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色⑩

“那不顧一切的昨天是否存在過。”

她曾不顧一切，曾孤注一擲。

四年前的冬天，寒風肆意，冷空氣南下後席卷了南城，一場雪覆蓋了大半個城市。

白離剛剛到家就聽到江苗在打電話，聲音裏是掩藏不住的高興，白離聽到媽媽開心，她心情也不錯，把書包放下以後就去廚房幫忙了。

白離掐着不新鮮的菜，把老的部分都扔了，江苗打完電話以後也跟着進來，她接過白離弄好的菜，問“最近在學校怎麽樣？”

“一切還順利嗎？”

“嗯，挺好的，沒什麽問題。”白離說，“怎麽了？”

江苗其實很少問白離在學校的事情，白離也無所謂，畢竟自己從小到大都是這麽過來的，江苗這麽多年一個人帶她本來就很辛苦，她沒想過要更多的關心。

自己本來就跟別人不一樣，要求就不會那麽高。

“之前跟你說過的，媽媽不是認識了一個在葉城的叔叔嗎？都聊了好久了，剛剛也是陳叔叔打電話過來呢……”

白離繼續洗菜，應了一聲“嗯。”

“小離……”江苗頓了頓，語氣嚴肅認真，“媽媽打算過去。”

“嫁到葉城去嗎？”

“嗯。”

“考慮好了嗎？”

“媽媽當然也考慮了很久……陳叔叔真的特別好，這麽些日子你也能看到的。”

白離的斂了下眸，她知道，這個陳叔叔經常買東西寄過來，天冷了會給她們買厚衣服，平時也會關心江苗的身體，也不忘每天給江苗打視頻電話。

江苗是半年前跟他認識的，同事介紹的，說老家那邊有個人可以介紹，沒想到就這麽一拍即合，甚至白離這學期上美術班補習的錢都是他給的。

白離也不瞎，當然能看到他對自己母親和自己的好。

“小離你這也要高考了，你應該也會選擇不同地方的大學吧？”江苗說，“說起來，你的病這麽多年終于好了，不然以後念大學也是個麻煩事。”

水聲嘩啦啦的，白離說“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會不會去別的地方讀大學。

她現在只是想留在許讓身邊。

“媽，我們商量個事可以嗎？”

“什麽”

“我的病，之前有一個男生幫了很多忙你知道的吧。”

“嗯。”

白離的恐男症很長時間都沒有什麽起色，轉學之前找心理醫生治療了很久，最後決定使用暴露療法，一直逃避對她來說是沒有用的，在加上現在白離的情況好了很多，已經不是當初稍微靠近男性就會難受和壓抑的狀态。

只是還不太能接受肢體接觸，但是這些以後也會慢慢好的，她只是需要一些嘗試和時間。

後來許讓出現了，他知道白離的病以後處處維護她，還幫忙找了南城最好的心理醫生來治療，每次去醫院的時候都會陪着一起去。

如果沒有許讓，白離的情況不會好轉地那麽快。

“其實我對其他男生還是有些懼怕的。”白離垂眸低聲說，“只是他可以而已。”

這其實是系統脫敏療法，把懼怕的男性按懼怕程度由輕到重分成等級，由輕到重分等級主動反複地去接觸懼怕的對象。

許讓早就跟別人不一樣了。

“所以。”白離看着江苗，“我想留在他身邊。”

江苗明白白離的意思，也明白這個名叫許讓的男生對白離是什麽樣的意義，白離的情況特殊，江苗不想逼她，這件事本來就應該由白離自己來選擇。

“媽媽不會強行帶走你，可是小離……”江苗看着她，“你要知道，高考後你們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也是會分開的，你們會有不一樣的未來，不相同的選擇。”

“你現在還太年輕，可能不太明白這種離別的無奈，在學校大家因為緣分認識，但是未來的人生都是為了自己走的，沒有人會為了誰放棄自己的未來，人就是這麽現實的存在。”

“那個男生也一樣，你總不可能一輩子這樣跟在他身邊吧。”

“小離，這件事你必須做出選擇的，為了防止你自己越陷越深，要麽有未來，要麽斷掉。”

那時候的白離想，要是可以一輩子跟在許讓身邊多好。

後來她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自己太天真了。

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是要是自己什麽都不做，跟許讓之間這麽下去，什麽改變都沒有，那他們最終一定是走向那條路的，無論是誰都免不了俗氣的離別，各自精彩。

但是如果是許讓的話，她願意不顧一切地嘗試。

高三上期，期末考試前的一周，她一如既往地和許讓去天臺上吹風，那天她問他，要不要跟她談戀愛試試。

空氣沉默了很長時間，像是被冰凍。

許讓愣了很久，落在地上的煙頭還沒滅，猩紅。

只有他手上的手機屏幕亮着一些光，最後許讓才嘁了一聲，舔着唇，問“什麽？”

“跟我談戀愛？”

他把玩着手上的手機，揚了下眉“阿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談戀愛是什麽樣的。”

“和我這樣的人談戀愛，你圖什麽？”許讓笑，“難道是周圍其他男生已經達不到你的狩獵要求了嗎？手都伸到我這裏來了。”

許讓從來都不會跟人認真談戀愛，這一點倒是真的。

“你就當我在狩獵吧。”白離聲音很輕，“我想跟你試試。”

“跟別人在一起沒什麽感覺。”

