外面做的飯菜我不放心,”戚藍立刻道,“既然我還開着店,肯定還是在我這裏吃比較放心吧?那你點餐,店裏總要有人外送?我來外送,和其他人外送,是同樣的道理。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你總不能拒絕吧?”

這番話,她或許已經琢磨了一路,現在說起來自然是頭頭是道。

聽起來還真有幾分道理。

雖然是歪理,但是阮漁又不打算跟她做辯論,想了想,也覺得暫時可以這樣安排。眼下是戚藍還沒有別的工作,只需要照管這個店,自然能騰出時間回家,等以後有別的事情要忙,自然就會做出相應變動,倒也不必急于一時。

“行吧,那就先這樣。”她說着,掃了一眼戚藍空着的雙手,似笑非笑道,“說是回家做飯,你怎麽連菜都沒買?”

“我待會兒就去買。”總算讓她點頭,戚藍松了一口氣,臉上的喜色毫不掩飾,朝她張開雙臂,“不過,先讓我抱抱你好不好?我這一上午在店裏,光顧着想你了,就想着走的時候沒有抱抱你。”

她說着,也不等阮漁回答,上前兩步,把人擁入懷中,埋頭在她脖子裏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才松開手,“好了,充電完畢!”

阮漁也只是笑着搖頭,縱容了她這一點小小的撒嬌。

讓阮漁做了小小的讓步,戚藍的興致也很好,去超市買了菜回來,就進廚房動手做午飯。阮漁雖然多半幫不上忙,但這個時候,也通常不會讓戚藍自己一個人呆在這裏,而是會跟進來跟她說說話,偶爾幫忙打個下手,不讓戚藍覺得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在忙碌。

吃完了午飯,兩人坐在小花園裏喝茶消食。戚藍就像一個多動症兒童,總是坐不住,在自己的椅子上翻來覆去,最後還是擠到了阮漁身邊,捧着茶杯小聲地叫她,“阿漁。”

“這是什麽奇怪的稱呼?聽起來像阿谀奉承。”阮漁受不了地皺眉。

戚藍睜大眼睛,這可是她想了一上午才想到的稱呼!她覺得阮漁說得對,之前兩人看似無比親密,其實根本不像正常的情侶。所以戚藍決定,重新走一遍正常的流程。

而第一步,就是給彼此取一個昵稱了。

結果第一步就被阮漁卡住了,她忍不住喪氣地道,“那我叫你什麽?總不能一直叫阮老師,直接叫大名又太生疏了。叫魚魚?好像也有點奇怪,啊……我知道了!就叫你魚寶寶!”

“什麽魚寶寶?我比你大好幾歲呢。”阮漁作勢搓了搓胳膊。

“那我不管,”戚藍難得地不聽話,“反正在我眼裏,你就是需要我照顧的小寶貝。魚寶寶還是小寶貝,你選一個?”

“……再換一個吧,這也太肉麻了,你怎麽叫得出口?”阮漁扶額。

“就是肉麻才叫昵稱啊……”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叫得出口,戚藍稍微直起身,捧着阮漁的臉,一連喊了好幾遍,“魚寶寶,魚寶寶,魚寶寶。”

阮漁想了想,說,“随便你。就是你叫的時候,千萬別簡稱成‘魚寶’——你知道魚寶是什麽嗎?就是跟牛黃狗寶一樣的動物腸胃結石。”

“……你說得我無法直視寶這個字了。”戚藍舉手投降,“那我還是叫你軟軟吧。反正你全身上下确實都軟軟的,尤其是……”

“……咳咳。”阮漁受不了地咳嗽幾聲。

“不過這個不适合在外人面前叫,我就在家裏叫一叫吧,出門還是叫你阮老師,怎麽樣?是不是顯得你特別的正經,特別的衣冠禽獸、道貌岸然?”戚藍說着,自己先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

阮漁擡頭望天,“你真的會用成語嗎?戚教授要是知道你這麽亂用成語,會不會打斷你的腿?”

“反正你又不會去跟戚教授告狀。”戚藍笑了一會兒,又爬起來,期待地看着她問,“那你呢?你叫我什麽?”

