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知道
“過年也要營業啊?”戚藍嘆氣, “我本來還想帶你回家的。”
阮漁握着手機的手微微一頓,“不太合适。這個時候才提, 太倉促了吧?”
雖然在阮漁而言,跟戚藍在一起, 沒有任何不認真的意思, 也願意給她所有自己能給的東西,但現在就見家長, 已經完全超出了她預定的流程。
而且見家長這種事, 也不應該就這麽三言兩語就草率地定下來。
戚藍聽懂了她的暗示,眼神不由微微一黯。
她本來還有很多話想跟阮漁說, 想說自己早就已經跟家裏出櫃了, 讓她不用擔心;想說戚教授和張女士都看過阮漁的作品,非常喜歡她;想說以後兩個人在一起,阮漁完全可以把她的家也當成自己的家,自己的錨。
但聽到她委婉的表示拒絕, 似乎什麽也不用說了。
她曾經那麽興高采烈地計劃過, 帶阮漁回家會是什麽樣的情形,每個人的反應如何,卻獨獨忘了問一問阮漁是否願意去。
換做平時, 阮漁一定能發現戚藍的情緒變化。但這會兒她自己也有點心不在焉,所以毫無察覺。戚藍很快調整過來,笑着說,“好吧,這次就放過你。”
不過這天晚上, 戚藍終究是有些睡不着。
阮漁睡了之後,她自己又半夜裏爬起來,去書房把那個拖了好久的文件一口氣做完了,發給張靈靈。
大半夜的,張靈靈居然也沒有睡,收到這東西,還以為是哪家缺德公司發的垃圾廣告,差點順手删了。幸好及時注意到了發件人那一欄,又停住了按鼠标的手。
打開郵件時還有些一頭霧水,不明白戚藍為什麽會在這個時間點給自己發電子郵件。
完全是出于對朋友的信任,她才下載了那個大得吓人的視頻。打開看到屏幕上林深的臉,張靈靈臉上的笑意便淡了下來。
戚藍将林深這麽多年,所有作品之中角色陷入戀愛,看着戀人的眼神全部都剪到了一起,看起來短的是一往情深、蕩氣回腸,讓人不由得去羨慕那個被她矚目着的人。
沉默地看完了整個視頻,張靈靈又對着電腦屏幕出了一會兒神,才拿起手機發消息給戚藍,“睡了嗎?”
“沒有,觀後感如何?”戚藍立刻回複。
“她讓你發的嗎?太無聊了吧,讓我看她表演的cut做什麽?需要我誇獎她的演技越來越純熟了嗎?”張靈靈嘲笑。
“不是她發的,我自己一點一點剪出來的。”戚藍回答,“為此還把林深從出道到現在的作品都看了一遍,感覺她真挺不容易的。”
“你瘋了嗎?弄這個幹什麽。”張靈靈既覺得難以理解,又有點莫名的不舒服,忍不住道。
“就是想讓你看看。”戚藍沉默了一小會兒,才說,“你知道嗎?林深說,她在演這種談戀愛的戲份時,想的、看的都是你。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喜歡的那個人,有多喜歡你。”
“是嗎?”張靈靈在電話那頭笑了一聲,“那還真是深情啊。”
語氣卻不像是感動,更像是嘲諷,戚藍不由微微一怔,“你……”
“我當然知道她喜歡我啊……”張靈靈又笑了一聲,“不然我們這麽折騰來折騰去,難道是因為太無聊了嗎?不喜歡,誰會願意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對方身上呢?可是,那又如何?”
“什麽意思?”戚藍沒有聽明白。
“你聽過楊千嬅的歌嗎?”張靈靈點了一支煙,用力吸了一口,才用一種仿佛漫不經心的語氣念道,“原來你這樣珍惜我,從前在熱戀中都沒聽講過。”
“如果連她所謂的深情,都要你這個外人來轉達,這種戀愛,談着又有什麽意思呢?”她問戚藍。
戚藍一時愣住,無法作答。
張靈靈又說,“你以後就會知道了,兩個人在一起,才僅僅只是開始。我和她之間的問題太多了,不是一句‘還有感情’就能抹去的。我知道她喜歡我,我也……我也還喜歡她,但就是不能在一起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這個頭,我低不下去。”
“說到底,可能還是不甘心吧?”
不甘心就這樣放手,又不甘心就這樣低頭,所以唯有像現在這樣含糊不明地糾纏下去。
“抱歉。”戚藍的聲音低落了下去,“是我自以為是了。”
她以為自己是在幫忙,覺得兩個相愛的人這樣彼此折磨下去太可惜,可其實她連她們之間究竟出了什麽問題,都不甚了了,又有什麽資格胡亂插手?
“你別這麽說。”張靈靈又吸了一口煙,勉強打起一點精神道,“我還是要謝謝你,肯替我們費這份心的人,估計也沒有幾個。能看完林深所有的作品,把所有相關鏡頭都剪下來,恐怕連她最鐵的粉絲,也不過如此了。”
“但結果也沒幫上忙。”戚藍自嘲,“幸好也沒幫倒忙,不然我心裏就要過意不去了。”
張靈靈笑了一聲,問她,“你怎麽大晚上的不睡?這不正應該是良宵苦短的時候嗎?”