只有白離自己知道，這幾句對許讓說的話全是謊言。

奮不顧身地試驗，為了給自己一個選擇的機會。

江苗的意思很明顯了，她要嫁到葉城去，那白離肯定是要跟着過去的，舉家搬遷。

如果她就這麽跟着江苗走了，再加上高考的分別，白離很清楚自己這輩子可能真的會跟許讓沒有關系了。

是她自己越界，是她自己先起了心思，所以理所應當承受所有。

但是在這之前，要是許讓對她有一點念想，她就會好好地待在他的身邊。

白離看許讓這樣子，還以為他可能不會答應了，她無奈地聳了聳肩，說“要是你覺得不妥當，也可以當我沒說過這句話。”

許讓把煙頭滅了，撿起來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轉頭問她“你真的不怕？”

“什麽？”

“你就不怕我們在一起了以後分手了會很尴尬嗎？”

“我認為……”白離稍頓，“我和你好像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也不存在誰傷害誰，渣男渣女不就是互相玩玩嗎？”

許讓一時失笑，“哦。”

“所以你只是想跟我試試，跟渣男談戀愛是什麽感覺？”

“你覺得莫名其妙的話，可以拒絕。”白離再次強調。

許讓突然伸手，攬過她的肩膀，低笑着說“好啊。”

“那就試試。”

沒有人知道許讓和白離在一起了，除了他們倆，除了這個身份的變化，他們倆之間好像什麽都沒變。

白離想，或許是之前的許讓就對她足夠好，所以不能更好了，或許是許讓并不知道要怎麽談戀愛，她給了許讓無數的理由，給了自己無數原諒他的理由。

但是許讓一次次的行為讓她後來無法再找到借口。

她作為“女朋友”想要撒嬌，許讓幾乎不會哄她，甚至還會說她“阿離，你什麽時候這樣矯情了？”

變成許讓的女朋友以後，似乎什麽都沒有變，他們之間的關系一點改變都沒有，許讓根本沒有把這場感情當真，就是她一個人傻傻的想要得到他的真心。

許讓要是有那麽一點在意她的話，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應該跟以前表現得不同，可是什麽都沒變。

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失落。

到最後，白離都再也無法幫許讓開脫，一個現實的問題擺在她眼前。

許讓不喜歡她，真的不喜歡。

他們之間真的沒有愛情。

真正讓白離死心的瞬間是一次聚會，那天來了個乖巧的女生，黑長直、大眼睛，穿着很可愛的高領毛衣，她剛進來就有人對許讓說“喲，許少爺，這不是你理想型嗎？”

許讓沒回答，似乎是懶得搭理，說着說着，又有人把話題繞到了白離的身上，“你說要不你真的跟白離在一起好了，結婚吧結婚，真是的。”

他笑得寡淡，“算了。”

白離當時坐在那邊，身體就僵住了，聚會結束以後許讓送她回家，還是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懶洋洋的，似乎下午什麽都沒發生過。

“許讓。”

“你都這樣說了的話，我們也沒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嘗試失敗，分手吧。”

黑暗之中，白離沒看到許讓的表情，只是聽到他問了一句“怎麽了？”

“你都說喜歡乖一點的了。”她聳了聳肩，“今天下午來那個女生你不喜歡嗎？”

“不喜歡。”

“也沒關系，反正你喜歡的也不是我，萬一以後遇到喜歡的人……也不好因為我拒絕吧，搞得你出軌了一樣，本來我們倆就是玩玩。”

“阿離？”許讓有些疑惑的樣子，“你很在意這些事情嗎？”

“怎麽說呢，我不是在意，我只是覺得我們現在這個關系，我們既然已經發現自己真的不是對方喜歡的類型，也沒必要繼續了，既然嘗試過了就不要再掙紮了。”

“萬一以後遇到喜歡的人，總不能當着對象的面出軌吧。”

他們剛決定談戀愛的時候就約好了，這是個秘密，暫時不告訴別人這場關系，要是他們嘗試失敗了還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她輕輕擡手，只有白離自己知道她的指尖是在顫抖的。

“許讓，你轉身走。”

“明天見面的時候我們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許讓沉默了很久，只說了句“知道了。”

跟白離猜的一樣，他淡然接受分手，反正也像是沒有真正在一起過，許讓說得沒錯，他們其實一開始就不應該在一起的。

那天許讓轉身離開的樣子和往常一點區別都沒有，他也沒有意識到有什麽事情突然改變了。

許讓走以後，白離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什麽戀愛啊？他們倆連手都沒牽過。

她甚至不能怪許讓，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明明白白的，許讓早就知道他們沒有未來，這場游戲裏只有她在孤注一擲罷了。

她輸得徹徹底底。

當晚，白離給了江苗回複。

“媽，我可以跟你去葉城，我去葉城念大學。”

她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跟着江苗走，另一個是得到許讓的心，永遠地跟他在一起。

普通朋友是沒有永遠的，白離沒辦法再賭，也知道自己懷揣着這樣的心情，再也無法坦蕩地呆在許讓身邊。

所以。

白離徹底離開這裏，從此以後她生活中也不會再有許讓這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離我的心已經死了，嗯嗯嗯知道了就這樣（敷衍）

……就，罵許讓吧，別罵我！）

設定比較複雜，前十章比較慢熱地在講一些事情，包括阿離的心理狀态的改變，每一件事都會讓她一點點改變，不想讓大家感覺到态度的變化太突然。

久等啦。

另外，大家平安夜快樂噢~~