阮漁想了想,“藍藍?”

“我爸媽也是這麽叫的,一點創意都沒有。”戚藍不甚滿意。

阮漁連忙申明,“反正藍寶寶我絕對叫不出口。”

“算了,寶寶什麽的,就讓它跟着牛黃狗寶随風而去吧……”戚藍滄桑地擺手,“藍藍就藍藍。”

定下了昵稱,戚藍頓時心滿意足,側靠在椅背上,盯着阮漁看。

阮漁雖然早就習慣了公衆的視線,但是被人這麽火辣辣地盯着,也還是很難不去在意。被看了一會兒,就伸手遮住了戚藍的眼睛,“你這是什麽毛病,總盯着我幹什麽?”

“你怎麽這麽好看啊!”戚藍拉開她的手,真心實意地稱贊道。

阮漁只好揉揉她的頭發,作罷。

戚藍兀自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突然叫她,“阮老師。”

“嗯?”

“我……我還不太會喜歡人,如果以後我再有什麽做錯了的地方,你別生氣,就像昨天那樣教我,好不好?”戚藍輕輕道。

阮漁驚訝地轉過頭去看她。

戚藍對上她的視線,反而笑了,“我又不傻,當然知道你是在教我。其實仔細想想挺可怕的,你就用那麽一番話把我繞進來,讓我不但心甘情願承認錯誤,還哭着喊着要按你說的出門去工作,這也太厲害了。”

“可是我還是好高興啊!你說我是不是有病?”她湊過來親了阮漁一口,語氣溫柔得不可思議,“你當然很厲害,只要你願意,這世上應該沒有你不能打動的人。可是我想,應該也沒有幾個人能讓你費這個心思吧?所以明明做錯了事,還被你這麽溫柔對待的我,多幸運啊!”

這種感覺怎麽說,有點像小時候看《天龍八部》,虛竹這個傻小子在種種機緣巧合之下,誤打誤撞地破解了蘇星河的珍珑棋局,成了無崖子的關門弟子,并且得到七十年內力灌頂,不但瞬間成為武林高手,還繼承了逍遙派掌門的位置。之後他被天山童姥設計,跟西夏公主成就好事。在天山童姥跟李秋水拼鬥時,得了這兩人的九成內力,順理成章繼承了靈鹫宮。其後又與與喬峰和段譽結為兄弟,并最終得償所願,娶到了他的“夢姑”。

簡直幸運得令人發指。

而現在,這種幸運降臨在了自己身上。

戚藍今天一個人待在店裏,沒有客人,自然也沒什麽是做,就忍不住回想昨天的種種。她把阮漁的話一個字一個字掰開了揉碎了來想,才終于想明白了這一點。

正是因為想清楚了這些,心情激蕩之下,她才覺得自己一定要回來見一見阮漁。哪怕知道阮漁可能會生氣,還是忍不住中午就跑了回來。

開門的時候,心裏不是沒有忐忑,但是啊……阮漁真的太溫柔了,一直在縱容她。

所以戚藍“得寸進尺”,又開始提新的要求了。

這種兩個人之間出現了矛盾,卻并不發生争吵,而是不着痕跡就将矛盾化解掉的體驗實在是太好,讓人對這段關系充滿信心,相信她們一定能一直這樣走下去。

不過,也不能總是讓阮漁為這些事費心。所以戚藍覺得,自己得多跟着阮漁學學,總有一天,她也能像昨日的阮漁那樣,不将眼前任何的礙難放在眼裏,揮手之間便可破之。

那個時候,也許,她就能夠底氣十足地站在阮漁身邊,而不用擔心會被她随時放棄吧?

“好,你想學的,我都教你。”對上她的視線,阮漁也不由放柔了聲音,微笑道。

她沒有戚藍那樣能融化人心的一腔熱忱,唯一勝過她的,也只有這多出來的幾年人生經驗。阮漁本來就覺得自己對戚藍有引導的責任,如果自己的經驗能幫助她少走幾次彎路,便也十分值得了。

兩人在十月的陽光裏靜靜對視片刻,交換了一個吻。

這一刻,連風都是溫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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