戚藍面上的表情一頓,含糊道,“半夜突然醒了,睡不着,記挂着這事,就趕緊弄完了,做了好幾個月,總不能讓它在我手裏過年。”
“是啊,又要過年了!”張靈靈感慨了一聲,不知想到什麽,問戚藍,“你最近有空出來喝酒嗎?”但說完之後,她又自己失笑道,“我忘了,你現在只顧着你的阮老師,哪有空出門?”
“其實劇組開始宣傳了,阮老師……最近可能會有一些通告。”戚藍故作随意地道。
張靈靈笑了,“行,到時候再約時間。”
……
大年二十九這天,戚藍在阮漁的催促下,開車回了家。
車後座上還拉了一堆阮漁準備的禮物,戚藍跑上跑下三四趟,才終于搬完。
然而一打開門,張女士就往她身後望去,見只有她自己,忍不住嫌棄道,“怎麽就你一個人,我兒媳婦呢?”
“……”戚藍很憋屈,但還是不得不解釋,“阮老師說突然過來拜訪太倉促了,會很失禮,所以暫時就不來了。”
“這孩子可真是,這麽懂事做什麽?”張大春聽得滿意至極,連連點頭。
她說着,低頭看地上擺着的東西,伸手去戳戚藍的額頭,“你這倒黴孩子,買這麽多東西做什麽?家裏又用不上,最後還不是放在那裏吃灰。你錢要是太多,那也應該花在你那個阮老師身上,買這些面子貨做什麽?”
“……阮老師買的。”戚藍面無表情道。
果然,張大春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立刻扭曲成了笑意,“哎喲,這孩子真是有禮貌,自己不來還買這麽多東西!她賺幾個錢不容易,你也不攔着點。這些東西可都不怎麽便宜啊!”
戚藍一臉黑線地聽着,對此竟是絲毫不覺得意外。
她媽張大春女士,十六歲就辍學跟着外公經營家裏的小飯館,精明能幹,爽快大氣,做起事情來風風火火,三十年間,把“張大春”從一個路邊随處可見的小飯館,做成了全省有名的招牌,雖然是借了政策發展的春風,但是她自己的能力也毋庸置疑。
然而這樣一個人,卻有個最為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喜歡文化人。
尤其是長得好看的文化人。
對于女兒戚藍除了樣貌之外半點沒有随爹,反而像足了自己,只對廚房裏的事兒感興趣,一提起讀書就是腦闊痛,張大春是一直抱憾在心。後來知道她喜歡上了一個很有名的編劇,上網搜了阮漁的照片一看,立刻對這件事舉雙手雙腳支持。
這個兒媳婦,分明就是她夢寐以求的那種小仙女啊!一身書卷氣,又美又飒,還能妙筆生花。
所以戚藍經常有種很古怪的感覺,對自己跟阮漁的事,她媽仿佛比她還上心的樣子……
所以其實,戚藍也沒有想好要帶阮漁回家見父母,畢竟看這樣子,兩邊一見面,估計就沒她啥事兒了。但是她這種微妙的心态是一回事,阮漁如此幹脆的拒絕,又是另一回事了。
尤其現在看張女士如此熱心,這麽像一頭熱的自己,不由更加難受。
晚飯是母女倆一起做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頓飯,張女士催促着戚藍洗了碗,就開始趕她走,“時間也不早了,開車回去好一會兒呢,別耽擱了。你的阮老師不會做飯,說不準現在晚飯都沒吃呢,趕緊回去吧!”
“……”戚藍滿腹心事地開車回家,阮漁還沒睡,見到她大吃一驚,“怎麽這會兒回來了?”
“……我媽讓我來的,說你在家說不定沒晚飯吃,讓我回來給你做飯。”戚藍打起精神,開玩笑道,“心疼你比心疼我這個親閨女還多。”
阮漁一愣,才意識到不對,“你跟家裏說過我們的事了?”
戚藍看了她一眼,低頭道,“嗯……我們沒在一起的時候就說了。”
這一下真實大出阮漁的意料之外,她“啊”了一聲,問,“那他們也沒說什麽?”
“他們能說什麽?”戚藍反問。
即便是在這個時代,這麽開明的家庭也實在少見,她事先完全沒想到,戚藍居然會這麽虎。
什麽時候出櫃比較好這種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不過對大多數人而言,能接受這種事的家長畢竟太少,在沒有确定要共度一生的人之前,沒有必要把事情鬧到家長那裏去,弄得一家人不得安寧。
阮漁自己雖然沒有這樣的擔憂,卻也十分理解這種想法。
在她看來,戚藍年紀還小,人還沒有定性,就更沒必要那麽早驚動家長了。所以戚藍說要帶她回家,她便擔心會吓到戚家的兩位長輩。大過年的,讓人為這事鬧心,沒有必要。卻不想……
“你怎麽不早說?”她扶了扶額角,“你爸媽既然早就知道了,那我應該上門去拜望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